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清早的国际机场人不多,偌大的地方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真恨不得跟你绝
。”来送行的晴君脸色不太好。
“对不起。”正在核对飞机班表的墨依神情一黯,向好友道歉。
“这算什么?你不声不响地跟学长分手,然后又连个预警都没有就休学要到国外去。”她是墨依最好的朋友,却到昨天才知道墨依要离开的消息,难免气得受不了。
因此,应该是离情依依的送别时刻,晴君却忙着
火。
“原谅我好吗?”墨依恳求着,不想这么失去最亲近的好友。
“不原谅行吗?”登机时间到了,晴君终究心软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一分开,还隔太平洋的一对好友不知何时再相见,她再怎么冷硬的心肠,还是感到凄怆啊。
晴君上前给墨依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准你偷懒,现在电子邮件很方便,你要常常写信告诉我你的消息,不然我还是会跟你绝
。”
墨依早已笑中带泪“我答应你。”
就当她是懦弱吧!就这么逃到远方,逃到看不到他的地方…透过晴君的肩,墨依似乎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你…有告诉他,我今天要走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瀚宇。从半个月前决定分手后,他和她便刻意痹篇对方,再无
集;虽然校园里的谣言又因他们的分手而喧腾一阵,但已不关她的事了。
晴君明白墨依的意思,轻叹了声。“没有。你昨天才告诉我你要走,而且又再三威胁我不准告诉他,我怎么敢?”
墨依若有所失;那么…方才她所见到的身影,应该是幻觉吧。
“谢谢你。”她松开好友,提起行李,转身缓缓走进通关口。
晴君红了眼睛,直到墨依走进候机楼,再也见不到人了,她才回过头,瞥见瀚宇双手握拳地站在远远的角落。
他的视线一直锁着墨依消失的方向,未有分毫移动。
晴君再次动容了。
她骗了墨依,昨天她就把墨依要出国的消息通知刘瀚宇了。
罢才没现到刘瀚宇,她还以为他不想来送墨依,直到现在才知道他一直站在角落,没有靠近。
他总是这么体贴,直到最后,仍依照墨依想要的方式而存在着。为什么墨依想不透,忍心伤害他呢?
晴君叹息一声,无意打搅角落的瀚宇,径自离开了。
而今,各人的难过只有各人自我调解,谁也帮不了谁了。
亲爱的晴君:
你好吗?
我到佛州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的生活,对我而言简直是天翻地覆。
我住的地方位于市郊,地处偏僻但宽敞,袖另外三位同校的学生同租一
间屋子生活。三个室友中,有一个女孩名叫TC,和我同样来自台湾,我们结
为莫逆之
。生活上有她照应着我(她比我小一岁,却比我还独立,这点真
可
)。
另外,虽说我的英文在国内比起一般的高中生似乎还强了些,可来到这
儿,仍是得从语言学校念起,相当辛苦。
在课业和生活这两方面,我都得重新适应,没有你和亲人陪在身边,我
常常忙到半夜,明明很累却还是睡不着,因为思念国内的一切,结果忍不住
哭到早上,又得红着眼睛去上课,很没出息是不?
因为住的地方离市区很远,日常用品常需要开车去买,所以我也学了驾
驶,据我的教练说(就是那位年纪比我还小的TC),我还
有开车的天分,
因此考照似乎不难。
吃不惯外食的结果,我还开始学煮饭了,厉害吧?
这就是我混乱的留学生活了。
你呢?你最近好吗?要升高二了,课业会变得更加忙碌吧?
墨依
亲爱的晴君:
一转间,已经三年过去了,真难以想象;当初我坚决向父母表明要来国
外独立生活,好像还只是昨
的事情一样。可是经过了思乡、哭泣、摸索到
熟悉而至现在生活上的游刃有余,这三年,竟是我人生成长最多的一段日子
了(包括身高喔,三年来我长了十五公分,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的变化。上回
有个老外拿着我高一时的照片和现在的我比对,他根本不敢相信照片中的人
是我。他说现在的我,下巴变得尖细,人也修长许多,关于这一点,我非常
满意,TC也说要介绍她的哥哥给我认识,这可吓坏我了)。
墨依
亲爱的晴君:
慢你一年,我终于也申请上大学了,因为只熟悉语言的使用,所以我选
读了公关科系。对于这门科目,老实说我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将来能用来
做什么(至少可以练好我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能力吧,我猜)。
你在信中提到遇见刘学长的事,他…好吗?
