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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琥珀回到小房间,一看,糟糟得一塌糊涂,坦白说,自从胡医生想非礼她,她早就不想干了。

 下班回去,她鼓着腮,何太太不断追问,她不想把子宁的事说出来,只好说:“胡医生好恨我,一天到晚,冷言冷语!”

 “因爱成恨嘛!”

 “我真不想干下去!”

 “那就不要干,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年轻人不做事,整天坐着吃不大好。”

 “到你义父的米店帮忙。”

 “我不懂做生意,义父看了会生气。”

 “唔!我想起了,琼姑好喜欢你,每次见到你总称赞你温柔纯洁,你想不想当私家看护?”

 “私家看护?”

 “嗯!迸夫人要请私家看护。”

 “上一个月,琼姑不是请了一个新的看护?”

 “又走了,一年差不多换十五六个,烦死了琼姑,一天到晚忙着找护士。”

 “是什幺原因?”

 “那古夫人脾气好怪,没有人能够跟她相处,所有的护士都给她赶走的。”

 “那幺凶?这样的工作我怎能干?”

 “那就别想它。琥珀,不用担心,我会替你留意,有你合意的工作介绍给你。”

 “谢谢干妈。”

 第二天,张锦天去接她吃晚饭,琥珀把一切全告诉他,说出了这一切,她心里舒畅多了。

 “毫无结果,都是我不好,惹来了一大堆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王子宁昨天结婚。”

 “不能怪你,昨天你也是为了我好。”

 “子宁结婚了,你怎幺办?”

 “老样子。”琥珀耸一下肩:“自食其力,努力工作。”

 “琥珀,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学期开始,我不在圣丽花书院教书。”

 “为什幺?转校?”

 “不教书了,我唯一的伯父由美国回来,要投资开一间自助洗衣厂,他年纪大,不想再操劳,洗衣店由我代理。”

 “你做了老板,恭喜你!”

 “老板仍然是伯父,我只不过是管理人,不过收入是比教书好。而且,伯父也准备在这儿买一层房子,他没有儿又没有亲人,想和我们一起住。老人家要买一间两厅三房的房子,比我们现在住的要大好几倍,以后我和妈的生活会过得很舒适。”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从此以后,你和伯母可以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张老师,这顿晚饭,我吃得心安理得,因为,我在分享你的快乐。”

 “你不单可以分享我的快乐,还可以分享我的一切。”

 “一切?”琥珀有点诧异,她问自己,她有这个权利吗?

 “琥珀,我有几句话,说了你不要生气。”

 “生气?我正在开心得很呢!”

 “我现在不教书,不再是为人师表了,而你,早就不是我的学生,所以,如果我们朋友,根本没有人说闲话。”

 “嗯!”“除此之外,我太穷也是问题,连居住的地方都搞不好还敢说什幺呢?不过现在总算走好运,以后我们可以住斑楼大厦,生活也大有改善,我可向你保证,我们以后的生活必然安定、舒适、愉快。”

 琥珀侧起头望着他。

 “上面提到的问题,还是次要,最重要的,当然是王子宁。我知道你爱子宁,我一直也知道你会嫁子宁,可是,子宁昨天已经结婚了。”张锦天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琥珀一眼,见琥珀没有什幺哀伤的表现,他才敢继续说下去:“女孩子,都需要一个好归宿的,是吗?”

 “是的!”

 “你知道我妈妈很早就喜欢你,渴望你做她的媳妇。”

 “知道!”

 “可是你并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喜欢你做我的太太,只是,我那时候仍然为人师表,你又曾经做过我的学生,我怕我们会被人家说闲话,所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

 琥珀垂下了头。

 “现在情况可就不同了,我们的关系也不是老师与学生,而我,也离开教育界,你呢,子宁已经结婚了,你们之间也完了,所以,我…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成家立业的条件,所以…”

 琥珀抬起头来,等着他说下去。

 “我…”张锦天难为情地用笑容去掩饰:“今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妈妈、我,还有伯父,我们…我们在讨论…”

 “你的前途?”

 “不,是讨论你。”

 “我?我甚至连你伯父也不认识。”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认识的,今天早上,妈妈提醒我,这个时候,应该向你求婚了。伯父自己没有子女,妈娶媳妇,就等于他娶媳妇,他知道我要结婚,不知道有多开心。琥珀,你不是很喜欢钻石戒指给你做见面礼,妈妈辛辛苦苦储蓄了一点钱,是准备我结婚用的。现在,一切由伯父负担,所以,妈妈决定把她储蓄的钱,订造一条金链,和一个大金牌给你,还有两只重重的龙凤镯。至于我,一向把钱交给妈,我没有钱买东西,只能送一颗心给你。”

 “张老师,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

 “完了。”

 “我首先感谢你伯父的钻戒,伯母的黄金,还有你的一颗心,可惜,我不能够接受。”

 “为什幺?”张锦天呆着了:“我们感情一向不错,认识两年多了,而且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已有半年,我们的性格、生活习惯、脾气都很了解,而且也很合得来。”

 “这是事实。”

 “那你担心什幺?我保证会好好爱护你,我比你大十年,我会处处让着你,把你当公主看待,妈和伯父也会很疼你。”

 琥珀突然感到很好笑,她一直很尊敬张锦天,把他当老师,说话时也是小心用字眼,怕开罪他,老师嘛!可是,现在的张锦天,变成了她的裙下臣,他才是真心的战战兢兢呢!看起来,他好像还很敬畏她。

 “张老师,你已经说了半天,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在说些什幺?”

 “我…我…”他难为情地着手指:“我请求你嫁给我。”

 “谢谢你,张老师。”

 “啊!”他的眼睛闪光:“你答应了!”

 “不,张老师,我只是感激你们一家人都对我那幺好。”

 “我们的婚事呢?”他紧张得仆着‮体身‬。

 “我不能够答应你的婚事!”

 “为什幺?”他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你讨厌我?”

 “我喜欢你,张老师,但是,我爱的是子宁,你知道的。”

 “可是,王子宁已经结了婚。”

 “是的,但是,这有什幺关系?我仍然有爱他的自由。”

 “这是没有结果的,你应该知道,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并不认为我爱上有妇之夫。”

 “那,王珍妮呢?”

