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
我在寻找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寻找什么。只是觉得有奔跑的必要,所以两条腿一前一后飞快地
替着地。
旁边的人指指点点,他们或许以为我疯了,或许觉得我刻意标新立异想要与众不同,而他们中真正刻意标新立异想与众不同的人则站在角落故做深沉
脸神秘地说:“他是夸父,他在追逐太阳!”仿佛这样我就会停下来把他当知己很用力地和他握手。而他是这样的,总是认为他的思想要比别人深奥的多,拼命地臆想揣度别人的想法,然后很平静地期待别人的赞叹。他就像一条蛆,在污秽中懒洋洋地
动,要别人主动地称颂他们独到的眼光品位,自以为是到可笑。他们做好事显示高明的时候总是谦虚无已,谁晓得他们做坏事的手段比这个还要谦虚隐晦呢?
我当然不是追逐太阳,太阳不可能永远在一个地方不动。太阳是东升西起的,我若是在追逐太阳,早上向东跑,傍晚向西跑,跑来跑去不是等于徒劳无功永远都要回到出发点吗?我是在寻找某个东西,你们失落了它,我也失落了它,我想把它找回来。我预感我会在某个地方把它找到,因此我向东方不停地奔跑。
然而我已经足足跑了16年了,穿过了那么多高山,趟过那么多深水,却始终没有看见我要找的东西。我知道这样有些愚蠢,但我坚信当我发现它,会有提醒我的灵感。我踩死了不可悉数的稻禾花草,可我了解我沿途洒下的汗水灌溉了更多植物。毁坏不是我的动机,浇灌也不是我的目的,但有时候是需要一些牺牲,当这些牺牲能为整体带来利益。更何况我杀死了多少生命便偿还多少生命,我并没有过错。他们却不知道这些道理,因为我杀生是明显的,我滋养他们却
阴暗暗看不清楚。人们看待事情的态度却相当奇异,对好事他们脸现尴尬不言不语,对坏事倒是奋兴地哄传,因此他们对我的指责颇为尖刻。这就是所谓“看客”的本领。他们也许并不是坏人,不过是怯懦到低级而已。例如我踩死了这些生命,他们会不
的处处议论以此作为谈资,营造强大的社会舆论来排挤我——这是他们可怕绵长的攻击方式——但他们决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来阻止我,他们永远不会对我产生正面冲突,他们只会罗罗嗦嗦地看着我。相反,我为无数种子洒了水,这件事情他们却假意不知,因为一提起它立刻就会使他们卑微无聊的看客身份降低几级,所以他们经常恼羞成怒直至嫉恨。所以祝融才会造了那么多火灾,而共工只在水底睡觉。我有点腻烦。
我想甩掉他们。他们以前是这样吗?我实在不愿在看到他们窃窃私语的作态,模模糊糊的笑脸,洋洋自得的
形,我的头一直仰对着天。他们反而更鼓噪了——那个疯子夸父真的在追太阳!我不是在追太阳,这个世界的闷热早已足够了。我不否认我喜欢光明,可是过度光明把那些人暴
得不太自然,于是每个人脚下都有一团阴影。而这种光明下的阴影却是最让人恐怖恶心的。
我只想找一个东西。你们表面上崇敬,把它供了起来,心里却暗暗笑话。其实你们都把它给扔了。我只想找到它。我为此磨破了双脚,骨头已经变成皮肤了;而我只希望能再听听它奏过的仙乐梵音:“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
关无故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
到海不复回…”…
我想该到东方的更深处才能把它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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