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少贞就像所有视科技产品如毒蛇猛兽的老学究一般,对于电脑机器打从心眼里排拒。
而他却决定教她使用电脑。
“电脑可以成为你写作的好帮手。你不必浪费纸张,不必再辛辛苦苦涂擦每个写错的字句。它可以让你事半功倍。”石藤靖和放身下段,轻声细气的跟在她身后
哄。
“不要。”她的脑袋摇得像博
鼓。
“想想环保问题,少用一张纸可以替地球节省下多少资源。”他捺着
子说服她。
“我用手写就好。”她冷傲的扬起下巴,硬是拒绝跨出科技原始人的世界。
怀孕进入第四个月,除了间歇
的嗜睡外,并未替也带来显著的不适,于是她决定依照原定计划,接续昔时的专栏工作。重拾工作便代表有了收入,她比较安心一些。
当然,石藤靖和很乐于负担她的费用,不过她只愿意将生产费用与日常开销交给他负责,至于其他逛街购物的开销,她宁愿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来。自尊心不容许她变成一张伸手牌。
幸好她花费不多,从小又养成开源节
的习惯,所以生活仍然不虞匮乏。
而这男人仿佛看不惯她太自立自强似的,没事忽然提议教她使用电脑,而且还有模有样的告了三天假,专心在家传道≮业、解惑。
“你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要打发,多学一项本事有何不好吗?”石藤靖和硬拖着她走向电脑房。“而且使用电脑一点也不困难。即使遇到麻烦,‘欧亚一号’也会帮你把资料拯救回来。”
推开房门,烁亮的
光灯照着一张长条摆放了全套的硬体设施,包括三个荧幕、几台酷似录影机的机体、一堆电线电缆、以及那台装着“欧亚一号”灵魂的小型电脑。左、右两面墙全是铁架子,堆
了密密麻麻的零件和资料箱,一台诡异的机器发出跸跸声,伴随间歇
的闪光红点,恍若嘲笑她的
眼般。
黄少贞顿时头皮发麻。
“我不想学就是不想学,放开我!”她硬闯出门,却一把被他揪回来。
“过去坐下!”他意志坚决的指着电脑椅。
“我用何种方式工作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
手!”她把皓臂围抱在
前,以傲慢尊贵的姿势挑衅他。
石藤靖和终于失去耐
了。
“我不
手行吗?”他直直低吼进她的鼻端前。“用电脑打字总比你制造一堆垃圾好!你看看我们各自的房间,几乎每个角落都滚上几堆白纸团!你有没有算过自己摧毁几百棵树、制造多少环境脏
?”
真是给她骗惨了!以前访视过她的小套房,心里还赞叹她爱干净、有秩序,原来那只是她不写稿的状况。只要她拿起笔,桌案上叠几乎稿纸,就简直是天下大
!每平方公尺的地板起码散布十七、八团弃纸,书架上¢桌上、橱柜内、抽屉里,触目所及无一处幸免于难,最后甚至泛滥到他的房里!
如果仅是写写短篇专栏也就算了,偏生她最近开始构思什么“唐传奇对中国文学史的影响。”哇拷!又臭又长的学术著作,写下来还得了,整个石藤家不全被废纸团淹没了?
“大不了我以后使用走廊底端的洗手间嘛,那总不会把纸团带进你房里了吧?小气鬼!”她白了他一眼。
石藤靖和险些抓狂。
“我的房里干净了,那你自己的房间呢?
地障碍物,你在里面跌昏了也没人发现!”他的五官本来就够严峻吓人,现在更变本加厉的转成
黑色。
“我…我自己会小心,不用你管。”她当然明白自己理亏,干脆盘腿往榻榻米上一坐,看他能奈她何?
也不过前天踩到一团废纸,差点在他眼前跌倒而已,他就切切记牢到现在,委实有够婆婆妈妈的!
石藤靖和气得牙
的。
真是…真是…赖皮鬼!说不过理便坐在地上耍赖!
此时此刻就很盼望她是他的下属,可以抓起来吼一吼、骂一骂、再不济也能开除了事!话说回来,倘若她真是他的下属,哪敢招惹脾气一爆开来就像原子弹的大龙头?
