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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儿静静地偎在头金印云泥画柱畔,娇弱无力的她尚未恢复完全,只能望着窗外的彩霞天。

 她怎么会知道“毒香冷”的毒那般强?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双手双脚酸软疲乏,但万幸还能稍稍动弹。

 至少她没有瘫痪,至少她还有感觉。

 艾少爷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她的恩公,为什么在出去唤人送来一盅热腾腾、香味飘散的汤,以及桌的细巧宫点和各果子后,就再无出现?

 他该不会是忆起了她有多么冲动和愚蠢,非但拔了他的葯草,还给他惹来了这一整天的麻烦吧?

 她眼睫轻轻垂下,心口酸酸的,彷若有千颗梅子在口跌碎了、滚动著,所到之处,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深深弥漫。

 “傻瓜,那么你还想怎的?”她沙哑开口,喃喃自问。“他不追究你闯祸,反倒还喜欢上你吗?”

 他是豪富权贵子弟,她却是花街柳巷贫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有姻缘红线的一天。

 “唉。”她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难道昨儿到今,她所受的震动打击还不够吗?贪图永远不可能降临的幸福,最终只会招来更加残酷的后果。

 “怎么没有人服侍你吃点心?”

 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之时,儿有半晌还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而听错了。

 她眨了眨眼,惊喜又惘地抬起头。

 呵!是他,真是他。

 他换过了衣衫,却依旧是一袭淡绿色的影子,高大、洒、飒而从容尔雅。

 翩翩丰采令她为之深深心折…老天!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哪!

 “究竟是谁说你怪气,长相奇怪,不男不女像妖怪?”她口而出“说那些话的人真该被打上十万次的股。”

 骆弃一怔,不莞尔。“人家说人家的,我并未因此而伤心落泪过,你毋需为我抱不平。”

 “可恨的流言,这京城里的人是吃了闲著没事干,天天以嚼舌为乐吗?”她忿忿地骂道“你怎么那样好脾气?要是我有你的相貌、你的财势,我就让人抬著我坐金轿子,大摇大摆游街三天,让他们瞧瞧自己的狗眼睛有多离谱。”

 没法子,她自己也是流言的受害者,无论听上几千几万遍都不会因此而冷静些。

 就算她的智慧全长到狗身上去好了,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更受不了被那群长舌妇、大声公给污蔑。

 “你真好兴致。”他眼底笑意更深了。

 “这不叫好兴致,而是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她愤慨道。

 她就是恨自己无财也无势,否则定要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连眼珠子都跌碎一地。

 骆弃来到她身畔,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明显地松了口气。“你好些了,现在是不是感觉不那么冷了?”

 “是的。”她的眼神顿时柔情似水起来,笑靥隐约。“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该怎样报答你才是?”

 “是我不该让你身陷危险,摘下‘毒香冷’。”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绝美的笑颜,那股熟悉的心烦意和怦然悸动又出现了。“你…吃过点心了吗?”

 “吃了,吃了,那些点心真的好可口,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甜而不腻又口香的点心。”说到这里,儿雀跃之情倏地有些黯淡了下来,讷讷道:“不过我没吃几个…因为我觉得良心有愧。”

 “怎么了?”他微微挑眉询问,诧异地看着她“何必感到愧究呢?这些统统都是要给你吃的,你大可以将它全数吃完。”

 “不,我的意思是…”她叹了口气“我妹妹从来没有机会吃到这样好的东西,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能,不能让她吃好点心,我自己又怎么吃得下呢?”

 真希望她可以将这些点心带回去,联儿定然很喜欢这些小巧美丽又可口的点心。

 只是她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又怎么能开口讨这些点心呢?

 而且她是卖馒头的,不是乞丐,这样有违自尊与骨气的事她也做不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眼底笑意更盛。“这有什么?待会我让人准备一大盒上好的进贡细点,让你带回去给令妹尝尝,其中有几味牡丹酥、桂花糖、松子玫瑰糕异常可口,令妹一定会喜欢。”

 “真的吗?”她晶莹的美眸倏地一亮,但旋即又迟疑了。“不,这样不太好,我不能这么做。”

 “如果你不收,我便不让你走。”他似真似假地道。

 “什、什么呀?”她脸红心跳了起来。

 “那么你愿意了吗?”他微笑问道,爱煞了她小脸红晕漾开来的模样。

 “我…”她‮奋兴‬又害羞又不知所措。

 她真是令人惊奇,勇敢又美丽,泼辣又生动,既有牡丹般娇富贵的丰韵,却又有水仙的袅袅飘逸,兼之红辣子般冲动的情,也有野花般强壮采的生命力…

 眼波转,笑意靥生,一举手、一投足都教他目光怎么也移转不开来。

 真是要命了,不过短短一天辰光,他却莫名其妙地为一名女人而坐立不安,心如麻了。

 他口掠过一抹强烈的震撼和栗然…

 不!

