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哭
周文像行尸走
一样在G城游
,他追随着时隐时现的人类魂魄,来到了G城最高的建筑鸿运大厦。从踏进的大厦的第一步起,他就感到一种本能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敬畏,他的元神一下子穿越重重阻隔,来到了大厦顶层的旋转西餐厅。在那里,郑蔚正全力施展天哭术,而在他的面前,赫然漂浮着麒麟兽拥有的法宝炼妖壶,一道道人类的魂魄被
入壶内,炼化成冲天的妖气!
林欣婕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愤怒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残害我们的同类?”面对她的质问,周文表现得异常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他说:“这里是我的家乡,我爱这座城市,你们把它变成了地狱,还杀死了李瑾瑜,这一切都要用血和生命来偿还!”
林欣婕沉默了片刻,冷笑着说:“人类是癌症,他们毁灭了森林河
,草原湖泊,把我们的家园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沙漠和荒地。妖怪也有生存的权力,我们发动了一场正义的战争,但是张瑞午不顾天道无常,逆天行事,施法立下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我们封印在寒冷黑暗的黄泉之下整整一千年!”
“就算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它又能活几个一千年?像你这种一生下来就是
血獠王的家伙是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的感受的!”
“哪里有
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一千年以后,我们终于侥幸从这场大劫难中逃脱出来,我们理所当然要向人类报仇!人类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钢筋混凝土的都市将变成一片废墟,我们要把所有的同胞从黄泉之下解救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这个世界重新回到蛮荒时代!”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存竞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你不能责备我们杀了这么多人,死在人类手上的树木和生灵远远超过这个数目。妖怪和人类的战争从一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我们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人类将成为历史。”
周文冷漠地说:“我会阻止你们的,这是世界不会成为妖怪的天下,人类会继续生存下去,这是我答应李瑾瑜的誓言。你说的也许很有道理,但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林欣婕激动地说:“我不明白,我们是同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只有人类这种愚蠢自私的种族才会自相残杀!”周文说:“陈诗诗知道我的底细,她没有告诉你吗?我并不是真正的妖怪,我只不过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你们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棵树,一
草,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们把我真正在乎的全毁灭了,我也要毁灭你们!”他眼眸中闪烁着忍残的红光,一步步向林欣婕
近,但是林欣婕毫不畏惧,她冷笑着说:“我虽然一直都不想与你为敌,但这绝不意味着我怕你!”
她把雪白修长的十
手指纠
在一起,结成一个
魂印,尖叫着念动咒语。只听见大堂内一声雷响,铺在地上的大理石尽数化成齑粉,周文的脚下出现了一张包罗万象、变幻无穷的乾坤表里图——这张图是混沌初开时天地相侵生出的一件异宝,有四象变化无穷之妙,历来都是道门的法宝,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九尾狐狸
的手里——周文中了圈套,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在原地,过去数千年的经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随他的喜好而转变,令他喜怒无常,不能自拔。
林欣婕把体身一扭,
出尾尖上的一蓬毫
,眼看就要打中他的双眼。危急关头,挂在他
前的那枚玉环突然跳了起来,嗡嗡作响,把他从
幻中惊醒。周文的体身突然消失,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变化成
血獠王的第一形态,一声怒吼,林欣婕心惊胆战,随即现出了九尾狐狸的原形。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周文感觉到李瑾瑜的灵魂已经跟他合而为一,令他的心灵无比坚定,足以挣脱乾坤表里图的控制。他的速度渐渐发挥到极限,左冲右突,高大的身形忽而消失,忽而出现,两次消失和出现的间隔越来越长,终于完全消失了踪迹。
但是林欣婕知道他还在乾坤表里图中拼命寻找着出路,她不知道凭自己的法力还能把
