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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北到台中,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末帆开车还有事做,就无聊了。末帆细心而体贴,好心说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的车不是飞机,没那么快到台中。”

 “谢谢。”点点头。“不过我很担心那幅画,实在睡不着。”

 “我很好奇,”末帆忍不住问。“这么昂贵的画,你怎么舍得让你的工读生拿来送人?”

 叹口气,把她那天兵工读生自作主张的伟大行为说了。

 “等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fire!”诉说完毕,咬牙切齿地附注了一句。

 末帆没回话,但脸上却玩笑似的浮现了一个骇怕的表情。

 瞅了他一眼,噘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那些,上帝要人原谅别人之类的话?”

 末帆耸耸肩。“毕竟他已经自己承认错了。”

 这倒是。不过此时在意的并不是回去怎么整治工读生,而是末帆。她好奇地问:“你真的是教友?”

 末帆看看她。“是啊。”

 有点困难地开口问:“呃,你是很虔诚的那种吗?每个星期天都会去教会报到?”

 他一笑。“因为我父母亲是教友,所以我家所有的小孩一生下来就入教。不过我倒不像我父母亲放那么多心思在教会上。你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不敢有意见。“怪不得你一点也不像。”

 末帆颇有兴趣地转头看她。“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见。我哪里不像?”

 “你此较…”拧眉思索了好久。该怎么说呢?楼下的人给她的印象都是凶巴巴跟她吵架的恶人,连带影响她有偏颇看法。她想了一会,终于说:“你很好心,很温和…哎,我不会形容。”

 末帆爆出一声大笑。

 他似乎很爱笑,很开朗、很阳光的一个男人…呃…男孩?

 “你的想法实在不太对。喂,教友跟正常人有什么不同?理所当然也会有各式各样的人。”

 他明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一点也不闪烁,那带着笑意的眼眸吸引了她,她觉得全身的神经都震动了一下。

 很快移开视线,笑了笑。“也许是跟你们教会吵架吵多了,观念都错了。”

 吵架?末帆连锁反应:“你是PUB的老板?”

 点点头。“所以你以后上来喝酒可以打折。”

 “我不是指这个。”末帆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常跟你吵架的,就是我老妈。”

 “啥!”换成吓到了。也别巧合成这样吧!她常跟他老妈吵架,却对她儿子有好感,这不是很麻烦吗?

 真伤脑筋!讪讪地闭嘴了,但她心里却有一个念头一直在转:倒霉,倒霉…

 车往右边一转,台中还没到,却提早下了前一个交流道。沉默中还是注意到了。她紧张地:“你下错了地方吧?”

 “才不。”末帆非常有把握地。“那人不住台中市,在台中县,从这里去才不会绕路。”

 做了个半信半疑的表情,末帆从照后镜中看到,笑着补了一句:“相信我吧,我来过。”

 怡然一笑,不再有意见了。甚至把全身都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非常信任他的样子。他阳光的笑容、温和的语调,让人非常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末帆当然也没让失望。车子路地右转左转,不一会,已经停在一栋透天厝的门前。

 末帆示意下车,她立即从车椅上跳下来,感觉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怀希望地看着末帆按下门铃…

 “咦?末帆,怎么有空过来?”一位五十来岁的妇人,与末帆有着某种程度的稔,她开心地招呼着。“进来坐啊。”“谢谢陈妈妈,不过不了,”末帆知道站在身后的简直就是心急如焚,他不想礼貌客套大半天让太难过,遂直接问:“对不起陈妈妈,我只是想请问…”

 这位被末帆称为陈妈妈的妇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听过了末帆的来意之后,她略略懊恼地:“我当然可以把画还你,只是昨天一个朋友来,看到这张画很喜欢,我就把画送他了。”

 什么?!心里刚落下的那块大石头陡地又跳上来住她的心口,头顶上还有一朵乌云飞过,证实她的噩运尚未结束。

 天啊、地啊,惨绝人寰…

 “对不起,请问你朋友他住哪?”忘了她是陌生人,忘了应该更加礼貌一些.她急忙口而出。“可不可以给我们住址?”

