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麦特甚至不需要听见声音,电梯门一开,淡雅的古驰香水飘进鼻端,他就立即想按下关门键了。
砰!电梯外的人比他快一步,马上伸手拦住爸门,不让他逃遁。
“说,柏特人究竟在哪里?”若妮.哈德森怒气冲冲地堵在门口。
“哈德森小姐,我正急着赶回事务所参加一个…”麦特以体型优势
迫她让路,走出电梯还不到两步又被刮到面前的女人
向墙角。
“今天若没有问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你哪里都别想去!”
“哈德森小姐,我只是章氏集团众多会计师里的其中一个小角色而已,您怎么会认为我知道章先生的下落呢!”遁逃术不成,只好改打太极拳。
“少来!我恰巧知道你是众多会计师里唯一一个处理柏特私人帐务的『小角色』,除非柏特出门在外不吃不喝不花钱,否则只要他用提款卡提一次款,用信用卡刷一次帐,当月对帐明细寄到你手里,你一定会知道他人在哪里!”
炳德森家族经营航运事业,旗下拥有庞大的船队;章氏今年起有意向欧洲的香料市场进军,因此章柏言才会相中若妮.哈德森这步棋。倘若两人联姻成功,以后章氏的外销成本将降低四十个百分点以上。附加好处是哈德森家的金字招牌在纽约上
社会不错用,和章氏执行长也算门当户对。
无论章柏言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追求若妮,他必然做得相当成功…这一点麦特倒是不意外,柏特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达成一个目标,就铁定会成功的男人;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让自己变成女人心目中的翩翩王子。
今年甫
二十七的若妮有着模特儿般的高挑身材,从发型到指甲皆修剪得宜,金褐色的鬈发包裹着心形的脸蛋,精致的彩妆勾勒出鼻梁和丰
的
型,唐娜凯伦的套装衬
出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玲珑体态,整个人
丽得像朵
花…而且是非常昂贵的一朵花。
“这回您真的猜错了,我完全没有章先生的消息。”麦特否认到底。
若妮.哈德森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路过的行人不在听力范围内,才危险地
低嗓音。
“你知道外面现在是怎么传的吗?大家都在说柏特早就死在上个月的那场抢劫案了!只是你们担心消息放出去会影响到章氏的股价,才把消息封锁下来,偷偷将柏特埋葬在不知名的公墓里,然后对外公布他去养病休假!”她用力戳麦特
口。
“如果您相信这个说法,我只能说,您的想象力和那些好事者一样丰富。”
“我也相信柏特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他母亲有多担心吗?”她进一步
近他。
道森女士担心的应该是另一个儿子。麦特暗想。
“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柏特不见踪影、查尔斯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去道森家拜访他们的母亲,她只是担忧的掉眼泪,什么都不肯说!为什么每个人都变得神秘兮兮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妮用力挥舞双手。
“我只能告诉您,除了自己分内的工作,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您找我麻烦也没用,您应该去堵爱德…”啊,该死!麦特闭了闭眼。
“爱德?”若妮瞇起杏眸。“啊!没错!爱德向来视柏特为亲生儿子一般,如果柏特躲起来养伤,爱德一定会知道他的下落。”
说不定就是爱德安排柏特去躲起来的呢!
“不,我的意思是说…”
“很好,谢谢你提供的情报,我知道应该去找谁了,Bye-bye。”
“哈啰,等一下!听我说…”
姑娘家现实得很,一探听到需要的线索,说走就走,连头也没回。麦特立在原地频频叹气。
好吧,起码爱德那老狐狸比他更擅长应付人,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好。
*** *** ***
“大便宜,大减价,这一大箱厨房用品只要七块钱!旁边的不锈钢锅具组,十二块让你统统带走!”
