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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当左丞天听到檀芷若甘愿放弃和儿子的烛光晚餐,只是为了到桃园为法国友人接机时,他忍不住笑出声。

 "这对我意义重大,他在法国对我很好,现在我也要在台湾亲自接待他。"檀芷若坚持着。

 左敛贤阴郁的神色比什么都还要吓人,偏偏只有檀芷若当事者,嘴里还直叨念着那人多好多好。

 "他多大?"左丞天看了儿子一眼,忽然起了玩之心。

 "好像…二十八!"檀芷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工作呢?"

 "嗯…他是J&A负责人,J&A香水厂就是他们家祖传的产业。原本三十年前在葛拉斯还算小有名气,但是一度家道中落。"

 "人品呢?"

 "温柔又认真,对我很照顾。当初在法国,就是他答应让我在香水厂工作的。"

 什么?原来她嘴里一直念着的朋友,不是别人而是收留她的人;更糟糕的是,这人还是个男的!

 左敛贤的眼神益发深沉。

 "有什么才能吗?"

 "精通调香,有时候还会送我花,偶尔说中文,没什么外国腔。"

 嗯,听起来是个还不错的人!左丞天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长相呢?"

 "高高的,金褐色卷发、蓝眼睛!"

 "条件听起来很不错!"左丞天下了结论。

 "当然。"檀芷若回道,然后看了看身边的男人。"Adrien是个好人,这点不用质疑的。"

 "你喜欢他?"左丞天忍住笑地问。

 "当然。"檀芷若回头,吓了一跳,笑容僵在嘴边。为什么…左敛贤的脸色那么吓人?

 "当然什么?"

 "我是说,我当然…喜欢…"天啊,他的表情活像要吃了她一样。"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她笑着,但额头却直冒冷汗,甚至有想逃走的望。

 她看着他,脸上写疑惑与不解,再加上一点恐惧。

 "你生气了?"檀芷若小心翼翼地问。"因为Adrien吗?"

 "没有。"左敛贤勾起一抹笑,薄上杨,笑容里透出一抹恶。

 "你有生气。"她不高兴。"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你怎么那么小家子气?"谁规定她不能有异朋友的!

 "那真抱歉,我恐怕不是太大方的人。"左敛贤可不喜欢将自己的爱人借出。

 她瞪他一眼。

 "还有,今晚我拒绝当司机。"他报复地道。"我待会儿要加班,会留在公司待到九点,没时间陪你了。"

 "什么…"她一听,猛地吃惊。"你原本不是说要陪我去吃饭,现在只是改到桃园接机而已。饭每天都可以吃,接机也才不过这么一天而已。"她气得猛跳脚。

 要是左敛贤不肯开车,那她恐怕也没办法去了,因为她根本没有代步工具。

 "叫你朋友自己坐车到饭店,丽晶酒店E207号房,只要他拿出证件表示身份,保证饭店把他照顾得好好的。"他回绝道。

 "载我去!"她决定要和他吵。

 "自己想办法。"他说的"自己",是指那叫Adrien的男人。

 "载我去!"

 "恕不奉陪。"

 "我要去!"

 "叫他坐车过来。"

 "我要你跟我去!"为什么他就是不了解她的心情?她是多想让这两个男人认识,让他们可以工作愉快。

 对她来说,这两个男人都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无论是谁,都不能磨灭或替换。

 "我忙。"

 "你唬我!"

 "我没有。"丞天集团的工作本来就忙,他随时都有下不完的决定,看不完的公文;因此,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加班。他这样说,算不上唬人。

 "我…你…"檀芷若的小脸气到发白。"我跟你切八段!"她终于发火了。

 左敛贤的眼眸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淡火花。"你说什么?"他沉声问道:"你要跟我切八段?"这女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恐怕只有她敢对他做这种不具威胁的恐吓。

 "嗯?"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诡谲。

 "你如果不跟我去,我就这样做!"她负气的道。

 左丞天站在办公室的一角,颇有看戏的兴头;但他的笑声却引来左敛贤的一记白眼。

 "喂,你听到了没?"她用小小的手指戳戳他的瞠。

 左敛贤转身背着她。"好吧!"思考好一会他才这样说。"我带你去机场接朋友。"