而且,他酸溜溜的想,上回只是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小男孩,她便能和他拗起臭脾气,再多骂几句还得了!
好吧,硬的不成,换一套软招试试。
石藤靖和叹了口气,依样画葫芦的坐到她身后,两腿岔开将她挟制在正中间。
“电脑很容易学的,一点都不难,更何况是我亲自教学。”他凑到她耳边,放柔了声音鼓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当任何人的私人家教,你是第一个。”
“好荣幸喔。”她很敷衍的回应。
他第一百次说服自己捺住
子。“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学?只要你的原因‘童叟无欺’,我答应不强迫你。”
“‘童叟无欺’不是这么用的,笨!”黄少贞觉得浑身不对劲,绵绵不绝的体热温暖了她整片背部。他干嘛紧贴着她?
你绝不能对她不利!石藤靖和咬着牙暗想。她是你孩子的母亲,掐死她你的孩子也完了。
“你到底学不学?”他的口气开始不善。
她蹩扭的
动身子。“就…嗯…那样…然后…”
除了虚词和连接词,其余部分全是模糊模糊的咕哝声。
他死瞪着她
低的后脑勺。
“你再说一次。”不急,再给她一次表现的机会!
黄少贞绞扭玉荀似的手指。他就一定要她丢脸两次以上吗?
“我对电脑机件类的东西很笨,行了吧?”她嚷出挫败的低吼。“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擅长使用电器,学了也没用!我连录影机都不会操作,影印几张文件都会夹纸,看电视也只会调音量和转频道,更别提去学你那台复杂兮兮的鬼电脑了!”
就这样?她只是担心没学会很丢脸?他无力的摇摇头。
“小姐,没有人是万能的,偶尔抛开一下骄傲不会有任何害处。”气息拂动她颈侧的几绺发丝。
黄少贞侧头丢给他一记白眼。
“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她的口气酸酸的。“不晓得谁最骄傲,一发脾气生气就叫我别管他家闲事!”
他不
莞尔。
“那我们两个人都别骄傲了,好不好?”香
的肩颈
他印下一个吻。
黄少贞开声不作答。
既然如此,他只好说服她了。
轻吻顺着肩线,一点一滴的侵袭向她的后颈。
怀孕至今,她的
线明显
了,但是小肮尚不突出,再加上她本来就比正常体重轻,现在反而比原先的排骨身材更标准,丰腴中仍见玲珑。
“好
…”她忍不住笑出来,把他的脑袋推开。
“可以乖乖上战场了吧?”他见好卖乖,赶紧抱起她走向电脑桌。“我保证,即使你没学会,我也不笑你。”
黄少贞仍然心存疑虑。那些电脑设备看起来就贼头贼脑的,对她不怀好意!
石藤靖和将她安置在电脑的使用座位,自己拉过旁边的旋转椅,展开实地教战步骤。
“首先,把电脑荧幕掀开。”他示范荧幕的展开方式,再指向右侧的小圆钮。“然后按下电源开关。目前为止没有问题吧?”
“没有。”她一手撑着脸颊,兴趣缺缺的看他表演。
“好!接着输入使用密码,即可直接进入‘欧亚一号’的系统环境。你只需要以语音告诉‘欧亚一号’你想做什么用途,它会一路带领你,使用起来再简单不过了。”他满意的写下一串英文字。“密码是‘G7w4yTMoDp’。收好,别
丢了。”
“这么拗口,我哪记得住?”她埋怨的接过来,又挨了一记白眼。
课程往下发展,他以语音发出指令“欧亚一号,进入文书处理系统。”
跸跸!电脑轻响了两声,马上跳进设计精美的程式环境,画面上下左右各有一些小图案,代表相异的功能。
“看不懂啦,我不要学了。”她试图溜走。
“我还没开始教,你就想放弃!”他低吼,一把将逃兵扯回来,
坐进电脑椅里。“这种图形介面最简单,印表机的小图示就代表‘列印’,磁片图案就代表‘存档’,你连看图说故事也不会吗?”
