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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不知道慕尘在胡说些什么,但当我好不容易把吃饭的时间挪出来去律师楼时,律师告诉我也是同样的话。

 “星辰居?我要星辰居做什么?”我愣住了。

 “你秦阿姨说你没有家,一个女孩子不能在外头。”安抚我的是张大夫,他依然精神委靡。陈岚昨天来山上,跟阿唐聊天时,无意中透,张大夫因为秦阿姨的去世受刺过大,已经在办理退休手续,很快就要移民去加拿大养老。

 “可是慕尘也没有家。”我哽咽了,据我所知前年慕竹去世时,秦阿姨悲痛过度,以致于无暇他顾,所以她的投资有大半被那个机构不甚健全的公司给侵了。今年初公司宣布结束时,她的损失不小,而刚才律师的清理报告,其他方面也不甚顺利。办完了后事,除了星辰居,并没剩下什么值钱的产业。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男人,可以四海为家。”慕尘安慰我。从葬礼那天早晨他轻吻过我后,我们的感情并没有因此往前发展,相反地,他像是有意要痹篇我。他是难为情呢?还是认为…我是属于慕竹的,他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我不能接受星辰居。”我用力摇头“也不接受其它的东西。”我站起身“对不起,各位,失陪了。”

 我仓促离开,慕尘出来拦住我。

 “别孩子气,江枫。”

 他竟说我孩子气。

 “是吗?!”我不想理他,秦阿姨这个安排我很不满意,她疼我是一回事。把一份家当留给我让我为难又是另一回事。

 “你这样跑掉,不能解决问题。”他挡住电梯。

 “那是你的问题,跟我无关。”

 “你就这样讨厌星辰居?”他有点难过地问。

 “正巧相反,那儿是我最爱、最留恋的地方,从没一个地方比那儿更像一个家。”我了一口气,电梯门已关起,我只得再等下一班。

 “你为什么不留在你最爱也最留恋的地方?”他靠了过来,一手撑在墙壁上,我无处可躲,若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我们这样…简直就像一对情侣。

 “我从不取非分的东西。”

 “这叫做非分吗?”

 “对不起,我工作很忙一定得回去。”我从他手臂下钻出,急忙逃进另一部打开门的电梯中。

 “等一等!”他按外面的钮,用力又把门撑开了,激动地对我吼“我母亲对你的爱你也不要吗?”

 他再大的力量也敌不过电梯,门关了起来,我从隙间看到他苍白、失神的脸。

 那个活泼、开朗,成天笑容不断又有幽默感的青年音乐家到哪里去了呢?

 我的心也跟着电梯往下沉。

 我跟沙家的帐是前辈子欠下的,也许连这一世都还不清。

 ***********************

 这天我在公司赶图,当真赶到了天亮才回去。田陪我,若不是她在。我恐怕到第二天的天黑还做不完。

 张飞龙过来了两次,送他的祖传秘方“维也纳咖啡”给我们打气。田很高兴,她觉得“身负重任”有人看重她,做得格外卖力。

 跋完了最后一张,我留条子给秘书,该晒的,该重新作稿的,全待清楚,到下午去客户处时,才不会手忙脚

 “我送你们。”张飞龙已经披挂整齐。

 “我们自己走吧,你也一夜没休息。”我推辞。

 “这算得了什么?”他拍拍脯“去年参加国家艺术馆的比图时,我们工程部三天三夜没睡觉,也没见谁怎么样。”

 他先送田回去,可怜的田,当车子停在她家门口时,她已在后座沉沉睡去。

 她母亲开的门,白发苍苍的父亲也起来了,在清冷的晨风中,一左一右把她搂了进去。

 在公司,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可爱;在这个占地百坪的将军官宅里,她则是个心肝宝贝,受尽案母娇宠。

 “你很感慨?”

 “能够生在这样的人家,有这样的父母,也不枉做人一场。”阳光在云层里出现了,淡淡的,说不出的美,也说不出的寂寞。

 “是吗?”

 “不是吗?”

