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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 不管是谁来看
 避之不及,心念微动,装作闭目待死。“河凶移粟”的十三股异种劲力击中口,邵咸尊只觉一滞,却未如想像中气血、剧痛断息,显然老人深得“自反而缩”四字要,中敌而不吐劲,收发由心。

 不动心掌虽是绝学,却不是为独臂或瘸腿之人所创制。把内外功夫练到这般地步,只能说屈仔天赋异禀,化用掌法,居然不受残缺影响。…天功!而邵咸尊赌的,就是这份收发由心。老人按住他的膛,只觉触手微陷,如中膏泥,一怔之间,邵咸尊已运功护住心脉,双臂暴一倍有余,猪鬃般的刚穿出淡青色肌肤,撑爆袖管,挟巨力撞向老人两胁!“河凶移粟”确是杀着,但着体后再行吐劲,至多七成力而已。邵咸尊利用了掌法义中的儒者襟怀,拼上《青狼诀》强横兽体,便是两败俱伤,也要取老人之命!

 砰砰闷响,二人踉跄分开,半兽化的东海首善凌空翻个筋斗,踏墙一蹬,不顾五内翻涌,挥爪扑向老人。

 老人卷着破碎的桌板与杂物连滚几圈,单臂一攫,扯下一缕乌金暗芒。邵咸尊的视界骤然三分,如花绽放,双手腕脉、肘弯肩头等传来极锐极薄的痛楚,刀不入的青狼之体仿佛像纸遇上了金错剪,被无声无息切开。

 邵咸尊汗直竖,本能要护住咽喉、心口等要害,才发现手腕、肘弯、锁骨下方的筋脉俱被削断,大股药烟窜出皮,却无法立时复原,双手软软垂落身侧,晃如逆风柳条。

 但见药烟中一点暗芒不动,对正自己的喉咙,为免撞穿在敌刃上,死命顿住身形,一路滑跪至老人身前,被剑尖戳入咽喉寸许,如膏脂串上热刀,几不能止,鲜血汩汩而出。

 老人食、中二指夹着昆吾剑片,嘴角扭曲,微一丝冷笑,这回是真出讥诮不屑之了。“你想方设法,攀附旧情,将三弟送往飞鸣山,是防着我哪天回来,不致对草堂秘剑一无所知罢?你的好三弟可曾发现,兄长与他喂招时,心里打的是偷师的主意?”

 老人冷哼道:“可惜云台八子各有传承,他的‘鹭立汀洲’与我的‘寒潭雁迹’渺不相涉,你与他拆得再,也只能应付他,对上了我,结果就是这样。”

 邵咸尊方才急运《青狼诀》,即遭重创,真气失调,连兽化都只进行了一半,自疗之间威能消褪,又有部分回复原形,偏生恢复不全,人不人、狼不愧,双形俱失,被锋锐的剑尖刺入喉间,差点便至颈骨,吐艰难,连手臂也抬不起。

 除遭遇蚕娘那时,他此生从未如此狼狈,偏偏是在这个人跟前,让他看见自己偷练功,仍落得屈膝惨败的下场。邵咸尊痛苦得浑身发颤,非因手筋喉管受创,而是自尊。

 “这剑,我带走了。”老人拔出昆吾剑,挑起白巾一裹,仿佛的是条咸鱼。“你想做好人,想要好名声,这不是坏事。秀绵的女儿很好,你弟弟很好,她们都是好人,你的运气很好。

 带她们离开越浦,有多远,走多远。你干这些事若只是担心我寻你晦气,今夜之后,你便少了个作恶的借口。”邵咸尊喉间格格滚动,创口与嘴角不住溢出鲜血,艰难开口:“你…报…报仇…”

 “你问我要不要报仇?”老人在门前停下脚步,却未回头。“我一直都在报仇,报师父的仇,报妖刀中无辜惨死之人的仇,报苍生黎民之仇,那对象并不是你。你若非昏了头,糊涂了三十年而不自知,当能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枚受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我便杀你一百次,也不能阻阴谋家黑手,没了邵咸尊、雷万凛,还有无数棋子可用,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权薰心之人。

