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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川…因境内有泸、岷、沱、嘉陵江而得名;又因三国时为蜀地,故简称蜀。

 狄祸、钟思从安徽合肥西行,由湖北宜昌入蜀,途经万县、合川,终于抵达成都府。

 进入成都府时,已是黄昏时分,当然得先解决一下民生问题。狄祸挑了大街上的一家客栈,准备投宿、用膳。

 由于正值用膳时间,食堂内高朋座,仅剩入门口处及最后方角落尚有两张空桌。依狄祸性格,当然不会选择吵杂的入门处,于是便直驱角落的位子坐下;而跟在他后面的钟思别无选择,只得在门口边的空桌落座,因为他们的君子协定中有…不同桌用膳。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桌上用膳,互不干扰。此时,客栈外来了位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相貌英俊、举止潇洒的男子。

 他先在食堂门口张望了一下,旋即走到钟思的桌子前,大剌剌拉开板凳,一股坐了下来。

 钟思诧异地抬起头,正想瞧瞧是哪个冒失鬼,可这一看,神情却突然转为惊喜:“田大哥!”

 “,好久不见。”田慕白笑容可掬。

 “田大哥,你怎么会到成都来呢?”惊喜过后,钟思陡地又变换成戒备的神色。

 “还不是放不下你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面、跋山涉水…所以,愚兄只好暗中一路随行保护喽!”

 “你有那么好心才怪!我看八成是来看戏搅局的。”想骗多智第一?哪那么简单!

 “,别把田大哥说得这么惟恐天下不好么?我岂是那种人。”田慕白故作无辜状。

 “你当然不是那种人…才怪!”她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田慕白一派斯文,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笑容,不深入了解,还真会被他那温文尔雅的外表给蒙骗了。

 他的底细,钟大妹子可是摸得一清二楚,所以,田慕白也不再装假。神秘兮兮地把头凑近钟思耳边,低声打听起情报。“,可有什么进展?”

 他之所以与钟思耳语,是因为狄祸虽远在角落一方,但他功夫底子深厚,搞不好已练就“千里听音”的绝技,为防机密外,两人进耳语起来。

 角落彼端的狄祸,早看见田慕白坐到钟思身边,当时以为是因为食堂内客,已经没有空桌,所以才会与她同桌而坐。

 但,看他二人似乎稔的?有说有笑不打紧,最后竟然咬起耳朵来,那股亲密样,教狄祸大蹙眉头。

 这女人真爱招蜂引蝶,狄祸内心极不是滋味,不免密切注意起两人的动静。

 “大哥,咱们的约期还早着呢,你未免太心急了点吧?”钟思早知道田慕白没安好心。

 “我是想,妹子你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说不定会提前完成任务,所以才赶来验收成果嘛。”田慕白打着哈哈。

 “抱歉,这次对手太难搞,有负大哥期望了。”

 “咦?妹子棋逢敌手啦?天底下竟有难得倒智绝的事?这狄祸真不简单。”

 “唉!当了近一个月的哑巴,可把我闷坏了!”钟思故意岔开话题:“这下可好,大哥既然也来到此地,咱们正好结伴,在成都府内畅游一番。”

 “你不怕那人吃味?”田慕白向狄祸的方向努努嘴。

 “他呀,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吃味呢。”

 “敢情这一个月来,他表现得像块木头?”田慕白的语气充同情。

 “岂只是木头,简直是冰块。”碍于三则条款的限制,钟思大有“英雌无用美之地”的感慨。

 “多智第一竟拿不出对策?”田慕白简直不敢相信!

 “废话!你刚不也说我棋逢敌手?”

 “愚兄不过随口说说,哪知会不幸言中。”

 “得了吧!我看你巴不得我赢不了那赌注。”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喔。”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个了。这段日子闷得人发慌,咱们赶紧吃完饭,逛夜街子去。”

 钟思活泼,这一个月来委实闷坏了她,现下碰到田慕白这个跟她一样爱玩爱疯的人,岂会轻易放过机会。

 两人匆匆用毕晚膳,招来店小二结账,并预订两间上房准备夜宿,又嘱咐小二将行李送至客房后,便兴匆匆往店门外走。

 角落一隅的狄祸,心神不宁地不断偷眼瞧着那一对。见钟思拉着那位俊逸男人往外走,心头着实不舒服得紧。

 那女人也未免太现实了吧?有了新人忘旧人,要走,竟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可…自己不是老嫌她跟在身后碍手碍脚么?现在她总算走了,他不是该高兴么?为什么心里头像掉了一样宝贝似地扎得难受?

