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热气蒸散了酒气,好不容易等到他清醒,
下
的外衣,若曦让他穿著张绍茵的大浴袍,到母亲的卧房休息。
“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好了,衣服已经在烘干了,可能会很皱,等一下我会帮你烫好,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穿了。”她对他说。
他点点头,紧闭著眼,但是看起来很疲倦。
若曦来到
边,拉著他的手臂左右看看。“浴袍有点小,不过还能穿就是了。你会冷吗?被子够暖吗?”她问他。
他摇头。“不会。”声音沙哑。
“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我把饭菜热一热,一下就好了。”她又问。
他再摇头,这一回不说话。
若曦走出房间,同时带上门。
她知道,他需要时间、需要独处,所以她把空间留给他。
半夜,若曦有点心神不宁,梦魇醒来后,她到母亲的房间看他是否睡得安好,却发现他脸孔发红,不断冒汗,还在梦呓。
她虽然摇醒他,但他意识不是很清醒,若曦只能抱来一
大被子加速他发汗的速度,并且帮他垫冰枕、不断喂食他服用热开水等等。
到了下半夜,他沉沉睡去,才开始安稳。
累了一夜,若曦的体力已经耗尽,但她不敢大意,仍然留在房内看顾,她就坐在
边的躺椅上,趴在
边稍微休息…
*********
一夜大雨,早上的阳光显得特别灿烂。
利人隽清醒时,若曦还趴在
边。她睡得很沉,但眼底有一层黑眼圈,看得出一夜劳心费力,体力透支。
他沉著眼,看了她很久,然后伸手,抚摩她苍白的脸颊…
若曦醒来,睁开眼看他。“你醒了?我怎么睡著了…”
“你睡得很沉。”他说,声音沙哑。
“你,”她意识已经清醒,望着他憔悴的五官,她的
口慢慢收缩。“你好一点了吗?”她小心翼翼,忧虑谨慎地问。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好多了。”最后终于回答。
若曦深深
一口气。
他英俊的脸庞虽然没有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经回复理性,昨夜的风暴已经过去。
“你肚子饿不饿?我煮稀饭给你吃。”她终于
出笑容,从
边站起来。
“不用了,你回房间睡一下,我很好。”他慢慢翻身,坐在
边,转头
向窗外的阳光。“睡了一觉,现在我的精神很好,我该上班了。”灿烂的
刺痛了他的眼睛。
她想,他大概已不记得,昨夜发高烧的事情。
他半昏
时,曾经念著一个人的名字,她听得很清楚,只是他不知道。
“好,那么你记得,上班途中要买一点东西吃,早上不要饿肚子。”她说,没有勉强。
“好。”他回答,神态看起来很平静。
“衣服放在衣柜上面,你自己换衣服,我先出去了。”
代完后,她走出房间。
等到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精神已经回复,看起来就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异状。
若曦想,经过昨夜,他的情绪大概已经平静。
既然他已平静,那么她也会当昨夜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路上小心,开车不要太快,要记得买早餐。”送他到门口时,她殷殷叮咛。
他忽然沉默,凝神看了她一会儿。
“怎么了?”她笑,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早上,”他突然说:“谢谢你。”
她愣住。
就在此时,他已经走进电梯。
若曦回过神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他已离开公寓。
原来…
昨夜的事情,他全都记得!
他说,谢谢她。意思是,谢谢她昨天晚上的照顾,还有谢谢她今天早上假装若无其事吗?
若曦轻轻把门合上。
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傻瓜。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傻瓜?
*********
下午,若曦突然接到利人隽的电话。
“睡醒了?”他问,语调低柔。
“嗯,中午以前就醒了。”
“睡够了吗?早上你看起来很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用了,其实我还好…”“昨天晚上,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他忽然说。
“不会,没关系,你不要这么说。”她的心又缩成一团。
“今天晚上我还会麻烦你。”
她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昨天晚上没吃到你做的饭,很可惜,今天我想再到你家,吃你亲手做的饭。”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
“不方便吗?”
“不是,”
了口气,她问他:“今天,你觉得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
“昨天晚上你醉得很厉害,半夜还发烧,今天你有办法工作吗?如果晚上到我家,你的体力可以负荷吗?”她干脆把话说明白。
既然他主动提起昨夜的事,那么她干脆把话说明白!