 非为这柄正剑,我这一生,都不想再出现在你面前。我若能放,你何苦同自己过不去?”动弹不得的邵咸尊激动起来,呜出声,既像嚎哭,又似兽咆。“师…偏…偏心!传…传…铸…剑…呜…我…不…”“看来你从不明白。”老人叹了口气。

 “我一直以为,你是很聪明的人。我从前很仰慕你,读那么多书,懂忒多事,言行举止这么像读书人,和师父他老人家,是那么样的亲密。不想你居然不知道,师父最在意的,从来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秀绵她爹…俞雅俞师叔说过类似的话,兴许季师叔也说过。邵咸尊痛得像是被狗活生生啃着内脏也似,因狂怒而剧颤的身子恍若摇筛,直狂吼,偏生屈仔的秘剑剥夺了他的声音。

 …事到如今,你还敢这么说!你们一个个…都昧着良心消遣我!“铸…咯咯…青锋…没、没有…只…只你…呃…”老人会过意来,不由失笑。“你是想说,师父偏心,只传了我一人铸造秘法,这把剑就是铁证?”他摇了摇头。

 “这种独特的铸法,连师父也不会,如何传我?邵咸尊,佞,究竟将你蒙蔽到何种境地,竟教你忘却你曾见过、用于祸世阴谋之上的刀剑铸法?你忘了自己也曾持有这样的刀器,驱役刀尸斩杀无数豪杰么?那几把刀,却是何人何地所出?”

 邵咸尊如遭雷击,若非受伤沉重,几乎要跳起来。老人的话唤起他深埋既久的记忆…兴许他并不那么想忆起那段排设阴谋、杀人无数的时光。

 邵咸尊并不享受杀戮,他所除掉的每一个人都能说出利害冲突,只有结果是他要的,而非过程。三十年前的妖刀之里,初期刀器多出于邵咸尊亲炙,遇上高手极易折损,他才想出“生魂勿近,金铁行”的妖魂移转之说,来解释妖刀外型何以屡屡不同。中期以后,他辗转得到几柄造刀器,坚韧锋锐,的非凡品,配合他与雷万凛设计捕捉高手,炮制而成的种子刀尸“妖刀无可匹敌”的恐惧,才算是广为布。

 战后,邵咸尊才从当时执掌埋皇剑冢的“天笔点谶”顾挽松口里得知,这几柄神兵乃出自朱城山的玄犀轻羽阁。

 这位前朝酷吏,之所以能在新朝混得顺风顺水,挟此秘闻、襄助苗骞抄了轻羽阁,毋宁才是顾大人的青云梯。他忽然明白,这柄昆吾剑何以如此坚锐神异。但他不明白的是:屈仔,又是从哪里得到这项传说中的铸造秘术。

 “青锋照从来就不会使用‘天瑛’。我们不知道天瑛是什么,不确定它是否存在,没有人见过一柄实际存在的天瑛剑…在铸炼房里说起这两个字,季师叔会让我们挑水三百担,处罚同说口差不多。”

 老人边回忆着过往,淡淡一笑,推门而出,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于夜中,嘶哑的语声随水风入,一如远去的跫音。

 “但天瑛刀剑是存在的。你曾以它为恶,而我,学会了铸造之法。”自从随侍老台丞去了趟覆笥山,谈剑笏谈大人就一直待在越浦城里,哪儿都没去。

 谈大人不爱游山玩水,别提秦楼楚馆,连风月了,一来谈大人真没兴趣,二来是真没有钱。事实上,谈大人是相当不怕枯燥的,在平望的督作院时,干过更无聊、更虚掷生命的工作,复一地清点库存,造册归档。

 但谈大人不仅创下历任军器少监里最惊人的全勤记录,坚持确实清点、确实造册,完全按照工部颁布的规程行事的结果,上司苦苦哀求他别这么认真未果,终于在最短时间疏通人脉,把谈剑笏调出平望,想去哪儿让去哪,下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

 十七座库房几万件的陈年破烂儿,谁让你一件一件搬出来装备保养还晒太阳?有病!你姓谈的全家都有病!谈大人在白城山上的日常,不管是谁来看,都只能用“无聊”两字形容…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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