 他已经痛切地告诉过自己,绝绝对对不再成为女人美诡计下的笨蛋,这一生一世,他永远也不会再将一时情念错认为生世鸳盟。

 骆弃迅速冷漠武装起来,神情淡然,语气冰冷道:“就当作是向你赔罪吧,我待会就让人去取来,还有马车已在外头等候送你回去,也许你应该起身了。”

 “艾少爷?”儿笑容僵凝“你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又生起气来了?为什么?是生我的气吗?”

 “你可以走了。”他一咬牙,转身就走。

 “不!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我又说了什么话冒犯了你。”她执拗地要追问个清楚。

 她柳儿并非那些人家一声大喝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闺阁千金,她在街头混得太久了,早已将无谓的矜持抛向九霄云外。

 尽管她还是被他无情的话刺伤了,可是就算心底淌著血,眼底泛著泪,她也要挣一个明白!

 “不关你的事,没有你的事,你已经管得太多了。”骆弃烦躁地一甩头,大手一摆。“走啊,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

 她紧紧抓著衣襟,心底又是绞痛又是揪扯,却又为他最后一句话而生起了痴痴的希望。

 “你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赖在我上,不就是想要我对你起念动手吗?”他近她,眼神凌厉而危险。“再不走,我一定会吃了你!”

 她一惊,浑身却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

 “你、你别吓我。”她强自镇定,可是小肮间却升起了一股陌生却沸腾酥醉的悸动。

 她是怎么了?难道他说得还不够白吗?

 “快走!走呀!”他握紧双拳,面色铁青。

 将她彻底地驱逐出生命,再也不见、不听她的笑语嫣然,这样他就不会再度成为那个自己深深痛恨的人。

 “艾少爷…”她若是聪明些,早应该走的,可是她如何眼睁睁看着他让愤怒底下的痛苦似巨滔滔淹没他自己?

 他差点就成功了。

 她险些要相信,他也是那种凶恶蛮横无情又见起念的男人,可是她瞥见了他黑眸里盛的痛楚,刹那间记起了世人对他的不公评语。

 可怜的男人,他想让她也误以为他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妖怪、野兽吗?

 她没有那么笨,她的双眼始终亮晶晶地凝望着他呀!

 她知道他像自己,为了那不属于自己的丑陋流言而年年负累,岁岁煎熬。

 “走…”他大声咆哮,生平第一次忘情地然大怒。

 别以为用那双美丽剔透的眸子就能够再次主宰掌握他,别以为他会再次傻傻地坠入陷阱…

 倏然间,他感觉到紧绷的身躯被一双纤细温暖的臂膀环抱住了!

 骆弃蓦地失魂一呆,高大的身子僵愣在当场。

 “你…在做什么?”他声音沙哑惊震了。

 “好可怜的我,好可怜的你,为什么我俩不该相遇,偏又相遇?”儿紧紧揽著他的,小脸埋在他前,轻轻呢喃。“为什么我们想做的不能做,不该说的却总是冲出口,无心伤害彼此,却总是伤害彼此?”

 刹那间他如遭雷击,哑然无言又心绪澎湃难抑。

 她的娇躯柔软芳香温润,她的抚慰如煦然春风吹拂过他凝霜的苦痛,她的拥抱宛若最熨贴动人的轻纱暖衾。

 但最最撼动他的,还是她嘴里所倾诉出的每一个字…

 “这会是个错误。”他挣扎著,终于喑哑绝望地开口。

 仿佛预知,最好身离开的时机已在上一刻永远错过,他与她,再也无法当作陌生人了。

 “也许错到底,就对了。”她放纵自己恣情地依偎在这渴望了好久的膛前,这温暖、刚毅拔的膛,就算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为自己好好活一次,要尽情地去爱到不能爱为止。

 “是吗?”骆弃犹豫著,大掌轻柔地抚上她的发,低声叹息。

 可能吗?可以吗?

