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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坐在地板上,望着空旷几无一物的室内,所有东西在过去几个月都陆陆续续海运回台湾,每次信威来,就要解决几样。如今剩下一些身边书籍物品,也是几十箱,装好了尚未封起来,必须休息,喝一点咖啡。

 七月了,外面阳光正好,绿树成荫,半山风云来去,天气并不热,不像台湾那高温蒸人的燠闷。七月的台北,毒辣的太阳令人畏惧,但挡不住似箭的归心。尤其她好想快点见到盈芳。

 今年四月,盈芳搬回了公寓,并且打电话到柏克莱,愿意和和好,通话中,两姐妹屡次热泪盈眶。

 “姐,对不起。”盈芳说:“原谅我不懂事,对你说那些可怕的话。”

 “不!我才应该抱歉。”忙说:“都是我惹的祸,若不是我,一切事也不会发生。”

 “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盈芳在线那头轻轻叹息“其实我一直就很担心哥哥总有一天会出事。他那个脾气,爱惹是生非,没有人管得住。真正害他的是爸爸,爸从来没教育他,自己又是个坏榜样,只教会哥哥用拳头。我内心早知道一切是哥哥先动刀动怒的,只是我太伤心,所以才怪到姐的头上。”

 “我还是有很深的内疚。”也叹气“如果我能更聪明,更注意,就能痹篇这个悲剧,大哥今天就还会活着,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很难心安的。”

 “姐!大哥知道你这么想,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难过的。”盈芳反过来劝她“我曾梦见大哥,他说他过得很好,叫我要好好听你的话。看!他一点也不怪你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照顾你。你去扫过他的坟了吗?”问。

 “爸妈和哥的坟我都上过了。”盈芳说:“就是因为扫墓,我才觉悟不该再任了,你是我世上仅有的亲人呀!打电话前,我还害怕你不愿再理我了。”

 “我绝不会不理你的。”说。

 “你知道吗?”盈芳顿一下说:“刘家志在狱中有写信给我,不知道他怎么查到我朋友的住址。他说姐姐是无辜的,说他内心充悔恨遗憾。”

 “真的?”道:“你不再怪他了?”

 “怎么说呢!”盈芳想了一会“其实大哥和刘家志一样有错。是大哥先闹事的,若刘家志不反抗,死的就是自己了。这我都了解,只是一下子实在没心给他回信。姐,你明白吗?”

 “我明白。”温柔地说:“你想通就好。”

 “姐,你什么时候要回来?”盈芳问:“我一个人好寂寞呢!”

 “我六月毕业,处理一下房子,大概七月初会回去。”说:“到时你也放暑假,我们可以好好聚聚了。”

 看来事情都很圆理想。家志在狱中表现良好,再一年多便可假释;云朋大哥忙事业选举,不亦乐乎,这半年虽没见他,但由电话中听得出他的‮奋兴‬与得意。自己也顺利毕业,能回国一展长才,不必再飘异乡。唯一让她挂心的是和信威的关系。

 信威遵守去年圣诞节的承诺,和保持好友的态度。他只要有心,真可以表现风度翩翩、殷勤和魅力,令她根本招架不住。只不懂,如果是单纯的朋友,他又为什么常不辞千里地出现在她的家门口?感觉并不钝,她知道信威的用意,他不再提情妇或女朋友等字眼,是要让一切自然如轻风随意。

 其实不用特别用心,早无法自拔地爱上信威,爱上他太容易,就像吃饭睡觉,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然而害怕使她退却并掩饰感情,因为她始终摸不清信威的想法与目的。

 信威对待的方式,很令人玩味。他亦兄亦父亦友,虽绅士风度,却爱东管西管,轻松中离不了颐指气使的态度。她愈习惯和他相处,就感觉他又入侵一分,仿佛在攻城掠地。常自问:信威做任何事都是有计划的,也会衡量效益,他这么费心费时来看她,若只是纯友谊,那未免太不像他的行事为人了。

 到底为什么呢?他要她,然后呢?

