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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切行程,如他精确的安排。晚上七点四十四分,他们已准时自苏黎世离开,搭卧铺夜车北行,预计零点五十五分抵达法兰克福。

 夜行火车,没有景致可言,大窗外只笼着黑夜。所见的风景,只有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

 她不想看,只想倒头入睡,像尸体一样睡到自然腐烂。

 他却强制她先到加挂餐车去用餐,才准她回卧铺车厢。

 随便。她不想跟他争,也无力跟他谈,与他对坐在餐车小桌的丰盛餐点前,却不进食,环抱一路自米兰扛着的那套西装,茫然望向漆黑的窗上反影,消沉发呆。

 幸好那间饭店的服务生老练,没有真的照魏君士吩咐地把这套昂贵名牌丢掉,而暂时寄存在房客遗失物品的收纳处。

 她拿回东西时,当场哭了,人家还误以为她是喜极而泣。

 愈往北行,气候愈凉,虽是夏季,入夜却像台北的初冬。她本来并不想接受他中途买给她的贵气小外套,但…犯不着为着一时赌气,就一路发抖,折腾自己、供他调侃吧?

 “你干嘛死守着那套西装不放?”他一面专心卷着面条品尝,一面随便问问。

 “你又干嘛一直想把它丢掉?”

 呵,温的她也开始会发飙了?只可惜,娇声娇气的,令人酥麻。

 他垂眸沉思地咀嚼,仔细切割盘中菜肴,半晌不回应。

 本以为,她的小小反击意外奏效了,打中要害,让他哑口无言。她还来不及窃喜,就反被他攻得哑口无言。

 “你抱着这么醒目的东西逃亡,等于是在沿路留下线索供追兵查缉。我已经尽量让我们看起来是有钱有闲的观光客,尽量故作悠哉,比较不会给人留下什么特别印象。你倒好,处处替我扯后腿,就只因为你舍不得那套垃圾。”

 这…她并不知道他有这些盘算啊。“我没有舍不得,而是这套西装是洁儿千叮咛万代,一定得帮她带回台北的。”

 “什么西装会有这么伟大?”别笑死人了。“她不会叫对方寄到台湾去吗?她既然都舍得买下几十万元的西装,还会付不起几千块钱的快递运费?”

 也、也对啦。“但洁儿不是打电话跟你说,这里面藏有一幅画…”

 “听她放。”

 忽来的野咕哝,愣得她傻傻眨巴。没想到这么高傲高调的他,也会讲这么低俗的话,突兀得让人一时头脑转不过来。

 “不信的话,你打开来看就知道。”里头根本不会藏有那种东西。

 “不行。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受人之托…”

 “要是人家托你运送毒品或走私呢?你还要笨笨地忠人之事?”

 “你不要讲!”她惶惶轻嚷,左顾右盼,坐立难安。“什么运毒走私的,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

 “那你就丢啊。”何必抱着?

 “我答应过洁儿的事,我必须做到。而且,洁儿虽然爱玩,却不会去玩违法的事,她懂得分寸。”

 “你确定?”

 “我觉得…应,应该是这样没错。”

 “你认识的是几年前的她?”

 呃…“最近的她,你到底有没有见识过?”

 “你不知道她这次的恋情搞出了多大的风风雨雨?”

 “你会不晓得热恋中的女人,为了取悦她的男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的句句人,得她不过气,无法招架。

 “你或许有令人景仰的高贵情,不会去翻动别人委托的东西,但我看来更像是你有什么把柄在洁儿手中,所以没胆违抗她的任何命令。”

 他怎么…这么讨人厌!

 “你呢?你跟洁儿又是什么关系?”她紧紧圈拥怀中西装套,仿佛保命的盾牌,忿忿不平。“你也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所以不得不乖乖听她吩咐吗?”

 他非常、非常、非常不欣赏这种差劲的表达方式,森然低:“你觉得我是在乖乖听她吩咐吗?”

 “那你就借我钱,我们各走各的。”何必彼此一路折腾下去?