 "真的吗?"檀芷若兴高彩烈地道。

 左敛贤点头,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因为,他忽然想瞧瞧,到底她口口声声宣称的好朋友,是怎么样的人。

 哼!他嗤哼一声。

 还切八段呢,亏她想得出来。他可是要跟着她一辈子的,甚至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

 然而,左敛贤和Adrien却从来没有如她预期的,好好相处过。

 尤其在接机的时候,Adrien和檀芷若活生生地演出所谓的相见;而Adrien更以一般的法国礼节,亲吻双颊作为问候,简直把左敛贤给气疯了。

 谁知道几天下来,还会发生多少的风风雨雨?

 至于刚启动不久的工程,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Adrien与檀芷若的工作室,便临时成立在丞天的办公大楼内,以便指导工作室的工程进行,以期顺利完工。

 Adrien和檀芷若忙碌着。

 "烧杯、烧杯放这,还有漏斗、滴管,这些都放在柜子上…"檀芷若边指挥边抹去额上的汗水。"如果好了就休息,我们今天大致就整理到这儿。"她看着稍微有模有样的工作室,感到‮奋兴‬无比。

 不一会儿,两人并肩在工作室的一角坐下。

 "芷若,你知道吗?你上回研发的新款香水现在卖得很好。我来之前刚接到从巴黎来的大批订单,还有米兰、罗马、东京、纽约。全世界都为你的香水疯狂。"Adrien高兴异常地道,"这都要多亏你。"

 "其实,并不完全是我的功劳,你也是很有天赋的。"檀芷若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只是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点。那些香水,我不过是从你以前失败的作品里改良了一小部分,很多idea还是保留你原来的原创。"

 说着,她丢给他一份名单。"他们列好的采买单,我已经看过了,你再过目一次好了,我对这个比较不熟悉,或许会有疏失。"

 "有你的帮助,才能到今天这一步,这不能否认。"他一边看一边说道。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很认真。

 "嗯?"她挑眉。

 "接一个你真正想做的Case专替一个人量身打造一款香水,然后,参加明年年底的GiGi香水大赏。"

 "这…怎么可能!"Adrien的话显然让檀芷若吃了一惊。"GiGi大赏,不是我这种初出茅庐的小表在拿的,我从来没妄想过。"

 "我刚刚接到资料,今年的香水大赏多设了一个特别奖,是给三十岁以下年轻有为的调香师参加。"

 "我自认没那个福气。"以她的年龄,实在没什么把握…我还是等磨练够了再说。"

 "GiGi大赏,从一八九八年举行到现在,最年轻的得主是二十九岁,你也才不过二十六岁,而且,特别新人奖没想像中那么难。"

 她翻了个白眼。"你明明知道差三年实力就差很多。"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调香师除了专业知识之外,还要靠些天分。"

 她仍然拒绝的说:"我只是普通人,要成功只能稳扎稳打。"

 "要不然我就故技重施。"上次的香水大赏,也是他偷偷帮她报名的,没想到意外得奖。"到时候还有Surprise,多好。"他拿当年的往事来调侃她。

 "你敢!"她瞪他。他当时明明就有跟她保证没有下次的。

 "你的缺点就是这样。没把握没把握没把握…对工作没把握很吃亏的知不知道?没得奖也没有人会笑你,调香师光葛拉斯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全世界竞争更不用说了,输了又何妨。你到底在怕什么?"

 "稳櫎─"她愣住。其实,这不过是个性上问题。

 "你再好好考虑吧。"他扔回那张采买单。"这没什么问题了,我修改的都在上面。材料全都用最好的,啧啧啧!丞天真是出我意料之外的有钱,该不会是因为你…"Adrien发出了暧昧的笑声。

 "别蠢了,公私不分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劈头就赏给他一记爆栗。

 "痛…"

 "这样以后才知道话不要说。"她警告。

 "我只是开个玩笑。"

 "你玩笑恐怕开过头了。"她回道。

 "不过,我是说真的。"Adrien正地道,那双蓝色眼眸难得有正经的时刻。"那男人看来是真的很爱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原来什么集都没有吗?"

