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N大有间小小的茶屋,就座落在宿舍区的东南角,远离各大学院的楼群,环境清幽,颇有些隔世的味道。平时光顾这里的多半是住校生,我和陶丽则属于少数不介意其地理位置偏僻而愿意花一刻钟走来的人。
我点了杯绿茶,陶丽则心满意足地
着她的冰红茶和柠檬咖啡。
“嗨…”陶丽突然踢了我一脚,故做神秘地朝我眨眼睛。
“怎么了?”
“那边有个男生一直往我们这边看哦。”
“怎么?是你喜欢的类型?”
“讨厌,我已经有阿健了,我是说你啦!”
“我?”
“他看的是你嘛!”
“你今天忘了戴隐形眼镜?”
“怎么可能?”
“那就是他眼睛有问题。”
“孟帆!”
“好啦,别理他。”找干脆地说。
“孟帆…你老这样不行的啦!”
“我怎么了?”
“拒人于千里之外啊!”“我哪儿有?”
“你就是有!上次把学伦介绍给你,到现在一点儿进展也没有,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冷感…”
“冷感?”我哑然人笑,脑海中不期然闪过今天早上的镜头。我真的冷感吗?对那样一个火辣辣的吻,找不是没反应的,尽管我不晓得那反映算不算正常。
“我问你,到现在你们约会过几次?”陶丽突然问道。
“和谁?”我心里一惊,恍惚中竟以为她指的是雷。
“当然是学伦,难道还有别人在追你?居然瞒着我,赶紧从实招来!不然罚你请我喝一个月的早茶!”
“饶了我吧,哪儿有什么人追我…”找下意识隐瞒了雷的事,只有靠低头品茶来掩饰心虚。
“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你到底相不相信我?”我又一次为她的孩子气失笑。哪儿来那么多“真的”啊?
“那好,你告诉我你和学伦约会过几次。”
“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算不算?”
“当然不算!我指的是逛街、吃饭、看电影,难道都没有吗?”
“电影看过一次,不过我睡着了。”
“那吃饭…”
“路边摊和麦当劳。”我照实回答。
“服了你了…”陶丽夸张地把额头敲向桌面,差点儿撞翻了两杯饮料。
“呃…陶丽,你这个样于很不淑女…”我好心提醒她。
“嗯?是吗?”一眨眼,陶丽已重新拢好一头如云秀发,端正坐姿,小口小口地
起了红茶。
我强忍了
出茶水的冲动,憋住一肚子的笑。
“他还在看么?”我问。
“嗯,拜托你回头瞧一眼嘛,
不错的哦,有点儿像王力宏!”
“王力宏是谁?”我装傻。
“孟帆!”
“好啦好啦,我看就是了。”
眼看陶丽被我逗得急了,我只得敷衍地回头瞧了一眼。
视野里只有一个男生,坐在角落的位置。
接触到我的视线,他脸一红,飞快地把头垂下。好腼腆哦!我不
觉得有趣。这么害羞的男生实在少见,有资格列入国家级保护动物。
“如何?”陶丽一等我回过头来就急着问道。
“看不清。”这是实话。他把头低得快要到桌子下面去了,我怎么可能看得清楚?
“那我们坐过去一点儿?”
“人家会当我是花痴,当你是神经病。”
“好无情哦!”陶丽把嘴一撇,又是一个很不淑女的表情。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还是你想再喝点什么?”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就来再一杯…”正
开口的她突然眼睛一眨,好像想到了什么,竟然改口道:“好,我们走吧。”
“你确定?”我反倒狐疑起来。只喝两杯就走,不像陶丽的作风。
“跟我走就对了,走嘛!”
尽管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葯,我还是被她拉着手肘离开了茶屋。
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等一下!”