每个周末是镇上车库拍卖的好日子,一般家庭将家中不需要的二手物搬到私人车道上,用厚纸板写个大大的“garage sale”便热热闹闹地开场。
这个周末的规模更盛大,因为镇长筹画了一个“车库拍卖周末”联合镇上每户人家同时举办拍卖会,整个镇感觉起来就像一个小型的嘉年华。来参观的大多是本地人或附近小镇的居民,外来游客不多,场面反而显得亲切温馨。
下午三点时,法院大楼的广场上还有一场变装比赛,由各户人家提供适当的衣物做为道具,游客可以现场报名参加,预计会将气氛炒热到最高点。
今天的出游是赵紫绶提议的。
经过四个星期,树林里没有野兽扑出来把小孩叼走,宅子里也没有闹鬼或时空黑
什么的,章柏言似乎比较放松戒心了,不再那么反对他们离开大宅,偶尔到镇上走走,吃顿馆子。
上个周末到镇上购买杂货时,镇公所的宣传单在现场发放,正好她想买一些小东西,于是便提议一起来逛逛街。
结果提议的人下手很节制,反倒那一大一小两陪客玩得不亦乐乎!
“这个这个,轮轮转!”戴伦咕咚咕咚跑过来,高高举起一个镶着风车的绿色发箍献宝。
“这个叫风车。”做老子的接过来,机会教育。
小家伙再跑回同一纸箱翻宝,不到五分钟又翻出另一个红色的。“这个也是,车车!”
“风车。”
章柏言心血来
,把发箍往头上一戴。戴伦咯咯大笑,有样学样。
“妈咪,看!”
赵紫绶从家饰布料的长桌前回头。戴伦跳进父亲怀里,两个人咧开大大的笑容,一起对她比个V字。
“…不错。”阿瓜阿呆一对宝。
“嘿,看这边!”热心的义工摄影师对父子俩喊了一句。
喀察!活动花絮照一张,成功。
“喂!”在章柏言来得及抗议之前,摄影师已经笑嘻嘻地逃走了。
真是英雄形象毁于一旦。幸好这种地方活动只在镇上的小报刊登而已,想来不碍事。
嘟嘟嘟,嘟嘟嘟…
一阵细微的铃声响起。一家三口自在地继续逛街,没怎么在意。
嘟嘟嘟,嘟嘟嘟…
那串铃声坚决地持续下去!
“那是什么声音?”赵紫绶终于注意到。
“有人的手机在响。”顿了一顿,章柏言猛地发现“是我的手机在响!”
“你有带手机?”她意外道。
章柏言将儿子放下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
你手机。
这是他来纽泽西之前,爱德用律师事务所名义办的新门号,以防被人查到。
人的惰
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曾经手机是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要铃声一响,他会反
地接起,自然得跟自己体身长出来的一样。如今,只过四周而已,它已经陌生到让他乍听之下认不出来了。
“爱德担心我有什么紧急需要,所以…”他含糊打混过去,走离两步接起来。“哈啰?”
“哈啰,章先生,是我。”麦特的男中音,即使隔着电话线都听得出那细微的无奈。
章柏言听他大概说一下公司的一些近况,然后带到正题…
“若妮.哈德森?她找我做什么?”
“以防您贵人多忘事,在此提醒您,若妮.哈德森是您的准未婚
,她理所当然会找您。”麦特挖苦道。
“嗯,让爱德去应付她就好。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查不出什么门道的。”章柏言下意识瞄身旁的母子俩一眼。
“嗯,因为她和你、查尔斯是同一个
友圈,我担心会引起什么涟漪,如果你觉得没事,那就好了。”
两人又交谈几句,章柏言要麦特再汇一点钱到赵紫绶在镇上新开的帐户里,便收了线。
“章氏的会计师找我,有一些财务上的问题需要请示。”回到她和孩子身边时,他简短地
代一下。
“你现在还可以处理公事?”
“为什么不行?”
