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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蒙蒙地亮了。不知名的小鸟儿驻足在二楼窗外的平台上,无忧无虑地轻唱着。迟撑开酸涩的双眼,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关少衡。她一整夜都没睡,以前和少衡同居时,他们一向各睡各的,他从来没像昨晚一样,抱着她不放。

 她轻轻拿开搁在她身上的手,蹑手蹑脚地下去梳洗。

 阿姨今天就要来看她了。在她十五岁那年,项泽明到香港去接她,送她到美国和君颉一块念书。刚开始,君颉有些仇视她,她则一直觉得自己身分卑微,比较像是他的伴读。没多久,阿姨专程飞到美国来看她,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一个人搬到夏威夷去住了。

 她想向阿姨说声“对不起”想告诉她妈妈生前很惦记她,希望她别生她们的气…

 必少衡累归累,却也一夜不能成眠。迟后,他悄悄地坐起身,看她忙进忙出地打扮自己。他从没看过她站在衣橱前犹豫那么久,可想而知她是多么重视和项太太的会面。

 迟隐约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打量她,她一回头,才发现少衡已经醒了。

 她看了一眼表。六点半,阿姨不晓得什么时候来?

 “你要赶我走?”看她一脸为难,他苦涩地扬起角,把昨晚下来的衣物穿上。

 “对不起,今天早上的约会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我…我再跟你联络好吗?”她没能尽到地主之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我不接受这种敷衍。”她想选择项君颉的话,为什么不对他明讲?

 “我…我没有敷衍你。”她有口难言啊。

 “那你跟我回台湾。”迟对他向来唯命是从,他简直不能忍受这次她一再给他软钉子碰。

 “我走了的话,项先生、君颉,还有阿…项太太,他们永远都不会谅解我的。”

 “只要你跟我走,项家父子那边我会帮你摆平,总之不会教你为难。”

 迟紧咬住下,心里正强烈地挣扎着。少衡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尽管她曾经为了他伤心铯。但她不能那么自私啊,她想好好和阿姨说说话,想听她亲口说原谅妈妈…那是妈妈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啊。

 “阿,”关少衡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今天让我一个人出了你的房门,我这辈子就不会再见你了。”他没办法再承受见了她却要保持距离的煎熬,不如将她的温柔尘封在记忆深处。

 “少衡…”她水灵的双眸盛了惊慌与歉意,很明白地告诉关少衡她的答案。

 “很好。”他冷笑了一声,提起地上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迟跌坐在沿,难过地把头埋进被窝里。过了好久好久,一阵又一阵的门铃声才惊醒了她。

 她冲到镜子前顺了顺头发,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开门。门开的一剎那,一个中年贵妇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她顿时呆立在原地,想了一夜要说的话此时全忘得一乾二净。

 直到项君颉轻咳了两声,她才腼腆地喊了句“阿姨”

 陈爱庭笑了笑,慈祥地摸着她的发“君颉没欺负你吧?”

 气了十年也够了!这两年她听说项泽明对迟很不,尽派给她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连东南亚那些动不安的城巿也叫她去。她心上急得很,就是拉不下脸为她求情。

 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怎么也怪不到这个小丫头身上,小妹即使有错,她也付出很大的代价了,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还是项泽明那个混帐!

 “没有,他很照顾我。”迟迟疑地看了项君颉一眼,很怕他还在气昨晚的事。

 陈爱庭挑了挑眉“是你在照顾他吧!每次看到报章杂志把他捧上了天,我都很怀疑那是我生的儿子。”

 迟也笑了,心底的一个角落暖暖的。妈妈,阿姨一定是不生你的气了,才会对我这么和颜悦

 “妈,我们进屋再聊。”项君颉看得出妈妈很喜欢迟。唉,他在项家原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现在更不用说了。

 陈爱庭走在最前头,项君颉拉住迟的衣袖,低头在她耳边问道:“那个男人走了吧?”他按了这么久的门铃,她才来开门,害他一度还担心她这个笨蛋被关少衡给拐走了。

 迟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项君颉瞇起眼,沉声说道:“等妈走了,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陈爱庭发现身后两个人慢的,一回头就看到项君颉横眉竖眼地在警告迟

 “项君颉,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威胁别人帮你保密吗?”