 费了好大的劲,狄祸才克制住苞上去一探究竟的冲动。然而面对一桌的酒菜,他再也提不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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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拉着跨出客栈的田慕白,走不了几步,便开了口:“喂,大妹子呀,瞧你急的,不进去跟冷面杀手代一下?”

 “有什么好代的?他巴不得我早走早好。”

 “咦?你怎么对自己的美貌失去信心啦?我记得你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教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不是么?”

 “错估情势不可以呀!”钟思气嘟嘟地说着:“根据这个把月的观察,女人之于狄祸,哪怕是九天仙女下凡,他照样无动于衷。”

 “哇!他是柳下惠投胎转世的么?”田慕白夸张地嚷嚷。

 “噗味!”钟思总算被逗笑了。

 “好啦,去跟他说一声嘛。”田慕白看着气鼓鼓的世妹,终于绽出一贯无忧的颜,也稍宽下心,继续热心地怂恿。

 “哼,你那点鬼心眼,我还不知道么?想看热闹?休想!”钟思早看穿他的企图。“我是可以进去跟他说一声;不过,你却得乖乖待在外头等着,不准跟我进去。”

 “那怎么可以!”田慕白立即大声反对。他的确是想跟过去看热闹,瞧瞧狄祸得知他名字后的表情及反应,可想而知那场面一定很精彩。不让他跟,那多不好玩!

 “怎么不可以?”钟思、挑眉、瞪眼,镇住田慕白后,才转头匆匆跑回狄祸跟前。

 狄祸一见钟思又突然跑了进来,内心不可抑遏地涌上一阵喜悦;可他偏偏又爱端架子,故意不开口。

 “狄祸,我遇见一位世兄,打算跟他到市街上逛逛。我们已订了两间房,晚上会回来住宿,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回来。”钟思连珠炮般说了一大串。

 狄祸还不及答话,她又一个转身,准备跨步离开。

 “啊…等一等!”狄祸连忙开口叫住她。

 “什么事?”钟思只好再转回身子。

 “呃…你那位世兄…他叫什么名字?”狄祸也搞不清楚自己打听那人干啥,但,他就是想知道那人的底细及…他俩的情。

 “他呀,他是绿柳古堡的堡主,叫田慕白。”

 “什么?!咳…”狄祸乍听之下,一口刚入喉的茶呛得他猛咳不止。

 “咦?狄祸,你也太不小心了吧?连喝个茶都会给呛着。”钟思坏坏的笑容又浮现。她早就料到狄祸听到田慕白的名字时会非常非常吃惊。

 “你、你说他…他是绿柳堡主田慕白?”狄祸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你认识我田大哥么?”钟思故意问。

 “不,我不认识。”狄祸拉长脸,冷漠地摇头。

 “好啦,田大哥还在门口等我,我走了。”挥挥手,钟思蹦蹦跳跳往门口方向跑去。

 狄祸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将她拉回身边保护;但,最后还是忍下了。

 这…关他什么事呢?还是少管闲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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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以往是他走前,她跟后;现在情势丕变,反成了他尾随在钟思身后,亦步亦趋。

 狄祸不知道自己哪筋不对,明明不想浑水,却又坐立难安;熬不过半晌,两条腿竟不听使唤地跟出客栈。

 在前方熙攘的人群中,一眼便瞧见钟思与田慕白的身影。狄祸跟上紧随,一边气提丹田,凝聚内力戒备,准备一看情势不对,立刻飞身救美。

 只是,跟了大半夜,就见那两人谈笑风生,在每个摊位前连,丝毫不见疲态,反而是后头跟着的人累惨了。

 狄祸从来不会无所事事地在市集闲逛,在他认为,那是一种浪费时间、精力的行为。因此,他所谓的疲累,指的当然是精神方面的累,而非体力上的负荷。一个武林高手,岂会因走大半夜的路就给累着?