 在这心神混乱的一刻,他已经不知该如何理智思考了。

 宇宙天地仿佛不见,唯有怀里的温芳躯才是此时此际最真实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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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儿是乘著马车回去的。

 但是尽管心醉神驰,浑身像飘浮在云端间,不知今夕是何夕,儿还是没忘记让马车在花街柳巷外的热闹大街上停下来。

 “我家到了。”她对车夫嫣然一笑“谢谢你了,小马哥。”

 “呃…呵呵,别客气,别客气。”小马被美人儿的笑靥横生惹得险些自车上跌下来。

 “回去请帮我跟艾少爷说一声,就说我明儿也是一早送馒头过去。”她脸红了,暗自庆幸夜黑,小马应当瞧不见。

 “好的,柳姑娘。”小马差点忘记一事,连忙掏出怀里的一包银子,恭恭敬敬地呈上。“还有,这是老爷在我出来前,偷偷给我的,说是给你的馒头钱。”

 “谢谢你,那么也帮我跟艾老爷谢一声。”她感动地接过,心下有些窃喜,又有些不安起来。

 这样好像是她看在钱的份上才爱上他的,虽说事实并非如此,但是若向人说这二十两银子是单纯的馒头钱,说给一百个人听,怕有一百零一个都不信吧?

 她叹了口气。

 可是现下又不能使意气把银子还给艾老爷,天知道家里的米缸已经快见底了,柴火的钱也还未给小贩,联儿的衣裳都旧了小了,样样都要钱,而且她原本攒下来要带著妹妹离开京城的银子又被娘搜刮一空,所以,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这些银子。

 也许等到生活不那么困窘时,她可以慢慢赚钱还给艾老爷,这样艾公子就不会怀疑她的真心了。

 儿又是信心地欢喜喜笑了起来。

 在回到花街柳巷的路上,她厌恶地看着家家户户或大胆或隐涩的点著红纱灯,还有不少登徒子与嫖客在巷子里与女们调笑勾搭议价。

 拜她神力女混混的恶名所赐,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敢真的对她动手动脚,顶多是偷偷吃点豆腐或占些嘴上便宜。

 她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收好,抱著空扁扁的口袋子“大摇大摆”地穿过花街柳巷。

 “哟!我们这窑子里最美的一朵花回来了,只可惜是中看不中吃,完全白搭,我说你们这些胚子,光看她不济事的,你们谁人敢摘这朵带刺蔷薇吗?”花街柳巷第十七号的周寡妇又妒又恨地瞪著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却被白白净净姿态轻儿给击溃得落花水。

 所有的客人眼珠子像瞬间装了大红焰烛般,尽是往儿全身上下贪婪地望去。

 “闭嘴!周寡妇,你不讲话没人当你哑巴。”一名大肚便便的商贾寻客斥道,一双小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儿不放。

 “干什么叫我闭嘴?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妮子是人尽可夫却又假意挑三捡四抬身价吗?偏生就有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瘟生,还把烂果子当好蟠桃。”周寡妇尖声叫道。

 “是啊、是啊,你们这些大爷最不够意思了,刚才还不是死命地盯著我们吗?现在看到了柳儿,却又变了一个样。”

 其余的窑姐纷纷大发娇嗔。

 儿脸色陡地一沉。她原本是心情太好,不想跟这帮女浪费舌,没想到他们今晚皮太自动讨打来著?

 “哪个不服气的给我滚出来?”她倏地转过身,美丽的凤眼泼辣一

 霎时,整条花街柳巷静得一针掉落都听得见,就是没人敢气。

 “你!周寡妇,别以为你当着众人面前嚼舌,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夜里睡的时候,当心你的姘头和狗头!”她杀人般锐利的目光一扫,但见周寡妇脸色发白,暗暗闪躲回屋里并紧关上门。“还有你们,要找乐子、要快活是你们家的事,谁敢再在我面前和背后叽叽咕咕的,别怪我明儿个把这条花街柳巷搞得六畜不兴旺,犬不平安!”

 砰!砰!砰!包多的木门火速关上。

 那些嫖的寻客个个张大了嘴,傻傻地望着这一切荒谬地发生。

 “还不给我滚?待会我开门放狗,咬烂你们这些王八蛋的那话儿!”她火爆霹雳地大吼。“哇!柳儿又发飙啦…”

 “快走快走,免得倒楣…”

 一时间张三推了李四,赵六踩著了孙九,个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偌大的花街柳巷霎时空得连只耗子都不见。

 儿这才满意地环顾四周,不过她心知肚明,‮力暴‬威震也只能一时,花街柳巷送往来歌舞喧哗却是一世的。

 而且他们打不过她,可是她也管不了他们那千张嘴啊。

 “说不定明儿又有流言传出,说我在巷子里大战群英,赤上阵毫不知呢。”她扶著额头,无奈疲惫地继续往前走。

 只要一朝在京城,她的名声是永远不会有干净的一天了。

 但是现在心上牵挂了那个人儿,教她还如何斩钉截铁地说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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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儿若有所思地著面团,嘴角噙著波漾然的美好笑花,眼底眉梢的潋滟不歇。

 今儿,她又可以见著他了。

 “姐姐。”

 他今可会对她展笑颜?对于昨儿的真情,他可会后悔?