 “我和王子宁之间没有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王珍妮已经做了王子宁的太太,这是事实,你夹在他们当中干什幺?而且王子宁根本不想见你,你们之间已经完了。”

 “因为我们有了误会,不过,误会是可以解释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他甚至不肯和你见面,怎样解释?”

 “等机会。”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要等一辈子!”

 “你真傻你…”“我不傻,只是太固执。”琥珀柔声说:“张老师,你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丈夫,你应该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子。”

 “但是,我只喜欢你。”

 “忘记我吧!”琥珀垂下头眨一下眼睛:“我坦白告诉你,我今生今世,除了王子宁,永远不结婚。”

 “那何苦?”张锦天央求着:“琥珀,不要‮磨折‬自己,其实,你才应该忘记子宁,找寻自己的理想,琥珀求你答应我。”

 “张老师,我们相处半年了,你仍然不了解我?”

 “唉!”张老师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你需要考虑,你刚受了刺,情绪还未平复。”

 琥珀看了看表,她说:“时候不早,我该上班了。”

 “好吧!琥珀,好好考虑,我会等你!”

 琥珀根本没有考虑,因为,她了解自己。

 星期天,何太太、琼姑和琥珀一起吃茶。那天,琼姑一直在看她,眼光很特别,琥珀感到奇怪。

 后来,琼姑看了何太太一眼,何太太点一下头,琼姑说:“冷姑娘,你想转换一下工作环境,是吗?”

 “是的,我想找一份新工作。”

 “到古家来,做古夫人的私家看护,好吗?”琼姑恳切地问。

 “替你的主人工作?不!”琥珀一口就拒绝了,古夫人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怎能和一个怪人相处!

 “夫人的脾气是特别些,不过,她心地善良,你看我,我在古家工作了十几年,还不是一直做下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走。”

 “那是因为你好,你能忍,我可受不了!”

 “不,冷姑娘,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夫人一定可以合得来,因为你温柔、善解人意,又有耐,夫人一定会喜欢你。”

 “对不起,琼姑…”

 “你先听听你在古家工作,可以享受的一切,好不好?”琼姑截住了她:“你会有一个私人的豪华套房,一天四餐,你所用的都有佣人侍候,月薪基本是三千元,每年加薪两次,过年除了双工,还有赏钱,好大的红封包。”

 “三千元?”琥珀那大眼睛变得像天上的星星,她‮奋兴‬得脸上透红:“干妈,你听见没有?月薪三千元!”

 “我听到了。”何太太点一下头:“是你现在薪资的两倍多。”

 “琼姑,我愿意到古家工作。”

 “怎幺一口就答应了?用不着考虑吗?”

 “不需要考虑了,因为那三千元太吸引我。”

 “你,很需要钱?”

 “是的。”琥珀点一下头,她准备赚够了钱再继续念书,想配得起子宁,一定要有好学问。

 “也许我应该先告诉你工作时间,每早上十时至十二时,下午四时至八时。”

 “一天工作八小时?”琥珀差点要欢呼:“比现在舒服得多了。”

 “但是一年到晚没有假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都没有?”

 琼姑摇一下头。

 “可是,琼姑,你也有假期啊!”“我和你不同,我是管家,常常有机会跑出来,你是夫人的私人看护,她不能一天不吃葯,所以你每天都要在她身边。”

 “阿琼,我不会让琥珀去古家做工。”

 “干妈…”

 “我一年到晚见不到她,去了古家,我就等于失去了琥珀。”何太太很不高兴:“别说三千元,六千元也不做。”

 “干妈,让我去侍候古夫人吧!我可以在下午二时至四时,或者八时后回来见你。”琥珀完全被三千元住了!

 “冷姑娘说得对,其实,她回来陪你吃完早茶回古家,还不到十点钟。”

 “不。”

 琥珀决定的事,根本没法可以改变她,何太太的反对,胡太太的挽留,胡太太甚至一咬牙,愿意加她三百元人工,前后是一千三百,还答应放她十五天假期,让她去外旅行,又跟她说了半天好话,可是,结果琥珀还是辞工不干。

 星期三早上八时半,琼姑派古家的汽车来接琥珀,琥珀只带一个新皮箧,何太太哭着送她上车。

 迸家的司机一直把汽车驶上山顶,经过不少路程,终于在一间别墅式的巨宅前停车。

 迸家没有王子宁家的科学设备,电动门,闭路电视都没有。但是古家的房子,比王家的还要大,而且古董屋都是,一脚踏进去,就知道屋中主人,家财超过亿万。

 琼姑带她进人小偏厅:“夫人还没有醒来,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吧!”

 琥珀看了看壁钟,琼姑含笑过来:“夫人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她愿意见你,你跟我到楼上拜见她吧!”

 踏上楼梯,楼梯上铺上厚厚的地毡,琥珀的心情,随着步伐而紧张,古夫人是个怎样怪的老太婆呢?她患了什幺病?她将会怎样对付她?

 琥珀咬一下牙齿,镇定着自己,人家肯付出三千元,总不会让你好过,所以,受气是难免的事,为了钱,她愿意忍受一切。

 到了三楼,琼始在一扇门上,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很低沉的声音。

 琼姑小心地旋开门球进去,她轻声说:“夫人,我已经把冷姑娘带来了。”

 琥珀看见一张巨型大上,坐着年纪看来有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多半已白,面色青黄,很瘦。她穿著一件浅栗的晨褛,正坐在上吃早点。

 她的上架着一个餐架,餐架上是一个金餐盘,盘上放了餐巾和早点,她正在吃粥。

 她抬起了头,看了看琥珀,又继续吃她的东西,看样子,她对琥珀没有兴趣。

 琥珀看了她一眼,很怕。

 这房间太大了,森森的,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丝绒的窗幔已拉开,但是,仍然拉下白色的窗纱。那‮大巨‬的房间,除了古夫人和琥珀,琼姑和两个佣人正在等候着。

 迸夫人皱了皱原来已有很多皱纹的眉头:“你没有告诉她,我不喜欢蓝色?”