 "这一切都很扯,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她笑得很甜。

 "你过得很好?"他似乎想确定什么。

 "再好不过。"她回答。

 "是吗?那我就放心多了。"他耸耸肩,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檀芷若感觉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又把话硬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你有话想说?"她直接问道。

 "没有。"

 "我看到你的眼神不一样。"她点明。

 "你不会想知道原因。"他竟然一反常态,开始对她有所隐瞒。

 "告诉我。"想不想知道那已经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她素来称为朋友的Adrien,竟然有事不肯对她直说。

 "你会说我太傻。"他推托。

 "我不懂,这不像你的个性。"她锁起细长的柳眉想问到底。"我非要清楚不可。"

 "稳櫎─"他哑口无言,无论怎样掩饰,也无法逃过檀芷若不断的追问。"好吧,你真的想知道?我不想吓坏你。"

 她点点头。

 "好吧,说就说吧,反正闷着怪难受的。"

 檀芷若看着他,发现他英俊的脸上忽然有一抹奇异的苦笑;然后,见他掏出一只小盒子,那是个墨绿色锦盆,大小念好适合装入一枚戒指。

 她忽然呼吸一窒。该不会…她严重后悔自己方才的坚持。

 "我想你应该不会迟钝到连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都猜不出来吧。"他摊开手,笑着说道,锦盒就刺眼的放在桌上。

 "我想,话就不用讲得太明。其实,一切就是那么回事,原本这个东西,是要在机场见到你时给你的惊喜;不过,事实证明还是我自作多情。"

 "你…"她半晌答不出一句完整的句话。"我从来不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

 "我原本以为我还有机会。"以为自己到台湾之后,就会发现失望的檀芷若,那时候,他就能成功掳获芳心。"但不是。"

 她定定的看着他。

 忽然,很多往事就这样涌上心头,时序往前推移到当初她刚到葛拉斯的时候。忽地,一阵心酸袭来。

 …。。

 那时候…

 那是个刚下完小雨的黄昏,地上还着,她刚巧站累了,便蹲在一家香水铺子的外头躲雨。那时,她身上的钱快要不够用了,不能再奢侈的住在饭店里头,就连普通的民宿她也支付不起。想找个地方住下,最好先找个工作,能够长久的那种。

 小街道原本很古古香十分讨喜,但在此刻,路面泥泞像刚哭闹完的孩子,脸的鼻水与泪水,怎样擦都擦不干净。她嫌恶地皱起眉头。

 她窝着,蜷曲成一团,身子微微发冷。虽然还是初秋,但是高纬度的法国,却使生长在亚热带的她,感到如冬季降临般地清冷;而且,不知怎地整个人觉得头晕、目眩、想吐…

 怎么办,是生病了吧?但是,医院在哪里呢?她并不清楚。问过了路人,但是法语不好的她,路人又说得太快,她听不懂。

 "Excuesez摸i…"

 檀芷若完全是一头雾水。

 此刻,她意外地思念起台湾。以及也在海外的、唯一让她挂念的那个人,他还好吗?在英国应该生活得不错吧…她疲惫地想着,想今自己清醒。但是,在极度的思念、害怕,与疲惫里,她依然不敌瞌睡虫的袭击,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把她唤醒。

 "敛贤…"她着惺忪的双眼,想着刚刚梦里的情景。

 "小姐。"这个男人说着中文。

 檀芷若努力睁开眼抬头看,视线逐渐聚焦。终于,她发现那是一个男子,金褐色的灰发,碧蓝如海的眼睛,嘴角勾着温和的微笑;而他眼里的那抹蓝,教她想到熟悉的、连接淡水河后的出海口…

 "我…"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别人的店门口睡着了。"对不起,我妨碍到你们了吗?我马上走!"