 “据我所知,田不是他父母亲生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惊,没料到鼎鼎大名的张飞龙也会在背后道人长短。

 “别忘了!我是田令刚将军的学生,他巳经80多岁了,田才不过二十三四岁。”

 “也许是老蚌生珠。”

 “不是的。”他摇头“田自己也知道,是她告诉我的。”

 “她怎么好跟你说这些?”

 “为什么不能?”他奇怪地看我一眼“难道我就那么可怕,或是令人讨厌到不愿与我聊天?”

 “当然不是。”我解释“但这是私事。”

 “也许吧!不过田不像你那样在乎,她说她也曾为此苦恼过,但她想通了,父母只有一个,养育她长大的,便是天高地厚的恩情。若是能够略尽反哺,她愿意一生一世来孝敬他们。”

 我点点头,阖起了眼睛,难怪田会劝我认梁光宇…

 “你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阖起了眼睛,不想回答他。

 车子回到星辰居时,天已经大亮了。

 我迷糊糊地往车下走。

 “小心点!”张飞漂亮地倒了车,一边还从车窗伸出头喊我当心。

 我穷点头,眼睛却像被蜘蛛丝粘住似的,差点儿睁不开来,一不留神,竟然绊了一跤。

 “江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我勉强睁开眼睛,是慕尘。

 “疼吗?”

 我点头,当然疼,但再疼也敌不过我想倒头便睡的望。

 “你看,膝盖的皮都破了,坐下别动,我去拿医葯箱替你止血。”慕尘不放我走。

 我只好靠在沙发上,等到一阵刺痛惊醒我时,慕尘的碘酒已经搽上了。

 “怎么累成这样!”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从律师楼跑走后,一直没下文,晚上又不回来,我担心了一夜。”

 “担心什么?”瞌睡虫仍在作祟,他的神清气更令我口齿不清。

 “担心你给坏人拐了去。”他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额。

 “谁要拐我?”我无力地笑,挣扎着站起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你以为你不是?”他扶住我。

 “慕尘,拜托行行好,别跟我抬杠,我加了一夜的班累死了。”

 “好吧!放你一马,你睡醒了到书房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我哈欠连连,进了房见到忙不迭就跳了下去。

 我一睡便睡到了中午,是电话铃把我吵醒的。

 “早,江枫。”电话线的那一头是张飞,他精神好得很。

 “早。”我恨透了自己这种不清不楚的声音,可是也无法马上装出“我早已清醒”的模样。

 “对不起,我打搅你的睡眠了?”他在试探。

 “没有。”

 “你的声音好美,好娇柔,像个睡美人。”

 他隔着电话线居然也能胡思想。

 “有什么贵事?”我努力使自己一本正经。

 “我是来通知你,云海公司临时改了时间,我们得马上去,你赶紧准备,我马上来接你。”

 “不是说好下午四点吗?”

 “工务局的人也要来,为了配合他们只好更改时间。”真是难得,张飞会为别人的更动时间不动气,还替他们说话。

 “可是我还得去公司拿图。”

 “我已经教小史全部做好了。”

 “你在公司?”

 “我刚到。”

 “谢谢你,总工程师。”

 “都是自已人,谢什么,半个钟头后见。”

 他挂了电话,但那句“自己人”却是教我骨悚然。

 我不是他的自己人,永远都不是。

 匆匆整装下楼,阿唐正在餐桌上摆碗筷。

 “还差一个汤,马上就开饭。”

 “我来不及,不吃了。”我坐在大瓷象上,开始穿鞋。

 “那怎么行,我特地炖了你最爱吃的苦瓜排骨,去火气、又补‮体身‬。”她瞪大了一双眼睛。

 “晚上回来再吃。”我已经听见张飞的车上山坡了,我跳起来拉门。

 “等等,你一夜没睡,这会儿又要去哪里!”慕尘闻声从书房出来,一身白色的打扮,俊逸人。我希望短时间他能胖一点,会更好看。

 “客户找我,我得走了,再见。”

 “我的事怎么办?”