我还没
清到底是不是在叫我们,陶丽已经停下脚步,同时轻轻捅了我一下。
“这次看清楚一点儿。”她小声说道。
原来,追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腼腆型大男孩。
“对不起…这个…皮夹…忘在台子上了。”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手,
吐吐地说。
“谢啦,这是我的。”陶丽爽快地接过,放人自己的皮包内。
“请问…”他嘴巴张了张,仿佛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
了回去。
“你想问我们的名字是吧?我叫陶丽,她叫孟帆。你叫什么?”
“陶丽!”我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有时候真受不了她那过于泛滥的热情!
“我叫文辉。”那男生仿佛受了鼓舞,说话比方才
畅多了,斯文的睑上也多了扶傻乎乎的笑,
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记忆里仿佛突然憧开了什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副笑容。傻气…牙齿…
“你是…”我企图说出自己的困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你记得我?”他眼睛发亮地问。
“我们…见过?”
“对对,开学前一天,在电梯里,你要去六楼…”
“哦…是你啊!”我终于想了起来。“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举手之劳,不客气。”他红着脸抓了抓后脑勺。
“喂、喂、喂!”陶丽突然大叫三声,愤愤不平地
进我们中间。
“陶丽,怎么了?”我莫名其妙。
“你们就顾着自己说自己的,根本忘了我的存在嘛!”
“对…对不起…”文辉被陶丽一吼,登时又被打回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关你的事,我是说孟帆!”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更加一头
水。
“你见
忘友啦!”
“喂,你可别胡乱给我套罪名!”我边说边给了她个警告的眼冲。我是很清楚她的玩笑,可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对不起,文辉,我们赶时间…”我随便找了个
身的借口。
“哦…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他一个劲儿地摆手,反倒加深了我的歉意。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拉着
脸不甘愿的陶丽,我飞快朝前走去,直到离开了文辉的视野范围才把脚步放缓。
“孟帆,你干吗急着走啊?我们又不是真的赶时间!”
“不走留在那儿干吗?”
“聊天啊,然后
换联络号码和电邮地址,再约好一起吃个饭十么的…男女的交往都是这么开始的,况且你们又认识…”
“那不叫认识,只见过一次罢了。”
“见过一次就是有一面之缘。有缘还不好好把握?”
“我平均每天和几十个人有一面之缘,全都把握岂不是要累死?”
“那叫广结善缘…”
“贫嘴!”我佯装生气地把眼睛一瞪。
我本来眼睛就大,瞪起来更是不得了,用来吓人一向十拿九稳。不过这招对陶丽作用不大,充其量让她知道我不打算继续说笑而已。
“好啦,可我看那个文辉好像真
喜欢你的…”陶丽的态度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那是他的事。”我保持着一贯的平淡。
“你当真没兴趣?”
“没有。”
“果真没兴趣?”
“没有。”
“确定没兴趣?”
“没有!”
“唉,算我白辛苦一场。”陶丽叹了口气,把背包重重地甩到肩上。
我不明其中所以,于是反问道;“你白辛苦?”
“我当然辛苦了!要不是我把皮夹留在台子上,那个文辉哪儿有可能正大光明地追出来?”
“原来你是故意…”我惊讶得不知该说她还是夸她。
“怎么样?够聪明吧?”她得意地翘起下巴。
“是是,太聪明了!小心聪明过头,聪明反被聪明说。”
“你就知道咒我!”陶丽噘起了嘴。“我不理你了!”
“谢天谢地,一定是老天爷看我素行良好,奖励我几天清静…”我双掌合十,对着天空深深一拜。
“孟帆!你给我记住…”
“记住什么?”
“我的生日,星座,血型,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吃的小吃,最喜欢喝的饮料,最喜欢的
膏品牌,最喜欢看的偶像…”
“这些你的阿健会帮你记住,干吗要我记?”
我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肩,在她耳边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需要借钱的时候我不会忘了你。”说完还不忘出其不意的在她耳垂上捏了一把。
陶丽登时“咯咯”笑了起来,忙不迭从我的“魔掌”下逃离。耳垂怕
一向是她的致命伤。
眼看“感情联络”得差不多了,我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建议道:“走吧!希望我们能赶在下课前溜进教室。”
“那有什么问题?小case!”