 “姐姐呀!”

 联儿的声音终于穿透她忽悲忽喜的心绪,儿陡地惊醒过来,怔怔地望着妹子。

 “怎么了?”她颊生双霞,尴尬地清了清喉头。“你唤我什么事?”

 “娘又出去赌了。”联儿水灵灵的眼眸透著无力和亏欠,低声道:“对不起,我拉不住她。”

 儿的笑容和好心情在知道这消息后一起消失了。“这么早赌坊就开了?她怎么会有银子赌呢?”

 “娘昨晚高高兴兴地捧了一包碎银子回来,说是她前跟你拿走的那些银两赢回来的,我已经好几年未见娘笑得这般开心了,她甚至买了一件新衣衫给我。”联儿感到惭疚喜悦又深深困扰。“她说赌神菩萨终于庇佑她了,所以刚刚又带著所有的银两出门去赌了。”

 联儿毕竟不过是个年方十五的豆蔻芳华少女,自然也爱美丽的新衣裳,更欢喜娘亲待她温情而关怀,尽管这些年来,这样的次数寥寥无几。

 可是拿了娘给的新衣裳,她又觉得大大对不起辛苦操劳的姐姐。

 何况她该跟姐姐站在同一阵线才是,怎么可以被娘一件新衣裳就收买了?

 但是这绣著云纹的鹅黄衣裳好美好美啊!

 “娘给你买新衣裳?”儿小脸微微一白,小手紧抓住桌沿,深怕身子不听使唤地瘫跌在地。

 娘给联儿买新衣裳?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失落感狠狠地啮啃著她的心,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

 她打从有记忆以来,娘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更没有亲手过、买过任何一件衣裳给她。

 向来就是娘吃鸡腿,她和爹与妹妹吃咸菜;后来爹过世了,娘喝鱼汤,她却只能忍著腹饥火,试图从残存的鱼汤碗中捞出几片小小的鱼给联儿吃。

 是,她不该嫉妒妹妹,应当爱护妹妹,可是此时此刻,儿却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最平凡的女人,有著最一般的七情六,她能爱能恨,会笑会妒。

 为什么?她辛苦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向她说过一句安慰的话还罢了,就连温情也不施舍一些些给她?

 她们…她们当她是什么?一条活该看家咬贼的狗?还是一头应该挥汗犁田的牛?

 “姐姐,对不住,我不应该拿娘给我的新衣裳,但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新衣裳了,我穿的都是你旧了小了不要了的。”联儿轻咬下,迫切地说出真心话,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大受打击的凄恻脸色。

 她肩头轻轻颤抖著,用力地吐著气,仿佛想将所有的悲愤、凄怆和痛苦全数吐出一般。

 不!不能再这里哭,更不能在这里发疯,她怕她最后会忍受不住冲向前掐住妹妹的颈子狂摇,并大哭特哭一番。

 “我出去走走。”她霍地甩手,大步往门口冲。

 “姐,你去哪儿呀?”联儿急了“姐姐…这些面团怎么办呀?”

 “统统拿去喂狗!”儿头也不回地大吼。她的口绷得好紧好紧,心狂跳得像是要迸出来了,所有的泪,所有的怨,所有多年来堆积的委屈辛酸痛苦就快要把她整个人撕得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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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强忍著腹心痛泪水,狂奔到城东近郊的十里亭下,对著这片山光水放声大喊。

 “混蛋…混蛋…混蛋…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伤我的心?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马蹄声由远至近达达而来,而且还不只一骑,如滚雷般震动而来。

 她置若罔闻,喊完后伤心地坐倒在阶梯上。

 骆弃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个光四,妩媚风生却清减瘦削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坐在十里亭的石阶上,他的口蓦地纠结成一团。

 他勒住马缰,下黑马极有灵地止蹄,鼻息着。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黑衣高手诧异地询问。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他微微一笑的说。

 “是。”黑衣高手们恭敬敛首,一夹马腹又风驰电掣地奔入东城门。

 骆弃轻轻跃下马,牵著缰绳缓缓踱近她。

 她怔怔地抱著双膝,将小巧的下巴抵在裙裾内,仿佛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不想。

 “坐这儿发什么呆呢?”他温和地俯‮身下‬,轻她的头。

 他眉宇间掩不住再次见到她的喜悦飞扬,但是她的落寞也深深撞击著他的五脏六腑;昨晚一夜辗转难眠的矛盾与犹豫迟疑,全在这一瞬间化为无形。

 “艾公子!”儿不敢置信地抬头,悲伤的美眸霎时亮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出城办点事。”他在她身畔坐了下来,放开缰绳,让马儿自行觅草去。

