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要一想起元那掉泪的模样,法嗣的心就一阵
紧。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带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现在想来,其实一切是有端倪可循的。
从小到大,他走过的路,她都要跟着走一趟。
同样的高中、同样的大学,就连毕业后深造的地方也是相同。
原本就小了他几岁的她,不断地追赶在他后面,为的就是要证明身为女孩子的她,也能拥有男
的成就。
他从没刻意在她面前表现,但他优秀的表现却刺
着她、伤害着她。
她什么都不想输给他,他参加时尚派对,她也参加:他上杂志,她也要想办法占得篇幅,他…
突然,一个念头钻进他脑海之中--
难道她跟初山达明相亲并交往,也是因为不想输他?
不会吧?他眉心一皱,神情严肃地。她应该没冲动到连这种事都要跟他比吧?
不,不会的,她都二十有七,再怎么冲动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不小了,想找个对象安定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的对象不该是初山达明那种表里不一的男人。
她,值得更好的。
好几天了,他无法专心工作,他的心被绊住了,他不断不断地想起她的事,也想起她那楚楚可怜却又倔强的脸庞。
他蓦地一惊,一阵心慌。从来没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到他。
他的心总是既坚定又笃定,不曾为任何事动摇饼,但这一次他的心思却全系在她身上,为什么?
他的存在造成她的压力虽是事实,但认真说起来,错并不在他。
他不必觉得歉疚,不必有任何的罪恶感,甚至他不必对她做出任何的补偿。
他应该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工作、玩乐、谈恋爱,可事实上,他做不到。
这是什么感觉?觉得心痛,觉得不舍,觉得被牵绊住…这是…
“该死!”他陡地一震“我喜欢她?”
他从没预期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不得不说,自己真是太大意,也太
线条了。
当他看见她带着初山达明一起出现时,他就该知道自己的不悦,全是因为他对她在意。
他当时已经在吃醋,而他却完全不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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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集团的合作开发案?”看着伊太郎递给她的资料,元那神情认真而严肃地问。
“是的。”伊太郎点头“他们打算找合作伙伴开发这个小岛度假村…”
“如果开发成功,应该是个获利不少的案子吧?”
“那是当然。”伊太郎续道:“听说他们有意找斋川集团一起合作…”
“咦?”一听到斋川集团,法嗣的脸庞就清楚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已经决定了吗?”她问。
“不。”伊太郎顿了一下“他们打算公开募资,现在有好几个公司正在跟他们洽谈。”
“也就是说还没成定局?”
“可以这么说…”他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你有兴趣?”
“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伊太郎笑叹一声“唉,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元那不解地“为什么?”
“依我判断,长河最终的合作对象还是斋川集团…』说着,他撇
一笑“据我所知,长河的老总裁一直很欣赏法嗣,私下也跟他接触了几次。”
“既然还未成定局,也就是说人人有机会,不是吗?”
“元那,长河的老总裁是个旧派人士,观念十分保守,对他来说,法嗣是他最佳且唯一的选择,你别妄想从法嗣手里抢到这个合作案。”
别妄想?听见伊太郎这么说,元那不觉激动起来。
为什么要她别妄想?就因为她是女人?她爸爸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事情都还没成定局,他就想先判她出局?
不,这件案子她绝不放弃,她要力争到底,她要让爸爸,让法嗣,让所有人知道她可以。
“爸,这个案子让我来。”她神情坚定地说。
伊太郎一怔“你?”
她用力点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不会让您失望。”
看见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坚毅的眼神,伊太郎怔楞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我知道,也非常清楚。”她说。
“那你还…”
“爸,”她打断了他“给我机会,好吗?”
上她坚毅而发光的眸子,伊太郎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并不认为她能从法嗣手中拿到这个案子,但他知道倔强的她绝不会听他的劝。
“好吧。”既然她想证明自己,做父亲的他实在没理由阻止--虽然他觉得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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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地,六歌仙料亭。
这是问一天只接受十位客人预约的高级料亭,而其客源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富商。
天色刚暗,料亭中最昂贵的一间包厢里传来悦愉的笑声--
包厢里有三位客人,一位是长河集团的老总裁得本牧男,一位是副总裁得本直人,而另一位则是已独当一面的斋川集团负责人--法嗣。
“这是直人初试啼声之作,能有你看照着,我非常放心。”得本牧男笑说。
“得本先生过奖了。”法嗣点头一欠“令公子很有本事,上次的企画案也相当的成功。”
“跟你比,那可还差远了。”他说。
“没错。”得本直人望着法嗣,笑说:“希望能多跟斋川先生学习…”
“你太客气了。”法嗣礼貌地点头致意。
得本牧男是老派人士,行事沉稳内敛且保守沉潜,但他的儿子却跟他全然不同。
得本直人是得本牧男近五十岁才得到的独子,老来得子的他对这唯一的儿子寄望极深,但也许是因为得子不易,太过宠爱,以致得本直人身上有着一种娇贵公子哥儿的气息。
“这次有好几家公司跟我接洽,不过我父亲还是希望我能跟你合作。”得本直人说。
“噢?”