“小心被抓哦!”“等下个世纪吧!”
“好大口气!”
“谁让我叫陶丽?有我这种死
是你的荣幸!”
“是,荣幸之至!”
“哈哈,你表情好滑稽!”
“那是因为我不会说谎。”
“好哇!你拐着弯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来追我呀!呵呵…”我们的身影融进了学院内川
不息的人
中。
忙碌的一天终于掀开了序幕…
“真的吗?”
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正准备打开储物柜的手抖了一下,钥匙掉在了地上。我连忙弯
去捡。
“当然是真的!文学院的院花和东语系的主任讲师,都是出尽风头的人物!”
“那不是大新闻了?”
“就是嘛,照片都贴在布告栏里了,证据确凿,想否认都难。”
“什么样的照片?”
“当然是kiss!据说还有更精彩的,但是没贴出来。”
“好厉害!快带我去看!”
“等我把柜子锁好。”
“快点儿啦!”
“知道…”
两个高分贝的女声走远了。直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已摒息太久。喉头仿佛被什么勒住似的,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呼吸了,肺部那缺氧的窒闷感却依然鲜明。
那是在说别人,不是我,和我无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想说服自己,想轻松起来,想尽快把柜子里的书本收好…但双手像着了魔似的,就是不肯顺利地把柜门打开。
“该死!”我用左手攥紧不听使唤的右手,低声骂了一句。
“你在骂谁?”
“啊!”我大叫一声,手里的钥匙又掉了。
学伦俯身抬起钥匙串,有些好笑地瞧着我一脸的惊魂未定。“你怎么了?”
“原来是你…”我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心脏依然跳得厉害。
“你的表情好像见鬼了!还是我脸上多了几颗青春豆?”他打趣道。
“你怎么来这儿找我?”我问。
“你真健忘,我们不是约好去展览中心吗?”
“可这里不是校门口,现在也不是两点。”我提醒他。
“但你没课了,不是么?”
“是的…”
“不知小姐可否赏脸一起用个午膳?”他微微欠身,行了个非常标准的绅士礼。
我诉异地问:“你哪儿来这么多客道?”
“Togoornottogo,that'sthequestion。”他竟又搬出了莎士比亚的名句,虽然擅自篡改了一部分,听起来倒也似模似样。(注:莎士比亚原句为“TObeornottobe,that’sthequestion。”)
我被他文邹邹的模样逗笑了,压抑着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我吃过了。”我说。
“这样啊…”“不过可以陪你喝杯冷饮。”我接着说道。
“那就多谢小姐赏光了,请。”他一侧身。
“等等,我不想去餐厅。”一想到这个时间要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又被四周嘈杂的人声和热
包围,我就觉得透不过气来,简直比饿肚子还要难受。
“去外面吃如何?”
“那倒不必,你去买个饭盒吧,我们去天台。”我建议道。
“也好,你先上去?”
“嗯,帮我买杯柠檬汁就好。”
“OK!”
学伦挥挥手,立劾朝餐厅去了。
彼名思义,天台指的就是屋顶。而工学院的屋顶是全校最高的地方。
喜欢来这里晃
的不仅是麻雀和猫而已。看书的,晒太阳的,呼吸新鲜空气的,甚至谈情说爱的,都回来这里。所以说,这里的人并不少。
但是,这里够安静。
喜欢热闹的人不会来这里,学生俱乐部才是他们会去的地方。能在这里寻到归属感的,都是喜欢静的人。既然都不喜欢被打搅,大家将心比心,也就很自觉地布去吵别人,所以才能一同分享这方平静的天空。
手扶着护栏,我深深
了口这高处的空气。
今天有点儿多云,因此即使是正午一点的现在阳光也不是很强烈。
一个纸杯出现在视野上方,我知道是学伦来了。
“谢谢。”我接过柠檬汁,转身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心事重重’比上次更严重了?”学伦端着盒特大号的叉烧饭,在我的默许下也作了下来。“那件事还在烦你?”