 项君颉悻悻然地低咒一声。没办法,有人生就一张清纯无的脸孔,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也能把一票人都给蒙在鼓里。

 隐身在路灯后的关少衡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和乐融融的画面。迟想要的,就是一个疼她的男人、一个温馨甜美的家庭吧?!

 在他给得起她一切时,她却投向别人的怀抱了!

 ****

 “关少衡,你一个人回来?”童兆颐在中正机场的大厅惊呼着。迟居然没跟着回来,枉费他还特地买了来名贵的兰花。

 “麻烦你把花扔了,否则我们可能会是下一期八卦衷漂的封面人物。”关少衡面无表情地推着行李往前走,他宁愿没有人来接机。

 “迟呢?”童兆颐追上他,不死心地追问。

 “我是到温哥华去开会,不是去幽会的。”

 “你少来!这次出差是你极力向董事长争取的。”

 “你非拆了我的台吗?”他回头狠狠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MyGod!迟真的选择了项君颉?那你怎么办?”童兆颐拍了下额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继续和你纠不清啊。”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敬谢不。”童兆颐狡狯地眨了眨眼“你想,如果我跑去告诉项泽明你和迟同居过,他会不会项君颉和她分手?”

 “童兆颐,你少无聊了!”他再也没听过更烂的主意了。“项君颉是驰名国际的音乐家,年收入至少在千万美金以上。他想娶什么女人,项泽明根本管不着。”

 “那你有什么打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我能怎样?”关少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只能等项君颉玩腻,或者祈求老天保佑我活得比他久了。”

 童兆颐叹息着摇头。男人就是犯!以前迟任他摆布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要好好珍惜,现在做个痴情男又有什么意义?

 “兆颐,我们是不是哥儿们?”关少衡伸臂勾紧了他的脖子。

 童兆颐被问得头皮发痳。这个问题就像女人开口问自己的男人:“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在男人迫不得已的说“不是”后,紧接着的就是一连串诸如勒索、婚等等的可怕事件。

 “有件事你老实跟我说。”他当他是默认了。

 童兆颐轻哼了两声,隐隐猜到他要问些什么。他诚心祈祷自己千万别猜对。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

 “你是不是喜欢迟?”

 必少衡的问话连一点点修饰语都没有,尽管他心里已有了准备,还是不免心慌意地呛了口气,一颗心差点从喉咙蹦出来。

 懊死的,他又没对迟怎样,干嘛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那又怎样?”他太了解少衡了。他心中早有了底才会这样问的,他干脆坦白招认。

 “为什么你没下手?”他斜睨了他一眼。

 “谁比得上你手脚快?我才刚考虑要不要追她时,人已经被你玷污了。”

 必少衡放开搁在童兆颐肩膀上的手,一股热气涌上了喉头“她是心甘情愿的。”

 “是啊,你是全台湾最有魅力的男人嘛!”童兆颐讥讽地说。

 “可是她不要我了。”他说得可怜兮兮。

 “迟容忍你够久了!”童兆颐愈想愈不平。

 “那为什么她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会疼她、爱她、一辈子对她好!”关少衡不讲理起来。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童兆颐大感吃不消地翻了个白眼。“女人年纪大了点后,就容易舍弃爱情而选择安定的生活。”他有感而发。

 “你不要说得好像自己是个专家。”迟跟着他,难道会颠沛流离吗?

 “拜托,大少爷,别在我面前愁眉苦脸了。你和项君颉毕分了迟,我连个边都没沾上呢!”童兆颐刻意装出一脸痛苦难耐的表情。

 “这是报应!”关少衡被他逗笑了。“谁教伯父当年坐享渔翁之利,抢了我爸和项泽明同时看上的女人。”

 童兆颐苦笑了一声“至少你爸和项泽明都曾经和我妈交往过,我却连开口表白的机会都没有。”看女人的眼光也会遗传吗?为什么他们上下两代,三对父子都难逃爱上同一个女人的宿命?怪的是,他妈是名医之女、是社圈活跃的大美女,迟跟她几乎没有共同点。

 “你在这行这么久,还不懂欠钱要还利息吗?”关少衡坚毅的角逸出一抹笑意。

 “哼,父债子偿还真是一条野蛮的定律。”他不地咕哝着。

 “算了,愈说愈伤心。我们去喝酒!”关少衡用力地朝他肩膀拍一下。

 “好,不醉不归!”童兆颐决定拋弃他长久以来的忌讳,别人要误会就让他们误会个够吧!