“直人说得一点都没错,就连二条商事都亲自登门拜访。”得本牧男说。
听见二条商事,法嗣微怔“二条商事也…”
“是的,”得本牧男续道“二条家的小姐代替她的父亲,来跟我谈了两次。”
“得本先生没考虑过跟二条商事合作?”
“二条商事的条件不差,那位小姐看起来也颇能干,不过…”得本牧男顿了顿“对我来说,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我不放心也不信任一个女人。”
老一辈的人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法嗣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只是在知道元那因为想证明自己不输男
,而不断跟他竞争斗气后,他突然…
“得本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见他神情严肃而凝重,得本牧男微怔。
“您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吗?”
“你的意思是…”得本牧男神情忧疑地。
“我的意思是请您考虑跟二条商事合作。”他说。
得本父子俩陡地一震。
“斋川先生?”得本直人神情一慌“你不打算跟长河合作?”
“你对长河的投资企画没有信心吗?”得本牧男急忙问道。
“不,二位误会了。”他撇
一笑,气定神闲“我对长河的企画绝对有信心,但是这一次,我希望能把机会让给二条商事。”
“为什么?”得本牧男不解地“虽然令尊跟二条伊太郎的私
不错,但在商言商,为什么你…”“这跟家父与二条先生的
情无关,而是…”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
是的,这无关他父亲跟二条伊太郎的私
,而是为了元那。
他总是跑在元那前面,他目前的成就也是元那短时间里,甚至永远追赶不上的。
他不想看见她一次又一次地输给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沮丧与懊悔之中。
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她继续把他当敌人一样。
只要让她赢他一回,她心里应该就能好过些吧?再说,他是衷心地认为她是个优秀的人材。
她一直很努力,表现也可圈可点,她需要机会证明,而他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
“是什么?斋川先生…”得本直人心急地问。
“撇开她的年纪与
别,我必须说,她是个努力又优秀的人材。”他说。
得本父子俩互觑一眼,疑惑地“就因为这样,你要我们选择跟她…”
“是的。”法嗣打断了他,神情严肃而慎重“我认为她可以做得很好。”
“但是…”
“得本先生,”他语气坚定地“请您不要因为她是女
,而对她的能力有所怀疑,我担保她的表现不会令您失望。”
见他十分坚持,得本牧男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得本直人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他。
“唔…”他沉
片刻,直视着法嗣“看来你似乎已经决定了。”
法嗣点头“请原谅我的任
。”
“好吧。”得本牧男一叹“既然你如此力荐,我就再跟她详谈。”
“感激不尽。”他一欠。
这次的开发案是长河集团主动与他接洽,处于被动姿态的他,其实根本不必向人低头。
但为了元那,他向得本牧男提出请求,而这也是他第一次放身下段向人拜托。不为别的,只求元那能在这次的合作案中证明自己,也“释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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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获得本直人的电话,元那立刻前往长河集团的办公大楼。
进入总裁办公室,得本直人已等候着她。
“二条小姐…”得本直人趋前
接。
“你好,得本先生。”她微微欠身,端庄又优雅地站立在他面前。
她眼中有着不安及疑惑,但浑身充
着朝气及自信的神采。
“请坐。”他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坐。
“不知道得本先生今天找我来,是为了…”
“开发合作案。”他说。
“咦?”她惊讶地“你是说…”
“我想请二条小姐提出更详尽的企画报告,而且提供二条商事的资金运用情形。”
“这是为了…”
“如果要合作,长河集团必须确定二条商事,在资金调度及运用上没有问题。”
听见他这么说,元那怔了一下。但很快地,她意会过来…
“得本先生准备跟二条商事合作?”她问。
“是的。”他点头“我跟家父已经决定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元那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神情一振,问道:“据我所知,长河集团原本打算跟斋川集团合作,不是吗?”
“没错。”他毫不隐瞒。
“也就是说,二条商事取代了斋川集团?”她脸上有掩不住的喜
。
得本直人点头“现在看来,似乎是这样的。”
“这已是定局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他肯定地。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元那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打败了斋川法嗣。
她无法形容她此时的感觉,如果只是以欣喜若狂来形容,那实在不足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她决定跟斋川集团一较高下之时,她爸爸泼了她冷水,要她不要妄想,要她放弃跟法嗣竞争。
她爸爸认为身为女
的她无法跟男人相较,她爸爸认为她跟法嗣竞争只是白费工夫,不自量力,但现在…
现在她可以证明,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强;因为,她已经击败了被誉为强人的斋川法嗣。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能大叫三声万岁…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得本直人伸出手,表示友好。
“当然。”元那撇
一笑,也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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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听到从元那口中说出的“好消息”伊太郎吓了一跳“你说真的?”