“要光是这样就好了…”我自言自语道。一大口柠檬汁下肚,酸酸涩涩的感觉在胃里
漾开去。
学伦没再说什么,兀自扒起了饭菜。
不知为什么,我不希望他如此沉默。“你怎么不问我了?”我小心地问。
“因为我在吃饭。”他又
了口饭进嘴,含糊不清地说。
“边吃边说不是什么难事。”
“对消化不好。”
“…”我无话可说了,只有继续喝着酸酸的柠檬汁。
“其实,在某种情况下,我是可以说话的。”他吃了一阵,又突然开口道。
“什么情况?”
“你真的想说,而且能够把话完完整整说清楚的时候。因为我不想在动嘴的时候还要动脑。”
“你怀疑我的表达能力?”
“不敢,但是我了解当局者
的道理。”他笃定地说。
“太小看我了吧?”
“我从没小看过你,你是我认识的最坚强,最理性,也最有能力的女孩。”
“我有那么好?”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学伦从未如此认真地称赞过我。我不
联想到雷对我的另一番评价…你坦白,忠于自己,也以诚待人…
“你把我说得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不把事情告诉你了…”我垂着头说。
“等等!”他突然开口打断我,直视我的眼睛,颇有深意地说:“说之前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想说出来。别说我没提醒你!”
“就怕我说出来,你不相信…”我轻轻叹了口气。
“呵,除了见我们球队的魔鬼教练,这地球上恐怕还没什么事能吓到我的!”他的声音听起来自信
。
“那我真的说了?”
“我洗耳恭听。”
“从头儿么?”
“请。”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原原本本道出了认识雷,以及住进雷家的经过。好像录影带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我忆起了每一个细节,甚至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突然想到,倘若我不曾遇见过雷,现在很可能还继续当着我的接线生,每天围着“学校…诺亚…公寓”这个三角团团转,而那个三角的重心就是我,仅仅是我而已。
雷的出现,给我的生命带来了始料未及的变数。
生活里多出了他,多出了宁宁和元嫂。
我不再是照顾好自己就万事皆备,亦不再是心无旁骛地看待、处理每一件琐事。
我会在用尽时观察他通常吃哪几个菜,留意宁宁有没有乖乖把汤喝完,期待元娘又准备了什么令人惊奇的小点心。
我会在冰箱上贴好留言的纸条再出门,会在自己空闲的时候帮元娘为花园里那些叫不出名的植物浇水。
包要命的是,我会在入睡前想起他,甚至在梦里遇见他!
“所以说,你的困扰就是生活被打
了,对不对?”学伦侧过身向我求证。
“差不多。”我喃喃道。
“可为什么我觉得你没有把重点说出来?”
“呃?”我愣了一下。我有所保留的,只是那场大雨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因为两件事都不知从何讲起,所以选择了避而不谈,并不是故意隐瞒的。但,学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别担心,这很正常。”他忽然笑着伸出手在我的头上
摸一把。本来就不整齐的短发在他的‘躏蹂’下登时变得一塌糊涂。
“喂!”我抗议地大叫,同时也讶异于他这种有些宠溺的动作。我头一次有了种被人当成妹妹的感觉。
“有很多东西是我们眼睛看不见的。”
“空气?”我莫名其妙地问。
学伦不理睬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讲着:“看不见的时候我们就尝试用心去感觉。”
“然后?”我又问。
“然后就迷路了。”
“人的心是
宫么?”我恍惚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但是
宫,而且深不见底。”
“那怎么才能走出来?”我迫切想知道答案。
“放慢脚步。”他领了一顿,又补充道:“你越心急,超容易撞得头破血
。”
“可是…”我仍有些
惑。
“相信我,别想太多,就当作散步好了。”他扬起贯有的笑容,仿佛在鼓励我。“走慢一点,你会发现曾经错过的风景是很美好的,而出口就在柳暗花明的地方。”
我突然发觉自己错的好离谱。学伦哪里和我是同类?他分明比我成
太多了!他仿佛看到了我真正的心事,却体贴地不去点破,反而不着痕迹地为我指点
津…
“学伦…”
“喂!别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我好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勾引无知小女生的大坏蛋…”
“别担心,我不是无知小女生,你也算不上大坏蛋,虽然以你的智商和才学去做坏蛋绰绰有余…”
学伦眼皮一翻:“这是赞美么?敬谢不
。”
“学伦,你有妹妹没有?”我突然问。
“没有。”他一脸戒备地瞧着我。
“真巧,我也没有哥哥。”我“嘻嘻”一笑。
“喂,你该不会想…”
“你当我大哥好不好?”我眨眨眼睛,
出自认为最纯真、最可爱、最令人无法抗拒的神情。
“我有没有说‘不’的权力?”