 如此扑朔离,如在危崖,又逢大雾,教人无法判断又心不安。但仍是盼着他来,他一来,她就活过来般,内心盈溢着从未有的快乐之情。

 避他烟雾弥漫,管他易聚易散,从生命中学习了一件事,上苍之意不可违,人斗不过命运。有些执有些疑惑,最好让它们留着,自有解开的时候;时候未到,撞得头破血亦是徒劳无功。这也许不是最好的生存方法,但却是唯一能掌握的方法。

 电铃响了,一跃而起,八成是云朋,他昨天由洛杉矶打电话来,知道房子有了买主,不放心,坚持要过来一趟。

 拗不过他,算算信威在东京开会,暂时不会出现,便答应。这也是她和信威关系中的一个死角,信威大概没告诉云朋,他频频来访的事,因为云朋从没提过,表示他完全不知情。而没说,实在是不知该不该透?她无法清信威的用意,也无法预测云朋的反应。信威既瞒着外界,当然更不愿说了。只是能瞒到何时?这样的偷偷摸摸算什么?

 云朋脸笑容的站在门外,浅蓝的圆领衫和一件休闲,使他年轻了好几岁,也没那么严肃。

 “,好久不见。”他打量她一会“好像瘦一点,最近为毕业和搬家的事,大概筋疲力竭了吧!很抱歉,实在太忙,没办法赶来帮你。”

 “我已经那么大了,还不能处理吗?”侧身,让他进来。

 “哇!都空了!”云朋看看四周“看来我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怎么没有?这箱子就够重了。”笑着说:“不过我不敢烦劳你,佳洛和孩子们不都要回台湾住一阵吗?也够你忙的了。”

 “她那儿帮手可多了。”云朋抬抬那些箱子“只是很难相信你一个人把房子和那些贵重家具古董全处理好,看来你真要变成女强人了,我的竞选助理非你不可了!”

 “真好,还没回国就有工作。”说:“就怕政治我一窃不通,了一团糟就有误你的一番心意了。”

 “我不是说过你是我的幸运符吗?”云朋说:“而且你那么聪明,没几天必可进入状况,变成我得力的助手,不是吗?”

 这时门铃又响。看看表,是谁呢?海运公司的人要黄昏才到,现在不过一点多而已。

 打开门,赫然是一身西装笔、头发整齐生光的信威。他脸上毫无笑容,眼中有隐忍的怒气,还来不及烦恼,他就踏步进来,看到站在厨房桌台旁喝咖啡的云朋。

 信威全身僵硬,双拳紧握,一股蓄势待发的大风暴,活像一只大灰熊,面对闯进地盘的敌人,嘶嘶吼叫。

 而云朋的表情则是瞪大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仿佛从天上降下个外太空人般,他用力眼睛,咖啡差点倒掉。若非情况不妙,还真想笑出来。

 “你到这儿做什么?”云朋把咖啡放下,质问信威。

 “我才要问你,你又到这儿做什么?”信威一出口就大声说:“你不是应该待在洛杉矶帮你亲爱的老婆整理行李,再带你可爱的孩子一起回台湾吗?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是我的客户。我来,是她的权利,也是我的义务。”云朋慢慢恢复过来“你呢?你东京的会议不开,出现在这儿又为什么?”

 “这半年多来,我出现在的家,等于家常便饭。”信威突然冷静下来,语气不再激动“我帮她搬家、卖房子,陪她喝咖啡、聊天、写论文。有了我,她根本不需要你这位自顾不暇的律师。”

 很不喜欢信威的说话口气及态度,正想开口用较委婉的方式来说明,云朋已先开口,一副很震惊的模样道:“半年多!那么久,我竟一点也不知情?!不!我不信。信威,老实说,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信,你可以问。”信威看着说。

 云朋也把视线转向,一脸询问的表情。在两个男人的等待中,她十分不自在,只能说:“去年,信威为了你接家志的案子来找我,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了,我们就像朋友一样。信威来矽谷谈生意,就顺道来看看我。”

 云朋律师的密头脑快速转着,眼渐渐锐利道:“你竟来找?什么误会解释清了!?信威,你终究还是背着我耍阴谋。你根本没相信过我的说词,没相信过敏的无辜,误会根本没化解,你到底有什么用心!?”

 “你问我,我才要问你。”信威冷笑一声“你又是什么用心?家有老婆孩子你不管,似锦前程你不顾,这样长时期劳心力来照顾她,非亲非故的,云朋,这不是有违?砺?你又居心何在?”

