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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最近有心事?”

 狄无谦从成堆的书册中回过神,问话的杨炎头也不抬地擦拭着大刀。

 “没有。”他淡淡地答道,无心翻过一页书。

 “有话就直说,能解决的,做兄弟的尽量帮忙。”

 “你只要别开口,就算帮我的忙了。”

 “天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能小声点吗?”狄无谦合上书,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杨炎耸耸肩站了起来,满意地看着手中发亮的大刀。

 “牧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狄无谦支着下颚,被他的喋喋不休得无可奈何。

 “因为…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啦!”杨炎呵呵一笑:“只是前些日子,颖儿丫头突然跑来拿一些外敷的金创葯,你说奇不奇怪?一个闺女儿,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看她好端端的,没伤也没痛的。”

 狄无谦皱起眉。颖儿随侍在玉如霞身边,按理说是不会碰牧场、牲畜那些事,若说是玉如霞要接触,那更不可能。几天前他还见过她,看起来也好好的。

 “颖儿没有说要干什么吗?”

 “颖儿丫头跟我那刁钻的闺女是一个模样,没事一张小嘴又哄又骗的,拐得老子晕陶陶的;等到要问起来,人早回朝霞阁去了。”说到这里,杨炎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还想继续问这件事,但门外那名捧着托盘的素衣女子,攫取了他全副的注意。

 杨炎随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曲珞江盘上冒着香气的羹汤,喜孜孜地坐了下来。

 “是啥好吃的,小丫头?”

 曲珞江走进厅里,替两人奉上羹汤。这其间,狄无谦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只是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两天了,这两天以来,他们俩像个孩子玩着捉藏的游戏,谁都避着谁,谁也都不愿去面对谁。

 曲珞江仍是闭紧双,漠视那炽人的视线,迳自收好盘子,准备走出去。

 “嘿!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受伤的小丫头嘛!”杨炎叫住她,端起碗,也不怕烫,唏哩哗啦就了一大口,还直嚷着好香好香。

 “才几个月没见,你伤完全好了,人也变漂亮了。”他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两句。

 “是的。那承蒙杨大夫相救,珞江在这儿谢过。”狄家堡内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杨炎线条的个性,也没人会去特别在意他的玩笑话。可是当她被迫必须留在狄无谦的视线内,曲珞江气闷不已。她捏紧茶盘,礼貌转过身福了一福,心里却对这个老厌烦透顶。

 “别忙别忙!你要谢,谢他就够了,整晚看护你的是他,替你上葯更衣的也是他,别谢我,千万别谢我!”杨炎忙不迭地摇摇手,又指指狄无谦。

 “杨炎!”警觉杨炎说了什么,狄无谦提高音量,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待曲珞江完全接收那番话的意思之后,她睁大眼,霍然转向狄无谦。

 “什么事?”吃完羹汤,杨炎足地拍拍肚子,不知道自己的有口无心已闯了大祸。

 “没事,你不是想试骑‘墨蹄’吗?先去马房,我随后就到。”

 听到那匹骏马的名字,杨炎眼睛一亮,嘴巴咧得跟个孩子似的。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他跨开步伐,临走前没忘对曲珞江呵呵一笑。

 “杨大夫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全身绷得死死的,怒气一触即发。

 他抿着,不发一语,目光静静地盯着她。

 “真是你替我更衣的?”

 他点头。“那是事实,你没必要生气。”

 一句“事实”比什么解释都还来得铿锵有力。被欺瞒这么久,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曲珞江手一扬,结结实实掴了他一个耳光。

 原以为他会捏碎她的腕骨,依他的个性,是不会再姑息她了,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狄无谦好像早料到她的反应,他还是没说话,只是任脸颊上的痛楚如火般蔓延开。

 “气消了吗?”他问。

 “不要以为奴才就不是个人。”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颤抖地开口。

 “要是我真把你当个奴才,就不会这么纵容你了。”

 “是吗?那么奴才真的是感激不尽。”她冷嘲一笑。

 “你还要我怎么样?跟你赔罪吗?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接受,何必多此一举?”