“你说呢?”我继续眨眼睛,就不信他真的忍心拒绝我这个“微小”的请求。
“拜托你别眨了!”学伦的表情就好像刚
了两只鸭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眼珠子掉下来我可赔不起!”
“那你是答应了?”我一歪头,心里也跟着乐歪了。
“现在大哥要带小妹去看展览,小妹走不走?”
“走!”我很没形象地从石凳上蹦了起来,完全没顾及身上穿的不是长
而是窄裙。
“我真不幸…”学伦边摇头边嘟哝。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说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地转过身,拉起他的胳膊。“我们走吧?大…哥!”
天台上的人们朝我投过来好奇的视线,因为很少有人在这里如此肆无忌惮地大叫。但我却毫不介意,因为,此时此刻,我心里正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喜悦。
我有了一个大哥!
环球展览中心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个无国界之分的无弹窗聚集地。
在这栋十八层的大巨建筑里,你可以找到充
东方神秘的故宫珍藏,也能尽情沉醉在西方复兴艺术的梦幻之中;你不但有机会瞻仰千万年前的历史陈迹,同时亦能为世界尖端科技的产物而惊叹…无怪乎媒体长久以来始终把这里视为新闻发源地,因为只要是有特色,有鉴赏价值的东西,都会在这里出现;而只要在这里展出过的物品,就一定非同凡响,必有挖掘的价值所在!
这一次,弗尼托尔斯包下了五楼至八楼的四层展厅,进行为期一周的展销,只为打响本季度第一炮的宣传…“光影之梦”
我和学伦抵达“环球”的地下停车场时,就发现停泊的车辆中有不少豪华的名牌轿车。想必今天的开幕礼一定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知名人士吧?与此同时,一个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突然窜过脑际…学伦如何拿到招待券的?
但是,当我一脚踏进五楼展厅的时候,任何干扰我的疑问都自动消失了。我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些家具,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
我也终于了解为什么弗尼托尔斯要包下整整四层展厅了。
五百多坪的空间里,只有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和正中间各放着一组家具而已!如果其余三层采用同样的布局,那么四层楼也不过区区二十组而已。
如此“浪费“空间,究竟是什么道理?
当我一步步走近置于展厅正中央的模拟起居室,
中的疑团渐渐散开了。
原来,完全的分散,完全的独立,完全的采光,和完全的透视,就是今次的设计理念!
扁影之梦…光和影
织的梦幻…
影,暗也;光,明也。明与暗之间,本应有着永远的分界。然而,有光的地方,必定有影的存在;没有光,影又从何来?多么玄妙的从属关系,多么耐人寻味的主题…
站在那组象牙白色的组合橱柜前。我竟有种被光和影同时包围的错觉!
谁能想到,镶嵌在橱壁内侧,小小的不起眼的水银灯,竟然能营造出一个无与伦比的光彩世界!