 “这问题我们吵过多少次!”云朋眼中冒火“你怎么还在原点跳不出来?!是我的客户,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义不容辞帮助她!”

 “好个义不容辞。”信威冷哼一声“什么样的朋友,可以让她介入你与子的感情?什么样的朋友会使你宁可放弃大好的前程?云朋,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根本是在等待机会和双宿双飞!”

 这回云朋真的沉不住气了;也不敢相信信威会讲出这种含血人的话,她激动地叫道:“俞信威,你胡说八道什么?!”

 “俞信威!”云朋也同时叫道:“若非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上,我真要一拳揍扁你!”

 “我没有胡说!”信威对着说:“云朋曾亲口说,丢了你这位客户,他宁愿不去竞选市议员。这种情,要如何来衡量呢?!”

 “俞信威,你根本不懂!”云朋维持着脾气“很多事你不明白也无法体会。那么用你的心想想,我张云朋岂是抛弃子、忘恩负义的人?又岂是那样不道德的女子?”

 “她讲不讲道德,我不知道,但倒众生的本领我却很清楚。无论如何,你都太迟了。现在是我的人,不但心属于我,‮体身‬也属于我,谁都不可以对她再有非分之心!”

 听见这些话,差点昏倒,她恍惚在一场可怕的恶梦中,脚一直寒,心一直冷。信威怎么又变了?一个对她无微不至又彬彬有礼的绅士变成地狱魔鬼,他根本从未相信她的清白无辜,一切都是伪装欺骗,她又上一次当,而且输得更彻底。倍受打击的昏沉中,她只隐隐听到云朋问:“什么叫身心都属于你。”

 “你忘了去年老妈的生日家宴吗?”信威说:“我来去匆匆,正是因为在山上陪我度假,我们独处了廿二天,你说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天呀!,是真的吗?”云朋不信地问。

 “我不是自愿的。”咬着牙说:“俞信威用安眠葯昏我,再把我软在山上的…”

 她没说完,云朋额上冒着青筋,对着信威大叫:“你竟做这种事,我瞎了狗眼,竟到你这种朋友!有种你找我,何需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才是瞎了眼,让你进俞庆,再把佳洛一生幸福到你手上…”

 云朋一挥拳,信威也不甘示弱。两个大男人就在面前打起来。起居室空无一物,正好让他们打个痛快,把个人腔怒气都发出来。为一个女孩子打架,这是云朋及信威生命中从未发生的事。云朋想到因自己受信威如此卑鄙下的对待,肚子是一把火;而信威想到与每个男人的关系,而他们又对她如此俯首称臣,内心就燃起熊熊怒火,两人打得不可收拾。

 恍惚又回到那微雨的深夜,世雄亮出刀子,与家志对峙着,两人不顾她声嘶力竭的哀求声,如同两只已失去理性的野兽,非拼得你死我活不可!现在相同的情况又发生,信威、云朋这两个受过高等教育,以优雅风度自称的人,去了文明的外衣,竟也如此野蛮凶狠。看着信威一拳打到云朋的,云朋一把抱住,两人在地上滚打,她突然无法再忍受,尖叫着:“停下来!停下来!”

 她甚至冲上去,努力拉开那两个像大笨熊的男人。为了怕拳落到,他们一下子停下来,但神情却在怒气中,还咻不止。

 “你们还要再一次让我变成罪魁祸首吗?”几乎崩溃地说:“一个江世雄的命案还不够吗?”

 江世雄三个字使他们冷静下来,分别爬起来,站在房内的一角,远远相隔,忿忿相隔,忿忿相望。

 “我要你们从今天就远离我!”说:“不!是从现在!你们都走吧!”

 “!我是你的律师,我们之间问心无愧。该走的是他!”云朋马上说。

 “不!我不是!是我的女人,我待定了!该走的是你才对!”信威坚决地说。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瞪着信威说。

 “哦,是吗?”信威看着她,一脸控诉“那么这房子,你的生活费和学费呢?你忘了你的包养户了吗?由我换成他,不过一句话而已,你为什么不说?!”

