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二）
　　　一

　忙碌着的日子过的真快，一转眼，儿子已经五个月了，他在自顾自咿咿呀呀的同时，嘴里开始无意识地喊“妈妈”这两个字。

　那是一个早晨，刚刚睡醒的儿子显得精神十足，两条小脚有力地蹬着被子，而且他蹬被子的技术非常娴熟，只是一只脚的起落间，盖在他身上很严实的被子就被蹬到脚底，这个时候，儿子就会像个胜利者一样，两只手在空中使劲地挥舞着，嘴里也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并且时不时地把他的小拳头放到嘴边憋足了劲地，这时他叽里咕噜的只属于婴儿的语言会暂时停歇下来，代替的是“叭咂叭咂”的小拳头的声音，小家伙大概在他的小拳头上尝到了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可以身出来做一些自己要做的事情。儿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喊出“妈妈”这两个字的，很清晰，先是两个字，再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妈妈…”了，时而平声，时而降调，竟也有那么一些抑扬顿挫的味道，当平声和降调自然地衔接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真的觉得那是儿子在有意识地叫我，这让我激动和自豪。毕竟，初为人母，心里盼着的惦着的，就是这第一声的“妈妈”啊！

　老公在听到儿子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频繁的“妈妈”的呼唤之后，心也开始急躁了起来，只要有时间，他就守在儿子的旁边，不厌其烦地“b-a爸，b-a爸”地教个不停，而对于老公所做出的这些，儿子始终是无动于衷，依旧是在自说自话中夹杂着“妈妈”的叫声。小家伙面对他爸爸因为心急而显得滑稽的面孔，多数时间会在咿呀中回报一个甜甜的笑，极少数的时候，他会咧开没牙的嘴巴大哭，要不就干脆置之不理，香甜地啃起自己的小拳头了。老公在儿子回报给他的这种反应下，终于决定放弃他的“口型发音”教学法，然而，就在老公决定放弃的第二天的早晨，躺在上依旧咿咿呀呀不停的儿子，竟然那么清晰地喊出了“爸爸”这两个字，老公乐的孩子一样蹦了起来，而儿子也似乎被他爸爸的喜悦所激励“爸爸爸爸”叫的更。

　儿子的皮肤异常白皙，但这并不是缺少阳光的原因，事实上，我发现这个小家伙是晒不黑的，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会常常抱着他去外面晒太阳，这个时候，儿子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安静，他不会再咿咿呀呀地叫，小小的嘴巴会煞有介事地紧闭着，这样，嘴巴是闲下来了，可忙坏的一双眼睛，一会儿掉头看看这里，一会儿又回头望望那边，外面的一切对小小的他来说，是那么新奇，他常对着面而来的路人咧开没牙的嘴巴甜甜地笑，这纯洁的笑容驻留了许多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人们的目光和笑意还有浅浅的问候，似乎这复杂的世界也因了儿子纯美的笑容而变得纯洁和简单了起来。

　我知道，儿子一天比一天逗人喜爱了。

　7个月的时候，儿子出牙了。在此之前，他整天嘴里吹呀吹呀的，有时候他的嘴会抿在一起吹，发出“嘟…”的声音，两瓣好看的嘴被气流冲击着，匀速地打颤，胖乎乎的小脸蛋也会随着“嘟”的声音震动而突突地轻颤了起来，就这么吹了十多天，在有次儿子咧嘴一笑的时候，我看见了一颗白白的小脑袋傲然地、招摇地镶嵌在儿子细的牙上，那么显眼。儿子吹出了他的第一颗牙齿。想想造物主真是神奇，这细的两排里，竟然也能长出‮硬坚‬的骨头来，我知道这是一种必然，但这种必然并不能抑制我的这种近乎幼稚的想法，每次我瞅着儿子那几颗小小的白白的牙齿的时候，我就会抑制不住地这么去想。