她不是那种什么话都不说的女人。如果她是,那么当初他们就不会分手。
况且,她认为应该把话坦白地说清楚。
如果能够勇敢地把话说出来,以后就不必再逃避什么,也不会再有任何借口可以逃避。
“今天早上到公司以后,我开了三个会议,中午花二十分钟吃便当,下午已经到过两个工地,等一下两点钟还要前往两家超市视察。这样,你认为我有没有办法工作?晚上有没有体力到你家吃饭?”他语调沉稳地,回答她的问题。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她不得不承认,但却更担心。“你真的要到家里来吃饭吗?”
“对,你愿意为我下厨吗?”他反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好,只要你能来,我会为你准备好一整桌热呼呼的饭菜。”
“今天晚上我不会迟到。”他说。
这像是承诺,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若曦沉默地接受。
“六点之前,我一定会到。”他强调。
“好,我等你。”她微笑,还是如昨天一样,这么回答他。
币上电话,若曦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在勉强自己吗?
他毕竟是很坚强的男人,就算经过昨夜,曾经那样喝得大醉、自暴自弃地站在雨中淋雨,今天他却像以往一样开会、上班,又像平常一样打电话给她,说要到家里来吃饭…
如果换做是她,经过昨夜,她一定会封闭自己,一整个星期都不会出门。
她不知道,现在他的心底在想什么?
她能做的,只有像平常那样,用最平凡的方法对待他…
就像看见衣衫褴褛的人,我们不应该用怜悯的眼光看他,而应该用最平常的眼光看待他,如对待一般人一样没有分别,这样才不会令对方感觉到自卑。
她觉得,这个时候,只能用这个方法,也只有这个方法,能让他找回如往常一样的平静。
*********
下午若曦到超市购物。
对于做饭她很有兴趣,煮菜的时候她很讲究使用当
的新鲜食材,这是母亲教她的原则,她不仅遵守,也乐在其中。
选择
类食品,她一定看清楚制造
期而不是有效期限,因为处理过的
类冰冻过一天后就会发黑,味道也不新鲜,不仅如此,坏菌成分还会增加很多倍,所以她只买当
处理的新鲜
品。至于青菜类,她就不会挑选外表看起来最漂亮的青菜,这跟新鲜与否、或者农葯
洒多寡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她个人的理念。
她时常感觉到,农夫种菜不容易,食物是老天爷给的礼物,如果大家都要挑选漂亮的青菜,那么不好看的青菜没有人要,就只好等著发烂、腐败,这不但是非常浪费的行为,也没有好好珍惜老天爷的礼物,所以她买青菜的时候,总是挑选大家不要、上面沾有泥土的脏叶,或有几片虫咬过的坏叶,但其实是可以吃的青菜。
“小姐,那颗高丽菜是我要的。”
若曦刚拿起一颗不怎么漂亮的高丽菜,旁边一个大男生突然这么对她说。
“你要的?可是,它还放在货架上啊?”她有点疑惑。“你既然想要这颗高丽菜,为什么不拿起来放在你的篮子里呢?”
贺承锐看了她半晌,眯著眼。“算了,我从来不跟美女计较的,你既然喜欢,那这颗高丽菜就给你好了!”他甚至对她笑了一笑。
若曦却对他皱眉头。“请你把话说清楚,”她不领情。“什么叫做不计较?这颗高丽菜明明就是我从货架上拿起来,你却硬说是你要的,怎么还可以反过来说是你不计较呢?应该是我不计较你这么没有礼貌才对吧?”话说清楚后,她还把高丽菜放到自己的篮子里,一点都不客气。
被教训了一顿,贺承锐张著嘴,帅气的脸孔除了惊叹,竟然还有几分欣赏。“好好好,”他笑出来,故意说:“是我没有礼貌,我道歉!不过美女为什么会要一颗被虫咬过的高丽菜呢?我实在不能理解。”
“高丽菜就是高丽菜,不管有没有被虫咬过,它都是农夫辛苦耕种的结晶、老天爷赏赐的礼物,所以,请不要任意将上天赐与的食物轻率地做分类!还有,也请不要动不动就对女人说什么‘美女不美女的’,这种态度非常的轻浮,也很不尊重女
!”若曦这么对他说,然后转身走开。
贺承锐愣在原地,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教训。
以往甜言
语这招,对女人可是无往不利!