“但是还要敲键盘耶!我的一指神功要敲到西元几年?”她锲而不舍的找借口。
“哪项本事不是多练几次就
能生巧?你该不会对自己的能力这么没信心吧?”他挑战她自尊心。“我已经帮你把中文的注音符号贴在键盘上,你拿几篇文章练习两天,保证马上上手。”
“你说得当然容易。我连手势怎么摆上键盘都不知道。”她的意见很多。
“咚咚…”电脑突然发出重重的鼓乐声。
“咯、咯、咯、咯!”一个卡通小丑从画面跑过去,嘴里还发出怪笑声。
太丢脸了!
黄少贞羞愤的指着荧幕大叫。“看吧!它笑我!我不学了!”
石藤靖和诅咒一声,赶紧把受辱的佳人追回来。“好好好,我调整一下设定,让它不敢笑你好不好?”
真是太难伺候。他堂堂“欧亚科技”的老大,亚洲最知名的电脑专家,为什么下海当家教还得这么低声下气?
好不容易哄得她又拉长脸坐回电脑前,他噼哩啪啦打进一串指令,攻击“欧亚一号”的幽默感。
“它现在变乖了,不会再出现一堆奇奇怪怪的图案。”他保证道。“你只要以语音告诉它‘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就能拼打注音附号。来,试试看。”
狐疑的视线徘徊在荧幕与他之间,她似乎不太肯定。
“快!”石藤靖和严峻的喝令。
她无奈的
刀上阵。“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
电脑没有反应。
“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她再试一次。
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这可奇了。石藤靖和自己下场吃看看“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
注音符号的输入栏马上出现。
“它根本只听你的,我不要学了!”她气恼的撇开鹅蛋脸。
在两大恶势力的夹击下,石藤靖和已至沸腾爆发边缘。
“欧亚一号,如果你再搞怪,我就把你砍掉重写。”他沉声警告。
电脑荧幕闪动两下,温驯的回到原先的图形介面。
“现在它合作了,你再试试看。”他两手环抱在
前。
她斜眼瞟着这对不可信任的主仆。“最后一次哦!倘若这台破电脑又出状况,我就不学了。”
“好,今天的最后一次。”他岂是省油的灯?黄少贞若想在这个屋檐下写作,就得学习使用简单、整齐、清洁的电脑,就这么简单!
她不
的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欧亚一号,进入中文输入模式。”
就在他们以为电脑有会有反应之时“欧亚一号”终于秀出一行委屈的句子…你忘了说“请。”
“你看!我不学了!”黄少贞气得转头就走。哪有这种事!它的老大可以使用命令句,轮到她就得加个“请”字?
石藤靖和挫败的关上电源。
“**!”总有一天会被这“两个人”气死!
逃离电脑炼狱,黄少贞的头号避难所选择自然是阳光灿烂的庭园。
来到石藤家的三个月期间,她除了睡房兼工作间,最常耗待的地方便是这一小方天地。
她一石藤靖和的房间原则上属于同一间相连的主卧房,只有她这一侧拥有通往庭园的出入口。正巧他们的睡房又位于转角地带,这片“荒效野岭”自然成为她的密私景点,仅有园丁偶尔涉足其间。
闭角处一小树林向来是她的最爱,由七株全抱而成,提供足够的隐私
。
叶
筛入点点的夕照,为绿林凭添几许生气。
经过几个月的紧绷,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松驰。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电脑房的情景倏然回到她心间。那台爱作怪的“欧亚一号!”她又好气又好笑。都怪它的老大没事找事做,偏生要教她劳什子电脑。
只是险险滑跤的一幕,便让他放下一切重务,回家教她电脑,这代表他关心她吗?
喔,不,别再想下去!别再让情况更复杂。他关心的只是她腹中的胎儿,如此而已。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多心力去负担更复杂的情绪。
可是,为何她心里仍然觉得甜蜜?