 就是这份失落感,他们两个才会从关少衡和迟刚分手时的怒目相向到今的如胶似漆,也才会时时招来异样的眼光。迟是个特别的女人呵,她不但融入了两个男人的友谊中,甚至让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联系…尽管她已和他们渐行渐远。

 ****

 必少衡和童兆颐相约买醉的画面很不幸地上了杂志封面,别出心裁地嵌在左上角一颗象征爱情的心中,下方标注着:关少衡碎卧美男膝;右下角的另一颗心则镶着项君颉和迟的档案照片,上方标注着:项君颉狂恋女强人。

 懊期杂志的主题是“不被祝福的爱情”一上巿就造成抢购热,两则内容耸动的报导彻底足了喜欢窥探名人私生活的读者们。

 童兆颐气冲冲地闯进关少衡的办公室,把杂志甩到他桌上。“项君颉鲍开放话,说迟是他的同居爱人,除了迟,他不会娶别的女人。”

 “他这样要迟怎么做人?”关少衡皱起眉头,明白他是存心挑舋,隔着一个太平洋向他下战帖。

 “我也快不用做人了。”童兆颐双手捂脸,为甚嚣尘上的绯闻头痛不已。

 “你说,他们是不是好事将近?”关少衡心神不宁地问他的看法。

 “我只知道我大祸临头。”他发出凄厉的啼哭声。

 “童兆颐,你别闹了!”关少衡烦躁地制止他的哀鸣。

 “你翻到第二十六页啦。”童兆颐找了张椅子坐下,不假思索地告诉他重点在哪一页。

 必少衡轻蔑地撇了撇,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亏他还看得那么

 第二十六页写的是该家杂志杜的记者在越洋专访过项君颉后,特地打电话向项泽明求证他是否即将给迟,并让她和项君颉完婚。没想到向来温和的项泽明居然破口大骂,要记者把那篇报导掉。该名记者还记录了他在要求被拒后项泽明说的话:项君颉那个不孝子,有种就不要给我回台湾来!

 由于项泽明一直很器重迟,他强烈反对独生子和她的婚事引起了诸多揣测。有人说项泽明认为迟的身家背景配不上项家,但他的子也非出身于名门世家,所以更多人猜想是因为他也喜欢迟。这样一来,故事变得有趣多了。

 “很荒谬吧?!”童兆颐指着该篇报导的结语。聪明如迟,究竟会选择事业有成的父亲,抑或是才华洋溢的儿子?或者她能使出更高明的手段,继续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他讨厌别人把迟想得那么不堪。

 必少衡并没有很讶异,他早觉得项泽明对迟的态度很暧昧。

 看了一堆不伦不类的报导,两个男人都是一肚子火。更惨的是,他们当天回家都受到严重的“关切”

 唐念汾下午和一班姐妹淘相约喝下午茶,素来最重品味的姜太太为了把那本杂志带给她看,特地向她的小女儿借了一个帆布包,搭配她的香奈儿套装,显得十分突兀。

 “念汾,你劝劝你儿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姜太太语重心长地摇头叹息。

 “对啊!”一旁的钱太太马上接腔“干脆要你老公把那个叫童兆颐的革职痳!我一看就觉得他怪气的。”

 唐念汾只能敷衍地苦笑。童兆颐早升上副总了,要解聘他还得总经理提案,董事会过半数同意才算数。别说他根本没犯什么错了,他老爸还是董事会中举足轻重的一席,谁动得了他?

 “奇怪,少衡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施太太不解地问道,可惜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对了,我女儿刚从日本回来,她精通英、语,念的又是著名的新娘学校,你问问少衡有没有兴趣认识。”这班富家太太多半希望女儿能嫁入识的人家,不仅衣食无虞,也少了被公婆待的风险。

 “对对对,她女儿我见过,人漂亮又有礼貌。你只剩少衡一个儿子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传宗接代的。”施太太身材微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自以为幽默地掩层轻笑,身上的赉也跟着颤动起来。

 唐念汾被大伙的七嘴八舌烦得要死,害她连牌局都推了,随便找个借口就匆匆回家,等着晚上和儿子摊牌。

 “少衡,钱太太她女儿刚从日本念完书回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在台北市逛一逛好不好?”唐念汾等关少衡一进门,马上迂回地试探他的心意。

 从前她老担心他败坏家风,在外头养了一堆私生子;现在她宁可他处处播种,也不愿他被人绘声绘影地说成是同恋。施太太说得对,他以前的确了很多女朋友,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才变得对女人兴趣缺缺啊?