 “问题不在于有没有旅费,而在于有没有常识。”

 “我知道怎么买机票!”她刻意以英文娇斥,证实她有足够返台的沟通能力。

 “你恐怕还没登上飞机,就在机场大厅被等在那里的帮派分子绑走。请问,你那时候要怎么使用你买到的机票?”

 她不懂,事情为什么会搞得那么复杂?

 “洁儿偷了别人收藏的赃品,想运回台湾却又怕被逮,就找你这搞不懂状况的人做她的替身,混淆视听,自己逃之夭夭,优哉游哉地让你去替她冒险犯难。”

 “这…我这套西装里面,藏着一幅赃品了?”

 “我不觉得。”画一定还在洁儿那只狐狸手上。“但她故意让那些追兵这么觉得。所以所有的追兵都冲着你来,要抢你手上的东西,她则潇潇洒洒地轻松离开。”

 “那些追兵是…”

 “是那位遭窃收藏家雇来的。”失窃的画既是赃品,对方当然不敢报警处理,只能以黑制黑,私下解决。

 “那你呢?”在这场游戏中是什么角色?

 他的视线倏地由餐盘调向她,箭一般锐利猛迅,穿透她脑门似地坚决持续,像在剖析她这怯生生的一问,是基于厘清事件的立场,还是基于一个女人和男人之间的立场。

 他、他干嘛这样盯着她不讲话?他大可一如平常地刻薄回应啊,何必这么…

 局促的气氛,起几分暧昧,令她不自在。

 他骨节分明的巨掌优雅支起高脚杯,老练品味紫红宝石般的葡萄酒。但那双有力的深邃大眼,一瞬都不曾离开她逐渐臊红的脸蛋。

 她忍着尽量不闪躲与他的对视,也努力不让他们之前在卢加诺小饭店内的情记忆浮现脑海,拒绝想起在散落的食物间,他曾如何遍倾倒在她雪娇躯上的每一滴醇酒。

 啊,对了,他好像以吻灌了她好多酒。所以…他们是酒后了?

 “你最好暂时别碰酒。”

 她在他的淡漠呢哝中一怔,傻傻低望,还真的看见高脚杯已被她举在身前,吓得赶紧搁下缩手,仿佛它会咬人。

 他疏离垂眸,以餐巾拭去隐约笑意,并不想对她施以过多的廉价友善。

 “我先回卧铺车厢去睡了,你自己慢用。”

 喔。但是…她刚才好像问了他什么问题,只不过自己一时也想不起来。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随便之外,也觉得她智商很低?

 哎,伶牙俐齿的人,总会让人感到很聪明,反应快又灵敏。而她,天生就是慢慢思考、慢慢发言的个性,只适合做哲学家,不适合在商场苞人厮杀打拚,或经营人际。

 原来这趟单纯旅程,一点也不单纯。

 不过,这些都将结束了。至于这套西装…

 丢了它,这也未免太过相信魏君士的片面之词…她和他之间甚至还称不上认识。留着它,心里又七上八下,不知道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会不会因为里头夹带一幅赃品,而在海关检验时被逮捕?

 啊,好烦。所有的惑,一圈又一图地重重围困她,找不到出路。

 正当她沮丧成一团时,餐车的女服务生送来了水和葯。她莫名其妙,怎会有这么奇怪的服务?

 “与您同行的先生说,您‮体身‬有点不舒服,要我给您止痛葯。”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不自觉地捂着下腹,不知这一路上有意无意地捂了多少次,试图舒缓。

 连她都没留心,他却注意到了?

 幸好,他在走后才叫服务生送葯来,不然多尴尬…

 回到卧铺车厢的豪华双人舱,他已在上铺入睡了,让她偷偷松了一口气。看他挂在舱房一旁的西装衣,她有点犹豫。要穿着这紧身小礼服睡觉吗?可是她这一就全了…

 “火车到站前,我会提早叫醒你。”打点衣装。

 夜灯幽微的黑暗哑,吓了她一跳。他…他是醒着的,还是在梦呓?