 “晚上再说!”我跑了出去,张飞真是个急子,说好半个钟头,结果不到20分钟就跑来了。

 他亲自下来替我拉车门,礼貌周到得像在伺候公主。

 “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他笑得好开心。

 下山时,我看到陈岚正从巴士跳下来往谷风新村走。她来星辰居?是替张大夫传话?还是自己有事来找阿唐?这些日子她来星辰居来得很勤,不过我从来没问过阿唐她来做什么。

 但是我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在响…这漂亮的小家伙很可能喜欢上慕尘了。

 若非如此,她怎会不辞辛苦,老远地爬山上星辰居?

 *********************

 好容易一天忙完,我把办公室的事情料理清楚,回家跟慕尘说他所谓的要事。

 结果扑了个空。

 慕尘不在,阿唐说:“少爷出去吃晚饭了。”

 她气得很,中午炖了苦瓜排骨没人吃,晚上的纸包鱼、砂锅也无人问津。

 “干嘛不早点告诉我都不在家吃,省得我麻烦!”她气鼓鼓地瞪我“老太太一走,这个家都简直不像个家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真是难过。

 “我吃就是了,你少说两句成不成?”我洗了脸,换过衣服,乖乖地坐下吃饭。

 她这下才满意,跟我对座吃饭,把好菜尽在我碗中堆,堆得我没法应付,但又不敢得罪她。

 阿唐平是一等一的用人,但在秦阿姨的调教下,用心做起菜来,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早上送你回来的是谁?”她又问。

 “公司的同事。”

 “他在把你?”

 “什么?”我听不懂。

 “唉呀,‘把’的意思就是追嘛!他追你,对不对?”

 “没有的事。”

 “我看不对劲哦!他辛辛苦苦接你送你,一定别有目的,你要当心。”

 这个十几岁的大丫头居然教我如何提防狼,我一时哭笑不得。

 “我会当心,阿唐。”

 “你还要特别小心,别跟他单独待在一个房间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惹人闲话。”阿唐严肃地说。

 “我知道。”几天没和阿唐说话,她真是愈来愈像个老太婆了。

 “我炒的雪笋,天下第一,你怎么都没吃?”

 她跟张飞龙应该结拜,说的话如出一辙。

 我把雪笋了下去。

 “少爷今天跟谁出去吃晚饭?”我问。

 “有电台访问他。”

 “他怎么肯答应的?”

 “他说也快离开台湾了,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答应了第一次,后就不了身。”我叹口气,站起身。

 “你不吃了?”

 “阿唐,你的心眼太坏,非看我变成超级大胖子才甘心?”我瞪她。

 “这又怎么了?”她喊冤,却笑得鼻子眼睛都皱到一块儿了。

 “我吃了整整一大碗饭,两碗汤。”

 “还剩下这么多莱,你都不帮忙。”

 “谢啦!要胖你自己胖去。”

 “你去哪里?”

 “睡觉。”我打哈欠。昨晚赶了一夜工,再不睡真会倒下去。

 “吃了就睡觉才胖人呢!”

 “依你看我还该去跑步以助消化不成?”

 “至少也该去走走。”

 “可惜绿碧不在了,否则出去散散步也好。”

 “你怎么知道绿碧被送走了”她奇怪地问。

 “我既不瞎也不聋,它不天天来我带它出去跑,当然是不在家。”

 “是少爷送走的。”她开始收拾桌子“老太太去世的两天晚上,它夜夜都哭,大家都说不吉利,我问了少爷,少爷就说没空照料,送走也好。”

 “送到哪里去了?”

 “陈小姐那儿。”

 “陈小姐?”哪里跑出个陈小姐?

 “那个在医院做特别护士的。”

 “哦!陈岚!她住在哪里?怎么有空地方养狗?”

 “她住在碧湖新村,那里空气清新,地方又大,绿碧高兴得很。兽医本来就说它肥太多防碍心脏,这下天天有人遛它,它结实多了。”

 “碧湖新村?那不是国会议员的住宅吗?”

 “她父亲是国会议员。”

 “她的家世这么好,怎么会去做特别护士这般辛苦的工作呢?”