 前方游逛的两人早知身后多了个“贴身保镖”只是两人也不说破。钟思内心则有一丝安慰及喜悦,毕竟他还是关心她的呀,他平表现出的冷漠、淡然,只是保护自己的一层外衣吧?

 “嗳,,你逛够了没?该回去了吧。”又逛了好几个摊位,田慕白忍不住提醒钟思

 钟思回过头,瞧田慕白愁眉苦脸的模样,两只手提她一整晚采购来的大包、小包,不由笑出声。“嘻,好吧!说真话,我的两条腿也走得发酸了,回客栈歇息也好。”

 谢天谢地!狄祸看两人掉头,知道她今晚的逛街采买已经结束,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程中,田慕白嘴巴闲不下来,又开始跟钟思小声地咬起耳朵:

 “,我看那狄大杀手这次铁定要栽跟头啦!”

 “何以见得?”

 “你瞧,为了你的安危,他竟然跟着咱们逛了大半夜市集,这对他而言,可是破天荒的稀奇事儿。如果他像你说的,真是个大冰块,我猜这冰块溶化的日子也不远了。”

 “要真是如此,大哥,你那镇堡‘夜明珠’,就准备易主吧!”钟思乐得眉飞舞。

 “唉!大哥我这次可真是大大失算了。”田慕白一脸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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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栈,店伙计将钟思及田慕白带到东厢客房,那两间房是毗连的;不久,狄祸也进入客栈,另一名伙计准备将他带至西厢客房。

 “等等,刚才早我一步回来的那两名男女客人,他们住哪两间房?”狄祸叫住前行引领的伙计。“回大爷的话,他们住在东厢客房。”

 “东厢房?那我的房间在哪?”

 “大爷的客房在西厢,请跟小的走。”

 “西厢?不,我要换到东厢,那两人房间的隔壁。”

 “这…”店伙计为难地搔着头。

 “有困难么?”

 “是的,东厢房已经客,现下没有空房间了。”

 “那这样吧,我跟那位男客换个房间,让他住到西厢房,我则搬至东厢去。”

 “呃,可是…他们两位是同行的,不太方便吧?”

 “不难为你,我自个儿跟他打商量去。”

 “是、是,那就有劳大爷。”

 “他住在哪号房?”

 “天字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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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狄祸在天字一号房门外扣动拉环。

 片刻后,田慕白前来应门。他饶富兴味地打量站在门口的高大冷峻男子。

 “阁下是?”他当然要先装糊涂,以免穿帮。

 “我可以进去再说么?”瞄一眼隔壁,狄祸不想让钟思听见两人的对话。

 “喔,当然,请进。”田慕白笑着让狄祸入内,关上房门后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找在下有何指教?”

 “我叫狄祸。”狄祸简短地自我介绍。报出名号后,他冷冽如冰的目光直田慕白。

 “原来是名江湖的杀手第一,失敬、失敬!”田慕白依然面不改,镇定如常;狄祸不得不佩服他的深沉。

 “上次到贵堡退还订金,田堡主适巧外出,因此由贵堡管事代为收下。想必田堡主知晓此事?”狄祸直述来意,不想多说客套话。

 “呵呵,上次的易触犯阁下忌,退还订金也是理所当然。”田慕白抱拳表示了解。

 “堡主既知狄某忌,为何明知故犯?”狄祸不客气地指责:“在下原以为堡主亦不知红叶庄主的真实身份,但此刻看来,你二人原是旧识,不至于不知道她是个女子吧?”

 原来下阎王帖追杀钟思的雇主,竟是田慕白!

 “我是知道红叶庄主是个女人没错,但她一直以男装示人,江湖中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别。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以阎王帖取她性命,没想到还是教你识破她的伪装,而逃过一劫,算她命大。”田慕白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

 “你故意隐瞒真相,想教我自毁原则?”狄祸大为不悦,眼神更显森冷。

 “怎么会呢?”田慕白双手一摊,笑得轻松。“若阁下那晚得手,充其量也只能说是误杀,而非自毁原则。因为那丫头女扮男装,江湖同道有哪个知晓?自然不会有人怪罪你打破原则了。”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我想知道的是,你现在有何意图?”狄祸讲话一向直来直往,只挑重点讲。

 “意图?”田慕白故意做出不解的表情。

 “你接近钟姑娘必有不轨企图,想必田堡主还没打消狙杀她的初衷吧?”狄祸目光炯然地视田慕白。

 “这跟你有关么?”田慕白无畏地视他如利刃般的目光。

 “这…”狄祸哑口。

 “江湖盛传:杀手第一向来独善其身,不多管他人是非。我与钟思之间的恩怨过节,怎地倒劳驾阁下关切起来了呢?”田慕白颇感兴趣。

 “我…”狄祸词穷。

 “莫非阁下已然动情,才会关心钟姑娘的安危?”