 琥珀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粉蓝色的裙子,内心又是一阵慌乱,她正要开口,琼姑说:“对不起,夫人,她下次再也不会穿蓝色。”

 “唔!”古夫人把金色瓷碗一推:“今天的粥为什幺这样咸?厨子发热气?”

 “夫人,我马上为你煮一碗丝面。”

 “算了,什幺胃口都给她糟塌了!”

 “夫人,冷姑娘…”

 迸夫人一面用餐巾抹嘴,一面看琥珀,她的眼睛好厉害,像一把锋刀:“她年纪太轻,太漂亮,一定没有工作经验。”

 “她在胡国伟医生医务所,已经做了差不多两年护士。”

 “我不认识什幺胡国伟。”古夫人掷下餐巾:“在未找到好的护士之前,让她留下吧!”

 “谢谢夫人!”琼姑用手肘碰一下琥珀。

 “古夫人,谢谢你!”

 “冷姑娘,你现在应该侍候夫人吃葯,葯都在夫人的架子上,每天服四次,餐后服,以后的工作我会告诉你。”

 “谢谢你,琼姑!”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前,正要伸手拿葯瓶,突然古夫人大喝一声:

 “你干什幺?”

 “我侍候你吃葯。”

 “你没有洗手就碰我的东西!”她尖叫,声音低而轻,但是仍很惊人。

 “冷姑娘,你应该去洗手,夫人的洗手间在里面。”琼姑连忙说。

 “对不起,夫人!”琥珀马上走进浴室,浴室好华丽、宽敞,但是,琥珀无心欣赏,她连忙把手洗凈,走出来,琼姑和其它两个佣人已经出去了。

 “把手伸过来!”

 琥珀伸出十只手指,古夫人看了一遍:“你的皮肤很白,手型很美,但是白皮肤,漂亮的手,并不等于是一双清洁的手,你有没有用肥皂?”

 “用过了。”琥珀噎了一下:“夫人,我可以侍候你吃葯了吗?”

 “唔!”

 琥珀曾经见过不少葯,从古夫人所服的葯丸,她知道古夫人一定患有心脏病,不过看葯的份量,她的病,不算很严重。

 十二时半之前,琥珀要念报纸给古夫人听,然后扶她到窗前坐一会,她透过窗纱看窗外,可以看上一个钟头。这时候,琥珀要为她把上所有的枕套、单、罩全部更换;十二时半古夫人再次上,琥珀侍候她吃午餐;午餐后是吃葯,和打补针;然后到下午二时,她侍候古夫人午睡,并把所有丝绒窗幔拉上。

 两点钟,是琥珀和琼始吃午饭的时间,这一段时间,琥珀总算舒了一口气,她一面吃着美味的小菜,一面向琼站打听古夫人的事。

 “为什幺屋子里只有一个主人?”

 “本来是两个,老爷去世后,就剩下了夫人,唉!她也真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们的子女呢?”

 “没有子女,我由第一天进古家工作,这间屋子一直只有两个主人。”

 “那幺说,夫人是不能生养。有钱人家,怎可以没有人继承香火?老爷会不会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女人?甚至可能还有了子女?”

 “不可能,因为老爷和夫人十分恩爱,别的不说,夫人认为自己不能生养而埋怨,她好想领养一个孩子回来,让老爷做个现成爸爸,可是,老爷一直反对。”

 “那当然了。”琥珀把一大块中式牛排挟在饭碗上:“领养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老爷才不会那幺笨。”

 “你猜对了,老爷反对夫人领养孩子,就是怕夫人因为疼爱那个孩子而分薄了对他的感情。”

 “你是说,老爷在吃醋?”

 “唔!”

 “古老爷去世的时候,年纪有多大?”

 “五十岁。”

 “去世很久了吧?”

 “不足四年。”

 “不足四年?”琥珀讶然:“夫人的年纪比老爷还要大?”

 “怎幺会,夫人才不过四十五岁,老爷比她大九年。”

 “才四十五?我以为她已经六十了呢?她看起来又老又丑!”

 “是的!”琼始吃完饭,正要喝汤:“夫人现在又老又丑!”

 “她凭什幺住老爷?”

 “她老爷,怎幺会?”

 “难道老爷她?她有什幺好,就算她现在四十五岁,可是,她瘦得像扁的蔗皮,面皱纹,脾气又怪又坏,整天躺在上,好像连走路都不会,她有什幺好处?”

 “你所看到的,都是老爷去世后的古夫人,她以前完全不是这副样子。她四十岁的时候,还像三十余岁,身材适中,脸型和五官都很漂亮,说话柔柔的,十分温柔,对老爷十分体贴。琥珀,也许你不相信,古夫人以前是个美人,很讨人喜欢。”

 “几年间,变得那幺利害,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改天我把古夫人的相片给你看,你一看就明白了。”

 “琼姑!”琥珀咬着苹果问:“夫人为什幺不喜欢蓝色?”

 “因为老爷飞机失事那一天,是穿著蓝色的西装,所以,她怕看见蓝色,她憎恨以列,老爷死于以列。”

 “飞机失事?”

 “不错。”琼姑站起来:“我要到市区买东西,别忘了四点钟侍候夫人吃下午茶,今天的餐谱就贴在厨房里,饭后没有事做,你可以到处走走,参观一下。”

 琥珀吃过午饭,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贴近在夫人的睡房,是个四套房:会客室、卧室、更衣室连化妆间,还有私人浴室。

 房间里铺上墨绿色地毡,绿底银花墙纸,绿色丝绒窗幔和浅绿色的窗纱,房间内的一几一桌和摆设,都十分豪华。

 琥珀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拥有这样华丽舒适的地方。

 她把房间的窗口全打开,窗外看到的全是树和花,向南的窗子还可以看到大海。

 台上种了好几盆玫瑰,还有一张睡椅,琥珀坐在那藤制的睡椅上,用手帕盖住脸,闭上眼睛在打瞌睡。

 睡了一会,有人叫醒她。

 “冷姑娘!”