 她仍是那怒极反笑的轻蔑神情。

 “打了我,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忤逆?”

 走到门槛的她闻言回头,表情还是一样僵硬。

 “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为我的行为痛哭涕。”她大步离去,一点都没注意到门外几个下人全为方才那一幕震惊不已。

 厅里的狄无谦,仍是那般木然地站着,最后的那一句话所引出来的颓丧渐次盖过了一切。他知道,这一次不再是躲藏的游戏,珞江…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当天晚上,一名叫颖儿的侍女冷着脸过来叫人,曲珞江被请进朝霞阁,里头还有一位她认得的女孩…那位替她换被褥的小南。

 “可知姜夫人找我何事?”她不喜欢莫名其妙的感觉。

 小南摇摇头,同样不解姜夫人找她有何事。

 颖儿则有些恻地盯着曲珞江。

 “有特别的事吗?”曲珞江忍着那没有善意的目光,转向颖儿。

 “怎么?心虚了?”颖儿冷冷一笑。“你也会害怕?”

 “到底是什么事?”小南夹在对峙的两人间,充不安。

 “狄家堡向来纪律严明,可不许有丫头勾引主子的事发生。”

 “颖儿,你在说什么?”小南脸色变了,她看看曲珞江,语气已有警告。

 “小南,你就是太善良,才容易上别人的当。咱们是好姐妹,难道还会诓你不成?”

 “但没证没据,你怎么可以随便给珞江按上这个…”

 “算了,小南。”

 “珞江,你别介意…”

 “她怎么会介意,人家还等着当个现成的少做呢!”

 “你说什么?”

 曲珞江眼神闪了闪,对颖儿的口气低柔得听不出任何火葯味,但不知怎么,颖儿打住了口,整个人背脊凉了一层。

 “我…”

 “什么少?把话说清楚!”曲珞江一步步近,语气已经听不出有多少谦诚。

 “颖儿,你就少说一句。珞江,颖儿不是故意的。”小南忙打圆场。

 “我亲眼看到的!你这个小娼妇,讨好小小姐,故意勾引堡主,你不知羞,坏我们丫头的名声!”颖儿躲在小南背后,干脆高声骂了出来。

 “够了!”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内室传了出来。曲珞江转向被几个丫头挽扶出来的中年美妇,对此行目的至少有了初步了解。

 “除了珞江,统统都下去。小南,你在外头候着。”姜幼玉下达了命令,颖儿得意洋洋地睨了曲珞江一眼,扬长而去。

 堡内多数的丫头,都是由姜幼玉训练挑选出来;对这位阴冷貌美的姜夫人,曲珞江略有耳闻。由于她是由外边牧场调来,所以并没有直接面对姜幼玉的机会。

 “你就是珞江?”她有种风韵,很美,声音里却也有种教人受不了的跋扈和尖锐。

 “这是五十两银子,拿了钱就走人,我不会为难你。”姜幼玉自袖中丢出一包东西,盯着她的反应,好决定下步棋该怎么走。

 而曲珞江只是瞄过那袋钱一眼,又抬眼看着姜幼玉。

 很直接,也很侮蔑。这个姜幼玉和玉如霞完全没点相似之处,光是说话的语气,就天差地别,曲珞江心里泛起一阵冷笑。用钱打发她?不!她要的是比钱还贵重的东西。

 “奴婢不懂夫人的意思。”

 这个叫“珞江”的丫头,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光看那对棱棱角角的眸子,就知道是个倔脾气,杨炎被误打的事,她略有耳闻。姜幼玉收起了轻忽之心,开始更精锐地打量她。

 “咱们无谦的身分地位,我想你很清楚,珞江。”

 苞她提这个做什么?她跟狄无谦又不会有任何集。

 “我在跟你说话!”对她的无动于衷,姜幼玉突然怒不可遏。

 “奴婢听到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好疑问的?”

 “奴婢对堡主,从来没有非分之想。”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想起曾经身无寸缕地躺在他怀里,曲珞江突然也恼怒了。就凭那样,她对狄无谦恨不得杀之为快,这女人竟蠢得想防她?