 “你只有四个小时左右可以休息。我已经通知朋友,在法兰克福替我们买好机票。顺利的话,明天此时,你已经人在台北。”

 听他这样轻喃,遥远的台北仿佛近在眼前,事实上,陌生的欧陆仍深深地将她包围。

 此时此刻,她除了他,别无依靠。

 她小心翼翼地在毯子里褪下小礼服,就放在自己枕边,随手可得。

 虽然,她并不是个啰唆的女人,但总觉得有些话非代不可。而且,他好像比较没那么可怕了。可能是因为夜深的关系,可能是因为疲倦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

 “我想先…说明一件事。”会、会不会太小声了?几乎被火车的行进声过。“我们、我们在卢加诺的饭店、的事…”

 “纯属意外…”

 她在毯子里悚然一怔,一时分不清楚,他的呓语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是在问她是否是这种看法,还是在划清他自己的界线。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毯子有点薄,会冷,不自觉地缩肩蜷起身子,寒意太深。

 某种莫名的难堪,让她不敢再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可能,也庆幸他刚才打断了她的下文,没让她把话讲完。否则,要是给他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被他笑也就算了,她拼凑不回自己打碎一地的尊严该怎么办?

 对了,她不是很向往洁儿的潇洒吗,她这一周假扮洁儿不是扮得很好吗?做自己实在太无聊,因为她本身就很无聊。然后呢?现在还想在魏君士面前表演她这个人到底有多无聊?或者…

 “没错,在卢加诺饭店的事,纯属意外!”

 幽暗蒙胧的气氛中,她语气突转,不自然地轻快声明。

 “我想、那是…一下子局势太了,搞得大家情绪都很紧绷,所以就会做一些很反常的事。纾解压力吧,或者是转换心情。”

 沉默,只有她僵持的自得其乐。

 为什么都没有回应?他睡着了吗?

 她等了好久,仍是死寂,陷入一出无聊的独脚戏。

 难得耍帅,却落得自讨没趣。

 黑暗中,心思逐渐沉淀,可以暂且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

 其实…她很介意他们之间的事,很介意很介意很介意。那不是单纯的酒后,应该是酒酣耳热之际,她没有余力去掩护自己对他的好感。神智昏过头,分寸过了头,依赖过了头,变成廉价的体关系,糟蹋了原本隐约的美好悸动。

 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有处女情结,只是从没想过会给得那么草率。现在,心中好像丢了什么,没有任何代,没有任何结果。

 只有失落。

 宁静的深夜,火车疾行的规律声响,缓缓笼罩她的意识。像是某种怨百的安慰,载她驶往远方的梦境。

 没有人听见感伤的声音,它们悄悄没入枕畔里,只有极细微的轻喃中,漏了浓浓的鼻音。

 “我从来…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小小的细语,比耳语更轻,有如语,几近无声。哽不顺畅的鼻息,甚至比它更清晰。而这一切,又全都隐匿在厚重的火车行进声之中。

 勉勉强强的呼吸声,愈来愈徐缓、愈来愈平稳。不再有心思的纠葛,也下再有受伤的自艾自怜、或茫然的空

 所有的问题与困难,都没有获得解决。但此刻,这一切全飘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

 小人儿睡了。

 夜依然深沉,幽微依然不明、依然宁静。蓦然一声低沉轻叹,漏浓郁的沙哑难捱。

 他实在搞不懂这女人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而他,脑子都在做理性与兽烈抗争。和这样的娇娃同行,要是无动于衷,那简直不是男人。

 他几乎无法想起自己这趟旅程的目的,被她控制了思绪,想的尽都是…

 *********

 午夜时分,他们抵达空旷寂寥的法兰克福火车站。

 接者凌厉冷冽的神情,让她战兢。这人…是要来逮捕她入狱吗?