 “你…少胡说。”

 “要不,阁下做何解释?”

 “我犯不着跟你解释什么,我就是不许你动她一。”狄祸态度相当强硬。

 “这么看来,阁下是想手其中喽?”

 “没错,我不会坐视不管的。”狄祸语气更形坚决。

 “请问你要怎么管这件事呢?难不成去向钟姑娘揭发,说下阎王帖的人是我么?这岂不违背了你不漏雇主身份的原则?”田慕白有恃无恐。

 “我当然不会自毁原则;不过,我会随侍在她身侧加以保护,不让你有动手加害的机会。”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受雇,当她的保镖了?”

 “你知道她曾提议想聘雇我当保镖的事?”

 “今晚逛市集时,那丫头将整个事件都告诉我啦!还包括阎王帖的事,哈哈哈!”田慕白得意万分。

 “那表示她相当信任你,你不觉得惭愧么?我真想不通,钟姑娘说你是他世兄,那么,绿柳与红叶两家,想必定是世,为何你忍心取她性命?”狄祸想了一个晚上,仍得不到答案。

 “这个么…不足为外人道。”田慕白淡然一笑。

 当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真要说出来,戏还唱得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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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祸告诉店伙计要与田慕白商量换房之事,只是个借口。他主要的用意是想警告田慕白,要他打消加害钟思的念头。既然谈判没有结果,他只好转而敲钟思的房门。

 “狄祸?”前来开门的钟思讶瞠乌瞳。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超级木头兼冰块,竟然会来敲她的门?这一个月来,两人虽是同行,但狄祸视她如隐形般,根本不搭理。今晚,他老兄竟然大驾光临,可真稀奇!

 “呃…”站在门外的狄祸表情尴尬地支吾道:“钟姑娘,上次你说的那桩…生意,是不是还有效?”

 “生意?什么意思?”钟思一时没会意过来。

 “就是…要我当你…保镖的事。”

 “喔!是那件事呀,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狄祸有丝诧异。“你不担心下阎王帖的那人加害于你?”

 “现在不担心了。今晚逛街时,我把这件事告诉田大哥,结果被他训了一顿,怪我为何不到绿柳堡向他求援。他说可以保护我,要我明天跟他回绿柳堡;所以,今后我不再烦你,你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去找唐非。”

 钟思‮奋兴‬地回答了一大串,可狄祸愈听脸色愈沉重。刚才田慕白并未透这件事,真是阴险!

 “你不能跟他回绿柳堡。”狄祸劝阻。她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自陷险境么?

 “为什么?”

 “他…不可靠。”可恼的是,狄祸坚守三不原则,根本无法揭穿田慕白的阴谋,只能点到为止。“不可靠?”钟思做出疑惑的表情。“不会吧?我们两家是世,田大哥的为人我很了解。他是有点玩世不恭没错,但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你怎会认为他不可靠呢?何况先前你们并不认识,不是么?”

 “要认清一个人的本质,并不是以彼此认识的时间长短来论断。”狄祸语重心长、意有所指。

 “或许吧!但你别忘了,我是多智第一的智绝,想蒙骗我可不是容易唷!”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咦?狄祸,你对田大哥似乎有偏见喔!”

 “我…”狄祸真是有口难言。

 “好啦、好啦!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不过,我完全相信田大哥的为人。”

 “你还是要跟他一道回绿柳堡?”狄祸有点不高兴。

 “嗯!”钟思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田大哥的武功很高么?”劝阻不了她,狄祸转而关心起另一个问题。

 “是很高。当初我没想到去向他求援,让他心理很不平衡。所以,为了补偿这个疏失、给他一点安慰,我决定暂住绿柳堡,让他保护一下喽。”

 “那你的武功又如何?”狄祸的用意是想知道,一旦田慕白骤下杀手,她有无自保的能力。

 “我呀?”钟思指着自己鼻尖笑答:“轻功不错、智力颇高;至于其它武功嘛…嘿嘿,不好意思,只差强人意而已,不像你是个武林高手。”

 “既然你轻功能练至上乘,为什么武功却只…平平而已?想必是你偷懒、贪玩,不肯好好练功吧?”