 “什么包养户?”云朋在未开口前,反地问。

 “如果你不知道就太绝了!”信威说:“每个月透过你来供养衣食无忧的金主,他是谁?你该知道吧!?”

 “根本没什么金主,那钱是…”云朋突然闭嘴“你不会套出我的话来的。”

 “我也不想套。”信威说:“你就直接对程子风或刘家志说,已是我的人了,由我来供养。房子、钱都退回,我甚至可以赔偿损失。”

 “你疯了!俞信威!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云朋沮丧地说:“我说过,不是任何人的情妇!你是鬼了心窍,为什么如此执不悟?”

 哀莫大于心死,冷冷地道:“不必问云朋,我自己可以回答你。我替刘家志拒绝你,我和他合作关系良好,我不愿换包养户。”

 “!”云朋脸色发白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要相信这些,我们就成全他。”看也不看信威,幽魂般地说。

 “你总算说出来了。”信威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讥讽与沧凉“但你已不再完美,他还会要你吗?”

 “我很会伪装,不是吗?”走到门口,对他们说:“请吧!我无法再奉陪了。除了公务,我不想再和俞家相关的人有任何瓜葛。”

 “!?”云朋叫她,有着恳求。

 信威只是瞪着她,头发一片凌乱,使他的面孔上有历劫的错觉,仿佛他亦受到伤害。全是骗人,骗人!

 他们一前一后把租来的车子开走后,整个人崩溃,她跪在地上忍不住痛哭失声,屋内回着她的悲切,一墙晃过一墙,直到她充着?郏尬蘩嵛埂?br>
 信威从头到尾都不曾真心过,他只是一幕剧、一幕剧编导着,她只是他手中一个傀儡,被牵引玩着。他在圣诞节对她的告白,是一段精心策划的演出,而她竟信以为真,还发自内心地感动,进而对自己的感情一寸寸出,他真是彻底看不起她,将她踩到脚底。

 每一次嬉笑,每一个关怀,每一句殷殷问候,每一回令人心悸的眼神会,曾有的思念、喜悦、痴嗔、相守,都是假,都是笑话而已。何需哭呵!悲至绝处,应该仰天大笑三声才对,人生原本是荒谬的,不是吗?

 她不知道外面也有一场荒谬的追逐。云朋先驰离,绕完山路,在山脚下一条大路旁等信威,想质问他对莫名其妙又‮忍残‬无比的伤害。没料到信威无视于他的喇叭声,呼啸而过。云朋只有放开煞车,猛踩油门,像‮察警‬捉拿逃犯般,紧追不舍。在市区内还好,一上了高速公路,两人都疯狂地飙起车,信威就是不愿停下来与他交谈。后来实在是太危险了,云朋才放弃,招来‮察警‬事小,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后悔都来不及。他放慢速度,信威并没有,一溜烟就消失在车中,希望这拼命三郎式的开车方式,没要他的命。虽然信威实在真该死!竟去惹到。无论怎么拒绝他,云朋一定要保护她,别再受信威的騒扰与伤害。

 开心地从永安基金会的办公室走出来,她被录取了。会长江女士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两人谈了半个小时,她就当场录用

 永安的服务范围在于社会弱势的一环,以前偏向会造成不安与混乱的成年人,近由于被及贩卖儿童的增加,已开始成立儿童服务部门。

 这是炎热的八月,回台湾已两个月了,她是到第二个月才开始找工作,或许是她起步晚些,机会都被别人占了,少数几个面谈后也没下闻,没想到这江会长做事如此爽快,马上拍板定案,值得庆祝一番。

 走出这十五层的白色建筑。由舒适的冷气房步入热中,路上行人真不少,个个行匆匆。由于心情松懈,她开始浏览四处的景。这新成立的商业区,大楼都新颖高雅,马路宽敞干净,几排椰子树怯怯地风招展,一切看来极有规划,连走过的男男女女,穿着打扮都比较摩登讲气派。

 她走向那栋最漂亮的三十层楼大厦,全玻璃面,映着蓝天白云,立体凸显的外表,就如群楼中的贵族。大厦旁有个餐厅叫“雅礼”也许可以叫杯果汁喝喝。

 到了雅礼附近,不经意一看,那楼赫赫镶着四个大金字“俞庆大楼。”心一惊,怎么那么巧,她竟走到信威和云朋上班的地点;而且更糟的是,永安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台北这么大,为何就这么冤家路窄?

