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唐蓉立在他面前恭谨地笑,早餐的香味正鼓动她饿坏了的肠胃。
多么炫目的美丽!阳光下的朱颜浑然玉雕粉琢,宛似画中走出来的中国仕女,水灵秀致漂亮得令人舍不得眨眼。
很多男人用忘我痴连的目光看过她,所以她早已习惯。但伊藤的注视,却莫名地敦她心慌意
,虽然他眼中仅有惊诧和
赏,了无贪婪与狡诈。
他是一个特殊的男人,她天真地下了判断,在尚未
清楚他究竟是何身分背景之前,她坚持当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她心中忽地有一丝奋兴。
“给我的?”哇!她打出娘胎以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早餐,甭提吃了。
唐蓉并不知道自己狼
虎咽的样子依然魅力十足。她原先还故作淑女地正襟危坐,维持起码的形象,可过不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非但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嚼,还三下五时伸出舌头
舐
边的蛋黄汁
,及膝窄裙更被她
到只够遮住里
,显
两条匀称修长的美腿。
她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伊藤的定力过人,换作别的男人,她恐怕失身十次都不够。
“
了?”他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的人,每次开口均是简明扼要,飘忽著几无温度的淡漠。
“唔。那碗清粥我可以不吃吗?”又没有酱瓜。
伊藤破例地牵起
畔,他不真切了解自己为什么要点那碗清粥,只是觉得…
无所谓。他下意识地端起清粥,凑近嘴边。
“要配酱菜才好吃,我妈很会做,我也…会一点。”又多嘴了。唐蓉暗暗自责,老是说些构不上水平的蠢话,人家是有钱阔佬,谁希罕那些穷酸酱菜?
“是吗?”他嘴角蓦地
出一抹浅笑。
呵!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可惜一闪即逝。这人卓尔非凡,纺如一颗会自动焕发光芒的星辰;而她则是卑微暗淡的陨石。
唐蓉怔忡呆望,为心湖深处杂乱如麻的情愫,努力回想昨夜他们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
“在想什么?”伊藤轻触她的鼻尖,此等亲昵的举动,他做起来却像个大哥哥对待小妹妹。“整理一下仪容,准备出发。”
“去哪?”唐蓉兴高采烈,像只飞舞的小凤蝶。
“到『寄怀别馆』作客。”
“那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寄怀别馆为上海一名人大代表所拥有。平常重门深锁,寻常百姓连靠近浏览都不被允许。
“我有邀请函,想不想进去吃大餐?”伊藤发现她有个永远填不
的超级大胃,奇怪,这么好的胃口,怎么还是瘦巴巴的?
“好啊!”唐蓉喜得眉飞
舞,有吃有喝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她主动勾住伊藤的手臂“这样可以吗?”
“嗯。”如果没那么多烦人的任务必须在两天之内逐一完成,他宁可反过来搂住她的纤
,和她缱绻悱恻地在舒适地
上消磨一整个午后时光。
黄埔滩外,人
杂沓,除了游客,还有无聊闲
的本地人。
寄怀别馆离此不远,伊藤选择安步当车,和唐蓉双双迈过东风饭店、上海市府政…他边走边仔细观察附近的地形。
“你有心事?”唐蓉低声询问。
整个路上,他一语不发,严肃得令人心生骇然。
“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余的什么都别问。”知道愈多愈危险,他不愿拖她下水。
“是的。”她并非故意踰越分寸,只是单纯地表达关怀之意,没想到他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们的关系到底只是风尘女子与寻芳客。
怅怅落落的悲哀,无声飘入心底,像许多过往晦涩的日子一样,撕扯她的五脏六腑。
寄怀别馆外车水马龙,午时正的宴会,十一点下到已经门庭若市。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伊藤掏出邀请函,立即被以贵宾相待,恭恭敬敬
入屋里。
衣饰丽都的名媛淑女,用一种
羡的眼光,偷偷扫向唐蓉,接著
头接耳窃窃私语,热烈讨论这位名不见经传,很可能是石头
冒出来的社
新贵。
“不要怕,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谁教你让她们嫉妒得要死。”伊藤按住她微抖的手,为她做心理建设。
唐蓉没见过此等阵仗,这与她三餐不继,寒食窘困的生活直如天壤之别,怎能责怪她连举步都要力不从心。
“我可不可以先到外面等你?”她受不了那些不怀好意、指指点点的眼光。
“不可以。”伊藤反手环住她的纤
,
她拿出勇气,坦然面对众人。
许是属于男人特有的热力,贯注她荏弱胆小的身躯,温暖并提振她的信心。
他总是让她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我好多了,谢谢你。”
伊藤没有放开手的打算,继续搂著她走向大厅正中央。
“先生怎么称呼呀?”