“我只是以为…算了,没事。”
章柏言马上想起来,对了,他现在是失忆状态。
“我说过了,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有些公务上的问题,还是可以提出一些建议和看法。”该死的,他第一次对于这个谎言感到罪恶感。“总之,一些不太难的问题,我还是能解决的。”
“嗯。”她轻轻颔首。
他继续陪她逛家饰布,偶尔检查一下戴伦找回来的各种玩具。但两人间的气氛已产生微妙的转变。
“爱德说,等你动完脑部手术之后记忆力就会恢复。”她突然说。
“嗯…差不多。”
“也会忘记现在的这一段生活。”
“这点医生也太不确定。”他略有保留地回答。
当初补充这一段,是为了一切结束之后不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但是现在,现在…
现在他不那么肯定,自己真的想让她和戴伦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这不表示他考虑和赵紫绶复合之类的,现实终究不若童话故事那样美好,他对若妮.哈德森的“合并案”还未失去兴趣;只是,戴伦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处理得好,他或许可以两方兼顾。
至于赵紫绶…他还不确定该如何处理她。
“这很像秘密花园,不是吗?”赵紫绶忽而回头微笑。
“秘密花园?”
“对啊,一个记忆里的秘密花园,随时会失落在某个角落,所以在这段期间,种在花园里的每朵小花,都分外珍贵。”她温柔微笑。
西风卷起
地枯黄叶,也拂动了她的发梢。粉
衣角
和在风与叶之中,彷佛一晃眼,她也要飘飘然飞去。
四周依然人涌如
,
声喧闹,却在两人的对望中隐隐淡去。
他忆起了她柔软的眼神,清淡却隽永的浅笑。那是她,站在大英图书馆门外,红砖与石板宛如天然舞台,衬着她薄薄的粉红色
线衣,像现在一样。
当时他只是经过,手中还握着父亲传真过来的
婚通知书,
中忿火难熄。然后一抬眼,就见她站在那里。
赵紫绶没有看他。
她在看天空,一排人字形的野雁从天际画过,她微瞇着眼睛,嘴角含着一丝笑,那样珍爱地欣赏着,彷佛一队寻常的雁鸟都是无比奇妙的景致。
他一直告诉自己,一切只是随机!他想要找一个人气气那个老头子,而赵紫绶正好出现在他眼前,如此而已。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大英图书馆门口有太多太多的人,但是他第一眼,只看到她。
心中一个柔软的角落被牵动,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柔软角落。
于是,他只看到她。
失忆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借口,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失忆的人,渐渐的,一点一滴的,拾掇起过往的每丝意绪。
锵锵锵!锵锵锵!一名义工拍打铃鼓,沿着主街一路冲下来。
“变装大赛即将在十分钟内展开。请所有游客赶紧到法院大楼前报名,优胜者可以得到玛莉妈妈亲手烤的覆盆子派两大盘!”锵锵锵!赵紫绶先别开视线,挥挥手呼唤戴伦。
“小痹,来,我们去看变装大赛。”
“什么是『骗装大赛』?”一听有热闹可以凑,胖娃儿团奋兴地滚过来。
“骗装大赛就是把女生变成男生,男生变成女生…唔。”
男生变成女生啊?母子两人慢慢,慢慢地转头,
恻恻地望着他。
“你、你们干嘛这样看人?”昂藏九尺大男人,背心突然沁出冷汗。
戴伦爬下母亲怀抱,两个人呈分散队形,一左一右包拢,迅速扣住他双腕。
“变女生大吼大叫吧。”戴伦快乐地说。
“…”战役的过程是惨烈的。
首先,看的观众多,愿意上台牺牲的却少,最后只有连章柏言在内的三名参赛者步上舞台,三个人都是男子汉。
其中一个大光头,起码一百二十公斤重。
另一个,是那个横眉竖目的车行老板。当他咧着一口被烟草熏黑的牙齿对他们这一家“