 简直没大脑!

 “你好大胆!”

 “奴婢自认理直气壮,既没有做错事,珞江也不会离开狄家。”

 “你敢违背我的话?”姜幼玉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曲珞江无视她的嗔怒。这女人完全找错对象了,她是软硬都不吃,跟她硬着来,也只是自讨苦吃。

 “奴婢不敢,若非堡主亲自下命令,珞江是不会离开狄家的。奴婢有事忙,请容告退。”

 “慢着!”姜幼玉怒喝。曲珞江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

 “珞江,看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不简单,我低估你了。但你听好,无论如何,无谦都会娶如霞,到时候,你连妾的地位都别想要有,我会‮磨折‬你的。”

 这番赤的恐吓怒她了。

 “如果姜夫人没事,珞江告退了。”曲珞江绷紧身子,冷冷地开口。

 她是不会被这女人的三言两语打垮的,高傲地昂起头,曲珞江尊贵地踏出房间。

 门外,小南惶恐地望着她,却被一声怒吼喊进门去。

 “小南,你的父亲还编制在矿区吗?”

 “是的。”小南抬起头,不安而且畏惧。

 “你父亲也有一些年纪了,待在那个地方,倒也辛苦了。”姜幼玉盯着她,不同前一分钟前对曲珞江的恼恨,她笑得轻柔而热切。

 “夫人…”

 她站起身,走到小南身边。“我也不是不想帮你父亲,只是你也晓得,无谦对我总是有那么些误解在,当然,也就没什么权力说话了。”

 “夫人希望小南怎么做?”

 她轻轻一笑,眼底闪着奇异的光芒。“你很聪明,模样也不差。我倒好奇,这些年来,无谦怎么没动念头收了你当二房?”

 “小南不敢奢求,堡主…堡主也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姜幼玉冷不防掴了她一巴掌,表情一瞬间狰狞恐怖,仿佛要把在曲珞江那儿的火气全发到她身上。“男人全是骨头!他们想什么,我心里全都清楚,你以为他有多清高?我告诉你,小南,那是你不配,也不合他的胃口!”

 此刻小南只希望有曲珞江那般的高傲,但她不敢。她不比曲珞江,她的扎在这里,姜幼玉她得罪不起,她更没勇气把狄无谦当靠山;她怕一个不好,到时只会多连累她的家人。

 她默默垂泪,呆立一旁不敢多言。

 “哼!我花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把如霞推上那个位置,我不会让那小货得逞的!小南,你最好也清楚这点!”

 “奴才知道。”

 “那最好。从现在起,你好好替我看着那丫头,她和无谦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遗漏,懂了吗?”

 “知道。”小南擦掉泪,畏惧地离开了。

 良久,姜幼玉只是凝视着门口。在她掌心,紧紧捏着玉如霞交给她的那枚荷包。

 让她不高兴的事,她都会想办法铲除。六年前,那位永家小姐就是惹恼了她,她才会动手下杀机。

 她把握紧的拳头在下颚间收了又开、开了又收,眼底浮现着怨毒。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人敢让她不开心,这个珞江…带种!

 凡是意图靠近狄无谦的女人,她都不会让她们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注定是要留在狄家一辈子。计划了这么多年,傻子才会让梦想落空!

 能嫁狄无谦的,只有玉如霞;最后的赢家,绝对不会是那名丫头!

 栖枫山,夹杂着大量水气的瀑布依势奔腾而下,巫青宇负着手,静静凝视着那冒着雾气的白色长缎。

 直至那掏心挖肺的咳嗽声起,他俐落地转过身,快速走向石室阴暗角落的老人。

 血块在昏沉的视野中只是一团暧昧不清的黑,巫青宇的眼神沉了沉。从他回山后,甄铭的旧疾复一地严重。

 珞江,你会回来吗?