面走过来一名身穿胭红线绣金丝大龙花纹旗袍,披一袭貂皮大衣,富丽华贵的中年妇女。
“赵文扬,美国大使馆秘书室主任。”雷恩为他赶办的临时身分,在中国人眼里可是个想破头亟
攀结的对象。
“嗳呀!
。”贵妇人立刻眉开眼笑,边用余光上下打量唐蓉。“这是您夫人吧?真漂亮,好好玩玩,别客气啊。”热情招呼完毕,又去找另一个她眼中的贵宾寒暄了。
唐蓉感到浑身不自在。“她是谁呀?”看人的样子好可怕。
“寄怀别馆的女主人,李刚的
子。”伊藤似乎心事重重,气度雍容地酬酢不断向前没话找话攀谈的宾客,除此之外则一直以灼虑的眸光扫视别馆四处。
唐蓉嗅出他眉宇间的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待两人用过些许餐点,信步踱向无人角落时,他竟冷不防地执起她的手。
“你?”唐蓉一愕,觉出有东西往她手心
,直觉告诉她,那是张摺叠得非常细巧的钞票,而且面额不低。
“给你的,帮我演一出戏。”他语音轻柔,低得除唐蓉外,谁也听不见。
“你说。”到了这步田地,她能做的就是惟命是从,如果她不想惹祸上身的话。
“假装吃坏东西,我会要求女主人给你一个小房间休息。”他把手抚在她
际,状极体贴。
“就这样?”她如释重负,早知道这么简单,她也犯不著提心吊胆,屏气凝神。
“就这样。”他汪洋般的瞳仁依旧蓄著莫测高深的幽光。
唐蓉强自镇定地点点头,兀自走向成排餐桌选取食物。主人准备的菜式很丰富,有醺沙文鱼、牛舌、冷盘、芝士、沙拉、各式糕点…多得不胜枚举。
她随意选了五、六样,便已将小小的瓷盘装了个八分
。嗯,真好吃,富贵人家的生活的确令人钦羡,如果有朝一
我也能…欵!
“呕!”地毯上现出一片呕吐狼籍。
伊藤匆忙奔过来搀扶她,一面频频向主人致歉。
“没关系,需不需要肠胃葯?阿贵,快去拿来。”外
使节,尤其是美国人更是得罪不起,这些洋鬼子一肚子坏水。虽然他明明是个日本人,却跑去当
裔美人,简直辱没祖宗…
李刚急著差遣下人张罗,心里头忙嘀嘀咕咕,火大伊藤什么人不好带,带个饿死鬼投胎的来狼
虎咽,谁的肠胃受得了这样折腾?不犯疼才怪!
唐蓉如愿被安排到一间温馨舒适的客房歇息,伊藤则理所当然随侍一旁。
“接下来呢?”她还是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葯?
“到
上乖乖躺著等我回来。”他矫捷攀向窗台,估测各个房间的距离,旋即由他袖底
出一只银制勾环,精准嵌上顶楼的阳台墙垣。
唐蓉好奇趋近一看,嗬!那竟然是
细而黝黑的钢索。
“快回
上去。”话声甫落,他庞大身躯忽然腾空而起,迅速潜入上头另一个房间。
受惊过度的唐蓉,颓然躺回
上,心中恻恻,不知是担忧他,还是烦恼自己极可能无端卷入一场纷争?