血獠王困多久。林欣婕渐渐觉得乾坤表里图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正在努力挣脱她的控制,她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舞动超出自己力量的大铁锤——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铁锤会伤着自己,但你已经没有可能停下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困在乾坤表里图中的
血獠王发动了控火术,四周围火龙盘旋,烈焰飞腾,乾坤表里图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缓缓消失在半空中。周文猛地扑向林欣婕,二人混战成一团。酣斗中林欣婕突然一声惨叫,借土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周文站在千疮百孔的大堂里,手里还捏着一条血淋淋的狐狸尾巴。
笼罩在鸿运大厦中的妖气越来越盛,无数冤魂的哀号声在周文耳边回
,天哭术已经接近尾声了,必须马上阻止郑蔚!周文等不及电梯慢悠悠地降下来,他沿着楼梯飞快地跑到大厦顶层,在豪华的旋转西餐厅,他看到了第三头洪荒时代就已经存在的妖兽飞鼠。它的面前漂浮着一只式样古朴的炼妖壶,斑驳陆离,非金非木,放
出五
毫光。
那头飞鼠口吐人言说:“老同学,你终于来到这里了,不过你已经来不及阻止我了,麒麟兽将从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放出来,带领我们走向自由和强盛!这是命运,谁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在这场劫难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类,他们将被放养在保护区里,作为一个稀有的种族保留下来,我们会观察他们觅食、
配、生殖、发育,就像人类观察其它生物一样。来吧,周文,我一向很欣赏你,现在加入我们还来得及!”
周文恍若不闻,他竭力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敬畏,一步步走近炼妖壶,他颤抖着伸出利爪,向炼妖壶小心翼翼地摸去。郑蔚那张丑陋的鼠脸上
出一丝怜悯的表情。周文的手爪消失在五
毫光里,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炼妖壶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却又仿佛远在天边,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里!
“不对!”周文的心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天哭术是无法停止的,郑蔚为什么要招来妖兽杀害李瑾瑜?林欣婕又为什么要动用乾坤表里图阻止我?这是幛眼术,他们在拖延时间,炼妖壶一定还在这里,只要破坏它,也许就能够阻止天哭术!”
他运足目力仔细搜索,眼眸中发出丝丝红光——他终于发现一道道人类的魂魄争先恐后地钻进郑蔚的体身里,原来真正的炼妖壶就藏在那里,他看到的全是幻象!
周文一声咆哮,飞身向郑蔚扑去,十
乌黑发亮的利爪狠狠地
进他的
膛,猛力往外一撕——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郑蔚一声长笑,体身转眼间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留下他嘲讽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周文,如果你早到半步,也许还有希望!现在已经太迟了,你阻止不了,这个世界终将是我们的…”
就在青光消失的地方,周文看到了真正的炼妖壶,
光溢彩,变幻莫测,那是普天之下一切妖魔鬼怪力量的源泉。在炼妖壶的召唤下,无数人类的魂魄汇集到鸿运大厦顶层的旋转西餐厅里,他们恐惧、怨恨、哀号,却身不由己,只能争先恐后地投入壶中,成为上苍的祭品。
炼妖壶已经
入了足够多的魂魄,通体变得澄澈透明,五彩光华飞快地
转,突然从壶口
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了西餐厅的玻璃顶,利剑一般
入重重云层之中。天空中顿时乌云滚滚,铺天障
,整个G城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像世界末日突然降临一样,所有一息尚存的人类无不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
那是生命对自然之力的恐惧!
人力有时穷尽,天哭术已经无法挽回了。周文只能呆呆地看着炼妖壶裂成五彩斑斓的碎片,化作一道道耀眼的白光,向四面八方飞
而去,同时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力量。他心里充
了本能的敬畏。即使是桀傲不驯的
血獠王,也同样无法改变命运。他一步步往后退去,
血獠的特征迅速消失,恢复成一具赤
的人类体身。在他的眼眶中渗出了黄豆大的一滴泪水,人类啊,你们真的已经走到末路了吗?
一滴,两滴,三滴…转眼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汇集成一条条奔
的瀑布,哗啦啦地打在旋转西餐厅的玻璃顶上,把周文的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他感到嘴里苦涩无比,长长叹了口气,走到那面熟悉的大玻璃窗前向外望去——当年他曾经在这里,寂寞地凝视着
历十五的月亮——窗外一片漆黑,一盏盏寂寥的灯光在暴雨中隐约可见,它们又能够支撑多久呢?