 “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不碍事!”甄铭摇摇头。痛苦的咳声中,又呕了一口鲜血。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开口?如果现在告诉她,也许还来得及让她见你最后一面。”

 “不准你这么做!”甄铭撑起身子,扭住巫青宇又是一阵咳。“就算我死了,也不准你这么做!她有比…有比见我这老头子还重要的事,她要拿到七采石,她必须拿回曲家…那是她的命运,谁都不能…不能改变!”

 鲜血溅在石桌上,巫青宇凝视着那点点血花。他抬眼,目光里有深深的疲倦。

 “是她的命运?还是师父加诸在她身上的包袱?”淡漠的声音,从不曾掺着如此的疲累。

 老人一掌脆生生地击在巫青宇的肩上,后者无视于发麻的胛骨,定定望着甄铭。

 “打我并不能解决你对珞江所做的一切。”

 “你…敢说我的…不是!”甄铭向来冰雪不侵的脸上浮起怒意。抱曲珞江入山的那年,巫青宇跟着他已经两年;那年巫青宇七岁,稚的年纪、含世故的沧桑和冷漠。

 他们三人隐避在栖枫山十六年,练功干活的时间多于交谈的时间。甄铭一直很清楚,巫青宇对曲珞江的爱绝不会少于他付出的,但同时他也明白要不是还有个师父头衔可以镇住巫青宇,他计划的一切都可能会落空。

 “我做的…咳!一切都是为她好!咳!”

 “要她这么活着,也是为她好?”

 “至少好过她娘的下场!”

 最后那一句让巫青宇安静下来。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他可以体会那种滋味…悲惨。

 “她的身世,你难道要永远瞒她?”

 “有些事,不知道会比知道的好。”甄铭别过脸,颤抖着拭去角的血迹。

 不知道会比知道的好?巫青宇僵硬地移动脚步,仰着脸注视着那顶上盘旋的云气,这个答案是绝对的吗?

 对某些人,也许吧!曲珞江的个性适合这样,但对于某些人…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不免又想起狄家堡那一男二女之间逐渐明白的情愫。

 这段感情已经明朗化了吗?狄无谦选择了谁?而伤得最深的,又会是谁?

 不知道,真的比知道来得好吗?

 入冬后的北方更冷了,坐在阶上的曲珞江把头埋进身子里,寒意随着风钻进她每个孔里。她下意识着发冷的肩,拉紧了衣服。

 对姜幼玉,她心里的忿怒仍似火熊熊烧着。那女人不可一世的傲慢,令她恼怒无比!

 姜幼玉凭什么?狄无谦是囊中物,唾手可得吗?曲珞江替自己不平,更替狄无谦愤慨!

 “会着凉的。”思悒间,一个声音闷闷地在她头上响起。

 他不懂为什么还要这样死心塌地?对她的顽固,他应该是无话可说了。

 她倏然抬起头,眼眸有些惊愕!是他?真是他?怎么她才想着他,他就来了?

 “怎么…这么巧?”她喃喃问道。

 那双看她的眼神虽奇异,却好似褪尽饼去他知的冷淡包装。不经意地,狄无谦想起那个如真似幻的吻…

 “刚回堡内,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他低声说着,在她面前弯‮身下‬子。“你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我在想你…我脑子都是你…她看着他的眼眉,不甚专注地在心里回答。

 就像师兄那晚见她;她盯着师兄,却不由自主地想到狄无谦,心里只装得下狄无谦。

 “珞江。”

 诚实面对自己吧!你是牵挂他、在乎他的。为什么不承认?曲珞江,连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为什么你就没勇气去爱?

 “珞江。”

 她没回答,或者,她是不打算原谅他了。狄无谦褪下外衣,披上她的肩。“回去休息吧!”

 脚步声轻轻擦着石板,珞江愣愣地看着他。那背影随着他褪开的外衣,只剩柔易伤的稚羽,寒风中孤冷无依。

 她倚着栏杆撑起身子,护着他披上的外衣,水气突然刺痛她的瞳孔。

 “等等!”

 曲珞江朝他走近一步,姜幼玉恶毒的诅咒突然冒出来…

 我会‮磨折‬你的!我会‮磨折‬你的…

 很快地,她挥去那些话。她不怕,一点儿都不怕,她想狄无谦也不会怕,曲珞江恍惚微笑着,她不稀罕狄夫人那个头衔。在她确定她的心以后,剩下来唯一在乎的,就是狄无谦的感情了;只是,他给不给?