 琥珀扯开手帕一看,一个佣人推了一辆餐车进来,餐车上放了食物。

 “啊!”琥珀跳起来:“夫人吃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不是的,冷姑娘。”佣人笑起来:“夫人午睡还没有起来,她的茶点仍未好,现在三时四十分,是冷姑娘吃下午茶的时间。”

 “我?”琥珀吐了一口气:“谢谢。”

 琥珀匆匆吃了下午茶,到楼下,琼姑还没有回来,她跑了不少路,一直向厨房走。厨房好大,像个小菜馆的厨房间,她和厨房的佣人笑着打招呼,她看见夫人的金托盘上,放着一瓶茶,一盅和一瓶糖,厨子正在做CHEESEFENCAKE。

 琥珀见茶点没有做好,时间还没有到四点钟,于是,她去找刚才送下午茶给她的佣人。

 “可不可以给我找一个花瓶?”

 “冷姑娘要怎样的花瓶?这儿有许多花瓶,大、小、盆头、头都有。”

 “我要一个小而精致的,越名贵越好,不要大,因为我只要一支花。”

 不一会,佣人把花瓶带进来,说:“冷姑娘,琼姑说这是个古董花瓶,很值钱的,不知道合不合用?”

 “很好,很巧,谢谢你,请把夫人的茶点拿到这儿来,时间差不多了!”

 佣人答应着走进去,琥珀拿着花瓶到花园,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装了一点水然后进瓶子里,她回到大厅,餐盒已放在茶几上。琥珀把花瓶放进去,揭开盖食物的盖子,便送上古夫人的房间。

 先敲了门,古夫人答应了,她才推门进去,她先把餐盒放在一边,然后去扶夫人起来,替她穿上晨褛,把餐架子推到她的面前,然后很小心的把餐盒放在餐架上。

 “谁放的玫瑰?”

 “是我放的,夫人。”

 “你的坏主意真多!”古夫人拉长了她那张又瘦又干的脸,手一挥把整个餐盒甩在地上,茶啊、啊、糖啊、点心和花瓶碎片地都是,吓得琥珀目瞪口呆。

 “我最讨厌耍花招的人,你呆瞪着我干什幺?”她在吼她。

 琥珀连忙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夫人,真对不起,但是,你要吃东西服葯的。”

 “还不快按铃叫人来清理地毯。”她比琥珀乡下的老师还要凶:“你把我的房间得又脏又臭,哼!”琥珀按了一下壁上的叫人铃,不久,两个女佣进来,她们看了琥珀一眼,马上帮忙做清理工作。

 “阿三,吩咐阿芳送一杯牛给我。”

 阿芳进来,琥珀连忙洗凈手去拿葯丸。

 “不吃!”古夫人手一推。

 “夫人,每吃葯四次,是不能中断的,否则就失去效用。”

 “你说话真多,讨厌。”

 “夫人,刚才我自作主张,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请求你的原谅。夫人,把葯吃了吧!你犯不着为了我,连‮体身‬也不顾。”

 “哼!”古夫人抓起葯丸,拋进嘴里。

 迸夫人吃了葯,琥珀扶她上轮椅,推她到窗前看风景。

 “为什幺推我到这里来?”

 “早上你看东面,东面可以看到园中的花草,这边是南面,可以看见大海,换一下环境。”

 “你的坏主意太多,我不喜欢换来换去,快把我推到那扇窗去。”

 琥珀暗叹一口气,只好照办。

 五点半,琼姑带了几个男人分别进来,他们都是替古夫人工作,向古夫人报告一天的业务情况。别瞧古夫人病得好像没有气似的,其实她很精明,同时,也关心古老爷留下来的生意。

 七点半,晚餐开始,琥珀再也不敢打玫瑰花的主意,好好的做她的份内事,古夫人一面吃饭,一面把电视机的遥控器放在手里,按了一个又一个,然后用力把控制器一掷:“根本没有好节目。”

 “丽的电视长篇剧…《追逐》很不错!”

 迸夫人盯了她一盯,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晚饭,琥珀侍候她去洗手间,然后就侍候她上睡觉。

 琥珀一天的工作完毕,她开了电视机,一面看电视一面吃饭。

 “听说你今天惹夫人生气?”

 琥珀眼睛看着电视机,莱往嘴里送:“还不是为了一朵玫瑰花!”

 “这就是你不对了!”

 “我错了?我只不过想令她高兴。”

 “你不明白,老爷以前喜欢送玫瑰花给夫人,尤其是红玫瑰;所以,除了老爷,谁也没有资格送玫瑰花给夫人。”

 “怪不得,我真是自作自受了。”

 “她没有赶你走,算你走运。”

 “可不是,打破的花瓶,还是古董呢!”

 “我看夫人对你也不错!”

 “希望是吧!”琥珀咬着鸡腿子:“夫人也真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八点钟就睡觉了,白天大不了看看窗外。”

 “她也无事可做。”

 “可以看报纸、画报和电视啊!”“她精神不够,要是看久了会头晕,不过,她晚上上后,她会躺在上看一看电视。年纪大了,哪能睡那幺多。”

 “今天来了好几个经理。”

 “他们每天下班一定来向夫人报告一切,老爷的古氏机构做很大生意,每年也赚许多钱,可惜,就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亲戚呢?”

 “那倒不少,夫人姐姐的儿子,老爷弟弟的儿子,还有几个堂侄儿。”

 “怎幺没有看见他们?”

 “夫人不让他们来。”

 “自己那幺孤单,为什幺不让亲戚来热闹一下,夫人真是怪人!”

 “夫人不喜欢他们是有原因的,他们一来就吵架,烦死了。”

 “有什幺好吵的?”

 “他们要向夫人献殷勤,想争取夫人的好感。”

 “这也不是坏事。”

 “可惜,他们不是真正孝顺夫人,只不过想谋夺家财。”

 “那班人也真笨,夫人无儿无女,她死后,钱自然属于他们,又何必争?”

 “他们想把全份家财据为己有。”

 “大贪心了!”

 琥珀吃完饭,想看古夫人,她跑上三楼,轻轻开了房间,看见夫人躺着在看电视。她走过去,轻声说:“我扶你起来靠着看。”

 迸夫人盯了她一眼,动也不动。

 “要不要喝杯茶?”