继续逗留在鸿运大厦中已经毫无意义了,周文决定离开。鸿运大厦里到处都是无人收殓的尸体,有的是死于鼠疫,有的是狐狸
和飞鼠吃剩下的残骸。不过即使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他们也没办法消化涤纶腈纶之类的人造纤维。周文随手挑了一套完整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转身离开了这间曾经盛极一时的旋转西餐厅。往日的辉煌不可能再重现,林欣婕和郑蔚毁灭了一切。
他乘电梯来到大厦底层的大厅里,望着玻璃窗外瓢泼大雨,心头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一个
漉漉的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头扑进周文怀中,声音里带着哭腔说:“还好你没事…我…我真的好担心…”那是陈诗诗,她浑身都被暴雨淋透了,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周文握住她的肩膀,心中感到一丝温暖,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望着窗外,淡淡地说:“一切都结束了,天哭术已经完成了,麒麟兽将从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逃脱出来,这个世界将会变成妖魔鬼怪的天下…你感到奋兴吗?”
陈诗诗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茫然地摇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你…你没事吧?”周文嘴角
出一丝自嘲的微笑,说:“我很好,乾坤表里图伤不了我,即使是九尾狐狸
跟飞鼠联手也不怕,我比他们更强大!现在,我已经能完全控制
血獠的力量了,这全要感谢你们!”
陈诗诗从心底升起一片寒意,她惴惴不安地问:“林欣婕和郑蔚呢?他们到哪里去了?”周文说:“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发笑呢!我劝你离他们远点,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我的猎物,哪怕追到黄泉之下,我也会把他们
成干尸的!”
陈诗诗感觉到他平淡的语气下蕴含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她隐隐猜到了几分,颤抖着声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恨他们?”周文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神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了神!如果你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他看了陈诗诗最后一眼,轻轻地推开她,一步步走入狂风暴雨中。他再没有回头。
陈诗诗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问着自己:“难道我终于失去了他?难道…我终于失去了他?”
苍天在哭泣。地上已经积起了齐膝深的浊水,并且水位还在不断地上升。周文在G城的街头费力地跋涉,任凭黄豆大的雨滴把脸打得生痛,把浑身浇得
透。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G城了,天哭术一旦发动就没办法停下来,大暴雨将持续七十个昼夜,以G城为中心,整个江南都将淹没在滔天的洪水中,人类面临着一场比鼠疫更可怕的灾难。
最初的七十二小时过去后,天空开始转亮,但暴雨还在继续。T湖的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城东的防护堤承受不住越来越大的水
,在下午1点半彻底崩塌。洪水肆
地涌入G城,冲毁了人类文明营造的一切,只有鸿运大厦等寥寥几座高楼还
在水面上。
周文抱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在洪水中载沉载浮。他讨厌水,但是除了在水中随波逐
,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的脚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随即有一双冰凉的手臂死死抱住他的腿大。周文心里不由打了个格登,会不会是溺死的女鬼呢?
周文把手伸进水里,摸索着抓住一条纤细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拉,果然是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浑身浸得
透,嘴里汩汩泛着泥水,披头散发,脸色白得吓人。周文把她仰天放在八仙桌上,试试她的鼻息,好像还有点微弱的呼吸。于是他低念了一句咒语,手掌马上变得火热,紧紧贴在她肚子上用力一
一掀,那女子嘴里
出一道水柱,有气无力地咳嗽着,整个人也随之慢慢清醒过来。
“爸爸,姆妈…”她痛苦地呻
了一声,费劲地睁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周文被她哭得心烦意
,板起面孔说:“哭什么,再哭就把你扔到水里去!”那女子吓了一大跳,急忙收住声音,抱住八仙桌扭头看了周文一眼,吃惊地说:“你…你是周文!”周文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她一遍,这才认了出来,原来他救起的女子就是S大学化学系的同学霍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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