 她站起来,才发现街上的路灯都亮了,花卉造型的吊灯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光线橙黄,气氛十分慵懒。

 糟糕,她竟然无防备的就在这种地方打盹到这么晚,现在该上哪儿去,都还是个问题。

 "不是的!"那男子急忙说追。

 檀芷若发现他很高,她需要稍稍仰头才能和他对话。

 那男人温和一笑,"我没有赶人的意思,只是,我看你在这儿睡了好久。真不好意思打搅。但是现在店要关了,你这样恐怕有点危险。"

 他那一口标准的中文,教她不敢相信。

 "抱歉,我只会说中文。"那男人见她愣了愣,又开口问:"你听不懂吗?还是你是韩国人?日本人?"

 檀芷若听着这熟悉的语言,忽地红了眼眶。这几天以来,她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着中文,说自己听,像疯了一样。没想到…

 "不,我从台湾来的,我当然听得懂中文!"她疯狂地点着头,紧抓着他的衣角,然后眼泪也跟着凶猛落下。"你、你…"

 而等到她哭累之后,那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情了。

 她难为情地看着男人身上那件好看的衬衫,已经被她哭到答答的,她顿时困窘到不知如何是好。

 "衬衫,这…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

 "我可以帮你洗。"她夸下海口。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连落脚的地方都还不确定。

 "嗯?这不是问题。不过,难道你现在就要把我这件衬衫剥下来给你带回去?"他打趣地道。

 闻言,檀芷若顿时脸通红。"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她立即摇头撇清。

 "开开玩笑的,别当真了。只是想告诉你,衬衫这种小事,我不会计较的。你住哪里?我关了店门顺道送你回去。"

 这句话,换来她无言的沉默。

 "嗯?"他一脸疑惑的等她回答。

 "我…还不知道,我今天才退了饭店的房间。"檀芷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艰涩地开口:"你可以告诉我哪边有房子出租吗?我还在找,便宜的那种,我可以先付订金,没有电器用品也没关系,我不在乎…"她有如溺水的人遇到浮木,颇有紧紧住的意思。

 "没地方住?"男人讶异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神色。"好吧,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你可以来看看。"

 于是,她跟着他,凭着心里头的第六感,毫无防备地跟着他穿越葛拉斯的大街小巷。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说中文?"路上,她问她。

 男人报上自己的名姓。"我Adrien,会说中文其实只是喜爱东洋的文化。我正在配制一款东方味的香水,为了更深入了解东方世界,我才学习的。"

 "你是…调香师?"她惊奇地问。

 却没想到,往后的惊奇才多着呢。

 后来,檀芷若熟悉了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住进J&A香水厂的员工宿舍里。一开始,只是做点零工,担任不重要的职务;后来,Adrien发现了她的才能,慧眼识英雌地提拔她,试着让她接触更多。再来,她接受了严苛的调香师训练;几个月之后,她试着调配生平第一款的香水,经过改良巧改良…

 …。。

 堡作室里头一片沉默,她看着眼前的Adrien,说不出话来。

 "我很抱歉…"其实,要是当年没有左敛贤,恐怕这时,她已经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她欣赏眼前的温柔男子,却更爱狂放不羁的气左敛贤,这是解释不来的。

 "没什么好抱歉的。"

 Adrien苦笑,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教人难以察觉。"C'estlavie!"

 他吐出一句法语。

 没错,这就是人生!

 如此不可预期,难以掌握。

 "我只是很难忘记,当年在葛拉斯街道上、J&A香水店门口,在我怀里哭得淅沥哗啦的那个落难公主。"他又是苦笑。

 就算后来他多希望有能为她亲手戴上这枚戒指,只是这一切,终成空想。

 "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她这样说道。

 "别傻了,我们一直都是,快去吧。"

 他推着她。

 "我还有事要忙,你把这张采买单拿去给他们。别哭了,小心哭太多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很丑。"他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泪,落得更凶猛了。

 此时,门外有一双沉默的眼睛,透过窗子观看里头的动静。

 而那人的嘴角,缓缓地抿紧了。

 他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看到的画面,竟然是这样。

 理智,在一瞬间毁灭;暴怒,灭了顶…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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