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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自认是个超脫的人,在长期危险动的生活中,在与形形⾊⾊、三教九流人物往中,养成了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沉着格,因而屡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同期下⽔的朋友们已先后纷纷落网,我却始终逍遥法外,可这一次,我有点沉不住了,当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再次遇到吴迪,我终于失去了冷静。本来我觉得我已经基本忘掉了吴迪,并克服了由內疚带来的烦恼产生的想去找她的阵冲动。亚红和方方也不再对我脸上的青肿冷嘲热讽。那天晚上我和方方穿着警服闯进一家饭店十层的一个套间时,惊谔地发现,那一对如火如荼的男女中有一个竞是吴迪。她推开那个臃肿的商人,⾚裸裸地坐起来,抱膝看着我。我不能说她那副表情有“洋洋得意”但肯定毫不慌张或者“感到难堪”准确地说“友好”我什么也没说。头脑昏了。那个肥胖的商人提‮议抗‬时,我殴打了他,无情地、置其于死地地殴打了他。接着一个人冲出了房间。我在“⽩茹”车里不开灯坐着,过了会儿,方方匆匆赶来,坐进车里,正要发动汽车开走,我用刀顶住了他。

 “这事是你⼲的?”他的手扶着方向盘没动,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跟你一样,不喜刚才的场面。”

 “那是谁?”我咆哮起来“谁把她卷进这种肮脏的勾当?”

 “不知道。”“去找亚红。”“据我所知,不是亚红⼲的。”

 “那去找卫宁。”我咬牙切齿地说。

 方方踩动油门,小汽车刮风般地驶向卫宁家。“谁呀?”卫宁在门里问。

 “我。”卫宁打开门:“你们怎么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容。

 “你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进来说吧。”他发觉苗头不对,想往屋里退,我和方方两柄匕首夹住了他。

 吴迪从屋里出来,见状护住卫宁。“⼲什么你们,有话跟我说。”“没你的事。”“你回去吧。”卫宁说“没事,我跟他们说说。”

 “告诉你,”卫宁推开她,跟我们下了楼。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卫宁说:“是她来找我的,她说缺钱,想挣点省事的钱。她说她跟你没有关系了,一点没有了,所以我才答应帮她牵线。要说出了什么误会,不能怪我,她是那么说的。”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方方也收起了刀。

 “怎么,你们还没断?”

 “她⼲多久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今天晚上她让把她的房间号告诉你,说跟你开个玩笑。”“你也跟她睡了吧?”“睡过。”卫宁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我这儿住。怎么啦?”

 “没怎么,对不起,卫宁。别生气。”

 “没事,上去一块儿坐坐吧。”

 “不啦,我们走了。”“对不起,卫宁。”方方也和卫宁握握手。

 “你要是不愿意让她⼲,以后不再安排她。”

 “算了,她乐意⼲就让她⼲吧,别管她。”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开口笑着对方方说:“我真成感情冲动的傻瓜了,真窝头翻个儿。”

 方方看看我,没说话。

 我吹口哨,吹得不成调。

 “臭流氓,你怎么不出牌?这流氓,也不知又想什么呢,又在街上看见什么人的小姑娘了?”

 吴迪披散着头发,描着蓝⾊的眼影,搽着厚厚的口红,叼着一支香烟,把骨牌出的啪啪响。她现在已公开和我们搞在一起,晚上去各大饭店‮客拉‬,⽩天和我们整⽇鬼混,谁想和她‮觉睡‬她都昑昑地躺到人家怀里,放比亚红她们有过之无不及。对我却⽇趋刻薄,还不叫我的名字,一句一个“流氓”“松货”当着众人面对其他姑娘说:

 “这松货没劲透了,我可知道,蔫的还不如七十岁的老头子,跟他‮觉睡‬简直活受罪。我怀疑他有病。”

 “你甭理她。”方方私下劝我“这姑娘已经完了,不要脸了你能怎么办。”“我没事。”我笑着对他说:“我才无所谓呢。”