 陈妈妈微讶地看看,好像很奇怪她为何如此紧张。但再回头看末帆也是一脸凝重,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了,但也只得说:“他住南投。你们等一下,我去抄住址给你们。”

 南投!与末帆下意识换了一个眼神。这几个小时之间心情起伏实在太大,如果心脏不好恐怕还受不了。不多久,陈妈妈拿了字条出来。末帆谢过人家,走回车上,边发动车边看。

 “我们去南投吧?”

 苦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那么,就去南投了。南投离台中虽然不远,但台中的路末帆还能应付,要去南投…可就不太灵光了。

 他一路照着路上的指标走,但指标有时又指得不明不白,得也跟着往意起来,不时问他:“是这里要转弯吗?”

 “我又不是全球卫星导航。”末帆叹。

 噗吭一笑,很欣赏他言语中的幽默。她建议:“去问槟榔摊吧,他们是最有用的活动地图。”

 “说得对。”

 末帆朝她一笑,那笑容足以教她脸红发热…

 就在怦然心跳之际,末帆把车往路边暂时停住,跳下车去找了家槟榔摊问路。

 再回来,末帆那张帅气的脸上仍一片茫然。“讲了一大堆,我有听没有懂,看着办吧。”

 “啥?”也跟着茫无头绪了。但这地方对她来说就像美国的街道一样陌生,她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任着末帆在大街上转弯实验。

 中部的天气实在比台北热得多,都秋天了,阳光却还像夏天一样放肆,加上长途车程下来又找不到路,实在有点烦躁,手指一勾,解了凉鞋的带子,一双光脚就盘到车椅上。

 末帆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问他是否介意?

 他笑笑,摇摇头。相反的,他还很欣赏的自在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不过,那双的脚…

 他下意识又瞄了一下。她今天穿的不是你裙,中长裙的长度其实遮住了她大半的美腿,只出半截小腿在外。然而秀气可爱的脚踝光滑白皙、细纤柔,竟传达着一种特殊的感。

 他悄悄深了口气,心神晃动,感觉体内正有一股暖在回应他的心跳…一种动心的讯息。

 是她的影响,或者是他突如其来的诡谲心绪,让他迷糊糊地在不该转弯的地方转了弯,甚至看见路口的‮察警‬吹了哨子指示他停车,他还不自觉地往前开了好一会才紧急煞住车!

 “可恶!”

 他咒着,正打算守法地把车倒回去,一旁的却灵机一动,握住了他的方向盘。“我来。你先把位子让给我。”“什么?”说得很认真,但这么小的空间怎么换?末帆实在不得不质疑。“不要吧?”

 “跟我换位子就对了。”狡猾地笑笑,整个人站起来靠向挡风玻璃,指示他从她身后挤进她的坐位。末帆皱了皱眉头,只好听话。

 在狭窄的空间内要这么换位子实在很困难,好不容易末帆挤过去、又换过来,有那么一刻她简直整个人坐在他身上。心里记挂着画,又急着解决‮察警‬,以致于没什么特殊感觉,但他可真惨了,当她的肌肤紧贴着划过他的,他全身血都沸腾了起来。

 毫无时间去猜测末帆的反应,一坐上驾驶座,就把车倒回‮察警‬所站的位置。她慌忙理了理头发,一摇下车窗,就先给了‮察警‬先生一个最妩媚的微笑。

 “有事吗?”甜甜地问。

 ‮察警‬先生一看见美女,虽然戴着太阳眼镜,还是可以明显感觉他的眼睛像点亮灯泡似的全亮了,霎时也忘了追究刚才他拦车时驾驶座里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的声音不只客气,还十分温柔:“小姐,这里不准左转的。”

 “啊?真的?”长睫往下一垂,当场装得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对不起,我是台北来的,对这里不…”

 “你这样子不行哟。”‮察警‬先生看得出来很想板脸色,但却是失败,似乎连气骂她都不忍心。

 “对不起…”眼睫垂得更低了。

 美女落难,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引起男人英雄救美的心态?更何况这‮察警‬掌有生杀大权。

 难过美人关的‮察警‬就这么豪迈地挥了挥手。“好啦,这回算了,不跟你计较,下次小心点。”

 “谢啦。”霎时,一朵既灿烂又妩媚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说多娇媚有多娇媚,‮察警‬先生被得魂都要飞了,不仅不处罚她,还主动问:“你说你这里路不,是要上哪去?”