“太神奇了…”我惊叹着,陶醉着、也贪婪地琢磨并
收着每条走线、每分凹凸、以及每个旋角代表的意义。
学伦本来一直跟在我身后,这时来到了我身边,略微弯下
,整颗脑袋下降到我耳朵的高度。
我转过身突然看到他的侧脸,几乎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想从你的角度看看。唔…”他一副深思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好像是有点儿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连忙问。很想从他的视角看一看,无奈再怎么用脚也达不到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度。
“不一样嘛…好像从你这儿看更亮一点儿,光线更柔和一点儿。”
“更亮?更柔和?”我突发奇想道:“会不会设计师和我一样高?”
“我怎么知道?”学伦啼笑皆非地说:“你当你大哥是包打听还是万事通?”
“我当我大哥是天才!”
“谢了,隔行如隔山,对设计家具这种东西我可是一窍不通。”
“那可不一定!”我马上反驳他。“不是只有会弹钢琴的人才懂得欣赏贝多芬和肖邦吧?”
“照这么说你当初根本就用不着进工程系嘛!”学伦不甘示弱地反将我一军。
“我喜欢,为什么不进?想当个既会弹钢琴又懂得欣赏音乐的人,不行么?”
“行行行,当然行。你下定决心的事,有谁拦得住你?”
“嘻…就知道大哥最了解我!”我边说边掏出小笔记本,准备从不同角度临摹。
“你渴不渴?”学伦忽然问道。
“还好。”
“还好就是渴的意思吧?你慢慢画,我去帮你拿饮料。”
“嗯…”我专心于手里的画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完成了基本结构图和透视图,还剩下一些细小零件的标位和旁注。
这时,我感觉旁边有人站着,我以为那是学伦,于是伸出右手:“大哥,饮料。”
一个玻璃杯递进我的手心,因为真的有些渴了,我看也没看就倒进嘴里。
“咳咳咳!这是什么啊?好辣!”我呛得咳个不停,转身骂道:“大哥你害我啊?大…”
我愣住了。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学伦,而是个不认识的女人。说她二十几岁也可以,三十岁也有可能,总之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银灰色的礼服下摆长及地面,合身的裁剪将她优美丰盈的身段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她长发盘起,发髻的造型典雅而高贵。除了颈项上一条银色的项链和水滴形坠子,她没佩戴其它首饰,但整个人发出的光芒却比钻石更为耀眼夺目。真正美丽的女人是不需要零碎的首饰来装点的,那是浑然天成的成
与自信的光晕…
奇怪的是,我虽然确定不认识她,却依稀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感受到某种熟悉。
是那弯弯的柳眉吗?还是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
还不等我细想,她却先开口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会喝酒。”
“酒!?”我哑然地瞧了瞧手里那杯被我喝了一口,洒了大半的琥珀
体。想不到生平第一次喝酒竟然是这么滑稽的场面。
“可以给我看看么?”她上前一步,指了指我手中的笔记本,微笑着问。
“哦,当然。”我仿佛被她的笑容催眠了,不知不觉就把本子递给了她。
看着她轻轻翻动那几页绘着草图的画纸,我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忐忑不安,那感觉就像第一次把作文交给老师批改的小学生一样。
“画的不错。”她终于把本子还给了我。
听到她肯定的评语,我心中的大石才算平稳落地。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孟帆…”我又不自觉地回答了。
“还在念书?”
“嗯,N大工程系。”
“原来是N大…”她若有所思、又若有所悟地说,眼神仿佛飘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有什么不对么?”我问。
“哦不,没什么,我突然想到一个…老朋友,他也在N大教书。”
“哦…”就在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时,一个西装笔
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丁苹,我们等你好久了!”
“好,我这就过去。”她微笑着颔首,又转向我说:“这是我的名片,相信我们将来还有机会见面的。”
接过名片,我目送着她优雅地把手仲进那位男土的臂弯,步履轻盈地走远了。
低下头,我慢慢读出名片上那一长串的名称:“弗尼托尔斯集团亚洲分区…设计总监?!”