有提到我吗?
你可恶的只告诉我你有遇见他,却不提他和你聊了些什么?
你明知道我…我想念他。
很想,很想,很想他。
墨依
亲爱的晴君:
我要回国了,这封信,我选择用邮寄的方式,而非以计算机传信给你,是
因为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到了国内,准备给你一个大惊喜。
去国十年,想想我们都已是二十六岁的老女人了,这十年来,从高中、
大学至出社会,你一直倾听我身在异乡的孤苦,我由衷的感谢你(这话太恶
心了,却是我最写实的心情)。
这些年来,你一直问我何以不愿在假期中
空回国去探你。只因为…
我不敢面对当年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怕面对你,怕面对自己当年辜负刘学长的罪行。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想着他为我做的一切。
和他在一起的时刻,是我生命中最幸福、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我曾幸运地喜欢上他,也获得他的喜爱(记得当初你还说我捡到狗屏运
了)。
但人就是这样,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会懂得自己曾经拥有的是如何
珍贵…我深刻体认了这句话的涵义,但似乎太迟了。
刘学长一直知道我的“自卑”他用许多方式不着痕迹地开导我,辅助
我成长,但我还是跳不过这道关卡,忍残地推开了他关爱的
膛,这便是后
来我们分手的真正肇因。
直到此时,我才敢对你细说分明,但聪明的你一定早就想到了吧?
这些年,我慢慢成长,也才能想到他对我的用心。
其实当初,他可以不用放手的。
如果学长够自私,他有能力把我锁在他的身边,永远不放开我的。
可他知道这样做的话,我会不快乐,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抬不起头。
所以他选择放开我。
当初如果没有刘瀚宇的放手,就没有今天的苏墨依。
命运原来自有它的安排,而学长一定早我一步预知了未来,才会
不得
已地放开我,让我茁壮成长…
“Catherine,你准备好了吗?”TC的声音从门外飘来。
“就来了。”墨依连忙在信末署名,将信封贴在
边,以舌轻
,迅速封住封口,然提起
上早就整理好的行李,
向门外的TC。“车子来了吗?”
“早来了。”TC瞥见墨依手上的信“都要回国了,还寄什么信呢?”
“Justabigsurprise!”墨依笑着,和TC一同坐上旅行车,奔赴机场。
就要回台湾了。
回到她热爱的国家、回到熟悉的城市、回到亲爱的家人和朋友身旁。
将信件投入机场外的邮筒,墨依和TC一同入关登机。
就要…回到有“他”同在的地方。
当飞机缓缓攀升至天际,墨依的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经理?经理?”一阵呼唤打断了瀚宇的怔忡。
他的视线自水果盒移向眼前的女下属。“嗯?”