 回台北几天以后,云朋曾来电话,语气是抱歉的、担心的,他说:“,你还好吧?!都是我害你的,信威原是为了保护我,没想到他却不相信我,那么不分青红皂白。他以为你是他所认识的一般无聊女子,居然占你便宜,我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张大哥,一切都过去了。”淡淡地说:“不管他如何看我或对待我,我都不想再提起。我现在很平静,只想和盈芳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信威狠起来是极攻心计的。”云朋说:“你能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口口声声指你是刘家志的情妇,而你竟也承认?那天我们三个人都有些疯狂,我到现在还想不透。”

 “怎么说呢?”沉默半晌,她能说她愚蠢被骗,既失了身给信威,又胡涂地爱上他吗?

 “我之所以问,是因这事因我而起。”云朋迟疑一会又说:“而且我怀疑他不会就此罢手。”

 “他又能怎么样?”不解地说:“我已经不当你的竞选助手,又尽量不见面,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罢手?”

 “你没发现吗?他的主要目标已不是我和你,而是你和刘家志,他以为刘家志在供养你,而他想取代刘家志的地位。”云朋一边思索一边说。

 “如果针对刘家志,又更不合理。”说:“他和家志根本天差地远。”

 “但他们有个共同目标,就是你。”云朋指出来。

 “我?”更是一头雾水。

 “所以我才要问你和信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朋居然用律师的技巧绕一圈套她话。

 仍三缄其口。

 “唉!”云朋说:“因为是信威,我才替你心。他那人心肠比别人多好几转,想的不说,说的不做,像连环套一样。我知道他对你仍有企图。,你要小心,信威的脾气是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手,否则不善罢甘休,我怕他还会来招惹你。”

 “他说过一句话,只要你当我律师一天,他就和我没完没了。”说。

 “这怎么可能?!我是何姆姆所委托要照顾你一生的呀。”云朋说:“我才不理他,我反正豁出去了。”

 “至少到明年一月,我二十五岁时吧!”说:“这之前,我们少见面、少联络,我想就不会有事的。”

 “可恶的信威,连我的工作、家务都管,没想到我和他会闹成这种可笑的地步。”云朋口气无奈地说。

 “都是我。”悲从中来说:“我觉得自己像个克星,到处给人惹来麻烦。从世雄和家志,到你和俞信威也为我闹翻了。”

 “,千万别这样想!”云朋急急地说。

 “我再也不是你的幸运符了。张大哥,我们还是暂时保护距离,尤其在你竞选期间。俞信威说的也有道理,人言可畏,人心难测,只怕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说。

 “唉!”云朋沉思良久,才说:“好吧!但我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你,希望因此信威就不会再找你麻烦,虽然我内心并不乐观。我还是会随时注意他的动向。”

 言犹在耳,她此刻竟站在俞庆大楼面前,大有羊入虎口之感,她心中有不祥之兆,便加快脚步,转进一旁的公寓中。

 才一口气,信威就不知从哪个天钻出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两个月不见,她差点忘掉他会带给她的冲击,灰色西装下的信威,一样英,只更严肃些,边有深刻下的线条,仿佛嘴角下垂太多的结果,她的心一阵狂跳。

 “我远远就看到你。”他专注地打量她“你的头发烫起来了,更有女人味了,我喜欢。怎么了?改变主意,愿意让我包养,当我情妇,所以到俞庆来找我了?”

 如果有人能一秒钟就引她血上升,怒火狂炽,那就是信威。实在不想和他牵扯,努力平静地说:“这是公共场所,人人都可来。事先我并不知道俞庆在这里,现在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痹篇。”

 她说完,转身要走,信威及时拉住她,肌肤相碰,像触电一样,往后一跳。

 “别这样,我不会吃人的。”他眼内意外有着挫折感。“好!我承认我的方式是很不正大光明,而且只从自己的立场想。云朋三番两次追着我,要我保证不打搅你,我做到了,不是吗?今天只是偶遇,看到你我又胡涂起来,说了刚才那番话,真抱歉,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脸怀疑,并不回应。

 “你知道吗?”信威双手一摊“此刻我觉得自己像放羊的孩子,谎话说太多,没有人相信我了,我看我要被大野狼吃了。”

 “你不会被吃,因为你根本是那只狼。”用讽刺的语气说。

 “我若是那只狼,大概也是判了死刑的狼,不是吗?”他恳切地说:“,你说过不愿当我的敌人;我也不愿你当我的敌人。你看,现在青天白下,治安良好,我又能如何?我们难道不能友好交谈吗?”