我眨眨眼睛,又咬咬嘴
,还是不敢相信这些字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丁苹…”我轻轻念下去。没错,刚才那个男人是这么叫她的。
这时,学伦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手握着一个纸杯。“孟帆!抱歉让你久等了,这边供应的饮料只有
尾酒和葡萄酒,所以我只好到一楼的饮料贩卖机去买。橙汁和可乐,你要哪个?”
我一声不吭地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他马上痛得大叫起来:“你干吗?不过多等了几分钟,干吗发这么大脾气…”
“大哥…”我依然有些恍惚地问“你疼不疼?”
“当然疼了!不然你自己试试?”
“真的疼么?”
“真的!”
“这么说我不是在做梦了?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了?”我乍惊还喜,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大叫三声。
“你没事吧?”学伦忧心忡忡地瞧着我,眼神有点儿像在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把名片高举到他目前,奋兴地说:“大哥,你看到了?告诉我这是什么!”
“名片。”
“我当然知道这是名片!读出来!把上面的字读出来!”
“弗尼托尔斯集团亚洲分区设计总监…丁苹…你怎么会有这张名片?”学伦不解地问。
“你相信吗?是她给我的!她亲手给我的!”
“你说的‘她’是谁啊?”
“一定是她,她一定就是丁苹。刚才那个人就是这么叫她的
如此破碎的解释学伦自然听不懂。他只好认命地把饮料递过来:“呃…我看你还是先喝点儿东西吧。等你冷静下来再详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ok?”
“这是什么?”我看着纸杯问。
“左手可乐,右手橙汁。你选吧。”
“没有酒吗?”
“Youserious?”学伦这次真的吃惊了。“我记得你从不喝酒!”
“凡事都有第一次,况且我已经喝了!”我晃晃手里的酒杯。
“你已经…”
“我早就成年了,喝酒又不犯法!”
“话虽如此…”
“以前没喝过不代表永远不喝,更不代表我不会喝。”
“可是…”
“我现在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庆祝一下不算过分吧?”
“是不过分…”
“那还等什么呢?大哥还有意见?”我眨了眨眼睛。
“你把话都说尽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学伦仰天长叹,两口喝光手里的橙汁和可乐,很绅士地带着我朝供应饮品的长桌走去。
我好奋兴,好开心,一口气连喝三杯。起初还有些辛辣的味道呛得喉咙不好受,可是多两口下肚之后,感觉似乎不太一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口腔内缓缓化开,像一股热
缓缓散入胃中,感觉很…特别,
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
正当我打算伸手去拿第四杯调酒,学伦一把拿开了酒杯,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你头一次喝,就算是庆祝,三杯也可以了。”
“为什么?我又没醉。我还要喝!”我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口吻变得和平
有些不同,但学伦似乎注意到了。
“适可而止吧,再喝下去就真醉了。”他挡住我伸向酒杯的手,想把我带开。
被拉着走了两步,我也发觉不对劲儿了。“大哥,这地好像不平…”我嘟哝着,不自觉抓住他的衣袖想稳住体身。
“早告诉你别多喝的,这酒有后劲儿。”学伦摇摇头,一副拿我没辙的样于。“我带你去外面透透气。”
“好…好的…”我又坚持着走了几步,但每一脚踩下去都像踏进棉花堆里,体身更是处于失重状态。
“大…大哥…”我迷糊了,眩晕的感觉愈来愈强烈,眼皮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变得铅一样沉重。
恍惚中,学伦似乎停了下来。有人在和他说话。可我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学伦搂着我肩膀的手突然紧了紧。
怎么了呢?发生什么事了?我想看清楚,无奈就是睁不开眼,浓浓的睡意倒是涌了上来。
要坚持啊,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我很想捏自己一把,可是两只手都拒绝接受大脑下达的指令。
不行了,支持不住了…我终于软软地靠向一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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