 “你严重迟到。”金发帅哥肃杀谴责魏君士。

 “路上有事耽搁。”

 “我大概猜得出是什么事让你耽搁。”他毫无温度的蓝眸一扫,慑得迪琪莫名其妙。“我不能接受的是,你竟然手机关机。”

 “我手机没电。”

 “而且故意不积极处理。”

 “现在是怎样?”魏君士转过不耐烦的身势,调眼对瞪。“要在这里继续兴师问罪,还是先送我们去饭店休息?”

 对方始终绷着俊脸,不悦地出一封信。“你要的机票,今天中午华航班机,直飞台北。”

 “谢了。”

 “我必须坦诚,我没料到你会是这种半途离开商展、跑去跟女人厮混的家伙,太不负责任。”

 他根本没在听,懒懒检视着他俩的机票。

 “你随便更动计画,害得我整个行程跟着压缩。你是突然发什么神经?”让他俩多年的完美默契出现裂痕。“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再管洁儿的闲事了吗?每次她一来电,我们就有事情被搞砸。”

 “她不是洁儿。”

 金发男子不友善地愕瞪迪琪,她只能惶惶杵着,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明净的车站地面会映出她裙底的一无所有。

 她听不懂他俩舌战的德文炮火,但听出他们正在提洁儿。

 “那天打电话要你去米兰的明明是洁儿。”

 “我们又被搞砸了什么事?”

 “陈昨天从中国来电,说终于跟省委书记约到了时间,问你去是不去。”

 “啊…”魏君士扼腕,横掌捂在额上,按发的太阳

 这下真的是损失惨重了。

 但现在懊恼也挽回不了什么,一切都得重新布局。

 “我们先回饭店,你的Blackberry借我。”

 一路上,车速无上限地狂飙劲驰,前座的男人们一面聒噪交谈、一面以掌中的Blackberry收发甲E-mail,与世隔绝,后座的迪琪则抓死了车窗边的把手,飙到三魂飞了七魄,血

 德国无速限的高速公路,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天堂,但对她而言形同地狱,生死全在一瞬间。

 距离回家的路愈近,愈惊险骇人。

 不要紧,再忍一忍,这一切就都结束了。等她回到台北的家,就可以好好口气,打开她熟悉的古典音乐电台,泡个舒舒服服的澡,喝杯温热过的香醇牛,上网和好友们聊天,处理一下信件,准备一下隔天上班要忙的东西…

 她尽可能地、巨细靡遗地回想平的生活点滴,好离现在的可怕境况。但她可以哄骗自己的心,却安抚不了她的‮体身‬。

 宽敞的饭店套房,两个男人在桌前忙着跟各自的Note波oK奋战,她则虚地跪在马桶前,反胃呕吐。即使如此,不舒服的感觉还是会隐隐涌上来,让她无法离开。

 再难受都没关系,只要能回家就好。

 她颤巍巍地回到边,全身穿戴整齐地蜷入离他俩最远的被筒里,静静小憩,他俩没人有空瞄她一眼,或关怀她一声。

 他们全神贯注,力挽狂澜。

 “好奇怪的女人。”金发男子在忙的按键声中轻噱。

 魏君士充耳不闻,不断切换画面的萤幕光影,反映在他脸上,匆匆闪掠。

 “她应该是带着心爱泰迪熊到处旅游的那种娇娇女,结果怀里抱着不放的竟是你的西装。”

 “那不是我的西装。”

 男子蹙眉,眼瞳却不离萤幕图表。“你是在当她的马夫还是保母?”

 这句刺中他的心头恨。

 “不管你在跟她玩什么游戏,都请你记着,你还有一群工作伙伴在等着你。”他语重心长地感慨。“工作和家庭,终究得二选一。我希望我们这群伙伴,在选择上都能达到共识。”

 也就是说,这群工作狂的团队,正值冲刺期,不能受困于家庭议题。

 “你跟那女的分手后,好像愈来愈烦躁。”魏君士边忙边聊。

 “我烦躁不是因为那女的,而是因为我们能碰头的时间不多,却总在处理杂务,关键议题一句也没谈到!”