 不知怎地,他在和她眸光触的一刹那间,心头莫名鼓燥热了起来。

 他今清晨疾驰出城,却心心念念著加紧处理完事情后要尽快赶回来,为的就是不想她送馒头进艾府时扑了个空。

 骆弃甩了甩头,心烦意得不愿再厘清此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噢。”她痴痴地看着他,用袖子抹了抹面上残存的泪痕,忽然想到一事。“哎呀,我今儿忘了送馒头去你家!”

 “你哭了?”他紧紧盯著她,神情蓄风雨来的狂暴。“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她鼻头一酸,本想向他倾诉内心悲惨痛绝的委屈,可是她旋即迟疑了…能说些什么呢?向他漏自己的家丑有多么难堪丑陋吗?让他知道自己不受娘亲疼,如今连妹子都为了一件新衣裳,而埋怨起过去都是捡她这姐姐的旧衣穿?

 儿的衣裳何尝不是去捡人家的旧衣和不要的布,一件件重新缀酚邙成的?家里三口人要吃要喝要穿,再加上娘亲嗜赌如命,她用尽力气也只能维持了个吃不饿不死的局面,又何来闲钱可以买新衣衫给妹妹?

 千言万语,堆积在肚里的血泪痛苦已到喉头了,可是该捡哪件事先说呢?

 唉,还是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不提了,那些都不重要了,不过是些烦心事。”儿深深了一口气,对他展笑颜。“我决定放自己一天假,不蒸馒头,不卖馒头,不扫地、不洗衣、不抹桌子、不煮饭、管他的呢!”

 骆弃听得失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言下之意,是要我带你出去玩啰?”

 “谁让你今天碰巧让我遇见了呢?就算你倒楣吧。”她拉起他的大手,嫣然一笑“到哪儿玩好呢?去喝酒吧。”

 “喝酒?”他讶然地扬高眉“你一个女孩子家,跟人家喝什么酒?”

 “谁说女人不能喝酒?一醉解千愁呀。”她不管不顾,拉了扯了他便走。

 “不如去喝茶吧。”他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你怕吗?”她斜睨他一眼,娇美明亮的眼眸闪闪绽光。

 “是啊,我怕。”他笑的点头,才不上当。

 她一时气结,娇媚的眼儿又是好笑又是苦恼。“噫。”

 “别噫了,我带你去相思河诠楼喝茶吧。”他握紧她的小手一笑,嘴里清啸一声,但见骏马四蹄撒飞而来。

 “哇,好俊的马。”她赞叹,又是敬畏又是喜欢地望着这高大神驹。

 “和我共乘一骑进城去,好吗?”他低头问著她,脸上笑意盎然。

 “可我从没坐过马,万一它看我不顺眼,一家伙把我颠下来可怎么办?”儿警戒地望着马儿。

 “疾风不会的。”骆弃微笑道,爱怜地拍了拍马儿“只要有我在,它不会动你一。”

 “要动我也不会只动我一,说不定是赏我一腿。”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不如你用坐的,我用走的。”

 “看不出你原来是个胆小表,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天上地下千载难逢的一代女豪杰。”他故作失望的说。

 她张大了嘴,呆了。

 没想到…没想到在他心底,把她看得那么样地好?

 儿心头一热,她又怎么可以让他失望呢?

 “好!坐就坐,不就是匹马嘛,脑粕怕到哪里去?”她嘴里叨叨碎念著,就在他要扶她上马的那一刹那,紧紧攀住他的手臂,焦急张皇地道:“倘若我快掉下来了,记著要拉住我,如果拉不住,那麻烦让马蹄对准一点,千万别踹得我一口气要断不断的,知道吗?”

 骆弃又好气又好笑,不轻拧了拧她的俏鼻头“傻子,我会保护你的。”

 这小妮子…

 “千万记住啊,这是你自己承诺过的,你会保护我的。”她纤纤玉手紧抓著他。

 他温柔一笑,轻轻一运劲将她抱上马背安置好,被她揽住的大手完全没有放开来过。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你。”他轻轻地,沙哑地道。

 夏日和风煦煦拂来,她乌黑青丝阵阵飞扬,暗香幽幽如梦似幻,阳光洒落在她雪娇靥上,衬得花朵儿般的容颜益发娇动人。

 他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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