她的麻烦还嫌不够多吗?每天在继父喜怒无常的
威中苟活,现在则是由一个火坑逃入另一个火坑,属于少女该有的憧憬和梦想,早早随父亲被斗死在城门外一并掷入无底深渊。
他要多久才会回来呢?李刚或李太太该不会在这时候跑进来吧?如果他们问起伊藤为何没在房里,她该怎么回答?
李刚凶凶的样子和她继父好像,东北角北帝庙的王相士说继父是天生反骨,属大凶大恶的大
人。唐蓉就始终怀疑,她爸爸是让继父给出卖了、否则红卫兵怎么会知道她家米缸下
了一张状似青天白
旗的纸张?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成天没事就往家里窜,有得吃就吃,有得拿就拿,那双王相士口中包藏祸心的三角眼,每回看着她妈妈时,总是贼兮兮地闪烁不定。
“耳后见顋,心地狡贪,眼恶鼻勾,中心
毒。这命相写在脸上,跑不掉的。”王相士是她中学同学的爸爸,打她继父以照顾故人
女为由,堂而皇之搬进她家后,就再三警告她须防此“贼”!
怎么防?她手无缚
之力,妈妈又懦弱没主见惟继父之命是从。所以,当百惠姐游说她下海时,她只短暂挣扎了一夜便答应了。
她要离开那个家,离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继父会趁夜破门而入非礼她。
可恶!一闭起眼睛,脑海又浮现继父那双贪婪
秽的三角眼。
一阵
吐的恶心袭来,害她把胃里仅余的一些食物也一并呕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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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在二楼底间找著了委员会的重要证人郭美亨。
他没推门进去,她的轻咳甚至低声
息,在任何时候,即便寤寐之中,他都能清楚辨认出。
他对她太熟悉了,三年可不是一段短暂的日子,那时的美亨青春方炽,娇
动人。刚开始,他们天天腻在一起,没
没夜。他在所不惜地为她跷班,为她关掉雷恩命令必须二十四小时开著的传呼机。
后来她常托辞各种理由,几天才聚一次,说是多些空隙,不再那么黏腻,给彼此一个
息的空间。
他信以为真,毫无异议配合她的需要,直到某
午后…那是个凤凰花开的季节,白色小雪蓟沿红甎道怒放得犹如成片雪花。他兴匆匆捧著一束紫玫瑰,到她的办公室接她一起吃中饭,才意外发现她正挽著一名中年男子的手臂,有说有笑…
于是,他们分手了,来不及道别,更没有煽情的分离场面,惟空中倾盆象征哀悼的大雨。
之后他辗转得知,那名男子叫做李刚,是华人三合会的首脑之一,暗中与毒枭匹特洛·安格里凯瑞勾结。
冤家总是路窄。雷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把这项棘手的任务交给他。
确定她仍活著,以及被藏匿的地点就好办了。
伊藤环顾左右,疾速闪进一道写著“储藏室”的木门,拎出他要的东西,重又回到唐蓉休憩的客房。
“嘿!不需要演得太
真,”他瞄了一眼地上的污物“留点体力待会才能混出去。”
“混?!”唐蓉的心再度被他悬在半空中。“你不带我出去?”
“会的,我保证你会平安无事。”他轻柔地拍著她的背“在出去之前先把这个换上。”
他拎回来的是一套寄怀别馆佣仆的工作服。
天呐!她的灰姑娘美梦挨下到午夜十二点,就碎了!
“不换不行吗?”人家好舍不得这套名牌服饰嘛。
“除非你希望一辈子待在这儿…帮佣。”伊藤打开皮夹“你的导游费。”
唐蓉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不用了…你不再需要我了?我是说过了今天以后。”她无声地哭了。
伊藤顿了顿,牵起她的手,把钱
进去“明天准时到酒店找我,带我真正地去游览一趟上海。”
完成这次任务后,雷恩给了他两个星期的假,他原已订好了到泰国的机票,下过为了她,他愿意将行程挪后,毕竟她曾帮了大忙,不是吗?