客”微笑时,章柏言有种跳下台的冲动。
相比之下,他竟然是全场“最美”的一个…那是说,如果有名家服饰和高雅裙装为衬的话。
主办单位不知道去哪里募集来的衣服,全部是一些老祖母级的超大size。虽然章柏言的身材最好,但是另外两个参赛者起码还能把衣服撑起来。那些大花大珠珠的宽裙套在他身上,让他活像一颗披披挂挂的圣诞树。
谤据大会规定,每个参赛者可以选两位助手上台。车行老板不假他人之手,一夫当关,黑手抢到哪件衣服就拚命往头上套。另一位百公斤胖汉则根本动都不动,让旁边的两个室友将他当活道具摆布。
章柏言这组人马就讲究一点。
“裙子。”戴伦砰砰砰跑过来,举起一件
围起码四十吋的超大圆裙。
“那是帐篷吧。”首席男模挖苦道。
唔!一
玉肘给了他一拐子。章柏言捂着肋骨接过来,从脚底下套上,一路拉到
部,嗯,再拉到
部,嗯,干脆拉到肩膀上
起来,当墨西哥斗篷穿。
小家伙再杀入衣服堆的重围里。
他一接近,其他两组人马就像摩西分红海,乖乖的让路给小家伙先选。台下的观众放声大笑。
“嘿,小表,看这里!”台下有人向戴伦挥手,替年纪最小的参赛者照了张相。
“嗨!”笑脸娃娃乐乎乎地挥回去,又引起另一阵笑呼。这次他选中一条超过七种颜色的长
,又砰砰砰跑回去。
“拜托,你们真的打算把我当成圣诞树?”章柏言大声抗议。
群众和
、子的压力让他乖乖穿上去。
第三趟找来一件土灰色的A字型窄裙…对于那个体重百公斤的参赛者来说,可能算窄裙,但是章柏言只觉得自己融化在布堆里。
“你知道的,儿子,你可以选一点不是裙子和长
的东西。”他善良地指点。
“噢。”戴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一会儿终于找了件非裙子、
子的衣服回来。“这是什么?”他高高举起一件怪模怪样的衣服,有两个很大很大的罩杯,用几
细布连起来,长得像超大型眼镜…
“咳,这个东西爸爸不需要。”赵紫绶尴尬地抢下XL
罩。
“穿、穿、穿、穿、穿!”群众鼓动起来。
事已至此,章柏言豁出去了,他把
罩斜斜地绑在最外层,像绑选美佳丽的布条一样,然后选了一条
红色围巾
在脖子上。
哔…时间到。
三尊活像布料工厂的人偶集中在舞台中央,前两位的大吨位便占
了舞台的三分之二,这是章柏言第一次站在人群的中心点,却被冷落在角落。
当然,他自己是一点也不介意的。实在是这副装扮被人选为主角,也没多光彩呀!
很特殊的体验…
“经过评审表决,本次变装大赛的皇后是…”主持人戏剧
地停顿片刻。“老约翰!”
当当当当!修车厂老板中奖。
他甚至学选美皇后,两手“娇柔”地掩住
,挤出盈盈的泪光,然后举起一只熊掌向群众挥手致意;章柏言凑趣地转过去,掀起大斗篷帮他搧风,如同选美皇后旁的佳丽怕她昏倒那样。
“哈哈哈哈…”赵紫绶和戴伦笑到快昏倒。
群众又是一阵欢呼和狼哮。
安盆子派拿到台中央,冠军得主很海派地现场切开,和所有人一起分享。主持人一一访问每位参赛者。
“跟大家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轮到章柏言的访问。
“史密斯。”他没戴石膏的那手得不断把一顶大花帽往上扶,才不会滑下来盖住整张脸。
“你是今天的第二名,有什么感言要和大家分享吗?”五十来岁的主持人长得有点像乔派西,站在高头大马的章柏言身旁,喜感十足。
“谢谢大家的爱戴,你们会有报应的。”
臂众再度狂笑。
“第二名可以从我们提供的折价券里任选一张,你想要哪一种?义大利面买五送一,或是蓝莓派三折券?”
赵紫绶躲在旁边,拚命深呼吸。
她的双眸因笑意而柔软,脸颊如玫瑰般莹亮,整个人灵透动人得像一池
泉。
她是真实的,或是幻觉呢?此时此刻,全然放松无戒心的自己,又是真实的,或是幻觉呢?
章柏言突然大踏步走过去,对全场
齿一笑。
“其实,我最想要的礼物是…这个。”
他拦
抱起令人
惘的佳人,深深地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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