 “我也问过她,她说这是她的兴趣,她喜欢帮助别人,尤其是有病的人。”

 “这倒很少见。”

 “她本来还预备明年到美国去进修…”阿唐说着说着,却一下子住了口,匆忙将桌子擦干净,把空盘子端到厨房。

 “你说本来是什么意思?”我听出语病来了,跟到厨房。

 “没什么?”她更心虚。

 “你跟陈岚很?”

 “是呀!”

 “她能跟你谈这么多,一定不把你当外人看。”

 “我们很投缘。她…认我当妹妹。”阿唐脸更红了。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咦!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是不是猜到了?”她大为不安。

 “猜到什么?”

 “她…喜欢少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慕尘是音乐家,人又和气,有不少女孩子崇拜他。”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

 “少爷他…”

 “他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反对?”

 “我反对。”

 “为什么?”

 “陈岚太年轻,慕尘不适合她。”

 “不适合?”阿唐吃惊,在水喉下冲洗的碗差点跌碎。

 “我担心陈岚太天真,太多幻想,后会烦恼无穷。”

 “她会烦恼什么?”阿唐把碗搁下了。

 “慕尘天真浪漫。他需要的是一个有智慧能包容的子,如果陈岚跟了他,两个还都是孩子。”

 “是你吗?”

 “什么?”

 “你说的那一个有智慧能包容的人,很像你。”阿唐诧异地看着我。

 我立即回房,不再自寻烦恼。

 连阿唐也听得出来我话中的醋意,我实在没有意思了。

 阿唐却赶上楼来敲我房门。

 “我睡了。”我应道。

 “我晓得,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听10点钟的音乐世界。”

 10点正,我打开收音机,找到了“音乐世界”

 主持人说了一番开场白,然后就是流利的琴音,那是李斯特的《大弥撒曲》的伴奏曲。

 这支曲子曾被称为音乐花环上最娇的一束鲜花。

 “我把这支曲子献给我最爱的母亲。”音乐完了,响起了慕尘低沉的声音。

 我不想哭,一点也不想,但是眼泪却了下来。

 我哭,不仅是为了伤心,更是惭愧。我看错了慕尘,他也许天真,但他绝对有情,他爱秦阿姨,我始终以不公平的眼光看他,他却从不记恨。

 我躺在上,熄了灯,听收音机中美妙的音乐,和他富于磁的嗓音。月光从窗外照进屋中,那样的凄清,那样的美。

 不知不觉的,我竟然睡着了。

 睡在优美的幻梦中。

 醒来时,琴声仍在铮铮地响。

 觉得不像在人间,能在这样的乐声中醒来,白天要吃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

 可是慢着,房外仍然漆黑,并未天明,我睁开眼,发现乐声也非来自收音机。

 我着眼睛坐了起来。

 有人在弹琴,在这样的深夜,琴声如怨如诉,如凄如慕。

 是慕尘。

 我光着脚跑下楼梯,琴房的灯亮着,果然是慕尘,他在深夜弹琴。

 我呆呆地站在楼梯上,不敢闯进去,也不知站了多久。

 “江枫!”慕尘突然推门出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听琴。”我一阵羞涩。

 “这很像《红楼梦》里的故事。”

 “你看过《红楼梦》7”我很诧异。

 “妙玉跟宝玉听到黛玉弹琴,宝玉想去看看黛玉,妙玉笑他…世上只有听琴的,哪有看琴的?”

 “你10岁便出国,怎会看《红楼梦》?”

 “老实说,我没看过,我认识的中国字还没那么多,是小时候慕竹讲给我听的。”

 慕竹。

 我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心中百感集。

 “对不起,我又惹你伤心了”他说。

 “没有。”

 “你想慕竹?他当真那么完美无缺?”他陪着我在楼梯坐下,微微的灯光映着他的侧面,充了灵气。

 “不管他是不是,他都已不存在了。”我把头深埋膝上,不再看他的脸。那么好看的脸,难怪有众多少女为他发狂。

 “也许他太完美,这个世界不适合他的生存。”

 “我不知道。”

 他的手臂轻轻环绕过来,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安心。

 “慕尘!”