“一言为定。”她真的是个大孩子,可以为一个陌生人随便的承诺喜得笑逐颜开。
“嗯,快换衣服。”没时间了,他预定在二十分钟之内把郭美亨救出来,已被她耽搁了十分钟。
唐蓉在房里绕了一圈,面
难
“这里没有浴室。”他说过不可以在男人面前换衣服的。
“那就…在这儿换吧。”伊藤很君子,丝毫没占她便宜的意思,迳自踱向窗台,平眺远处错落的城楼。
他在想什么呢?
唐蓉觑向他颀长的背影,胡乱忖度,两手边忙
地
衣换衣。
好奇怪的男人,难道是她长得下够好看?楼上那个人是谁?
“好了?”他时间抓得神准,唐蓉刚拙完最后一个钮扣他就转过身来。
“嗯。”这套衣服
合身的,不知道他怎么能找到一套像她这般瘦小女子适穿的工作服。
伊藤紧抿著
,蹑足步向房门,轻轻推开一个小
,窥探外头的情况。
大厅依旧热闹非凡,他们的离席显然没引起太多注意,众人照常寒暄讪笑,大啖美食。
“现在正是混出去的好机会,你端著这个,”他把女主人好意遣人送来的托盘递给唐蓉,上头放有热
巾、红花油和温开水。“左转直走到底,踅入厨房边的洗衣室,再从后门绕到侧门,那儿会停放一部黄
计程车,你什么都别问,直接坐上去,司机会送你到宋庆龄墓园的售票处,到了那儿,你再自行回家去。听懂了?”
他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把寄怀别馆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的?
“你…你都安排好了?”他飘忽森幽的眼,总是令唐蓉捉摸不定。像团重重
雾,除了他自己,拒绝任何人触及。
“没错,快走。”在门关上之前,才焦灼吩咐“记得随机应变,这段路得靠你自己。”
“我明白。”唐蓉点点头,螓首一擅恰巧
上他狭长黑亮的眼,心湖又莫名地慌乱起来。他的眼、他的
,举手投足,顾盼回眸全散发著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尤其对她,从初识的那一刻起。
可,正值青涩年龄的女孩儿,懂得什么呢?这种若有似无的情愫和她绝难达成的美梦一样,是不切实际的。
唐蓉黯然隐入甬道,按伊藤所指示的方向战战兢兢走去。好在别馆里人员分子杂,根本没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客房内的伊藤迅速返回那间他昨晚已察探过的房间,但,这个女人是郭美亨,他曾经挚爱过的恋人吗?
伊藤一凛,显得踌躇不前。
躺在
上的,是个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气息恹恹的女人。
“美亨!”他试探
地叫唤她。
“是你?!”她神经质地眨巴眨巴眼睛,忽地,呜咽了起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我的求救信寄出去足足一个月了,你还恨我?巴不得我死?”
冰美亨歇斯底里地指责,心中
织著复杂的情绪。他待她一向体贴备至,浓情绸缪,这种感情是不应该会改变的,即使是她背叛在先,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宠她,在乎她,是不是?是不是?