 “才不是。我是先天条件受限,才无法练就上乘的武功,你可别冤枉人。”钟思鼓起腮帮子郑重声明。

 “是么?”狄祸半信半疑,反正她讲的话总是教人真假难分。

 而狄祸最不解的是,既然田慕白的武功了得,而钟思的武功又只是平平,何以他不直接下手,宁可花费重金聘雇杀手狙击?

 适才在“天字一号”房,狄祸也曾质疑过田慕白,但他含糊其词,只说毕竟相识二十载,不忍亲自动手,故而借由杀手来解决。但,既不忍心,又有何深仇大恨,非置她于死地不可?他不杀女人的原则,让田慕白“借刀杀人”的计谋触礁,现在他又想骗她至绿柳堡伺机加害么?可笑钟思自诩才智过人,却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你是红叶山庄庄主,有家业必须处理,总不能长久寄居在绿柳堡吧?因此,雇个保镖保护你,应是最妥适的办法。”狄祸仍想劝她回心转意。

 “奇怪?当初我请求你当我的保镖,你不肯接受,现在却这么热衷,是怎么回事呢?”

 “这…呃…”狄祸有点不自在地支吾“我仔细考虑过,你说的也对,杀人毕竟不是什么正当行业,有机会可以改行,我想…试试又何妨。”

 “是么?那唐非的事呢?”

 “这事还有一年期限,不急。”

 “换言之,你还是没放弃这桩杀人的易?”

 “已经接手的生意,怎能出尔反尔。至于以后是否再接阎王帖,则要看这次转业的成效再决定。”言下之意,以后还造不造杀孽,钟思是关键人物。再讲白一点,就是拖她下水,给她一点道德压力。

 “呵…”钟思却打了个大呵欠,着眼睛说:“逛了一整夜的市集,好累喔!狄祸,这件事明天再说,我困了。”

 看她脸疲惫、睡眼惺忪,狄祸只好识趣地告退。“好吧,你睡。咱们明天再商量。”

 必上门扉,钟思背抵着门板偷笑。

 她早料到狄祸会找上田慕白质问缘由,也断定他会回头要求当她的保镖;因此逛街时,就已经跟田慕白商议好再串演这一幕戏。当然,戏码会一出出上演,直到目的完成为止。好戏…还在后头呢。

 唉!可怜的狄祸,又被耍了一次。

 可…原本是基于好玩心态,才接下赌约的钟思,却意外地发现,她的心态竟也有了奇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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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的午夜,天地万物俱寂。狄祸走在客栈的东厢廊檐,两侧的客房都已熄了灯火,就连田慕白房间也是漆黑一片。狄祸停住脚步回头,看见钟思房间透出的烛光也暗了下来。

 看来大家都入睡了,惟独他无法入眠。

 他折回钟思房门口,背靠门扉盘腿而坐,准备彻夜守护她,以免遭到田慕白的毒手。

 抬头仰望苍穹,星空灿烂。凝视着天星斗,思绪如涨般涌上心头,他竟伤感地忆起自己坎坷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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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年前,五月五的子夜,狄祸在北方的一个村镇出生。那是个贫瘠的小村,却有着莫名其妙的奇风异俗…凡是五月五这天出生的小孩,都被视为恶魔降世,是不祥的化身。为了避免替家中招来厄运,这天出生的婴儿,都会被家人丢弃,任其自生自灭。

 狄祸何其不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选在那天到人间报到,从此注定他多舛的一生。

 他出生后,父母嫌他是个祸害,甚至将他取名为“祸”生下来没几天,就被狠心的父母弃置荒郊野外,仅在他身上留下一张记有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红纸。狄祸的父母认为,若他饿死冻毙或被野狗咬死,那是他命该如此;如果幸运被善心人士捡去抚养,则算他命大。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合该狄祸命不该绝,被一个拾荒老人拾回抚育;但,贫困的生活经常是有一餐没下顿的饿肚皮。直到六岁时,拾荒老人病逝,他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从此狄祸成了小小儿。