石藤靖和不是一个懂得营造气氛、温柔调笑的男人,本质上的他仍然存有许多日本男人的劣
,大男人主义、不擅于沟通、傲慢的牛脾气…尤其对女人。然而他却以他的方式在照顾她。
许多细节表现在生活的点滴当中,比如雇一个会说英语的贴身女侍给她,陪她练习简单的生活
语,以备不时之需;比如知道她半夜会使用盥洗室,从此在自己的房里点亮一盏小灯;比如怕她在
地纸团上跌跤了,硬
着她学电脑…
被他贴触的脊梁,仿佛仍印着生气
的体热。这里她才想起来,他总是趁她不注意时动手动脚的…秀丽的容颜骞然染上酡红。
“哎呀!”小树林里窜起一声压抑的痛叫声。
黄少贞心中一动,悄没声息的摸到声音来源。树干后面,一张挂彩的小脸孔映入眼帘。小哲的左脸颊红肿了一大片,嘴角淌着血丝,额上有两道细小的擦伤,衣襟整片被扯裂了。
“小哲,你受伤了?”她忧心忡忡地走出藏身处。
多亏了雅子的协助,再加上她天生的语言能力不错,两个多月来,她已经能够使用简单的
文与其他人沟通。
小男孩涨红了脸,显然不愿被人目睹这身狼狈。
“没有。”倔强的小脸孔转过去。
她绕到小男孩身前蹲下来,轻轻点触他额角的大片淤伤。不知为何,这个孤独的小家伙很得她的缘。
“你和同学打架吗?”她温柔的拉高衣袖,擦拭小脸上的泥巴与血迹。
“女人不应该过问男人在外头的事。”小哲老气横秋的训示她。
好个日本传统教育!她险些失笑出来。不期然间瞥见他的手心,几道长条形的红印咬烙进皮肤里。伤势不像打斗痕迹,倒像藤条留下来的纪念品。
“老师打你?”温柔杏眼顿时蒙上一层不悦的阴影。
小哲踢动地上的小石头,没有回答。
“你有老师家里的电话吗?我想跟你老师谈一谈。”她向来不赞成体罚!
“不行!”小哲陡然瞪大鸟溜溜的眼珠子,反应很
烈。“男子汉才不会回家哭诉,你打电话给老师会害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小表头!小小年纪就学到一副牛脾气,将来长大怎么得了?”
小哲迟疑的打量她几眼。大宅子里。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关怀过,他无法确定漂亮阿姨的意图。
“不是老师打的…”他决定透
一小部分事实。
“那是谁打的?”黄少贞的眉蹙得更紧。
小哲垂下眼睫
,继续踢动地上的石砾。
“
打的。”半晌,他又加了一句“她说我打架闹事很不乖,必须接受处罚”
“
问过你打架的原因吗?”她的柳眉皱起波澜。
小男孩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打架吧?”她拂掉他颊上的泥巴印子。
“不是我起头的。”黑眼珠子迸出愤慨的光芒。“是岗田健之那几个坏蛋围起来欺负我,嘲笑我没有爸爸和妈妈,我气不过才和他们打起来。”
“原来如此。”她缓缓点头。素来久闻日本校园里所谓“欺负”的事件,但没有料到小学生也会如此野蛮。
“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你们女人又不懂。”小哲怏怏地扫她一眼。
“你喔!”她点了点小男孩的额头。“先进屋里去,我帮你擦葯。”
“我自己擦就好了。”小哲勇敢的
起
膛。“我每次都是自己擦葯。”
每次?这表示他不止一次和同学斗殴!黄少贞脑筋一转,心中马上有了计较。
“好吧,你自己回房擦葯,记得先把伤口洗干净。”
小哲跑开两、三步,忽然停下脚步,瞄瞄石藤靖和的窗户,又回头看看她,小小脸庞漾起迟疑的央求。
“我不会跟你伯伯说的。”她温柔的保证。
小男孩这才带着释然的神情跑开。
她心头顿时又涌起一股对石藤母子的怨怪。小哲显然很崇拜他高大威武的伯伯,为何没有人看出来呢?
也该是他们对小男孩付出一点心力的时候了。
隐隐约约的口哨声从电脑房里飘漾出来,她转进室内,直接侵入石藤靖和的疆域里。
“嗨,既然你这几天请了假,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华丽闪亮的宾士轿车滑进校门口。
守门的警卫顶高老花眼镜,以为自己看错了。访客记事簿并未
代今天有达官贵人莅校访问啊!