“当然。”打了一场胜仗的元那一脸骄傲“我已经拿到这个合作案了。”
伊太郎依旧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据他所知,这次的合作案是长河集团先找上斋川集团合作,甚至主导权是落在斋川集团手上,也就是说,斋川集团是他们一开始就设定的唯一合作对象,根本没有临时喊停或观望的道理,为什么…
“爸,您总说我只是个女孩子,不能像男人一样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现在我打败了你心目中最厉害的男人了,不是吗?”她志得意
地笑说。
伊太郎皱皱眉头“不会变卦吗?”
“爸…”她秀眉一叫,娇怒道:“您为什么要看轻自己的女儿?”
“爸爸不是看轻你,而是…”他沉
了一下“我总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奇怪的?”她将身子舒服地往沙发里一瘫“得本直人已经亲自跟我确定过了,现在就等我提出企画书。”
看她语气坚定,神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伊太郎沉默了一下。
“这么说…长河集团确定要跟我们合作?”他问。
“嗯。”她用力点点头。
“噢…”听到这个消息,伊太郎应该要觉得高兴,也为自己有个能干的女儿而感到骄傲。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爸?”见他神情沉凝,元那警觉地望着他“您怎么了?您不高兴?”
“不,不是的…”他一笑。
“您心目中的强者败在我手下,您觉得失望?”她的语气明显吃味不悦。
伊太郎一怔“你说法嗣?爸爸怎么会…”
“因为我是女孩子吗?”她神情一沉,懊恼又难过地。
看见她的表情,他一震。“元那…”
“如果我是男孩,而且又打败了斋川法嗣,您是不是会比较高兴?”
听见她这么说,伊太郎急忙趋前“元那,你怎么会那么想?”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眼帘一垂,不发一语。
“爸爸只是觉得奇怪,并不是…”
“奇怪什么?”她忽地扬起眼帘,不
地看着他“奇怪您微不足道的女儿,居然打败了了不起的斋川法嗣?”
伊太郎陡地一震“元那?”
“爸爸,”她直视着他,眼眶微微泛红“我很努力,我不会输给他的。”说罢,她霍地起身。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背身一转,她离开了客厅。
望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伊太郎神情凝重。他自知伤了她的自尊,但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如果她母亲还在,她的个性应该会柔软些吧?
他幽幽一叹,喃喃地:“老婆,你不该那么早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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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青山古奇旗舰二店开幕式。
虽然没什么心情参加这样的开幕式,但为了卖老板面子,法嗣还是出席了。
待不到半小时,他借口有客户要见,先行离开。
一出店门口,他看见刚下计程车的元那。
她神采奕奕,脸上有着优雅而悦愉的笑意。
那套古奇套装穿在她一百六十公分却比例美好的骨架上,不比身高动辄一七○以上的名模逊
。
当她的视线与他
会,笑意由她脸上消失--
“一个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问了句。
“当然,我换衣服的速度永远赢不了你。”元那说。
她对他实在没必要如此,而这也不是她真心想说的话,但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总觉得慌,而一慌,她就会说出一些让她后悔的话。
他没恼,只是淡淡一笑。
她之所以如此姿态高傲,那是因为她“以为”她刚打了一场胜仗。
只要她高兴,他乐意屈居下风。
“恭喜你。”他说。
她知道他为何恭喜她,但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恭喜她。
“我说过,我不会输你的。”
看她扬眉吐气,终于有了好心情,他撇
一笑。“我知道你行。”
见他面对自己的挫败时,是如此的不痛不
、心平气和,她怔了怔。
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沮丧难过吗?输给了她,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你怎么了?”她皱皱眉“输给一个女人,你一点都不沮丧?”
法嗣凝视着她“我从来不因为你是女人而看轻你的能力。”
她一怔,愕然地望着他。
“既然我肯定你的能力,又怎会因为输给你而沮丧?”他尽量表现出一副输得心眼口服的样子。他要让她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她是真的打败了他。
听见他这些话,她心头不知怎地一紧…
他肯定她的能力?他从来没因她是女人而不把她当一回事?真的吗?
怎么可能?就连生养她的父亲都宁可相信别人比较强,而他却…
突然,她
心的骄傲狂喜消失不见。
“元那,”他望着她,温柔笑问:“你已经如愿打败我了,以后应该可以不再当我是敌人了吧?”
上他温柔而澄澈的眸子,她心头一悸。
在她眼里,他是一直打败不了的巨兽,她不断地寻找神兵利器,不断地拜师学艺,充实自己,只期盼着终有一
可以打倒他。
今天,她做到了。她应该狂喜,应该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但真正面对他时,她却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
她以为他会羞恼,以为他会不甘,但他没有。他衷心地恭喜她,肯定她,祝福她,他让她觉得为此而得意的自己,是如此的肤浅无聊。
眉心一拧,她快步地掠过他身边--
“元那。”突然,他伸手抓住了她。
她一震,惊愕地回头。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我还是你的敌人吗?”
他那深沉的眼神及严肃真诚的表情,让她莫名的心慌,她不知所措地挣开他的手,慌忙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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