 她想他是给的…那一夜,拒绝接受的人,选择先离开的人,不是她吗?

 曲珞江加快脚步,丢开了丫头不得任意在堡内奔跑的规矩,展开双臂,朝他飞快地扑去。

 “珞江!”狄无谦震愕,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应对。

 她飞进他怀里,硬拖抱着他和自己转了几圈。曲珞江努力的,只是想拥住他庞大的身躯,她的心此刻是如此强健,壮硕得有如他的臂膀。

 爱他的心像蝶儿破茧飞出。

 终于,她愿意坦承了。那些在旁人面前哭不出的眼泪和情愫,全都为他而冷封。她长久以来的寂寞,为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身下,她的躯体和他之间,是那样的契合;在这世间,任谁都不能拆散他们。

 玉如霞不能,姜幼玉也不能,就连师父和师兄要反对,都不能。

 包何况那想要她和樊家配成双的曲承恩。

 这一次,她坚决地抛开了七采石的问题。

 “我爱你。”她轻轻呢喃,含着领悟的泪,绝美地微笑着。

 他似乎大受震撼。“珞江…”

 “我想爱你,我要爱你,无谦,你听到了吗?这个念头,再也不会困扰我了…”

 清晨时分,天色还未完全亮开,曲珞江眨眨眼,在无谦的怀中苏醒。

 不若往常,没有轻软舒服的枕裳包围着她。曲珞江倾听着无谦的心跳声,那样平稳规律地跃动着,一次一次,都会牵动她的心。

 脸颊下的温度依然烧暖;她合上双眼,微微仰起头,鼻端蹭着他的喉结,而后,边抿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这样肌肤相贴的感觉真好,她想,轻轻又摩挲了他一下下。

 “还好吗?”无谦的声音沙哑的自上头传来。早在她仰起头时,他就醒来了,只是固执得不肯点开这美好的气氛。

 “嗯。”她在他身上轻轻撑起身子,把褪到背上的被子拉上来,裹住他们两个。温暖的帐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亲相爱的世界。

 “瞧!我包住你了。”曲珞江调皮地笑起来,突然松开锦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服不服输?”她爱娇地笑嚷着。

 “胡扯!包住你的应该是我。”没见过她这么娇美的模样,好似化为水的女子。他低沉地笑出声,忽然扣住她,很快一个翻身,将她置于他身下,然后吻得她七荤八素、娇连连。这就是身为一个小女人的幸福吗?被深爱的男人如此宠溺着,曲珞江回应着他,醺醺然地想着。

 “瞧!我包住你了!”他凝着她酡红绝美的脸庞,这一刻,曲珞江娇得无法用笔墨形容。

 “服输吗?”他的逐次而下,在她口停留,声音在沙哑中又多了一分感。

 “不服、不服!人家我才不服!”她撒娇地轻喊着,不安分地‮动扭‬着身子。

 狄无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紧扣住她,声音有些痛苦:“别这么动,你在惑我吗?”

 她当然知道让他如此难过的主因;他们之间赤地相贴着,他的变化,曲珞江一清二楚。

 她马上推他起身,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他皱皱鼻子。“人家哪有!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怪我惑你!说这话也不害臊!”

 狄无谦呵呵一笑,撑起手肘,握住她的一片垂发,而后托着下颚,目光深情爱恋地瞅她。

 “你…你不觉得,你这样瞧我,才是惑我的那个人。”这种目光令她心跳加速。曲珞江佯怒地戳戳他的口,红着脸抱怨。

 那呵呵的笑声忽然转变成大笑,狄无谦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要不是顾及到她一半的娇躯还在他身下,狄无谦会笑到撑不住自己。

 “不要这样啦!就算惑你又怎么样?谁说我不可以?”她红着脸,抡起拳头轻捶着他。

 那忸怩不依的样子映入狄无谦眼里,令他的笑声更放肆。咧开嘴的同时,他搂住她的,将她拖回。

 “既然这样,我怎么好辜负娘子的期望?”握着她的拳头,狄无谦褪下平不苟言笑的面具。

 “第一次见你这样开心!”