 “用视讯解决吧。”对此,他也无能为力。

 “你有必要护送她回台湾吗?她自己知道怎么搭飞机吧。”

 君士要他代买直飞台北的机票时,他就知道问题大了。如果是会在香港转机的班机,那么君士就会在那里下飞机,进到香港中环的办公桌,准备财务模型。可是,台北?他去台北做什么?回老家孝敬父母,还是陪千金小姐喝茶逛街?

 半晌无言,只有键盘急促的声响。

 “君士,我有种很不好的念头,总觉得你正在盘算着大家都不太想接受的某种结论。”

 不愧是心腹。“我只是在考虑,某种新挑战的可能。”

 “请别告诉我。”

 “我想多一些自己的时间。”

 啪地一声重打桌面的爆响,坐在椅上的男子侧过身去,背对仍在目不转睛工作的魏君士,撑肘蜷抓自己的金色发,肚子干声连连。

 要多一些自己的时间,意味着工作时程又得再压缩。需要一个小时执行的事情,最好在三十分钟内办妥。需要一周去运作的项目,最好两天半之内达到。这不但是能力上的挑战,也是体力、耐力、竞争力的挑战。

 “妈的,我辛苦赚来的钱,有一半都已经到心理医师的口袋里。”

 “再努力一点吧,这样医葯费、丧葬费也有着落了。”

 金发男子认命转回桌前萤幕,马上恢复扑克脸。“拚命工作是可以得到不少回馈,可是我竟然拚到根本没空去花自己赚的钱。”

 榨青春,只换来一头白发,靠染撑场面。

 迪琪一点反应也没有,沉沉地睡着,显然累坏了,吵也吵不醒。

 中午以前,他们抵达法兰克福机场。只有迪琪一人神采奕奕,另外两名孤傲拔的型男精英,帅气墨镜底下遮掩的,是血丝布的熊猫眼。

 她不自在地觑探魏君士。他换下西装,为自己买了高领黑衫,以及休闲的薄外套,从头到脚一副度假名的优雅调调。那…为什么不也替她买一套比较舒适的衣服呢?至少,可以借她钱买贴身衣物吧。好讨厌这种没有任何掩护的感觉,总觉得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瞄着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她一直企图隐藏的困窘,烘得她娇羞万分,静静散发女人魅力,吸引人情不自的瞩目。

 丢死人了…

 “君士,这次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再搞一次失踪,让我们完全联络下到你,我一定定人。”朋友归朋友,公事仍然要公办。

 “随时保持联络。”他淡道,一言九鼎。

 但魏君士勾起的嘴角,勾动到对方紧绷的神经,浑身发寒。君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拜。”仁至义尽,快快撇清。

 魏君士略略抬手,算是致意,转身抚向迪琪背脊,催护着她排队出境。但没多久,眼角敏锐扫到的动静,引起他的高度警戒。

 左右远处步往他们这里的身影,对方眼中同时聚集的焦点,让他骤然确定,这些人是针对他们来的。

 “迪琪,快跑。”

 他的步伐比他的耳语快太多,她还没会意过来,就被拖着狂奔起来。

 他这是在干嘛?

 出境的队伍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往反方向的人群里钻?

 他抓得她的手好痛!

 “魏君士!”拜托放开她,她宁可被他抛在后头慢慢追赶。

 他沿路推挤群众,杀出重围,惹来咒骂连连。追赶他们的人紧凑跟进,对愤怒或惊恐的群众更不客气,在机场大厅引起隐隐騒动。

 机场警卫马上出击,追往群众指控申冤的方向,严防可能的‮力暴‬危机。

 魏君士的眼比脚快,脑又比眼更快。他拉着迪琪一路逃窜,一路观测环境,规画着如何利用局势顺利逃脱。他虽然心里对此早有提防,但没料到对方的追缉会这么嚣张。

 他现在才开始质疑,被窃取的赃品,究竟是什么来历?