 “嗯?”

 “就这样抱着我,不要动,好吗?”

 “好。”

 他当真抱着我,一动也不动。

 那样的感觉,宛然在梦中。他真有双会弹琴的手,即使不放在钢琴上,也充了音乐

 当我抬起脸来时,他的面孔凑了过来,我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但我阻止不了,真的,我再也没有力量能管束我自己。

 我心中有着强烈的渴求。

 似是期盼已久。

 正在冲出樊笼。

 我们的终于密合在一起,那一瞬间,我竟然欣若狂,久久不能自已。

 他的瓣那么柔、那么甜,就像电般的触着我,我发出轻轻的呻,心房急促跳动着,我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就要死了。

 但他好温柔,不肯让我死。

 他轻轻地移动着,从我的吻到头,吻到额,又慢慢地吻回来,停留在上,这回他停得久些,探索得更深些,宛若一只小小的蜂鸟,啄至‮心花‬。明媚中,另有一番婉转。

 我该拒绝他,然而我完全无能为力。我像喝醉了般,任他的吻痕渐渐移转。

 他修长的手指抚着我的发,滑至耳际,轻捏着我的耳垂,细致地抚着,使人身心为之陶醉。

 我们相拥着,再也分不开。

 他的重量使我不断往下滑,但我不在乎,在这一刹那,金石都为之而开,我又能阻挡些什么呢?

 然而他的手解开睡衣的第一个钮扣时,我警觉了。

 “慕尘,不可以。”

 他看着我,那朦的眼光,使我心神一阵颤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真怕会无力阻止自己。

 “为什么不可以?”他的双眸如水,那样的纯真。

 “因为是错。”

 “我爱你,也是错?”他的脸颊悄悄偎了上来,像个孩子般,偎在我口。

 爱。

 爱,这个字离我多么的遥远。

 而今天我竟能再度寻获。

 他吻着我的泪:“别哭,江枫。”他低低地说“别哭,让我爱你。”

 “别爱我。”我想逃。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他像梦呓般地说“很久很久了,但你从不肯好好看我一眼。”

 我想起那天飘晨雾的花园,花香中,一切又是那般清晰。

 “你一直不喜欢我,为什么?”他继续说。

 “怎会不喜欢?慕尘,有些感情埋在心里,就是自己也可能一辈子都不晓得。”

 “真的吗?你真的喜欢过我?”

 “不喜欢。”

 “不喜欢?”他傻住了。

 “不只是喜欢。”我笑了。

 “那…是什么?”他不敢确定。

 “不告诉你。”

 “是爱吗?告诉我,那是爱吗?”

 “就是不告诉你。”我把脸藏进膝盖。

 却被他拉了起来:“江枫,告诉我,你爱我。”他恳求着。

 “不要。”

 “只要说三个字就好。”

 “不要。”

 这口他不再强迫我说了,他用力地扳起我的脸。手托在我的下巴颏,狠狠地吻我。

 “慕尘。”我有些害怕了,但我推不开他。

 “说,说你爱我。”他一边用舌头拨开我的。一边模糊不清地说。

 我不肯说,他也不放手。

 “说不说?”他把我强按在地毯上,孩子气地呵我的

 “不说。”我大笑。

 “还笑!还笑!”他更不罢休了。

 正当我们闹得不可开时,一个声音分开了我们。

 “少爷,江小姐,你们在做什么呀!”睡眼惺忪的阿唐站在她房间门口,惊奇地望着我们。

 我跑回房间,关上门。

 心里还扑通扑通地跳,又羞又恼。我是怎么回事?竟然这样荒唐,还落在阿唐眼里,让这个还像一张白纸的小女孩大吃一惊,真是罪过。

 十分钟后,慕尘来敲我的门。

 我不出声。

 “江枫,我知道你还没睡,开门。”他在笑。

 去他的!我咬住,心里暗恨,刚刚让我出了个大洋相,现在又来害我?没门。

 “不开门?那我回去睡了!晚安”他说着,还真的响起了下楼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太重,一点也不够自然。

 我才不会那样笨!