 “我也是第一回,看你笑得这么真实!”

 曲珞江忽然微笑起来。

 不知何时,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已经左右了他的心情,任何细微的小动作和小情绪,他都舍不得错过、舍不得放开。

 他确信,他是爱上这个女孩了。

 “这回你又笑什么?”自身后紧紧环住她。这种爱人的心情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愿意出所有一切,只为博她动人一笑。

 曲珞江毫不羞怯地贴近他前,抓起狄无谦的手臂,再把自己雪白的臂膀平行地搁在他的手臂旁。

 “你是这么强壮黝黑,而我,是这么苍白瘦小…”她恬静地诉说,却被他打断。

 “是白皙娇小。”他温和地截下,的确,她跟他之间的对比是强烈的,但这小小的身子里,却有他所愿意给予的一切。

 把下颚搁在她窄小的肩上,他握着她的另只手,恍惚地微笑着。

 “我的手,根本握不住你的手臂。如果你现在想捏碎我,一定易如反掌。”她纤纤柔美依次摸索而上,抿嘴一笑。

 “是吗?”躲开那心神驰的触摸,他扣住曲珞江的手,搁在她滑腻柔软的小肮上。

 她说错了,也许他的手掌可以轻易捏碎她,但她却不知道,她的爱亦可以轻易研磨他。

 刻意忽视自小肮深处传来的那股騒动,曲珞江笑容加大;望着被他紧握的手,真的很有意思。他们不止在肤间有差别,连小大都对比得强烈。

 “无谦,这样很不公平的,是不是?”她轻柔地问道。

 “谁说的?”他执起她的手,贴在边轻柔地印下一吻。

 “我捉得住你,那就够了。”

 “可…如果你不愿意捉住我呢?”

 “那你会怎么办?”他身子一定,扳住她的脸,认真地望着她。

 曲珞江沉默了两分钟,然后,定定地凝着他,清亮的瞳孔里又有了她特有的犀利和坚定。

 “我会确定,你是不是真心不想要我。如果我确定,那么,我会离开,我会走得远远的,永远永远都不再见你的面。”

 这些话在空气中的着力轻虽轻,却是如此斩钉截铁地说穿了她的心;或者,这是他爱上曲珞江最重要的原因。她是这样俐落干脆,没有一丝丝的妥协和软化;狄无谦一恸,原来不确定的感觉都尘埃落定了,没有一个女子像曲珞江,会让他爱到从心底彻底发疼!

 他不能让她离开他,一想到那种结果,他就受不了。

 “我不许你离开我!”他不敢再想像,只是忽然拥紧了她。低吼出声的语气蛮横地命令着,显然他有些急躁,力量失了控制,‮体身‬大力迫的力量,令曲珞江疼得轻喊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珞江,你很疼吗?”他急忙松开手,改而环住她的身,就怕她说的,会永远地走开。

 她摇摇头,极为温柔地凝瞅着他。

 “为什么这么激动?”她问。

 “我不想你走,珞江,我不要你走!”他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起来。

 “我不会走!除非,你要我走;除非,你不愿意再抓住我。”她拉下他的头,深情地吻开那微皱的剑眉。

 这一刻,忘了七采石、忘了她千里迢迢来到这儿的任务、忘了要拿下曲家的坚决,更别提她自小就被定下的长路。

 狄无谦顺势而下,封住她的

 他想她永远也不会懂他对她的心情,他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地爱过人。她的爱憎是如此分明,个性是如此傲然,狄无谦温热的大手惯性地覆住她的,感觉她的轻轻悸动,他的疼爱更深更切。

 他不会放她离开的,这一生,他都要紧随着她。虽然不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才会看待人世间如此冷漠傲然,但他发誓,从现在起,他只要她快乐。

 “衣服穿好,带你瞧样东西!”

 “什么?”

 “跟我来就是了。”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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