正午十一点半,
高照,引擎近乎无声的熄了火。驾驶座的黑门打开,身着制服的司机恭恭敬敬的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后方车门。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粉樱
和服的女子跨出车门。
老警卫不
有些失望。这么华丽的阵势派头,应该搭配一位高贵典雅的女士,谁知只是个稍具姿
的平凡女人,年纪也显得太轻,才二十岁左右,少了几分架式。
年轻女人下了车之后,恭顺的站在司机旁边等待,显然豪华房车内另有一位身份更尊贵的乘客。
老警卫精神一震,顶了顶眼镜密切注意着后情发展。
命运之神并未让他失望。半晌,一道倩影欠身从车厢内跨出来。
啊!老警卫无声的赞叹。这才是所谓“气质高尚”的美人儿啊。
娇客抬起柔荑,不胜俏弱的放在柳眉上抵挡烈
的威力,教人不自觉想招呼她站入阴影下,免得被
咬伤了柔脂玉肤。丰泽乌黑的秀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典雅的髻,鹅黄
和服更衬出一身浑然天成的华贵。
“这位夫人,请问您想找人吗?”老警卫忙不迭
上去,将贵客
进阴暗凉爽的警卫室里。
“是的,我替我儿子送便当来。”娇客嫣然微笑,白皙的雪肤点上两片娇
浴滴的红
。“他早上出门太匆忙,忘记带在身上。”
“请在此处登记。”老警卫快手办好访客登记手续,指示她二年丁组的教室方向。送了访客进门后,他马上拿起内线,直接拨往校内的守卫亭,知道老朋友会兴匆匆的把八卦传遍其他办公室。
“喂,我告诉你,有一位美得不得了的夫人送便当来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的名字登记是‘石藤靖和夫人’哩…对对对!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石藤家啊…”黄少贞转过穿堂,先靠在墙上调整一下夹脚拖鞋。日本女人真的穿这种东西过日子吗?硬邦邦的鞋底一点都不舒服,幸好她扮演气态高贵的角色是天生拿手,才能强忍到现在。
“夫人,有人在看。”瞄见远方有几颗探望的脑袋,雅子忍着笑提醒她。
“我的脚底快磨出水泡了。”她抱怨的咕哝着。
一行人继续往目标前进。雅子和司机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如她预期的,这个华丽的阵势吸引了无数注意力,沿途每一扇课堂窗户都马上安静下来,待他们经过之后,哗然爆出细碎的讨论声。
据雅子的说法,大少爷事业繁忙,于是孙少爷的教育问题便由老夫人一手包办;然而,石藤老夫人簿将他送入富家子弟就读的贵族学校,反而安置在寻常的市立小学里。
雅子同她这位“仿少夫人”相处久了,胆子也大了,嘀嘀咕咕的咬起耳朵“我想,老夫人是怕小少爷与她朋友的孙子同班,到时候,他的出身又被人家拿来当茶余饭后的闲话。”
黄少贞听了冷笑。那个老巫婆怕别人说闲话?那她就制造一点闲话给老人家听听。
二年丁组的教室牌子遥遥在望,她凝收心神,伸手拢了拢鬓际,确定自己的外形完美无缺。
华丽的一行人驻停在教室门口。
讲台上的上课声嘎然而止。女老师顶高镜框,纳罕的瞄向窗外的贵客,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小哲坐在第三排后方,抑郁的脸蛋定定盯着课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间感觉到四周陷入沉静,他茫然的跟着抬头,探查发生了什么大事。瞧见访客身份,圆圆的眼珠子忍不住瞪得大大的。
“请问…”导师漾着礼貌的笑容,
向教室门口。“这位女士,您有什么贵事吗?”
黄少贞效法日本女人的体态,深深鞠了一个躬。这个动作困难度可不低,尤其她还怀胎数月中。
“真是抱歉。”甜美的歉意盈
她的眼睫,她轻声细语的说话,但是确保音量让静寂的室内听得一清二楚。“我是石藤哲也的母亲。小哲今天早上太匆忙,出门忘了带便当。我怕他中午饿着了,赶紧给他送饭盒来。”
“原来如此,请您稍候一下。”导师微笑的点点头,转身往室内一叫。“小哲,你的母亲送便当来了。”
哗然的细语声顿时弥漫整间教室。惊诧、羡慕、意外、各式各样的耳语声全部汇向同一个源头。小哲乍然成为注意力的焦点,小脸蛋涨得红通通的。
“小哲的妈妈不是过世了吗?”