 他经常瑟缩在人家屋檐下,企盼有好心人能施舍些剩饭残肴充饥。那时,小小心灵已经懂得自己活得像条狗,卑微低,没有一点尊严。

 苦难的日子过了两年,狄祸碰到了一位身怀绝学的江湖高人;他将狄祸纳入门下传授武功,并教他读书识字。

 别以为狄祸从此就否极泰来,其实却是另一种苦难的开始。

 狄祸的师父虽是个武林奇才,却也是个愤世嫉俗、情乖戾、残暴的怪人。他收狄祸为徒,是因为看出狄祸是个练武奇才,将来可以将自己的绝学发扬光大、名传江湖。这种自私的心态,又岂会有师徒之情?

 他对狄祸学艺过程的要求,几已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稍有小失误,就是一顿毒打苦刑。很长的一段日子,狄祸身上总是伤痕累累,血水、汗水不断在他瘦弱的躯体上,而泪水…他只敢在夜深人静、师父睡了后,才放纵它们尽情地宣

 后来狄祸果然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从小被遗弃,缺乏家庭温暖,师父又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动辄打骂,休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丝关怀。在这种环境下成长,造成狄祸性格上的缺陷。

 在江湖上崭头角后,狄祸也是个“独行侠”从不与人攀,独来独往成了他的行事风格。环境对人的影响,确实有它深远、不容忽视的一面。狄祸的冷漠、孤傲其来有自啊!

 而狄祸从事杀手这一行的肇因,竟是为了遵奉他那乖戾师父的遗命!狄祸实在无法理解师父诡异的想法;师父临终的遗言口,竟是他承诺当”名出色的杀手;理由是杀手容易扬名立万、成就威名,连带地也将他的绝学传扬于世。

 狄祸从此踏上了杀手的不归路。

 当了十年杀手,对于血腥的杀戮似乎也麻木了,手起刀落、见血封喉,他已不再如初时的心慈手软。

 但自从遇见钟思后,她的美丽开朗,深深撼动他孤寂已久的心。狄祸这才发现,自己对男女之情仍未全然放下。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极盼得到爱情的滋润。多舛的命运,并没有剥夺他爱人的能力。

 夜更深,寒气沁骨。狄祸守护在房门外,却感觉不到寒意,因为他全神戒备地防田慕白趁夜潜入房中对钟思下手。

 对她的这分牵挂,就是…爱么?狄祸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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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卯替时分,天色微明。

 狄祸为守护钟思,一夜未眠。当早起准备干活的客栈伙计见到狄祸持剑端坐在天字二号房门口,不诧疑。

 “客官,天色尚早,您怎么不进房多睡会儿?外面天冷哪!”他好意地告诉狄祸。

 “我是干保镖的,必须在房外守护主人的安全。”依狄祸个性,原不想搭理,但转念一想,坐在别人房门口,恐启人疑窦多惹麻烦,是以才勉强回答。

 “喔,原来如此。”

 当保镖的难道都是铁人,不用睡觉?或是须能忍受冷冽的寒风、宿房外?真辛苦的行业呀!原以为自己这杂役的工作已是十分卑下操劳,没想到还有更劳累的人!那名伙计同情地摇摇头,叹着气干活儿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有些准备赶路的商旅纷纷起。在经过狄祸身旁时,不免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人甚至头接耳,揣测他坐在房门口的原因…

 狄祸不太耐烦地想:这女人到底还要睡多久?面对愈来愈多住客狐疑的眼光,他已开始感到浮躁。

 这时,天字一号房的门开了,田慕白精神奕奕地跨出门槛。当他见到狄祸时,脸上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狄兄,你起得可真早呀!”

 “田堡主早。”狄祸冷冷应道。自己在房外守护钟思一整夜的事,没必要让他知道。

 “狄兄在我世妹房外做啥?”田慕白明知故问。

 “需要向田堡主报告么?”狄祸面色不豫地回道。

 “呵呵,钟姑娘是在下的世妹,有个男人在她房外企图不明,理当关心一下。”

 “哼!”伪君子!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的阴险小人,狄祸心中暗骂,冷哼一声后便不屑再理睬他。“今天要跟我回绿柳堡,狄兄是来向她道别的吧?”田慕白无视他的冷淡,还是热络地开口。

 “她不会跟你回绿柳堡的。”狄祸拧起了浓眉。

 “哦?狄兄何以如此肯定?”