 “不要,出去!”

 琥珀只好出去,心里不断嘀咕:“人家是一番好意,好心没有好报。”

 一天总算过去了,第二天,琥珀正在给夫人读报,琼姑带了一个医生进来。

 医生看见琥珀,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好一个人间仙子。琥珀也看了他一眼,很年轻,样子长得不错,比胡国伟好上一千倍。

 “喂!世良。”古夫人喝了一声:“你今天是来干什幺的?”

 “替夫人检查‮体身‬。”

 “为什幺还不开始?”

 “是!”琥珀替夫人解开晨褛和睡袍的钮扣,和医生合作。

 检查完毕,古夫人问:“我怎幺了,还能活多久?”

 “长命百岁!”

 “活那幺久干什幺?”

 “你少发脾气,还可以多活一百几十年。”那位医生拿着葯瓶对琥珀说:“你是夫人的新聘护士吧?”

 “是的!”

 “这三种葯丸,每天服四次,餐后服,这些针葯,每天注一次,最好在午饭后。”

 “是的,医生。”琥珀接过葯,把葯瓶放在架子里。

 “夫人太瘦了,你要尽量劝她多吃一点东西。”

 “我会尽力。”

 “古夫人,我走了。多休息,千万别发脾气。”医生拿起葯箱,看了琥珀一眼,就由琼姑送他出去了。

 琥珀继续读报,读报后,她侍候夫人洗澡。唉!可怜,夫人身上只有一身排骨。

 吃午饭的时候,琥珀问琼姑:“我怎幺想也想不透,夫人怎幺会让一个年轻的医生替她看病?”

 “以前李医生的父亲,是古家的医务顾问,老爷和夫人,都由李医生保健,去年李医生血高,被迫退休,所以由他的儿子接手。由于大家是世,夫人没有理由反对,而且,李医生虽然年轻,可是相当能干。”琼姑放下筷子问琥珀:“怎幺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李医生偷看你几次。”

 琥珀笑一下,摇了摇头。

 “李医生对我很不错,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们作媒。”

 “做他的姨太太?”

 “为什幺要做姨太太?”

 “难道叫他离婚娶我?”

 “他根本没有结婚。”

 “真的!”琥珀有点意外。

 “动心了?下一次他来替夫人检查,我告诉他,然后安排单独见面。”

 “千万不要,我只想专心赚钱。”

 “嫁给了李医生,不只手上有了一张长期饭票,李医生家里环境不错。”

 琥珀又想起了子宁。

 “我配不上他。”

 “说什幺也没有用,先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你。”

 琥珀完全不把琼始的话放在心里,其实,她只要把工作做好,不挨骂,她已经够高兴了。

 这天,古夫人一个人留在洗手间,琥珀回到卧室,感到房间一阵发霉的气味,而且缺少氧气,这对病人来说,是大大不适宜。其实,她早就想把窗户打开。

 她首先把白窗纱束起,然后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啊!一阵甜美的春风吹进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琥珀靠在窗前看海,正看得人神,突然有人惊叫:“噢!好冷,天!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琥珀马上口转身,看见古夫人双手掩住脸缩在墙角:“夫人,你怎幺了?”

 “把窗关上,把窗关上!”

 “是的!”

 “放下窗纱!”她急着气。

 琥珀手不停的照办。

 一切回复旧观,古夫人这才吐了一口气:“啊!啊!快扶我上!”

 琥珀让夫人靠在上,替她盖上被。

 “是谁打开窗门的?”

 “没…有人,不过…”

 “你管我?”古夫人用手指着琥珀:“你想害死我?”

 “我没有,只不过这儿缺少氧气,我把新鲜空气放进来,我是想夫人‮体身‬…”

 “想冷死我,想盲我的眼睛?你小小年纪,心好狠,你马上跟我滚!向琼姑支两个月薪金,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夫人,让我侍候你,求你不要赶走我,我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

 “滚!”古夫人按了叫人铃。

 “夫人…”

 不一会,琼姑进来,看见琥珀面青白,心知不妙,她赔笑问:

 “夫人,有什幺吩咐?”

 “马上带走她,给她六千元。”

 “琥珀,你做了错事,还不赶紧跪下来!”琼姑瞪着眼,大叫一声。

 琥珀直直的站在那儿,要她跪,为什幺?

 琼姑用力把她一按,噗通一声,琥珀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跪在地上。

 “夫人,琥珀年轻不懂事,不过,我知道她对你是很忠心的,求你给小的一个面子,放过她这一次吧!”

 “你知道她干了什幺?”古夫人余怒未息,气呼呼地说:“她想开窗冷死我!”

 “她不会的,夫人,她常常偷偷析祷,希望夫人早康复。只是她太年轻,不懂事,做错了,求夫人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带她出去!”古夫人轻轻挥了挥手。

 “还不赶紧向夫人道谢。”

 琥珀带着犹疑的眼睛,看了琼姑一眼,琼姑轻轻一点头,琥珀说:

 “谢谢夫人大恩!”

 “永远不准有第二次,出去!”

 琼站把琥珀推出去,两人到楼下,琼姑说:“上工还不到一个星期,就给夫人赶跑。”

 “怪不得她一年换十四个护士,看样子,她一年可以换五十二个。”

 “我代人求情,还是第一次,你到底做了些什幺?”

 “我只不过把窗门打开,放空气进来。”

 “你这孩子,你知道不知道,夫人最怕风又最怕光,差不多四年了,没有人敢动过窗门。每次抹窗,她都睡到休息间。”

 “夫人为什幺这样怕光?”

 “她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光那幺刺眼,她怎受得了?”

 “其实,她用不着把自己关起来,她‮体身‬很弱,到花园晒晒太阳,有益身心。”

 “老李医生说,夫人缺乏求生意志。”

 “她不想活?是为了老爷?”

 “当然,我不跟你闲聊,我到厨房去看看夫人今晚吃什幺菜…”

 整整一个星期,夫人没有和琥珀说过一句话,而且不断借故大发脾气,要找琥珀麻烦,使她得不到半刻安宁。

 琥珀觉得很难受,可是,一想到那三千元,还有年尾双薪,为了钱,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她一咬牙,强忍下去。

 换了另一个女孩子,早就走了。

 这一天,琥珀发觉了古夫人吃的早餐,竟然是长寿面,而且她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笑容。

 琥珀感到很奇怪,趁个空儿问琼姑。

 “今天是夫人生日。”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夫人过了生日吗?”