 “我去南投。”敛下了笑容。美女柳眉颦蹙,依然很人。“从这里该怎么走呢?”

 “问我就对了。”‮察警‬先生自豪地说,当场从‮察警‬变成了问路槟榔摊。“你顺着这条路直走,第二个红绿灯左转…”

 就这样,的美人计不仅替末帆省掉了一张罚单,还问到了正确的方位。她把车一直往前开过了几个路口,才下车将驾驶座还给末帆。

 面对的绝招,末帆简直就是叹为观止。他手中握住方向盘,忍不住转头要问:“你做什么事都这么有把握?”俏皮一笑。“还好,我运气不错。”

 末帆望着她的眼光有点匪夷所思,他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好半天,他才强迫自己收回眼神,重新上路。

 多亏了‮察警‬先生的指引,他们这回终于不再逛大街,直接走上了正确的方向,到了南投己是晚上。抵达字条上的住址,又是一栋小小的透天厝。

 深了一口气,怀抱着希望,看着末帆又按下电铃。

 来应门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妇人,末帆客气地开口:“抱歉,我是…”

 “乔先生是吧?”妇人很快地接了口,微笑道。“陈太太刚才打过电话给我,说你们会来,请进。”

 虽然脑子只有那幅画,但也不能不懂礼貌。她与末帆对望一眼,就一起进了屋。

 “我先生姓林,你们就叫我林太太吧。”林太太非常好客而且亲切,笑起来声音很大,十分豪。她忙着招呼他们坐,又沏上了茶。

 一颗、七七上八下,实在没时间客套,顾不得礼数,她着急地问:“对不起,请问那幅画…”

 “那幅画当然可以还给你们。”

 一听到这句,心都快飞上天!

 “只是…”

 完了,完了,为什么总有个“只是”?

 “我拿到学校的图书馆去摆了耶。而现在学校都下课关门了,要拿画也得等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布凄苦,直觉自己身上的细胞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看着无力的表情,末帆实在于心不忍,他安慰:“我们就在这里找家饭店住一晚上,明天就拿得到画了。”

 嘴角垮着,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幅画又不是她的,她这么辛辛苦苦地赔上一个下午,甚至还要倒贴一个晚上!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饭店?”末帆已经开始请问林太太了。

 “你们要住饭店啊?这附近的饭店不怎么好,又贵。”林太太当下说。“这样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家倒有空房。”

 没想到这位林太太竟热心好客到这种程度,末帆与都有些惊讶。他本能地辞谢:“谢谢,不过,这样太麻烦您了吧?”

 “没什么麻烦的,”林太太呵呵笑起来。“陈太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而且我跟你妈也见过面呢,如果让你们去住饭店,那我才不好意思。”

 “这…”还是很迟疑。

 “别客气啦,就这样吧。”林太太不容人拒绝。

 遇上这么热情的人,反而最不好意思婉拒。末帆与对望一眼,决定认了。末帆只得说:“那就麻烦您了。”

 “就是嘛,住我这又方便又省事。”林太太又笑起来,那笑声足以充整个屋子。“来来来,我带你们去看看空房间。”

 他们随着林太太上了三楼,她推开一间和室的拉门,道:“这里是榻榻米,铺上被子就能睡了。”

 林太太说得轻松,末帆和却陡地惊跳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微颤着声音问:“只有…一间房?”

 “是啊。”林太太回答得好理所当然,研究了下他们两个:“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啊?”