“可能是他的新妈妈唷。”
“他妈妈好漂亮。”
小哲
抬头,大踏步走向教室门口。经过一整排座位时,恋许久的芳子忽然碰碰他的手,投给他欣羡的笑容。
“你妈妈好漂亮喔,好羡慕你!”芳子以
语无声的说。
斑亢的情绪顿时取代了原先的轻郁早
。小哲骄傲得不得了,特大号的笑容终于跳上小脸蛋,迸
出阳光般的光华灿烂。
黄少贞笑
的等小男孩来到眼前。
“拿去,小胡涂虫,下次别再这么胡里胡涂了。”她从雅子手上接过便当袋子,转递给小男孩,向他眨眨眼睛。“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炸虾和蛋包饭,是妈妈亲自替你做的。”
小哲涨红脸,一颗心在
口怦怦的狂动。这是他从来没有梦想过的景况。“他的妈妈”竟然替他送便当来!
“石藤女士,有一件事我想向您报告一下。”导师唤得她的注意力。学生的妈妈找上学校来,和昨天的打架事件不无关系。身为老师,她理应给家长一个
代。“我想,你一定知道昨天小哲和同学打架的事,我已经处罚过那几个闹事学生了。既然您来到现场,我叫带头的同学再出来向您道歉一次。”
小哲陡然一愣,惊惶无助的眼神瞄向“母亲大人”身后的雅子也马上偷扯她的和服
带。黄少贞接收到两人的焦急,马上明白他们的忧虑。
如果被那些坏同学以为小哲回家找妈妈哭诉,请妈妈来学校告状,
后他只会被嘲笑得更厉害。
可是她的反对还来不及说出口,导师已经开始点名。
“岗田,石山,佐藤,村上,这几位同学请起立。”
黄少贞一颗心玲珑剔透,马上有了想法。她悦愉的扫了全班一眼,好几双眼睛与她对上,个个羞涩的笑开小脸。
总共有四张带着淤伤的脸孔站起来,那么应该就是这四个了。擒贼先擒王,她对小喽罗不感兴趣。
“老师,他们都是活泼好动的小朋友,难免会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好责罚的呢?”她温柔的按着导师的手请求。“小哲一直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孩,自从转进贵学校后,
子变得比以前开朗乐观许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他的同学呢?”
“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导师受宠若惊的捂着
口。
“对了,班上有没有一位岗田健之同学?”她嫣然笑问。
“就是这一位。”导师指向第四排最后一个座位的同学。“岗田同学,你过来。”
叫岗口的学生走出座位,体格确实比小哲高壮许多。难怪小哲打完架,全身伤痕累累!他头低低的走到大人面前,眼眉嘴角仍然写
不驯,站在小哲身边时,竟然还仍桀骛不驯的斜瞪他一眼。
死小孩,欠扁!黄少贞在心里暗骂。
“你就是岗田同学吗?”她笑意盈盈的倾身下,故意对上他的眼睛。
摆田被这张如花的温柔笑靥一看,登时有点手足无措。
“对啦。”他微微脸红,浑身感到不自在。
“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她
声伸出柔滑粉
的玉手。“小哲经常提起你呢!”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小哲更是差点口吐白沫。
摆田别扭的咕哝,不知该拿这位又漂亮又温柔的阿姨怎么办。
“石藤…一定都说我坏话吧!”他很有自知之明。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她蹲身下子,眼神轻柔的直望进他眼里。“小哲常常告诉我,岗田同学今天又说了什么话,回答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打了多少球。他总是提到许多许多与你有关的事,我才一直想见见你,看看小哲这么喜欢的朋友是谁呢!”
她掏出手巾,轻轻碰触岗田嘴角和额头的淤血,宛如心生怜惜的阿姨,其实心里想的是…干得好,小哲!
摆田不可置信的看她一眼,再瞄瞄小哲。“真…真的吗?”
小哲很明智的低下头,决定保持面无表情,看“妈妈”怎么演下去。
“我知道你…”她笑望教室内另外几张淤伤的脸孔,孩子们的目光和她对上,登时又低下头去。“和其他同学常常与小哲起争执,可是你知道吗?小哲以前没有教过真正的朋友,反而是转入这间学校以后,你们常常跟他说话,主动找他玩。在小哲心目中,你们就像他的朋友一样。如果少了你们,他在学校一定会变得很寂寞。”她温柔的碰触岗田的脸颊。“所以,岗田同学,我一直想跟我说,谢谢你照顾小哲呢!”