 “夫人一共有两个生日,一个是自己的生日,一个是老爷的生日。”

 “多奇怪?老爷都死了,而且,老爷的生日和夫人的生日,根本就是两个日子。”

 “老爷和夫人,是同不同月,由于他们夫恩爱,所以,老爷未去世之前,夫人总是和老爷同一天做生日。”

 “就是今天?”

 “不错。”

 “怪不得,我从未见过夫人那幺高兴。”

 “只要有关老爷的,她都喜欢。”

 “很特别的人。”琥珀在替自己高兴,因为几天以来,夫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算是解冻了,以后也好做人。

 由于夫人给了她一个大红封包,因此,她匆匆吃过午饭,便乘车到市区去,买礼物送给古夫人。

 回古宅,还没有到四点,琼站一看见她就焦躁地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买点东西,反正又没有事做。”

 “没有事?我到处找你,你知道吗?”

 “现在还没有到四点钟啊!不是夫人要找我吧?”

 “是我找你,现在夫人的房间一团糟!”

 “夫人那幺快就起?真不巧,我难得出去一次…”

 “夫人根本没有睡觉,就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堆人,吵得夫人心都烦了。”

 “是什幺人?”

 “那些表少爷、表小姐,还有他们的子女,吱吱喳喳的。”

 “他们来干什幺?”

 “你不是说夫人不他们?”

 “不是一件事,他们要来,又是一回事,毕竟夫人和他们有亲戚关系,他们来了,就不能不开门。每次,总要夫人下逐客令。”

 “现在我该怎幺办?”

 “你以护士的身份,说夫人要休息,请他们到大厅吃点心。”

 “以前的护士都是用这种方法?”

 “是的!不过每次都做得不好,令夫人很生气。我希望你有好办法,对那些人,太怕事是没有用的,以前那些护士,都怕了他们。”

 “你呢?”

 “我不是护士,我的话,他们根本不肯听,我也没有办法。”

 “好吧!希望我做得好。”琥珀把东西放下,跑上楼梯。

 还没进房间,已经听到夫人卧室内的人声。

 琥珀走进去,看见夫人疲倦地靠在上。

 那些人七嘴八舌。

 “姑母,我不明白,姑丈的生意为什幺要由外人代理?我也是念商科的。”

 “我正正式式是个工程师,舅父的建筑公司应该由我管理。”另一个说。

 “姑丈的工厂由我代理最适合,我是学电机的。”

 “我学经济的,财务公司的总经理,应该由我…”

 “姑婆…我要吃苹果!”一个小孩窜过来,用手去推古夫人。

 “我要柑,我要朱古力…”

 “这儿是自己的家,喜欢什幺,自己去拿嘛!来烦舅妈干什幺?”一个女人说。

 “滚!你们给我滚…”

 “姑母…舅妈…”所有的声,盖过了古夫人。

 “住口!”琥珀叫着。

 没有人理会她。

 那些人继续向古夫人进攻。

 琥珀抓起一个最顽皮的孩子,高高举起他,那孩子哇哇的哭,所有的人停止了,每个人都望着琥珀。

 琥珀轻轻放下那孩子,抚了抚他,说:“我是夫人的护士,夫人要午睡,请你们各位到楼下餐厅吃点心。”

 “我们不要吃点心。”

 “我们要和夫人谈家事。”

 “对了!你是外人,你凭什幺理由来嘴的?”

 “你刚才欺负我的孩子,我会控告你谋杀的。”

 “夫人有病,你们不知道吗?”琥珀放开了嗓门。

 “为什幺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吧?你懂什幺?哼!”“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太吵了,会影响病人的精神,现在我请求大家离去。”

 “凭什幺要我们离去?”

 “你们到底要干什幺?”琥珀尽量提高声音,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吵了。

 “达到我们的愿望。”

 琥珀看了古夫人一眼,她嘶哑着:“滚!”

 “你们各位都听到了,请吧!”

 “今天来了,没有结果,我们是不会走的,你省点气吧!”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实行疲劳轰炸:“姑母…舅妈…我的工厂…我的财务公司…我的…”

 “你们到底走不走?”琥珀尖叫。

 “偏不走。”

 “好!”琥珀一手按墙上的叫人铃,另一只手推开众人,出其不意的把古夫人抱起,直冲向更衣室。把夫人放在一张安乐椅上,然后顺手把门锁上。

 那些人追上来,夫人已经被关上了。

 琥珀用背靠住门,尽可能制止他们敲门,可惜寡不敌众,她几乎给众人推开之前,琼姑带了屋中所有的男工进来。

 那班人被制服了,琥珀差点被他们掐死,她呛咳着,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那班人仍然吱吱喳喳,吵着要见古夫人。

 “以后你们要见夫人,可以!”琥珀盖过了他们的声音:“不过你们要预约,夫人每次只能接见一对夫妇…”

 “什幺?见自己的亲人还要预约?简直是天下大笑话!”

 “假如你们是真心来问候夫人,或者大家守秩序,不要把这儿吵得像个市场似的,那我绝对不会止你们见夫人,可是…”

 “你是什幺人?凭什幺管我们?”

 “凭我是夫人的特护,夫人一直在生病,她不能受刺、不能激动,要安心静养。可是你们一来了就吵,根本没有人关心夫人的精神状况,她几乎给你们昏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昏。”

 “你不是想让她昏吧?你们到底在打什幺主意,想来分古家的财产?告诉你们,夫人还可以活一百年,你们少耍点花样,省点时间,别花费了心思吧!”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在近期内,你们来探访夫人时,请不要偕小孩子一起来,因为孩子天真不懂事,他们不知道要怎样迁就病人。”

 “我们从来未见过这样凶的护士,简直是岂有此理!”

 “现在,请大家到楼下吃点心。”

 “不去,我们不去!”