今天他可是真心诚意叫这名美人“美女”这个美女不领情就算了,不但骂他轻浮、还说他不尊重女
!
今天,他可是领教了!
不过,这个既漂亮、又有个性的女生…很对他的味!
他回过神来,才刚追上去,却在结帐处附近,看到刚才那个女孩和一个
人站在一起说话…
“你到这里买菜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利人隽问她,没有笑容。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若曦说。
苞刚才不同的是,贺承锐感觉到,她的爪子已经完全收敛,相反地,她以一种安抚、温暖的语调,在跟利人隽说话。
“只要到超市就要告诉我,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
“我不想麻烦你。”她回答。
贺承锐皱起眉头。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像朋友,但阿隽可不是那么
婆的男人,他很清楚。
对于女人,只有宋允儿的事,利人隽会放在心底。
“你再说这种话,我会生气。”他的表情像在认真。
于是她沉默,微微笑。
“不过,该怪我,既然说要到你家吃饭,我应该问你是不是要出来买菜?是我的错,我不够体贴。”他说,表情带著一点昨夜的阴郁。
若曦凝望他,过了半晌,她笑了笑。“不必刻意对我体贴,朋友之间,需要的只有关心而已,谢谢你的关心。”她对他说。
利人隽愣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几秒钟后,他接过她手中的菜篮,撇过头这么说。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菜买好了吗?”他不容她再拒绝。
若曦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吐了一口气。“差不多了。”她妥协。
她知道,在某方面他很固执,她斗不过他。
“我跟你一起到柜台结帐,然后送你回去。”他安排好她的行程。
她不动。
“怎么了?走啊!”见她没跟上来,他回头问。
“我以为,”她冲著他笑。“认识老板就不必付钱了。”
利人隽愣住。
下一秒,他也笑出来。阳光突然笼罩似地,瞬间征服了他阴郁的脸孔。“公司规定,就算是老板买菜也要付钱!不过,美女可以例外,因为老板非常愿意为美女掏钱。”他笑着说。
若曦笑得更开心了。
她知道,风暴真的过去了。
就算还有一点余波
漾,也被笑容的阳光蒸发了。
这一幕,贺承锐从头到尾看得很清楚、很震撼,却又很疑惑。
同样叫“美女”他被训了一顿,阿隽得到的,却是美女的笑容。
他好奇的是,这名女子,到底跟阿隽是什么样的关系?阿隽虽然对她关心,但是她却好像有所保留,刻意跟阿隽保持“朋友”的…距离?
这些答案,他一时之间没办法想清楚,更
不清楚!
毕竟,他已经多年没回到台湾,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上回宋允儿的态度也让他怀疑…
也许他应该去找一个人,这个女人对阿隽的事,向来是一清二楚!
贺承锐撇撇嘴,想起“她”他也有一点挫折…
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他就算把甜言
语挂在嘴上,直到嘴巴说烂了也没有办法讨好!
第一种叫做心有所属的女人。
第二种还是叫做心有所属的女人。
*********
送若曦回到公寓后,利人隽就留下帮忙,没有离开。
饭桌上热腾腾四菜一汤,全是若曦的精心杰作。
正确的说法是,若曦掌厨、利人隽打杂,两人携手合作,完成这一顿香
的饭菜。
四菜一汤有番茄炒蛋、红烧鲤鱼、清炒叶菜、海参炖排骨、鱼头苦瓜汤,全部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因为是辛苦料理的成果,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你洗菜的手法还
俐落的,
理台上面竟然没有沾到一滴水!”吃饭的时候,她夸他。
“我洗碗的速度更快、手法更好。”
“真的?”她面
狐疑。
“你不相信?”
“有多快?有多好?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是我妈,我妈做家事可是一把罩。”
他咧嘴笑。“全部放进洗碗机,三秒钟就搞定。”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你跟我一样嘛,半斤八两。不过我不是不洗碗,是没时间洗碗。”
“你做菜的手艺也很
,来,请大厨帮我添第二碗白饭吧!”他站起来伸长了手,将饭碗递给她以示致意。
若曦笑着接过饭碗,为他添饭。“这全是一些家常菜而已。”
“家常菜要做得好,特别不容易,必须添加爱心,才有妈妈的味道。”
“什么?”她睁大眼睛。“你说我有妈妈的味道?”