 “不是不是,只是朋友而已。”一个摇头,一个挥手,默契好得很。

 “那,应该也没事吧?”林太太侧侧头,很有把握地拍拍末帆的肩。“哎,你放心啦,他是我们教会的弟兄,绝对不敢来的,上帝在看着他呢。”

 末帆与脸上都出现了那种樱桃小丸子式的尴尬表情,然而林太太不只没看见,还自顾自地又想起:

 “哎呀!你们还没吃饭吧?看我迷糊得!来来来,下楼吃饭。我女儿在隔壁我婆家吃,我老公晚点才回来,所以你们可以吃得自在点,呵呵…”林太太边笑边说,自己下楼了。

 可怕的女人。末帆看了眼,笑得讪讪的。

 也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比末帆更勉强。她心里想的是,就算末帆真的不敢来好了,她却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去惑他啊…林太太果然热心到可怕的程度,不只招呼他们吃了晚饭,还催他们去洗了澡,替他们找了新巾、新棉被什么的,才三十来岁却像他们的老妈。

 回到顶楼的和室,林太太已经替他们铺好了被。

 那两相连的被褥,怎么看怎么暧昧。两个人都很陌生,但对彼此又都有好感,一时之间连面面相觑都觉得心里有鬼,伶牙俐齿如,竟也舌头打了结,想不出有什么话好打破这种尴尬。

 这屋子并不小,两人要是站在角落,中间足可下一只大象。可是却觉得她怎么站也不对,手摆哪里也不是,好像轻轻一动就会碰到他似的。当她察觉自己的心又在怦然跳,她连连背对着他,坐到屋中一面小镜子前梳头发找事情做去。

 她将秀发梳到一边,已经是最随意、最不在乎的姿势,却也掩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一丝妩媚。那光滑细致的后颈雪白粉,是种最含蓄的感,引发人探索她‮体身‬其它部位的望…

 她没刻意做什么,他的喉咙就已经变得像沙漠般干枯。

 他很快转过身去也背对着她,拉开窗户,想借夜风吹散这些遐想。然而风一拂过他脸上,眼里仿佛看到无数个她,她的发丝在房间中纠纠,她的香味在空间中蔓延,到处都有她的影子…

 就在两人都快因这暧昧的氛围而窒息之时,屋内的灯光突然闪了两间,接着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竟然停电了!

 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只差没有尖叫,好像在一片黑暗中就会发生什么事似的。她听见不远处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的心里顿时又紧张又期待,是他?

 “你们还好吧?”不是末帆,是林太太。

 好个鬼!这里漆黑不见五指,没人看得见脸上乍现的酡红。

 终于有一点微弱的灯光,是林太太拿了支腊烛来。她懊恼地:“怎么会没电了呢?别人家都好好的呢。哎,真讨厌,我老公又还没回来,否则可以叫他看看是不是自篇关出了什么问题。”

 林太太的女儿已经回来,是个学龄前的小孩,一个人留在只有手电筒灯光的楼下,忽然惊恐地呼喊了起来:

 “妈?妈…你在哪里?妈…”接着,惊逃诏地的哭声就从楼下传出。

 “哎,真是胆小…”

 林太太顾不得探望与末帆,放下蜡烛,赶紧要下楼照顾女儿。

 女孩响亮而惊怕的哭声,在黑暗中听来更加骇人,不由得说:“我也下去看看。”

 末帆也说:“我帮你看看开关吧。”

 林太太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殊不知这两人心中甚至有点庆幸这电停得真是时候,否则他们在这和室中还不知要尴尬到几时。

 电器箱就在客厅里,林太太与女儿也在客厅。末帆要了手电筒去查看电路,不时问林太太要一些工具,林太太于是忙着找螺丝起子之类的东西给末帆。

 但她一走开,女儿马上打开开关似的就哭:“妈…你别走,我会害怕…”

 般得林太太分身乏术,恨不得一个人有两个人用,口中死命骂她老公怎么还不回来。

 “别怕别怕,你妈妈跟那位叔叔在跟‘停电’打仗哦。”惟一没事做的,只好负担起哄小孩的责任。她安抚着小女孩。“你不可以哭哟,应该要帮妈妈加油,等他们打赢了,灯就会亮喽。”

 的童言童语仿佛对小女孩起了作用,女孩的哭声至少缓了些。“可是我怕黑。”

 “不怕不怕,黑也很好玩呢。”移过一支手电筒照在空墙上,教小女孩玩影子游戏。“你看,这里有一只蝴蝶…唔,又变成一只狗,汪汪!”