 “琼姑。”琥珀挥一下手:“带他们出去,好好招待!”

 几个男工动手扯一个,拉一个。突然一个女人,大喝一声:“你们敢碰我一下,我就控告你们非礼!”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

 “控告?”琥珀冷声道:“我限你们五分钟之内离开,如果你们不走,我就报警。”

 “你报警跟我们有什幺相干,我们和屋中主人有亲戚关系,难道我们不能来?”

 “不能!亲戚也好,甚至儿女也好,你们未得主人同意,擅自进来,我们可以报警,由警方请你们离去。”

 “笑话,‮察警‬才没有你们那幺空闲。”

 “‮察警‬的职责是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接到控诉,他们不会不管。”

 “我们又不是来抢钱。”

 “但是你们来刺病人,你们都知道夫人有心脏病,故意来大吵大闹。要是夫人有什幺意外,警方不管,他们担当得起吗?”

 马上,整个房间静肃了。

 “我首先打电话请李医生来做证人,然后我再打九九九报警。”

 琥珀说着,就走过去,拿起电话筒。

 “我们走吧!亚B仔,我们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死丫头实在很厉害!”

 “难道就怕了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走吧!瞧舅妈那副德,她做不长久的,大不了再待一个月,等她走了,我们再来!”

 “快走,她真的在打电话。”

 “只不过在找医生。”

 “你没听她说,通知了医生,便马上报警吗?快走吧!”

 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琥珀刚打完电话给李医生,所有的人都走了。

 琥珀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争,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靠在墙上一会儿,突然记起了更衣室里的古夫人,她连忙走进去,开了房门。

 迸夫人软弱无力地靠在安乐椅上,看见琥珀,她展开了一个笑容。

 “没有事了,他们都走了。”

 她轻轻点一下头。

 琥珀把夫人抱回上,发觉她手足冰冷,便替她盖上被,又给她一颗特效葯让她服下:“李医生就快来了!”

 李医生很快就赶到了,他看见夫人安静地躺在上,有点奇怪,问琥珀说:“夫人已经自动醒过了?”

 “醒过来?我不明白。”

 “每一次他们来,都把夫人气昏了,护士小姐才打电话通知李医生。”琼姑走进来:“这一次冷姑娘把夫人保护得很好,夫人根本没有昏过是不是?”

 “是的,夫人一直很清醒!”

 “冷姑娘真有本领。”李医生坐在旁边,替夫人把脉搏:“我替你检查一下,听听心脏。”

 一会儿,李医生笑着说:“情况比上几次好多了,这都是冷姑娘的功劳。”

 “哪里话,夫人平安就好。”

 李医生替夫人打了针,他说:“夫人很疲倦,让她好好睡一觉,晚饭的时间可以押后。”

 琥珀替夫人盖好被,然后关上门和李医生一起出去。

 “应付那些人不容易吧?”李医生问。

 “实在不容易,刚才我像个跑街市的泼妇,我想,活了那幺多年,我第一次那幺凶!”

 “你用什幺方法令他们自动离去?”

 “自动?你以为我是耶稣吗?我还没有那份本领,以德报人。”

 “跟那些人,根本不能讲道理。”

 “你都认识他们?”

 “不认识,不过家父告诉我关于他们不少事,我每一次来,他们都走了。”李医生看看琥珀:“吃过下午茶没有?”

 “还说吃下午条呢!别说我,连夫人也没有吃下午茶。”

 “我请你吃下午茶,夫人会睡几个钟头,吃完下午茶,我送你回来。”

 “谢谢,我不放心出去,留下来,随时注意夫人的情况。”

 “睡觉没有什幺好看的,你在担心她的‮体身‬?当然,她每次受刺,对心脏都有坏影响,不过她现在仍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下一次陪你,好吗?”琥珀温婉地笑着。

 “下一次?什幺时候?你不会去的,你只不过在骗我!”

 “不会骗你,答应过一定去,过几天,等夫人‮体身‬稍为好转。”

 “那…好吧!再见!”

 琥珀送走了李医生,马上回到楼上,轻轻推开古夫人的房门,发觉她已经睡了。

 琥珀回到楼下,琼始举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领,那班人,简直像红番!”

 “来来去去,还不是为了钱。”

 “他们想夫人分身家,一有机会就来吵,等夫人实在忍受不住,把身家分了,他们就再也不会来了。”

 “夫人为什幺不给他们一些钱?”琥珀摇一下头:“省得麻烦。”

 “一些钱?他们肯要吗?每一个人都想独占老爷的家财。”

 “根本没有可能。”

 “是没有可能,但是起码每人要分一份,一人一份,起码也超过千万元。”

 “有那幺多钱,吓死人!”琥珀吐一下舌头:“是不是一定非要分给的?”

 “当然不是,他们又不是老爷、夫人的子女,就算是子女,夫人认为不应该分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的,因为夫人是老爷唯一遗产继承人。不过,如果他们不是太过分,毕竟是亲戚,夫人还是会分一些家财给他们的;现在,现在就很难说了。”

 迸夫人一直睡到九点钟才醒来,吃过晚饭,夫人的精神很好:“我不想睡。”

 “那靠会儿也好的,刚醒来,当然睡不着。”

 “你去吃饭吧!”

 “我八点钟已经吃过了,早点吃,可以有时间侍候夫人。”

 “今天你做得很好。”

 “尽力而为罢了!其实,我也有点后悔,我对夫人的亲戚太不尊重了。”

 “他们根本不尊重自己,你又何必尊重他们?你召警吓走他们,证明你很有胆识。”夫人说:“不过,我担心要是‮察警‬来了…”

 “夫人,我并不是真的要报警,否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不会是找李医生,我是考虑吓唬他们。我当时心里想,这班人欺善怕恶,我就利用他们怕死的心理,吓退他们。”

 “精彩,精彩。”夫人笑瞇瞇:“你实在不简单,冷姑娘,最初,你在我的感觉中,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孩子,现在,证明你不单只漂亮,而且机智、勇敢、聪明。小小年纪,实在非常难得!”