　一天中儿子最活跃的时候，要数晚饭之后了，吃了的儿子会借助沙发后背的支撑站立，他先是两只脚不停地抬起落下（我后来才想着儿子的这种动作是在试探自己怎样才能踩得实踩得稳），之后，他会拍着小手使劲地跳起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嘴里不停歇地“咯咯”笑着，这时候的儿子显得异常可爱，面对我们的前仰后合，他会愈跳愈卖力，小脸蛋也因为运动和‮奋兴‬而红通通的…

　儿子就这样，在我的忙碌和他的开心中，慢慢地成长了起来。

　二

　一岁的时候，儿子终于学会了走路。

　之前，儿子属于那种比较懒惰的孩子，出了学步车，自己一步也不走，如果你非要强迫着让他走路，他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和你对抗。他会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两只小手不停地在地上划来划去，同时小股会有节奏地一起一落，全然不理会他的身边你的愤怒，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如果在前面几步之远的地方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倒也可以勉强地走上那么、两三步，等目标到手之后便一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任凭你怎么发他甚至厉声呵斥也无动于衷，呵斥再严重点，他就会使出他的杀手锏——哇哇大哭。儿子的哭声异常嘹亮，而且还具有一定的穿透力，一嗓子扯出来，周围的人不得不捂上自己的耳朵，好在，只要不惹急了他，小家伙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扯开了嗓子哭的。

　儿子对于学习走路，是如此的懒惰。

　所以当有一天我下班去接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且走的还那么“从容”一点也不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样子，我竟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憋着笑意，悄悄地站在一边欣赏地看着他，就在我正要夸奖他两句的时候，他看见了我，随即一股就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嘟嚷着：“妈妈，抱抱！”我哭笑不得。

　几乎是在儿子学会走路的同时，麻烦也随着来了。他会在我和油烟酱醋打成一片的时候，摇摇摆摆地走到我身边，扯着我的衣裳大声叫着“抱”同时双脚不停地往我脚上踩，试图借助我脚面的高度而达到依偎在我怀里的目的，这时候我在他眼里一定是树，而他就是那顽皮的爬树的孩子，他丝毫也不理会，我手里拎着的，是炒菜的铲子；他也会在老公上厕所的空挡，摇摇摆摆地走过去，将书桌上那些整整齐齐的资料撒的地都是，一边撒，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于是，在一次次品尝了儿子学会走路所带来的麻烦之后，我和老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把洗衣机搬到了客厅，这样在我们各自忙碌着的时候，儿子会在我们的视线之内，而他捣乱的地点却转移到洗衣机里，先是甩筒，再到洗筒，轮着放，这样，他有小小的空间可以施展拳脚，还可以不停地摆洗衣机上的那些按钮。儿子倒也能老老实实地在洗衣机里呆上一会儿。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洗衣机成了我不会说话的保姆。

　三

　儿子三岁了。他开始每天晚上着我给他讲故事，重复的故事他不要听，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甚至后来在书上看到的故事基本上都讲完了，情急之下，我买了好几本厚厚的儿童睡前故事，干脆在晚上临睡前读给他听，儿子倒也配合，不管听得懂听不懂，他都会瞪着眼睛很认真地听着，两三个故事之后，他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再然后，均匀的呼吸和偶尔嘴角的微笑证明他已经进入了梦里，于是我才开始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比如看看久违了的电视连续剧，比如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再比如，躺在上进行漫无边际的遐想…

　当然，有两个故事是儿子百听不厌的，百听不厌的原因是我要在给他讲的同时，还要扮演故事中的某个人物，比如《葡萄子弹》里，我扮演因为贪吃去葡萄园偷葡萄吃的小猪，被儿子扮演的葡萄园的主人拿猎“嗵嗵”击中，我表演的中弹了的样子大概非常滑稽，儿子会很开心地大笑；比如《月亮像个大烙饼》里面，儿子小小的心灵会很羡慕那两只小松鼠，在讲到小松鼠你一口我一口香甜地吃着月亮这个大烙饼的时候，儿子的嘴巴也会不停地咂叭着，似乎那烙饼就已经在他嘴里嚼着了，讲完之后，儿子会歪着他的脑袋问我：小松鼠会真的用狗尾巴草编成的云梯登上月亮吗？