 小孩子哭得快,笑得也快,一看到新奇的事物,就把之前的恐惧忘记了。不到几分钟,女孩与已经玩得十分开心,不只再也听不见惊逃诏地的哭声,还听得到笑声。

 “大概用电量太大,跳电了。”末帆检查了自篇关和其它开关,终于发现了问题。他重新设定开关,黑暗的屋子马上再放光明。

 “太好了…”

 林太太吐出长长一口气,终于有时间照顾她女儿。然而小女孩跟玩得正高兴呢,甚至有点扫兴灯怎么亮了!林太太哭笑不得,感激之情也都写在脸上。

 “多谢你们了。如果今天没有你们两个在,我实在不晓得要怎么办。”

 “哪里,也没帮上什么忙。”谦虚地笑笑。

 一回到顶楼,末帆把房中点燃的蜡烛吹熄。

 辈同经历了一场灾难,又共同解决了另一场灾难,那种感觉是很难形容的。即使是陌生人,在这样的机会下都可以迅速稔。再回到顶楼,刚才那种尴尬已然不复见,两个人都自在多了。

 “没想到你对小孩这么有一套。”末帆赞许地看看。

 “没想到你对电路懂得这么多。”也笑着回敬他一句。拉开棉被,盘腿坐在被褥上。

 “我念了四年电机,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我真该去跳楼。”他靠在窗边,仍让窗开着。

 “这是你的职业?”好奇了。

 “不是,”他随口回答。“我是摄影师。”

 “帮杂志社拍照?”对这回答并不足。

 “呃…有时候。”他显然不太擅长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过通常…有人会跟我买我的照片。”

 “哇,那你一定开过摄影展对不对?”兴匆匆地问:“下一次什么时候展出?”

 “呃…”以他的个性,并不喜欢提及自己的成就。“一月底在纽约有一场。”

 “纽约耶!”他肯定是个有知名度的摄影师!不由得发出了赞羡的声音:

 “哗…”

 “别那么夸张吧,”末帆讪讪地笑笑,对这样的称赞他永远不习惯。“我都快被你吓到了。”

 很少见到这么由U谦的人。他该骄傲的,他有理由骄傲。可是末帆就是末帆,跟他出色的外型无关,他随,开朗,爽快,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大男孩。

 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谦虚?”

 他怔了怔。“谦虚要受罚吗?”

 “可是你很有才华,”她坚持着。“你有理由自傲。”

 他耸耸肩。“比我有才华的人路上一抓就有一把。”

 真是个思想成的男人。打从心里赞叹起来,对他的欣赏更加了一分,也更加想了解他的所有。

 “你女朋友呢?”她拐着弯问:“她喜欢你谦虚?”

 末帆没想到问他这个,他愣了一下。“基本上…我有女朋友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真的?”的声音似乎太过心花怒放了些,她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的开心。要矜持,要矜持,不要把他吓走!她提醒自己。

 “事实上,”他老实说。“我长这么大只过一个女朋友,是美国人,交往了三年。”

 “你身边的女人是不是都瞎了眼…”吐吐舌头,再度喃喃称奇。

 “其实我并不急着找女朋友。”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跟讲这么多,然而与她聊天是愉快的一件事,很自然地,他就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我这人很重感觉,不对就是不对。我常觉得,如果绿分到了,我自然会知道:就是她了。”

 “你很随是不是?艺术家都是这样的吗?”手撑着头。他有着开朗阳光的外表,与艺术家的浪漫。

 他微微一笑。“别一直拿艺术家的帽子来我吧,很重的。”

 着距离看他,笑容隐在她边。愈认识他,愈发现他这人的特别。出色的才华与谦虚、幽默…这是个不得不让人有好感的男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怪?”他见久久不回话。

 一听,赶紧摇头,他却只是一笑。

 “没关系,我妈也老说我怪。”

 说到他那个爱吵架的妈,撇了撇嘴。“你妈大概希望你跟她一样凶巴巴的,就不怪了。”

 “我妈只是脾气大了点,”他客观地说。“其实你如果认识我妈,就会发现她没那么可怕。”

 “是吗?”却不敢认同。她的子诩嘟起来了。“我跟你妈上辈子一定有什么仇。我知道她都说我:没水准、没知识,不晓得哪里冒出来七八糟的女人!”