 必少衡扯开领带,随地瘫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钱太太他是认得的,他们一家都是道地的台北人,轮不到他当地陪吧?

 “妈,你看了那本杂志啦?”他直截了当的问话倒教唐念汾有点尴尬。

 “人家拿给我看的,妈当然相信自己儿子。”她话说得很大声,带着盖弥彰的心虚。

 “那就好。”关少衡深知谣言的威力,妈刚开始或许只把这件事当笑话看,久而久之,心里也难免有些疙瘩。

 唐念汾被他淡然的结语得进退不得,好不容易开了个头,总不能什么都没问出来就结束了吧?

 “啊…妈有样东西要给你看。”她心念一动,急忙拖着他上楼,在自己珍藏珠宝的玻璃柜里拿出一封信。

 “你认得这个字迹吗?”唐念汾屏气凝神地问他。两年前,她收到这封未署名的信,很诚恳地告诉她少衡十分重视他的家人,还真挚地央求她给他一个回家的机会。信的内容并不长,但字里行间出的感情让她深觉自己是一个多么冷漠的母亲,犹豫了几天,她终于向少衡伸出了手,成就了母子俩言归于好的契机。

 必少衡心里一震。那些娟秀的字迹看起来好眼

 “不确定是吗?打开来看看。”唐念汾和蔼可亲地鼓吹他。举凡牵涉到他们母子俩不愉快过往的事,她都想从记忆中铲除,也因此她一直没把信拿给少衡看。这回,她是黔驻技穷才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能够知道少衡的家庭状况,又这么费心地替他求情的人,和他的情一定不浅。而那封信的遣词用语,很明显地是出自女孩子的手。

 必少衡迟疑了一会儿,才把信出来看。只看了一段,他就确定那是只有某个笨女人才写得出来的东西,而关于他的事,肯定是兆颐说给她听的。看到信末的期,他的心脏一阵痉挛。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早闹翻了,她居然还傻得想要撮合他们母子的感情。

 “女的?”唐念汾看他一脸黯然,努力收拾起喜出望外的心情,声音却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嗯。”他点点头,不想多说。

 “谁?”她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前任女友。”现在再谈他和迟的事,不嫌太晚了吗?

 “汪书翎?”唐念汾直觉地反应。是汪书翎就棘手了,她早嫁作人妇了!

 “不是。”和妈谈到自己的情事,这还是头一遭,他不免有些难为情。

 “那…是个怎样的女孩?”她也只敢这么旁敲侧击地问。少衡的年纪也不轻了,又闹了这么难看的绯闻,要是他有心仪的对象,他们做父母的也不会有太多的要求,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就行了。

 “她很乖,对我很好…”他从没试过去形容迟,很难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

 “其实她不能算漂亮,家世也不太好…可是,我常常觉得是我配不上她。”

 “你…还喜欢她吗?”唐念汾小心翼翼地问。

 必少衡捏了捏眉心,默认了。

 “那你怎么不把她追回来?”唐念盼激动地拍了下他的背。再被那些三姑六婆搅和下去,她哪还有脸去参加社活动?

 “我以前对她很不好…她现在人在国外,有一个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想到她和项君颉卿卿我我的言面,他心里就很难受。

 “少衡,很多事若是以为没有希望就不去努力,那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她由衷感谢那名善心的女子在她遗弃儿子时,帮她照顾他,甚至还挽救他们濒临破碎的关系。

 “就像我们母子啊!”她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笑容。

 必少妍骗死人不偿命的演技绝对遗传自她的母亲。唐念汾一连串充哲理的话语背后,全是暗示儿子横刀夺爱的坏心眼。管他的,少衡能够正正常常地娶生子最重要,抢别人的女朋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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