直截了当的恭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到他眼前,配上那一朵朵
人绽放心花的笑靥,岗田霎时窘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客气。”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小哲好像真的蛮不错的。
“对了,我还带了一包
酥饼干给你喔。”她作势往手提袋里寻找。“我放在哪里呢?”
小哲瞥见手上的便当袋上
着一个小纸袋,讷讷地指了一指。
“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一包,那是我今天早上亲自烤的唷!”她对两个小男孩微笑。“小哲,你不介意与岗田同学一起分亨吧?”
事实上,那出自路口“杰耶荷糕饼店”的法国师傅之手。
小哲还疑了一下,
上她鼓励的目光,悄悄审视身旁的宿敌。岗田正好也偷瞄他,两个男孩的眼光一对上,又飞快转回正前方。
“咳咳!”小哲清了清喉咙,笨拙的解下饼干袋子,眼睛盯往地上往旁边一送。“岗…岗…岗田同学,这是我妈妈做的饼干,请你收下。”
摆田又
了分寸。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向来最讨厌这个闷不作声、只会念书的石藤哲也,
料心中死敌竟然私下如此欣赏他!搔搔脑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蛮多优点的。
“谢谢…”石藤妈妈
怀希望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他终于接下小礼物。
“希望你会喜欢。”笑容如一缕清风,吹开她清丽无比的容颜,也舒
了小男孩们的心。“有空让小哲带你来家里玩,我们家有一个很漂亮的大院子,还有游泳池,你们随时可以过来打球和游泳喔!”
摆田红着脸点了点头。
任务达成!她试着站起身,第一次没有成功。司机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她一把。
导师赶紧扶住她别一侧手肘。“石藤夫人,您的体身不舒服吗?”
“我们家夫人有了身孕,近些日子行动比较不便。”雅子轻声细气的开口。
导师
出惊喜的甜笑。“原来小哲就快要有弟弟或妹妹,真是恭喜您了。”
教室内马上哗起第二波讨论的声
。原以为是孤儿的小哲同学,不但冒出一个比任何人的妈妈都娇俏清丽的母亲,现在更即将升格为哥哥。
小哲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心里痛快淋漓。
“我该走了,真是抱歉占用您这么多时间,打搅了大家上课。”她深深一鞠躬,为完美的退场做准备。
“哪里、哪里。”导师也弯身鞠躬回来。
日本人的场合,少不得又谦让躬揖一阵。
黄少贞由随从护着走开几步,忽然又回头。“对了,小哲,今天放学记得在校门口等,我和你父亲说好了,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吃饭,他会开车过来接你。”
“爸…爸爸要开车来接我?”小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是真的吗?大伯真的要开车来载他一声去吃饭?
“当然。”觑见小男孩眼中的孺慕渴望,她心中泛起怜惜。
“您放心,今天正好由我担任校门口的导护老师,我会看着小哲安全上车的。”导师含笑保证。
“那就麻烦您了。”她点头为礼,恬恬的笑意从来不曾间断过。
三个人回到车上,雅子与司机坐入前座,黄少贞独自坐进后车座。
演了一场戏,稍微损耗些许元气,她合上长睫
假寐一会儿。
“少夫人?”雅子悄声唤道。
黄少贞眨开灵动醉人的水眸,微笑纠正“现在没有旁人,不必再这样叫我。”
雅回过头,粉脸红扑扑的。
“少夫人,我希望将来也能和你一样。”她仍然没有改口。
“像我一样
诈狡猾吗?”黄少贞戏谑的眨眨眼。
雅子笑了。
以前一直觉得运筹帷崆男人的天赋,女人只要好好念书、工作,将来当一位尽职的家庭主妇即可。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女
运用手段来达到目的。
原来女人不必和男人争强斗胜,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项才能与
别无关,只关乎脖子上那颗脑袋的容量。
不,少夫人,我希望将来能和你一样,聪明厉害,机变百出。雅子在心中暗想。
这是身为女人应有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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