“经理,你…要吃草莓吗?”林亭玮有些困窘地捧着一盒草莓,端正地站在瀚宇的办公桌前。
她是个刚进公司的行政人员,因为是菜鸟,什么切水果、倒茶水的小事,理所当然地都得“仰仗”她“顺手”帮忙。
而今天是星期三,刚巧公司会提供午后三点的Teatime点心,业务部当然也分了几盒草莓,林亭玮照例要先捧一盒来孝敬业务部的最高主管刘瀚宇。
“我吃不了这么多,留下一些就可以了。”瀚宇温和地
代着,视线又回到桌上未看完的公文。一直到林亭玮分好几颗草莓搁在他的办公桌上,并退出去后,他才又抬头盯着草莓不语。
不该再让“草莓”影响他的心情的。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啊。
虽然理智这么告诉自己,可瀚宇的目光就是忍不住紧紧锁在红润的草莓上。
十年前,他爱上了草莓娃娃,爱上她的纯真和甜美。
当时的他深深
恋她的憨傻,也积极地想扶植她成长。
因为她,他燃起了一个梦想,想要一个能和他互相扶持、共度人生的伴侣。
他要她。
那段简单的恋情,他是用了心去经营灌溉的,没想到一切却结束得如此快速。
短短几个月,他的草莓娃娃便推开了他。
她说!她受够他了…
瀚宇抚额轻笑,回忆起当时的自己,竟也真的对她放手。
他有些不解年少的自己何以如此宽大。如果那段恋曲是发生在现在,发生在他已是一家大公司的业务经理的时候,出于男人的卑劣心态,他是绝不会放开草莓娃娃的。
而今一切都太晚了。
他放开了当时生命中的挚爱,也不知是不是那次的伤痛对他的打击太深,他像是对爱情有了免疫力一样,再也难以对女人动心。
真的不是故意为了草莓娃娃守身,也不特别迷信爱情的永恒,可他就是再也不容易动心。
试过几次和其它的女子交往,但总是无法再进一步。
难道是“草莓后遗症”作祟?
十年的时光磨掉了他对苏墨依的记忆,而今的他已经忘记她有多甜美可人,只记得她很像“草莓”而已。
草莓…
砰!一声巨响,办公室的房门被踹开,一个
头长发染成金色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瀚宇面前,快手快脚地抓了办公桌上的草莓就
进嘴里。
经过几年职场训练的瀚宇,心里虽是吓了一跳,表面还是稳如泰山。
“瑱…”他话未说完,就见妹妹已
鲁地将桌上的草莓扫
一空。
“呼,当老大真好,随时有好料的。”刘瑱婕
下几颗草莓,意犹未尽地四处扫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可吃。
“别找了,只有那几颗草莓而已。”瀚宇摇头叹息,对一年没见的妹妹有些莫可奈何。
“不会吧?你是老大耶,我看外头的人吃的都比你多。”
“我不是老大,只是个部门经理…”
“都一样啦。”瑱婕挥挥手,阻断了哥哥的话,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冲到瀚宇身旁用力拉起他。“快点快点,我差点忘了她还在楼下等着呢。”
“谁?什么意思?”瀚宇顺着妹妹的动作离开办公室。
“就是“她”嘛,跟你提过这么多年,说好我只要她当我大嫂的,你一定要娶“她””
匆匆来到隔壁大楼的Starbucks咖啡屋,瑱婕不给兄长
口气的时间,径自将兄长推坐在一位长发女子的面前。
“Catherine,这是我哥,也就是这十年来我一直跟你介绍的Chris。”
原本低头搅拌咖啡的女孩闻言有些无奈地抬首,礼貌地漾开一朵笑容。
“嗨,我是Cath…”墨依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相信老天爷的安排。
他没有变,那灿亮的眸子、俊
的仪表都一如往昔…
纠
她整整十年、令她在脑海里不断思念的刘瀚宇,竟是TC常挂在嘴边的哥哥?!
瀚宇原本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中;眼前的女子,三分熟悉,七分陌生,她…究竟是谁?
“我们…见过面吗?”瀚宇客气地问着。也许在某个因缘际会的时刻,他曾经见过她。
“哥,这话太老套了啦,Catherine刚从国外回来,你想钓她也别用这么八股的方式,太丢人了,亏我在国外一直向Catherine称赞你。”瑱婕很满意这两人“对上眼”的表现。她损兄长一句,可还是记得拉起墨依的手,
到瀚宇伸出的手里。
他不记得她?
墨依为这认知退缩了下,乍见瀚宇的一丝激动很快就埋在心底,不敢主动提起。
“可以请问你的中文名字吗?”见墨依的脸庞溢出淡淡哀伤,瀚宇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为什么会这样?平静已久的心竟然对一个初识的女子起了感觉?
“苏、墨、依。”
墨依轻轻吐出十年来未曾用过的中文名字。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似乎也再次揭开情缘的序幕。
爱情,还有没有可能…接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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