 “我是她的保镖,她不用再向你寻求庇护。再说,你会保护她么?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呵呵!我心里当然明白,只可惜那傻丫头却被蒙在鼓里,还妄想我能保护她的安全呢,实在可笑。”

 “那是因为她信任你这位世兄的缘故,你不觉得良心不安么?”狄祸怒责他。

 “咦?杀手第一也会讲良心啊?这倒稀奇。”

 “你别太仗恃我那三不原则,必要时我还是会衡量轻重,有所取舍的。”

 “悉听尊便。”田慕白对他的威胁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转身拍起钟思房门。“,懒丫头,快起来,太阳晒股喽!”

 等了半晌,才听到钟思的回应:“知道了啦!讨厌,吵死人了!”

 “贪睡的丫头,快收拾好行李,用过早膳咱们就上路哦!”说罢,田慕白投给狄祸一记挑衅的眼神。

 待田慕白离开后,狄祸也举手敲门。“钟姑娘。”

 须臾,钟思才睡眼惺忪地开了房门。“早啊。”她打了声招呼,随即打了个呵欠。

 “我想知道姑娘的决定。”田慕白用过早膳后就要带她走了,狄祸急于知道她考虑后的结果。

 “什么决定?”钟思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我当你的保镖的事。”狄祸对她的漫不经心相当不悦。

 “哦,那件事呀!我刚起,还没跟田大哥商量呢。”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成,犯得着跟别人商量么?”狄祸的不悦更加明显了。

 “昨晚我答应让他保护,今天又变卦,于理当然要知会人家一声嘛。”钟思回得理直气壮。

 “如果他反对呢?”

 “那我只好跟他回绿柳堡喽!你呢,就自个儿到附近找唐非吧。”

 “不行,我是当定你的保镖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唐非!”狄祸卯起了子,强硬说道。

 “啊?!”钟思傻眼!她可没想到狄祸原来也有副牛脾气。

 两人就站在房门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不下。这时,漱洗完毕的田慕白悠闲地出现。

 “你们两个杵在门口干啥呀?”

 “田大哥早。”钟思甜甜地叫了一声。

 “都上三竿了,还早啊!懒丫头,快去梳洗一下,咱们马上要出发啦。”田慕白打趣地笑答。

 “嗯,好。呃…对了,田大哥,有一件事…”

 “先去洗把脸,有事待会儿再说。”

 “好吧。”钟思似乎很听田慕白的话,乖乖地回房梳洗。

 她真这么听话?别傻了!只有“演戏”的时候,她才会这么好说话。平常哪,可是刁钻得教田慕白头疼哩!

 “狄兄,你不去漱洗漱洗?”待钟思不见了人影,田慕白才转向狄祸问道。

 “不劳你费心。”对虚伪的人,狄祸当然不会给好脸色。

 “呵呵,话说回来,狄兄在门口站岗一夜没睡,倒也不用去洗脸漱牙了。”田慕白一脸促狭。

 “你知道我在她门口守了一整夜?”这么说,昨晚他曾企图潜入钟思房内?看来,昨晚牺牲一夜的睡眠,倒也值得。

 “不管钟姑娘答应与否,我是当定她的保镖了,你甭想算计她。”狄祸强硬地提出警告:“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劝你赶紧回绿柳堡,这样我们的第二桩易才有成功的可能。”

 “你要挟我?”田慕白觉得事情愈来愈有意思了。

 “如果你坚持带钟姑娘回绿柳堡,那我只好随行保护,狙杀唐非的事,势必无法完成。倘若你还希望我承接这桩阎王帖,那就独自回堡,我可以带着钟姑娘追查唐非的下落。”狄祸试图劝服他。