 看他的表情,心又软化,聊聊天又有何伤害吗?

 “我时间不多,我必须走了。”故意看表说。

 “你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他主动地说。

 “不!”连忙拒绝,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一跳。

 “好!好!”信威笑着说:“我猜你是来找工作的吧?”

 “你怎么知道?”又起了疑心。

 “我猜的。”他忙说“找到了吗?”

 本想说没有,但这种事瞒不久,并且又是对门居,万一说了谎,以后碰面多尴尬,于是她说:“刚找到。在永安基金会,他们刚成立儿童部门,需要一些人。你该不会找我麻烦吧!?”

 “天地良心,我俞信威尚不会那么没分寸。”信威说:“我绝对相信你的才干及你对儿童的关怀,能雇用到你,是永安的福气。说不定我也拨个款,共襄盛举一番!”

 “不!”害怕地说:“我绝不允许你介入我的工作,你和永安一有接触,我就离职。”

 他皱着眉,本想再说什么,但想想又表示同意。

 因为他的风趣友善,仍坐他的车回家,一辆深灰的宾士。到了巷口,她下车,他也下车,靠在车旁看她那栋新颖的白墙黑细围栏的漂亮公寓。

 正要道别,盈芳一身行囊地走来,南横健行把她晒得像炭一样黑。

 “嗨!姐!”盈芳看到信威,眼睛睁亮亮地。

 有礼地帮他们介绍。

 “哦!你就是盈芳。”信威用肯定句,不知为什么就给人家很威严之感,与方才跟在一起的轻松面完全不见。

 “你…你好。”盈芳果真有些怕,后退一步。

 信威简短地说再见,就开车离去。姐妹俩把盈芳的东西拖上楼,盈芳不停问信威的事,好奇得不得了。

 “哇!他真帅,很有‘麻雀变凤凰’那部电影中李察吉尔的味道,他是你的男朋友吗?”盈芳问。

 “不是。”一边开门,一边否认。

 “说的也是。”盈芳像了气的皮球说:“他太老,又好严肃。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送你回来?”

 “他是云朋大哥的朋友,在路上看到我,顺便载我一程。”草草地带过,并转变话题“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我们出去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好?!”盈芳一下忘了信威,高兴地跳起来。

 这就是所祈盼的天伦之乐,有喜乐可以分享,有困难可以同当。如果每世事都能如此单纯愉快,该有多好。

 秋天,阳光变金色,在台北成了秋老虎,天很高、很蓝,却也炎炎地晒人。大街小巷除了人,又多了选战海报的花花杂杂,宣传车的喧扰,得人心浮动。

 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等信威。他在电话中说有急事,倒得她很不安。从她在永安上班起,和云朋也维持着淡淡的关系。因为公司相近,偶尔会在午餐相遇;有时她回家等公车,信威会载她一程。那些邀约都十分自然,自然得她无法回绝。怪的是她反而没碰过云朋,想必他竞选堡作太忙,都留在竞选处,不常回俞庆吧!

 她知道自己有点傻,当初在柏克莱那么绝决地要信威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却又挡不住他的几番殷动。以前她见过这种女孩,屡次接纳犯错又回头的男友,觉得她们笨,甘心做感情的奴隶及弱者。如今身在其中,才知自己也逃不过那种天罗地网,理智说信威不可信,不可陷入;但感情却无法抗拒。一见到他那人的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她受过良好教养,严格自制,怎么遇见信威,一点都没发生作用?若人有磁场,他的绝对可以消去她的大部分力量。