 可是他井没有再回来,至少我没听见他再回来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走开睡觉去了?

 我的信心动摇,但我还不敢贸然开门,慕尘诡计多端,我怕他骗人。

 等着等着,我自己先不耐烦。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深更半夜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应该早早熄灯睡觉,方是正理。

 我真的预备上了,但还是有一点不甘心,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转动门把,开了一丝门

 但也不过就是一丝门罢了,马上就有一股力量把门整个撑开了,我怎么挡都挡不住。

 “沙慕尘,你搞什么鬼?”我整个跌坐在地上。

 “嘘!”他赶紧过来扶我,又着急地叫我别嚷嚷。

 “出去。”我很生气。

 “对不起嘛!”他抱住我,不肯放手。

 “你半夜跑进来,阿唐会怎么想?”

 “她会想…嗯…”他做思考状,高兴地叫出来“我很爱你。”

 “去你的!”我捶他。

 “你不喜欢?”

 “太不成体统!”我挣脱他,站了起来。

 “别赶我走。”

 “快去睡觉,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我看看表,都已经午夜了。

 “我还有话跟你说。”他这才正经起来。

 “你又有什么坏主意?”我双手抱

 “我保证没有。”他举起了一只手,作发誓状。

 “好吧!”看样子今天是别想再睡了“你先下去,我换件衣服就来。”

 “我等你。”他下楼去了。

 等我换好衣服,他也煮好了咖啡。

 我可不敢喝,昨天张飞的维也纳咖啡还在我脑中作怪,我怀疑刚才那么‮奋兴‬,跟那些咖啡也有关联。

 “为什么不喝?”

 “有时候咖啡比酒还可怕。”

 “我不懂。”

 “世界上你不懂的事还很多,值得慢慢学。”我板起了面孔。

 “别说教好不好?”他失笑“你这模样真可怕,简直像个老夫子。”

 我不响。我不是跟他说教,这可是真心话。

 “好吧!方才的话我收回。江枫,我要跟你谈另一件事。”

 “关于星辰居?”

 “你正如我所想像中的那么聪明。”

 “这不需要聪明或任何智慧,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

 “那大概是你的脚趾太与众不同。”他当真弯要欣赏我的脚。

 我赶紧在沙发上缩,不给他看。

 “我以前看过一篇小说。”他凝视着我。

 我想不通一篇小说和我的脚趾有件么关系,决定听他演说。

 “那个小说中的女主角是个美人,有天她终于遇见了她的白马王子,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去了海滨,掉了鞋子,她才发现,她那个任何地方都出色的白马王子…”

 “怎么样?”

 “白马王子的左脚只有四个趾头。”

 他怀疑我是四趾美人,我只好给他看了。

 “你的脚长得好美。”他仔细地数“一、二、三、四、五,咦!怎么有六个趾头呢!”

 “去你的!”我边笑边用脚蹬他,他逃开了。

 “嘘!小声点。”他撞到角落中那个希腊式玻璃柜子,把里面的雪花石膏像和瓷器震得格格作响,我真怕阿唐听见,以为是来了贼。

 “啊!我晕倒了。”他作势往下滑,躺在地毯上翻白眼,不肯起来。

 “我数到三,你不起来我就上楼了。一、二、三…”

 “呀!我怎么又醒了?咦!这是什么地方?是天堂吗?一定是,要不然怎会有仙女呢?”他做茫然无知状,朝前摸索着。

 “慕尘,再胡闹我生气了!”

 “好吧!别生气!”他央求着“算我怕你!”

 “我们谈正事。”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你得去律师楼签字,继承星辰居。”

 “我侵占了你的特留分,依照《六法全书》规定,我可以放弃继承权。”

 “你不会真的这么做吧?”

 “你怎么知道不会?”

 “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她一生辛苦,结果全被公司侵了,好不容易剩下这一点产业,你忍心丢弃?”

 “你认为星辰居很珍贵吗?”我了口气。

 “当然。”他漂亮的脸绷了起来。

 “既然如此珍贵,我怎么能收?”