 “这个嘛…嗯…”田慕白煞有介事地抚下巴,故作沉思状。

 “好吧!为了让你专心对付唐非,早完成咱们的第二桩易,钟思的事就暂且搁下,我会回绿柳堡等你消息。”假意考虑了半天,田慕白作下决定。

 “在狙杀唐非这一年期限中,你不得再出现钟姑娘身旁,以免我还要分心照应她。”狄祸暂时用缓兵之计,后再想其它破解之道。

 “一言为定。”田慕白爽快应允,因为,这一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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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男人达成协议。早膳过后,三人便分道扬镳。田慕白独自回绿柳古堡,狄祸与钟思则留在成都,继续探查毒绝唐非的行踪。

 田慕白这一出场搅和,确实帮了钟思一个大忙。

 当初同意狄祸增列三则条款,本以为还是可以伺机突破他的心防,上演早就策划好的“美人计”教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再要他说出发阎王帖之人是谁,没想到多智第一这次却失算了。

 狄祸有着北方人特有的死拗脾气,将那三则条款守得固若金汤。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与钟思保持距离,根本不让她近身,这教钟美人如何演出呀?

 所以,她才会大叹“英雌无用美之地”!

 嘿嘿!幸好她命好,向来福星高照。田慕白不甘寂寞地跑出来串场,倒帮她打破了僵局,狄祸增列的三则条款实已名存实亡。

 虽然田慕白答应一年内不动钟思,可狄祸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此,他现在是…行路并肩、吃饭同桌,夜晚虽不至于同宿,但两人房间必定毗连;如果没有紧邻的空房,狄祸宁可夜宿钟思门外檐廊,以防她遇险时不及抢救。总之,他把钟思保护得滴水不漏,三则条款也就此宣告寿终正寝了。

 既然三则条款形同虚设,钟思总算可以把精心策划的美人计用上了;她现在等的就是适当的时机了,因为即时要使诈,也得不痕迹,那才叫高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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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祸与钟思在成都附近绕了数,试图打听唐非行踪。他们也曾造访用毒世家…唐门,探问唐三公子是否进过家门,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这,两人又在外奔波了一天,向晚时分才回客栈用膳。

 “呃…狄祸,这样漫无目标地瞎找,根本不是办法。”钟思渴极了,端起香茗先润润喉。

 “你有何高见?”狄祸心知她可能有了想法。

 “我们到大雪山贡噶峰的冰湖去碰碰运气。”她腹内果然有机关。

 “大雪山?为什么?”狄祸停下夹菜的筷子疑道。

 “据说大雪山顶贡噶峰上有一冰湖,湖面长年结冰不化,但神奇的是,每百年会有一株神莲破冰而出。此神莲的功效式多,据说中毒者服之可怯剧毒,平常人服用,则可百毒不侵、延年益寿。我们上去瞧瞧,算算日子,这百年神莲,应在中秋月圆之时破冰而出才是。”

 “你打哪来的消息?”

 “从无名野叟所著《寰宇搜奇录》一书中得知。”

 钟思除了天生聪颖、肯用脑筋外,好学不倦、博览群书,也是造就她多智第一声名的原因之一。

 “但,上大雪山跟探查唐非有什么关连?”这是两码子事,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狄祸怀疑是她贪玩,想借机上山采莲罢了。

 “大大的有关连。”钟思分析道:“你想想,唐非以使毒闻名,这‘雪山冰莲’则是百毒克星,他极有可能上山采莲,除之而后快。”

 “问题是,除非唐非也看过《寰宇搜奇录》,否则他怎知有雪山冰莲这玩意儿?再说,这神莲是否为讹传也未可知,说不准是那无名野叟唬人呢。”

 “我们现在的处境,只要有一点线索,就不能轻易放过。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也值得一试,总比漫无目标地瞎找好吧?”

 “大雪山天气酷寒,山路陡峭难行,你吃得了苦么?我要保护你的安全,又不能独自上山,把你丢在成都不管。”狄祸想劝她打消这主意。

 “放心,没问题。我多裹几件皮裘就成。”钟思精神抖擞地回答。

 “山中有很多飞禽走兽,你不怕?”狄祸再吓她。

 “不怕。”钟思脯保证。

 “真的?”狄祸想起那片密森林里的“老鼠事件”

 “安啦!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那…小小的鼠辈而已。其它的,哪怕是豺狼虎豹,本姑娘都不怕。”钟思立即猜到狄祸的想法,赶紧出声说明。

 百密一疏,没想到多智第一也会不小心自曝其短,狄祸牢牢记住她这惟一的弱点。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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