 她在阳台上看见信威跨大步走来,他一按铃,她就开大门。

 面对面,信威脸上有着忧戚,是很少见的。

 “发生什么事?”很惊觉地问。

 “我们所担忧的事发生了。”他一进客厅,就把一本杂志交给她。

 翻开书页,一下就翻到早已做记号的一面,里头写着云朋为家志打官司的事,字里行间暗示着云朋和北门帮的勾结,云朋和间的暧昧,她几乎看不下去,气得全身发抖。

 “这些媒体到底什么时候才放过我!”忿忿地说。

 “竞选时,人人无所不用其极,更难听的还会有。”信威没有安慰她,只说:“云朋现在是内外夹攻,佳洛今早又吵到我这儿来。我要她多学美国总统克林顿的太太,要大方替先生癖谣,她就是静不下来。”

 “为什么要学喜来莉?”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云朋之间本来就没什么!”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呀!”信威坐在她对面说:“这本杂志虽是狗屎,但发行量却大。不管人们相不相信,影响总是有。”

 “那现在该怎么办?”六神无主地说:“我已拖累张大哥很多,如今更不能毁了他的前途呀!”

 “事情是比我们想的棘手。”信威看着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那是盈芳出门前匆匆喝水留下的,他抬起浓眉说:“对手会利用他替北门帮的刘家志打官司,说他和黑道挂勾。”

 “张大哥根本痛恨黑道人物,他全是因为我呀!”说,内心成一团。

 “你,就是关键人物。”信威轻轻碰触那玻璃杯说:“因为你和刘家志的…关系,云朋很难洗。如果…”

 “如什么?”急急问。

 “如果换成是你和我的关系,一切就好说了。”他说。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一直是我的情妇。”他冷静一如平常地说:“第一,佳洛不会再吵,云朋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第二,云朋为刘家志打官司是冲着我的面子,如此与北门帮就可以划清界线,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原来信威仍不死心。她想起云朋说的话,信威想要的一定会得到手,否则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方才的话合情合理,但就觉得阴谋对着自己,信威就有办法把天时、地利、人和三副牌巧妙地安排,来达成自己的目标。不管等多久,他都有极大的耐心,她在他的眼睛中看到黑豹般冷然的光芒。

 “怎么样?由刘家志换成俞信威,身份、地位、金钱都加倍提高,对你不算损失,对不对?”

 的心又被狠狠一击,他又伤她了。她忍住心痛,像死前的挣扎说:“你要我假装是你的情妇吗?”

 “假装?”他眼中的光芒直她,亮得叫人心惧。“你在说笑话?你以为我替你们背上这烂摊子是为什么?当圣人吗?不!不是为了云朋、佳洛或俞家,只是为了你,我要得到你,真真实实的你,身心都包括的你。我要你远离所有男人,只惑我,属于我!”

 “你这魔鬼,我不要属于你!”颤抖地说:“要属于你,我宁可去死!”

 她以为信威要扑过来,用他的利爪撕裂她了!但一声玻璃碎裂声,盈芳的杯子被用力捏破了,血由信威的右手出,的心也仿佛滴着血。

 她什么也顾不得,冲上来扳开他的手,拍掉细玻璃,厚厚的掌心,横着一个不大但深的伤口。帮他擦葯、裹纱布,眼泪直

 “你为什么老要伤自己!”恨恨地说。

 “我从不伤自己。”他看也不看自己的手,直视她说:“你哭了,你在乎我,对不对?”

 跪在他面前,泪水滴在他的纱布上,无法言语。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有那么大的企业要管理,每天有那么多烦人的事,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天天和你玩这些爱情游戏。”信威轻擦她的眼泪说:“我要你,从没有一个女人像你一样,令我失魂落魄至此。你在意我,又为何要让我们彼此‮磨折‬呢?”

 因为我爱你,不愿你轻这份爱呀!但你是吗?内心泣诉。

 他轻轻抱着,轻轻地吻她,她并没有拒绝。

 “说你属于我!”他看着她的,命令着。

 “我属于你。”缓缓闭上眼,感受他那迫切的吻。

 如此温柔绵又如此迫不及待。不像在爱达荷的那一夜,一切是意外的、快速的、朦胧的。这次,很清楚彼此抛开所有的契合是多么美丽呀,就像那首词写的“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抱住他温热滑的肩,任他在她前恣意辗转,用一波波‮奋兴‬接他,所有痛苦、快乐,和他在她身上烙下的每一个印记,都一并接受。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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