 “这是妈妈留给你的。”

 “我不需要。”

 “江枫,你好固执。”

 “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固执。”

 “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有理由继承,我既不姓沙,也不姓秦。”

 “你差一点就姓沙了,”他瞪着我。

 “那也只是差一点,沙慕竹死了,对不对?”我轻声地说。

 “可是我还活着。”

 我笑了。泪珠却沿颊而下。我用力拭去,我不该哭。

 “你哭完又笑,怎么回事?”他大感惑。

 “因为我病了。”我喃喃自语。

 “什么病?”

 “神经病,只有神经病才会坐在这里跟你罗嗦个没完。”

 “你这样说不怕我伤心?”他瞪着人,眼光哀怨。

 我不由又笑了出来:“好吧!言归正传。秦阿姨留给我的戒指我收下,星辰居我不要。”

 “我也不要。”

 “你留着。等你回美国去后,我雇工人来看守,按时清理,打扫。”

 “谁告诉你我要回美国?”他跳了起来。

 “阿唐说的。秦阿姨的事已经办完了,你不回去干嘛?”我没好气。

 “好吧!”他做出一种“既然你已经知道”的表情“我是要回去,但是我不放心你。”

 “我可以过得很好。”也许是因为离情,我的心绪变得哀愁,变得复杂。

 “你会吗?我很怀疑。”

 “你怀疑什么?”

 “怀疑你的饮食起居。江枫,其实你只是外表唬人,你并不会照顾自己。”

 “我不会照顾自己?难道我长到这么大还是你教的不成?”

 “你的福气好,周围尽是关心你的人,他们爱你、照顾你。”

 “这不就成了?你走了还有人关心我、照顾我。”我故作轻松。

 “梁光宇?还是那个绰号叫张飞的总工程师?”他沉不住气了。

 “你知道张飞?”

 “怎么不知道?哼!甭独一匹狼。”

 我明白了,一定是田告诉他的,小丫头太多嘴。

 “他预备怎样照顾你?”他充了妒意,溢然于外的神情有种特别的光芒,教人看得发呆。

 我对自己低低叹了口气,或者,我陷得太深了,我已经喜欢上慕尘…就跟那些热情、疯狂的少女们一样。

 而我不是一直都在努力抗拒着这样的情感吗?

 “你默认了?”慕尘紧迫着问。

 “默认什么?”

 “你跟张飞,你会嫁他,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用力地绞着手,真但愿我会说谎,只可惜我说不出口。

 “我不相信你会爱他!”

 “这跟爱不爱有什么关系?”我发出刺耳的声音“慕尘,你太年轻了,年轻到不懂得人的相处是怎么回事。”

 “什么相处?”

 “人跟人的相处,并不一定要有爱,有时候,连最简单的喜欢都不需要。”

 “你又知道了?”他讽刺地瞄我。

 “你的感情没有受过创伤,爱不曾被‮磨折‬,你当然听不懂我说的。”

 “又来了。”他以手抚额,厌恶地别过脸,活像我犯了什么大不敬的罪冒犯了这个天才钢琴家。

 “我原谅你。”

 “你说什么?”他不能置信地回过脸来。

 “我原谅你所作的一切。”

 “你真是宽宏大量,问题是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他因为生气而面色变得苍白。

 “是吗?”

 “至少我应该告诉你‘我爱你’。”

 “你说过了。”

 “我还要再说一遍。”他抓住我。

 “我要叫了!”

 “随你!”

 他说着,然后狠狠上来。我被他抱得几乎透不过气,但紧接着的,我都被淹没在一种奇异的,混和着快乐、渴望与刺中。

 那样烈、动情一吻,只有夫使与魔鬼的综合体才做得出来。

 “我爱你!”他不断地吻着,不断地重复着。

 我害怕他那样的情,但是就连我也快要失去理智。

 我们已徘徊在风暴的边缘,两个人都无法控制,也没法子叫对方住手。

 我浑身一阵阵痉挛着,那欢乐,甜蜜,与曾经失去过的痛楚,都被他一双大手着,得我如痴如狂。

 我不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们完全凭本能…

 在这美丽的月夜…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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