“难道不是吗?你忘了?你已经快要做宝宝的妈妈了!”他故意瞪著她的肚子调侃她。
若曦低头瞪著自己的肚子,不
笑出来。“对喔,我都忘了,我就要当妈妈了!”
他
出一排白牙,笑着为她挟菜。“来,妈妈,为宝宝多吃一点菜吧!”
若曦鼓著腮帮子瞪他一眼。“你怎么可以叫我‘妈妈’?”
“让你先习惯啊!免得以后宝宝喊妈,你还不知道宝宝在叫自己。”
“怎么可能!”她皱眉头抗议。
他哈哈大笑。
看到他的笑容,她不
也笑了。
这样的感觉真好,真好…伹,这样的快乐,很快就要成为回忆。
“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分手?”他突然说。
若曦愣住,嘴里的饭咽不下去。
不容易把饭咽下,她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个…”
“如果当时我坚持不分手,你会听我的吗?”他打断她,继续追问。
若曦的声音哽住。
他抬头,望向她。“答案是不会,对吗?”
她放下筷子,然后说:“你问我答案,不如问你自己。”她凝望他。“那个时候你说过,不保证会对我诚实。当时你的说法让我产生了疑惑,最后因为疑惑而不得不跟你分手。过去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分手的决定。可是现在我知道,当时你说‘不保证会对我诚实’只是一种渴望疏离的藉口。”
他收起笑容。
“其实,是你无法下定决心。”她说:“你知道,就算我们结婚,一辈子也可能没办法相爱,至少,你不保证能爱我。所以,你坦白也忍残地说:‘你不保证会对我诚实。’你说出这样的话,把决定的权利丢给我,让我自己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他敛下眼,表情严肃。
“如果我选择留下,代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会再有罪恶感;如果离开,那么就是彻底的解决,你就可以松一口气了。”她说。
他面无表情。
“但是,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她再说,鼻头感到酸楚。“其实,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因为当你跟我说那样的话,希望我选择的时候,你的内心,其实非常痛苦。”
他抬眼看她,眸
深沉、复杂得可怕。
“如果你真的那么无情,那么你根本不需要让我选择,你可以转头就走,无情的转头就走,不需要任何理由,不必理会我的感受。但是你没有,你没有那么做,你给我抉择,你压缩自己的思想与感情,留了空间给我。”她笑了,对他温柔的微笑。“现在我知道,你不但不是无情的人,而且,你实在非常的体贴,你知道吗?”
他的身躯微微震动,仿彿她的话击中了他。
在某一种情境下,某一个女人曾经对他做过相同的事,但那个女人没有给他空间,也没有给他这么多的感悟,包含快乐、内疚、遗憾与失落。
那个女人给他的,只有痛苦。
“但是你太体贴了,可能你并不清楚,这样的体贴有的时候会更伤人。至少对我来说,我宁愿那个时候你转身就走,不要给我那么模糊的空间,让我有余地猜测。”她继续往下说:“在那个时候,任何的猜测都会给我带来痛苦,因为任何的猜测都是不对的。在我了解真相之前,我的心就像沙堡一样脆弱,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建筑在沙盘上,我还以为,你对我的爱情,全都是直接真实的回报,我是以这样的感受,来设想当时我们之间的矛盾,思考爱情是否还有去路…然后,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海市蜃楼对饥渴的人来说,竟然比真实的爱情还要美丽动人。”
她说完了。
他的一句话,竟然引来她这么长的一段自述。
他看着她,那目光是深沉、复杂、惊叹又犀利的!
他不知道,为何看似单纯的她,怎么可以看透像他这样一个男人?
她为什么可以如此清晰、坦白、深刻地对他陈述,她内心的感受?
她的内在到底抱藏几重深渊?
她的脑袋到底蕴含多少见解?
他了解她吗?
不,现在,他不敢说他了解。
“不要再说话了,快点吃饭吧,饭菜都凉了。”最后,她笑了笑,这么对他说。
若无其事地,她为他挟菜,然后低头吃饭。
利人隽移开眼,他的目光仍然深沉,因为看不透她的平静…
他的内心因为她的安静与微笑,而不安,而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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