 我真是从不跟吴迪执气,她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踩乎我就踩乎我,我不吭气,或者跟着笑笑。只是晚上到大饭店“⼲活”时,我开始揍那些‮客嫖‬,有几次方方不得不拉住我,使我别把人打坏。我也抛弃了一贯小心谨慎的做法,经常喝得醉醺醺地穿着警服在饭店里瞎转,惹人注目地‮戏调‬女招待,言语冲撞饭店工作人员,甚至向外国游客挑衅。后来,吴迪更加放肆大胆,大⽩天也到饭店‮客拉‬,在餐厅和外国人一起吃饭喝酒打闹。一晚上和好几个客人同时睡,这房间出,那房间进。乘挂外牌照的汽车兜风,在外公寓一住就是几天。方方不得不严重敬告我,必须立即和吴迪脫钩,不许她再来我们这里,她已经在庇股后面招来了几十个‮探侦‬。我于是也得停止活学,各大饭店的警卫已经开始注意我们了。我对方方的警告置若罔闻。一天晚上,我没出去,方方和亚红不在,卫宁又把吴迪领来了,还带了两瓶外国酒。吴迪这段时间很少来,她显得既疲惫又憔悴,妆化得七八糟。我们把酒喝了,没说几句话,她就跟卫宁到另一间屋子‮觉睡‬去了。半夜,我突然被吓醒,一个人紧紧抱着我,低低地啜泣。是吴迪,她什么也没穿,大概是⾚脚偷偷溜进来的。

 “你怎么啦?”我板着她脸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把脸深深地埋下去,紧紧拥抱我,哀恸地菗泣。

 “出了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你什么?”

 她只是哭,伤心痛苦地哭,难以自抑地哭,哭了很长时间,泪⽔遍了我的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卫宁在另一间屋里叫:“吴迪,吴迪,过来。”

 我搂住她,她推开找,下了,拿枕巾擦⼲了脸上的泪,鼻子堵塞地说:“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她打亮台灯,俯脸凝视我。她用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仔细地把我看了又看,凄凄地笑,关灭台灯。屋里又陷⼊一片黑暗,她走了。那最后一闪而逝的是张什么脸哟!那样娇好、美丽,又充満深深地绝望和惨淡。那天晚上,我们都感到了‮大巨‬危险的迫近和前所未有的恐惧。

 第二天晚上,我和方方从“丽华”饭店的一个房间刚出来,看到服务台前站着几个‮察警‬和饭店保卫人员。跑是没处跑了,我们只好硬着头⽪着他们走过去。他们注视我们,我们注视他们。“等等。”我见过两次的那个‮官警‬从背后叫住我们。我慢慢轧过⾝去,方方悄悄按亮电梯呼唤板。一个年轻的‮察警‬飞快地向我们刚出来的那个房间跑去。‮官警‬走上前来:“你们先别走。”“有事吗?”“有事。”他冷冷地点点头,眼珠在我们脸上转来转去“我们见过。”那个年轻‮察警‬跑回来向‮官警‬报告:“房客说,罚走五千元。”电梯降下来打开门,一群客人拥出。方方一拳打倒‮官警‬,转⾝跑进电梯,其他‮察警‬冲过来,按住电梯呼唤板,使电梯不能开走。用电警击倒方方,拷上他。我也被两个‮察警‬死死扭住胳膊戴拷,疼得脸都菗搐了。‮官警‬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警帽,不动声⾊地说:“把他们带定。”饭店大门厅里的客人和工作人员纷纷站住看我们。四个魁梧的‮察警‬分别夹着我和方方。从嗡嗡议论的人群中穿过。警车灯在门外闪转着,街上也围得人山人海地看热闹。我被推上警车,车里的一个‮察警‬踢了我膝盖一脚,喝令我低头蹲着。方方跟着被搡进来,蹲在我⾝后。又过了会儿,亚红和别的姑娘也被塞进来、车门关上,警车拉着警笛开走。

 当天夜里,卫宁也在“燕都”被捕。我们分别被关在市局看守所的房,本见不着面,只是在预审时看到预审员出示他们的口供,提到他们的名字。我知道这次不是偶然的兜抄行动,而是作为重大案件立案后,周密侦查进行的有步骤的破获,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

 我对所犯犯罪事实均供认不讳。两个月后,我被正式逮捕,案件移‮民人‬检察院。又过了一个月,检察院向‮民人‬法院提起公诉。我和方方作为犯罪集团主犯被控犯有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罪;以营利为目的,引、容留妇女卖罪;冒充‮家国‬工作人员招摇撞骗罪,数罪并罚,各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没收全部个人所有财产。卫宁和亚红作为犯罪集图从犯被控犯有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罪;以营利为目的引、容留妇女卖罪,分别处以十年和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五年,没收全部个人所有财产。在预审始起乃至最后判决的过程中,我始终没有听到吴迪的消息,似乎她不在我们一案中。我真有点纳闷,从警方掌握的大量证据和同案人的口供(包括我自己)看,她决无脫逃可能,我不懂‮察警‬为什么有意疏忽这一重要线索。后来到了劳改农场,遇到卫宁,才知道。‮察警‬没有抓到吴迪,晚了一步。那天我们走后,她反锁在屋里,用刀片切开了自己手腕的动脉⾎管。⾎流了一地,没有遗书。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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