　不得不承认，儿子是长大了，儿子长大的最明显的变化，是越来越多的问题和他能以自己的方式和你对他的惩罚对抗了。

　儿子三岁半的时候，有一天我从幼儿园接他回家后，和往常一样，把他放在客厅，我在厨房忙着做饭，儿子这天似乎很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来着我问这问那。接着，老公回家了，饭菜也都端上了桌，可左找右找不见儿子的影子，最后终于在阳台上找到了他——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大滩黄澄澄的食用油当中，脸上，手上都沾了油，衣服上浸了油，甚至是头发上，都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油，儿子的小手仍旧不停歇地抓着地上的油玩，舌头还不停地着顺嘴下来的油…天哪，他把我放在阳台上的一桶油倒了个底朝天，我惊叫着拎起儿子，儿子在我的惊叫声中响亮地哭了起来（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干了坏事，先来个先发制人），更气人的是，老公竟然捂着肚子笑倒在一边，我觉得怒火将自己的头发都要烧焦了，强忍着火气拎儿子到卫生间洗干净之后，我才开始厉声呵斥他，儿子对于我的训斥表现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一个劲地往饭桌上瞄，盛怒之下，我把他推进了卫生间。大概是儿子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独处的危险，他哇哇大哭起来，大哭的同时不停地拿拳头砸门，嘴里不停地叫喊着：“放我出去！”真英雄，他竟然不说一句：我错了。我和老公置之不理，十几分钟过后，儿子大概觉得要放他出来无望，他不再喊开门了，而是慢慢地在里边安静了下来，我听见了水的声音。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里面仍毫无动静，我心里害怕了，打开门一看，儿子了一洗脸池的水，而水面上漂着的，是我心爱的化妆品瓶子和他的一只拖鞋。我彻底没脾气了。儿子的脸上还残留着眼泪滑过的痕迹，他却转头对着我甜甜地笑了。

　四

　四岁多的时候，儿子上了学前班。

　开学的第一天，我这儿子就闹出了笑话。按照学校的规定，学前班有一节课是吃饭课，在这节课上孩子们可以尽情地吃尽情地玩，但是活动地点只能是在教室里。儿子吃了喝足了，就和平时在幼儿园一样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老师拦住他问他干什么去，他说上厕所，这句上厕所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跟着有好几个孩子都要去上厕所，老师就让他们去了，结果一去无回。一节课要下了，老师才在操场的某一个土堆里找到了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灰头土脸，玩得正起劲呢。漂亮的女老师一生气，就电话招来了家长，说了一些孩子还太小应该还是在幼儿园大班而不是作为真正的小学生在校园里之类的话。我陪着笑脸，对老师说如果一个礼拜之后，儿子仍然是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我就让他重返幼儿园。老师笑了，儿子却哭了。

　没想到，第二天，儿子又给我惹麻烦了。

　事情很简单，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第一个拼音：a，要求学生在拼音本上按格工整地写一篇，一分钟之后，儿子就作业了。老师在作业本上留下一句：重写。就递给了得意洋洋的儿子，并且代回家给父母签字，晚上我签字的时候，再一次哭笑不得，我这儿子的聪明才智在一整篇的一个a字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整篇的方格本上，第一格一个圆圆的圈，然后圈的后面缀了一条长长的线，拉到了最后一行的最后一格，这就是儿子完成的第一篇作业。我耐着子问他，他回答我：“这不就是一篇a嘛，从头到尾，我又没落下哪个，而且妈妈，你不觉得它像是风筝飞在蓝天吗？”我在他的振振有词中要晕了，我警告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就降到幼儿园大班去。儿子低下头，总算是第一次有了愧意。一个礼拜之后，儿子的作业已经很工整，调皮捣蛋也时而会有，但儿子对我说，他们漂亮的女老师已经很喜欢他了。

　我笑了，儿子也笑了。 　m.sSvvXs.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