 警卫人员比他更熟悉环境,也会比对方更早一步围上他们,所以…

 他突然拉过迪琪,拥她入怀,在警卫人口贝看得见的大柱一角,深情吻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儿。他专心地、沉醉地,大胆品味她的舌,仿佛依依不舍的一对东方恋人,分秒必争地拥有着彼此,不愿分离。

 警卫人员没兴趣观赏,只急着要搜寻所谓的帮派分子。若真的是帮派闹事还好解决,就怕是恐怖分子,绝对松懈不得!

 魏君士嘴上切,眼却锐利,一看警卫人员转移瞩目焦点,马上拉迪琪奔离他们的视野范围。但是追兵们的鹰眼先发现到他们了。

 “在那里!”一句义大利语呼喝,散开的人手霎时聚拢,警卫却也同时与他们正面对上。

 双方人马陷入困局,但追兵们早狡狯地兵分两路,一部分的人负责挡警卫,另一部分的人紧追迪琪他们,赶往停车场方向。

 他知道朋友停车的地方、他认得朋友的车、他清楚朋友的开车习惯!

 但车已经发动,就在他眼前不远处开走。

 来不及了!

 “阿道夫!”他在奔驰中对着手机重喝“开后门!”

 车里的金发男子吓到急踩煞车,呆望他俩杀来的同时弹锁开门,魏君士下一秒就拖抱着迪琪闪入后座,滑垒成功,迪琪却惊声尖叫。

 “我的西装!”掉在车门边!

 追兵赶上,与魏君士同时抓住那套西装的两侧。

 “开车!”

 阿道夫顾不得车门没关,重踩油门,却受制于君士和追兵的拉扯。更危急的是,另一名追兵抓住开敞的车门了。

 可恶…他不能容忍别人用脏兮兮的手碰他才上过蜡的车!

 愤恨的一记甩尾,车胎在地面擦出刺耳尖响,烟气奔腾。魏君士抓住那一瞬间,抢过东西,伸手拉门。但还来不及合上,就又被对方抓到门板。

 但,太迟了。

 阿道夫切入最合适的角度,逆着对方手腕的方向调头行驶,一路飙往停车场的另一处出口,却又正面碰到另一批追兵赶来支援。

 “烦不烦哪。”他没好气地低啧,当着他们的面来个九十度高速转弯,对自己的操控技术颇感满意,优雅地转换方向逃逸。

 顺利冲上高速公路。

 全车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位客人,请问要上哪去?”他淡漠地以英语候教。

 魏君士沉思一会儿。“先绕一绕,确定他们没有追来,再到火车站去。”

 迪琪悚然一惊。“我们不搭飞机了吗?”

 “从现在起,请跟阿道夫一样,都以英语沟通。”值此关键时刻,他们需要多一名战友支援。

 “你们不用管我,尽量用中文聊你们的。”别扯上他。

 “现在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迪琪急劝。“我们等那些人走了,就可以回机场…”

 “回去送死吗?”

 “可是…”她慌到几乎哭出来。回家的路就近在眼前,只要越过海关,进入机舱,捱到飞机降落后就到了。现在却一阵狂风暴雨似地,又把她刮往离家最远的方向。

 她想回家,再也不想经历这些灾难,只想回家。

 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小人儿缩肩坐在宽敞的后座皮椅上,无声无息地,娇颜皱成一团,泪珠翻滚而下,无法抑遏。

 所有声音全被她咬在下,只闻她哽不顺的鼻息,不住搐。

 她的要求只有这么一丁点,只有这么渺小,为什么会做不到?这么简单的事,怎会变得这么困难?

 “君士。”前座的背影轻声道。“现在离登机还有段时间。就像她说的,搞不好那些人已经离开,或被‮察警‬架走…”

 一声冷硬的撕响,怔住车内的人,瞥向君士。

 他毫无妥协的决绝严峻,证实在被他撕毁的机票上。

 “我们到火车站,去维也纳。”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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