 “其实我妈对你的形容倒也不见得有道理。”末帆笑了起来。的脾气或许也不太好,但绝不是他母亲所说的庸脂俗粉。她独树一格的帅气打扮,举手投足又充了女妍媚的特质,她的确吸引他。

 他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对她的惑…他很快换了个口吻:“你有没有想过,PUB开在教会楼上实在太霹雳了点?”

 “没办法啊,”盘着的双腿换了一下。“这里便宜。”

 “那开家别的店也好,为什么是PUB?”换成末帆好奇了。

 “我的工作一直都跟餐饮业有关。”挑挑眉,很快笑道:“别用那种佩服的眼光看我。基本上我能说出名堂的工作,也只有从美国回来后在一家大饭店做过两年公关。”

 “原来你也在美国念过书。”

 “我的状况…跟你不大一样吧。”想着该怎么说,后来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其实很不会念书。高中念的是一个很烂的学校,念补习班重考上南部一家二专念餐饮管理。学历不好连打工都找不到什么工作,我就跑去酒店当小妹,存了不少钱。毕业之后,拿着这笔钱去美国念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学院,不过至少还是餐饮系就是了。后来才开了这家BAR。”

 经历实在丰富。而且,打工的地方还是酒店。末帆不得不承认他实在讶异,该怎么评论呢?

 “呃…至少…你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要开一家PUB也不容易吧?不只要经验,也需要很多资金。”

 咬了咬,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然而她对他的倾心,又迫使她不想对他说谎。

 “这家PUB的资金倒不是我的。”

 末帆扬了扬眉,询问似的眼光等着她继续说下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要是把他吓走也认了,总比以后还要解释谎言来得好些。

 “之前有个男人追我,他叫Elvin。”老实说了。“他是个企业家第二代,很有钱,对我又百依百顺,只是他老早就结婚了。我叫他离我远点,他总是不肯,后来我们终于分手,他送了我一部宾士车,我转手把它卖了,这就是…我开PUB的资金。”

 说得很顺,末帆却听得很惊讶,惊讶到讲完,他还只是怔怔看着她没回话。当下就懊恼地后悔了。不该说的,笨!你想吓跑他吗?

 “吓到你了?”她急急忙忙解释,怕末帆误解了她。“其实我跟他在一起半年,只收过这么惟一一个礼物,并没有拿其它半钱,我根本不想要他的钱,我…”

 “我明白我明白。”末帆必须承认,他刚才是被吓着了,然而他很快就想通,还笑了开来。“你又没做错什么,只是经历比别人多采多姿了点。”

 抬眼瞅他。“你在讽刺我?”

 “绝对不是。”他摇摇头,认真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总不能因为别人的际遇与你不同,就觉得别人很差劲。”他深深看着她,眼光很温和。“你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理直气壮,本来就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是吗?”

 他的眼光不只温和,还很温柔。那种被了解的感觉,像一股暖滑过她的心。

 “谢谢你。”

 他笑了。“我说了什么吗?”

 微笑改口:“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朋友都说我是个心地很好的人。”他半真半假地说。

 而且是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在心里纠正他。

 “你有没有看过昙花?”他面向窗外,忽然说。

 不懂他的用意,但还是回答:“我家阳台有一棵,不过都不开花。”

 他回头对她一笑,笑得像个大男孩。“你家那棵会不会是塑胶的!这里有朵快开花了。”

 “真的?”从被褥上一跃而起,走到窗前。

 末帆往旁边移了移,空出位置给她。窗外有个小窗台,种了不少花,看到一朵昙花的花苞,淡黄,秀秀气气的,垂挂在叶茎上。

 “看起来好漂亮。”她叹。

 “开了花会更漂亮。”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大太声会吓着那花似的。

 “你见过?”眼睛一亮。“都在半夜开耶。”

 他笑。“不睡觉等它开花不就得了。”

 不由自主地凝着他。“你肯为了一朵花而不去睡觉?”