勉强由
上支起身子,她瞟见的不是一双热切充
思念之情的眼,而是冷漠
离,蓄著同情无奈的眸光。
“准备好走了吗?”他的语句中不掺一丝一毫的感情,完全公事公办。
如果不是她信中提及愿意作证,让李刚俯首认罪,并且
漏贩毒集团的两处重要据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他是个可以痴然钟情,也可以挥剑冷绝,潇洒来去的男人。
冰美亨
啜著鼻水,一手按在
口“你什么态度?我已经病成这样,你连句体己关心的话都没有,活像个陌生人?怎么?变成铁石心肠啦?我…”
“走是不走?”语气是一道下容质疑的命令。
冰美亨掩面痛哭,肩头不停颤动,绝望而痛楚地,眼泪成串滚下,有些神智昏聩。
“不要对我凶,我受够了。李刚说好要娶我为
,给我房产、股票、钻戒,他骗我!他根本早就有了老婆孩子,我到了上海才知道,自己只是他众多情妇当中的一个。伊藤,你原谅我,我们回京都,重新开始,我发誓…”
“够了!”伊藤镇静地瞅著她,面无表情。
冰美亨泪眼婆娑,被他的阴郁震慑住了。
伊藤伸手解开她的衣扣,用尽可能的快速动作替她换上唐蓉那套价值不菲的名牌衣饰。
她先是一阵惊喜,但很快即恢复原先的颓靡沮丧。
世上最远的距离,存在不再相爱的男女之间。他们近在咫尺却如隔千里之遥。
冰美亨趁势偎进他怀里,一如往昔他们相拥相吻…
伊藤由著她,心中澄净空明,弯身更紧密地将她抱起,以训练有素的矫健手法,霎时藉由钢索再度潜回那间客房。
四脚才落地,廊外突地响起敲门声。
冰美亨大吃一惊,如一截腐朽的木头,愣愣地半跌半靠在
榻上,那寒意,自脚心往上冲,思维完全停顿。会不会是李刚发现了?
伊藤迅雷不及掩耳地取饼锦被盖住她的体身“把脸侧过去,别出声。”大步迈向门口,现出一脸忧戚。
“赵先生,您夫人的体身好些没?”廊下站著笑脸
人的李太大,探头往里望,一见地上一滩呕物,马上攒紧眉头。
“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能否劳烦您帮忙叫部救护车?”伊藤俊逸倜傥的脸,对女人素来极具说服力。
李太太一迭连声应允,两只凤稍眼直盯著人家不放。
“还需要什么吗?”简直殷勤过了头。
“不用了,您已经帮了很多忙。”伊藤感激地握住她多皱的手,朝他颔首致意。
“哪里哪里,应该的。”李太太奋兴得快灭顶了。
不消十分钟,大门外来了辆救护车,两个扛著担架的白衣人,把“病人”小心搬放上去“她”被伊藤用大衣裹住,衣领高高竖起,又用围巾
著半张脸,还急速
气兼咳嗽。
伊藤愁容
面,不断向李刚及众位宾客表示歉意,才匆促陪同他的“夫人”前往医院就诊。
即使在号称十分自由的上海,也有形迹可疑被收买的公安,随时可能出面干预他和郭美亨的行动,所以车子驶出寄怀别馆还不是安全的。
冰美亨一动也不敢动,只知紧抓著伊藤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似的。
救护车是伊藤早一步安排好的布局,高速平稳地前行。他静定如常,瞳眸凝神注视路面两侧的情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伊藤,我们接下来到哪里去?”郭美亨问。
伊藤木然回答:
“你必须搭三点一刻的飞机,到纽约。”
她微微一怔“你不一起回去?”
伊藤抿著薄
,默然以对。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郭美亨慌惶地“我要跟著你,除非有你陪著,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你答应雷恩先生出庭作证。忘了吗?”
冰美亨呆望着这个自信十足,处变不惊的前任情郎,惶惑不解“你不再爱我了?”
伊藤按下她半撑起的身子。“布莱德会到机场接你,倘若不肯合作,我立刻教司机调转车子,驶回李刚的别馆。”
“你骗我,我不相信你会那么狠心,我…”她挣扎叫嚷不了多久,便瘫回担架上。
伊藤用上了葯的手帕蒙上她嘴鼻,让她暂时昏
过去。完成任务是他的最高指导原则,任何无谓的争执只是徒然浪费时间,恕不奉陪!