 “夫人太过奖了。”

 “其实,对待他们,我有一个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下一个命令,吩咐门房不让他们进来,这样,不就没有麻烦了吗?可是,老爷生前总觉得我们两夫妇没有孩子,多几个亲戚来往,家里热闹些;所以,过去他们来惯了,也闹惯了,现在…老爷一经去世了,我就和他们断绝,我怕…”

 “一切都为了老爷。”琥珀替她说出她要说的话:“尽量容忍他们,是看在老爷的份上。”

 “你说得对,不过容忍有一个限度。”夫人激动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你对他们说得好,以后谁想见我,逐个来,一大堆人,我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他们吵昏了。”夫人按响叫人铃,琥珀正感奇怪,不久琼始进来,夫人对她说:“以后那些表少爷、侄小姐他们要来见我,先要问明他们是否早已和冷姑娘预约,否则,不要让他们进来,你去吩咐门房。”

 “要是他们吵着要进来?”琼姑皱了皱眉头说:“该怎幺办?”

 “这…”夫人看了琥珀一眼。

 “让我来应付他们好了,夫人,我提议改装一个可以开关的门铃。”

 “以免他们因为不能入屋而按铃騒扰。好主意,琼姑,明天马上换门铃,至于要安装怎样的新门铃,问冷姑娘好了。”

 “谢谢夫人!”琥珀心里既足又高兴。

 连琼姑也替她开心。以后的日子,琥珀和夫人相处得很好。

 迸夫人尤其喜欢琥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望远镜。由于古夫人每天都花费一段时间看窗外,有了望远镜,古夫人可以看更远的地方。

 一个有微雨的早上,琥珀很快就把报纸读完:“今天没有什幺新闻。”

 “每天总是打打杀杀,现在的坏人真多。”

 “都是为了钱,夫人,我念一首诗给你听好吗?”

 “诗?好呀!总比那些罪恶新闻动听,你念吧!你喜欢谁的诗?”

 “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润水,虽则你的明;在过路的点染了他的空灵,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迸夫人直看着琥珀。

 “翩翩地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一方或地的那一角,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琥珀没有发觉,夫人的脸色变了。

 “如春天里不成字的寒雁,飞远、更远,化入远山,化作烟。”

 琥珀仰着头,还要念下去,古夫人突然提高声音说:“是你作的诗?”

 “不,我哪儿会作诗。”琥珀笑着说:“我只是多看了几次,自然会念的。”

 “赵家壁写的?”

 “好像是姓赵。”

 “在哪一本书看到?”

 “我忘记了。”

 “书呢?”

 “在我房内。”

 “拿给我看看。”

 琥珀走出去,很快,把一本书带进来。

 “果然是徐志摩的散文集,你自己买的吗?”古夫人把书接过来。

 “不是我买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买这样的好书。”

 “书从哪里来?”古夫人疾言厉的喝问。

 “我在老爷的书房拿的。”

 “你竟然胆敢走进老爷的书房,看老爷的书。”古夫人面孔发青。

 “老爷的书房并没有下锁。”

 “根本不用锁,从来没有人胆敢进去。”古夫人指着琥珀:“你犯了我的家规,快给我滚!”

 “夫人,老爷的书房放着那幺多书没有人看,你不觉得太可惜吗?”

 “老爷的东西只有我能动,滚!”

 “我觉得每天的新闻都不外打家幼舍,所以我想多看点诗、词,念给夫人听,我是为了夫人。”

 “老爷的书我会看。”夫人抱着那本散文集,倔强地说:“给我滚!我补发三个月人工给你!”

 “我可以马上走,不过,夫人,有几句话,你是非听不可。你精神不好,连看电视都觉得眼睛疲倦,你能够看老爷的书?我知道你关心老爷的一切,也想知道老爷平看什幺书,但是你现在无能为力,我念给你听,不是等于自己看到一样?”

 夫人瞄了她一眼:“我不喜欢你碰老爷的东西,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们现在住的是老爷的房子,用的也是老爷的钱,我无意跑进你和老爷的世界,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你。”

 她不再说话。

 “我现在就走。”琥珀一直向前走到门边。

 “回来!”古夫人突然叫住他,琥珀回转了头。

 “我讨厌你这个人,但我喜欢听你念诗的声音,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碰老爷的书,知道吗?”

 “我走了,就不会有机会碰啦!”

 “谁准你走的?胆子可真不小!”

 琥珀咬一下,笑了笑。

 “明天念《偶然》给我听,它在另一本徐志摩诗集里。”

 “那我岂非又要碰老爷的书?”

 “我批准你!”

 “我可以替你换单了吗?”

 “唔!”于是,琥珀抱古夫人坐进轮椅,把她推到窗前,然后把望远镜交给她。

 “今天,我想看看海景。”

 “好的,我推你到南窗。”

 她的嘴角似乎展开了一下,算是个微笑,这种女人!

 琥珀花了许多心思,经过无比的忍耐,再加上忠诚一片,她终于打动了古夫人。

 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这天,古夫人突然对她说:“李医生一直想请你吃一顿饭、看场电影,你为什幺不去?”

 “我要侍候夫人,哪儿有空。”

 “你只是没有空,不是讨厌李医生?”

 “我没有资格讨厌他。”

 “你那幺年轻,应该朋友,一年到头都没有假期是过分了些,以后每逢星期,我给你放假,好不好?”

 “当然好!可是,谁侍候你吃葯?”

 “一个星期才一天嘛,琼姑拿给我,你教她不就可以了吗?”

 “打针呢?也教琼姑打针?夫人,谢谢你的好意,在你‮体身‬未复元之前我还不想要什幺假期。”

 “女孩子一天到晚关在房子里,不出去跑跑,会闷坏的。这样好不好,每逢星期,你替我打了针,然后出去散心。”

 “这样好不好?夫人。”琥珀学她说话:“等我有要紧事要出去,才向你请假。”

 “我代你答应李医生,这一个星期,你和他去吃饭、看戏?”

 “不,夫人,不要嘛!”

 “你听我说,李世良这孩子不错的。”古夫人微微的笑:“听话,嗯!”琥珀没有理由拒绝古夫人的一番好意,一方面,古夫人是为了她好;另一方面,一天到晚关在古家,也太寂寞。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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