 他看着昙花回答她:“为什么不?”

 是啊,为什么不?望着他支在窗台上的手,也轻轻笑了。那双手大而细,果然是双艺术家的手。她对他的了解已经愈来愈多,他温柔、体贴,带点艺术家的浪漫气质,他眼中的知光采令她倾心。

 她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在一起,绝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也不要它发生。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人,让她如此欣赏又心动。她非但不想速战速决,还想和他长长久久。她不想只有动人心魂的一瞥,不甘心只有一夜情缘,爱情关系、爱关系、心灵伴侣…她什么关系都想要。

 因为了解他的个性,所以不能急进;因为在意,所以她如此小心翼翼…她得等他先爱上她呵。

 隔天一早,林太太就带他们去她任教的学校,把画从图书馆的墙上取下来还给他们。

 简直是屏气凝神地看着林太太把画取下,生怕又有什么闪失,害她又希望落空似的。直到那幅画终于放在她手上,看了那框、那画纸质材都与原来的一样,她才大大的了口气。

 这两来悬在半空中的心,经过一波三折,终在此刻获得舒解。

 林太太是当真喜欢这幅画,当然她尚不知这是真迹。看见将它取走,她还依依不舍地拜托:“你们回去台北,看到一样的复制画,再帮我买一张寄下来好不好?我在这里真的找不到。”

 “没问题没问题!”一叠声答应了好几句,她现在的心情好极了!

 这幅画所引起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两人谢过林太太这两来的照顾,离开南投返回台北。回程没有去时的迷路与找寻,的确省下了不少时间,好像路程都变短了。

 “等我回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到‮行银‬开个保险箱把它丢进去!”信誓旦旦地敲了敲画的边框。

 “没错,愈快愈好。”末帆幽默地附和着。“免得下回它又被送到台南高雄之类的环台一周,那我可不敢保证你还找得回来。”

 噗哧一笑。就这样,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然而愈近台北,车上却愈沉默,仿佛两人心里都在想,回到了台北,就没有理由在一起,而要说再见了…

 一想到此,的心中就有无限的怅惘,连说话的情绪都被影响了。

 望着放在她膝盖上的画,感触颇深。虽说这幅画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如果没有它,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坐在末帆的车上,甚至仍然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更别提相识相知了。

 偷偷凝视正在开车的末帆。漂亮眉锋之下的视线专注地看着前方,年轻开朗的脸上一派坦然,不知道他是否有着与她相同的想法?

 唉!她悄悄叹了口气。这么猜测他的心真的好累。如果换成其他男人,以她的个性,她肯定倒追了!但他的宗教背景与他重感觉的个性,令她不敢采取主动,生怕反而搞砸了。

 就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患得患失,她已经是这么喜欢他了吗?

 就这样,一颗心战战兢兢、浮啊沉沉地到台北了。

 末帆载到PUB楼下,拿着那幅画,是该下车的时候了。

 “谢谢你。”说得好诚恳。

 她着他的眼眸,抓住他的视线对他深深一笑。她相信这样的笑容对他应该起得了一点作用,但末帆竟什么也不问她;不问她家电话,不问她是否可以去找她,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哪?!

 又舍不得下车,又着急,她觉得自己已经退化到十五岁的少女时代,只知道紧张地期盼喜欢的男孩对她表示,自己却什么也不敢做。

 大概等了十秒,终于等到末帆说:“不客气。”

 简直要昏倒了,只好故作不在意地随口说了一句:“有空来PUB找我哟,我请客。”

 末帆笑笑地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什么时候来。实在没法宝了,拿着那幅画,她认命地下了车。

 站在公寓前,对末帆挥了挥手,看着车子离开,她心中怅然若失。

 然而隔着深的车窗,她没看见的是…

 在下车的那一刹那,末帆那双温柔的眸子里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遗憾与不舍。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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