车子停在一间旧屋前,他和司机合力把昏
不醒的郭美亨抱拽下来。
等候许久的一队送葬队伍,正好擅上一口大棺木“目的物”抵达,大伙无声地将郭美亨放入棺木中,钉上几
聊备一格的铁钉。
救护车司机拆掉车牌,擦掉漆在外头的斗大字样,重新挂上一块“中央电视台采访专车”的招牌,载著伊藤驶入隐蔽的小径…
二度分手,仍来不及说再见。伊藤甚至不曾回眸,目光坚定前望,无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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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应唐蓉的,正是昨
到机场
接伊藤的公安大汉。
两人均不敢开口多问,生怕一有不慎即惹祸上身。
“这是伊藤先生
代我给你的。”大汉递上一只信封袋,厚厚的,大概是钞票之类的东西,却又不太像。
唐蓉伸手接过,直到下了车,找著一处僻静的地方才悄悄打开来。
白纸?一叠十几张的白纸,伊藤先生
得什么玄虚?千万别告诉她那些是“无字天书”她可没心情玩猜谜游戏。
拆到最底,由纸
滑出一条亮晃晃的白金手链。唐蓉眼中的光芒比十克拉的钻石还要璀璨闪动。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最后一张白纸,总算写了行字…
认你当妹妹。
她伤心地哭了。
寒风徐徐,吹动她乌黑的长发。她柔弱的身子宛似藤蔓,只能倚墙勉力撑持。
在内心深处,她知晓自己要的不只是“妹妹”然,她有什么权利要求呢?
她那么努力企图看透他不苟的脸庞,阅读他脑袋里头的秘密。
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她之于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唐蓉握著白金手链,感谢他大方的施舍。是施舍吧?
叫哥哥未免太沉重。
为什么人世最好最希望永远留存的,常常无疾而终?
明天,她到底还要不要到酒店去?他会在吗?
全然无备地,悲从中来,才一天一夜,不觉太滥情了吗?唐蓉苦笑地自嘲,泪水则无声滑向两颊。
边常扰攘的天空,今天反常地万里无云,像幅白绸,上面布
绋红木棉,一如她碎落的心难以拾掇。
“蓉蓉,怎么啦?”吉冈百惠不知何时来到身旁。“赵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
百惠的脸色泛出病态的苍白,虽浓浓上了脂粉,描了眉,抹了口红,仍掩不住憔悴。
“他有事先走,约了我明天早上到酒店碰面。”唐蓉忙把眼泪擦干净,不
痕迹地将链子紧捏在手心。她要保有这分秘密,只属于她和伊藤。
“他欺负你了?”百惠眼中全是久睡后的惺忪,以一种习惯的媚态睨著她“有没跟他拿足够的开苞费?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却无处申诉。对了,你说他叫赵什么?”
唐蓉茫然摇摇头。
“笨喔你!你…他长得很英俊?你放了感情了?”到底是
场中打滚多年的女人,一眼就猜出像唐蓉这种年轻稚
的女孩会做出什么傻事。
“才没有。”颊间泛起的红霞,彻底
了她的心事。
“没有才有鬼。”百惠简单俐落地
她面对现实“当心,男人呐…尤其是年轻男人,任凭再大方温柔,再多的甜言
语,到头来仍是空欢喜一场,他们不会对风尘中的女子付出真情的。等甜头尝完,拍拍
股走人,你上哪儿去找他?更甭提你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本事套出来。”
“你放心,我没事的。”唐蓉吃力且怯懦地丢下这两句话,匆匆转身便要走。
“想不想接下一笔生意?”百惠在后面叫住她。
“我明天还有一天。”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儿毕竟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光天化
说起“买卖”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他不会等你的。”百惠斩钉截铁下定论。她有多年送往
来的经验,还有超强准度的第六感。
在这行“混”的,唐蓉算是顶级A美女,虽然风韵不足,应对也稍嫌生
青涩,但这不正是吸引男人的绝佳条件?
那男人除非瞎了眼,不然就是搭上更花稍的“妹妹”否则怎舍得让她躲到墓园来伦伦掉眼泪。
“总要去了才知道。”唐蓉不理会她的忠告,低著头走向公车站牌。
汹涌的人群,一下子便将她淹入人
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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