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我有一次看到亲密男友与一夜总会公关小姐开谈判。”
承
张大嘴。“于是，婚约马上告吹。”
承
第一次听她披
此事，
竟把这段故事收藏得如此缜密。“为什么不在家谈判？”
惨笑“后来我才知道，他俩彼此害怕对方，已不敢在私人场所见面。”承
骇然。“那一天，也是个夏天，阳光普照，早上起来，同往日并无异样，”
叹口气“不过，这种人，失去也不足惜。”“你会不会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不，”
笑了“我不会逃避现实，我情愿早点发觉。”“他们谈些什么？”
反问：“重要吗？不过是钱债问题。”承
低下头，不寒而栗。饼一刻她问：“后来呢？”
咏欣有点呆“我们的关系告一段落。”“不，我是指那对男女。”
忍不住笑“你道是看小说，每个人物的结局读者都有权利知道？”承
讪讪地。“你还想知道什么？”
“那个舞小姐可长得美？”
“十分漂亮白皙，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年纪与我相仿。”
“你怎么知道她的职业？”
“他告诉我的。”
“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
“没有，去年他结了婚，娶得一个有妆奁的女子，生下一对孪生子。”
承
不语。咏欣黯然道：“很明显，有人愿意原谅他。”
承
连忙安抚“我们不在乎那样的人。”咏欣嘴角始终含笑，无人知是悲是喜。这时承早发现了姐姐，自己先走过来招呼，一手搭在姐姐肩上，十分亲昵。
承
仰起头“你走好了，我替你付帐。”“谢谢姐姐。”
那个少女从头到尾留在另一边没过来，稍后随承早离去。
问：“为什么不顺道打个招呼？”“算了，姑
，也许人家没心理准备。”咏欣说：“这种女孩一点规矩也无，一次生日，我请弟弟与女友一起吃饭，她说没空，亦不让我弟弟来，叫弟弟到商场陪她看店，如此卖
男友听话，那种小家子气，也不要去说它了。”承
抬起头“倘若承早有个那样无聊的女友，我不会怪那女孩子，是承早眼光品味差，我们没好好教育他。”咏欣呼出一口气，神色渐渐松弛“承
，你真好，你不大怪别人。”承欢笑“哎呀呀，
，当然都是我们的错，我同你，身为时代女
，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一份优差，简直立于必败之地，不认错只有招致更大侮辱，自己乖乖躺下算了。”笑得前仰后合。这时，邻桌一位外国老先生探头过来问：“什么事那样快乐，可以告诉我吗？”
承
抹一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温柔地对银发如丝的老先生说：“蛋糕非常香，咖啡十分甜，这里又没有地震，活着真正好。”老先生也咧开嘴笑“年轻真正好才是。”
这次
都由衷应道：“你说得对。”第二天，承
拉着承早问长问短。“那是你固定女友吗？”
“才怪，我在约会的女孩不只她一个。”
“你要小心，男人也有名誉。”
承早点点头“可是比女
好一点吧，只要学业与事业有成，风
些不妨。”承
看着他“那起码是十年后的事，对不对？”承早一味笑。
“有喜欢的人，把她带回来见见父母。”
承早沉默一会儿“十划都无一撇，况且，也不是人人像辛家亮，可以往家里带。”
这话是真的。
承
记得一年前她把辛家亮请到家中，虽然已经预早通知父母，可是家门一开，麦太太仍在炒菜，麦先生光着上身在修理电视机，家里狭小凌乱嘈吵，使承为之变
。太不体面了。
可是辛家亮丝毫不介意，寒喧完毕，马上帮麦先生换零件，十分钟内电视恢复功能，又吃了两大碗饭才打道回府。
辛家亮的表现若差那么一点点，就过不了这一关。
承
当然明白弟弟所指。承早感喟说：“姐夫真好人品。”
人家父母教得好。
承早说下去：“等到真正有感情，才请返家中不迟，这可真是一个关口。”
吃饭了，姐弟连忙取出折台折凳摆好。
承
记得那次辛家亮叫折椅脚夹到手指，忍痛不作声，爱是恒久忍耐。他甚至没想过要改变她，麦承
做回麦承已经够好。承
托着头微微笑，真幸运。承早说：“现在都没有像姐你那么单纯的女孩子了。”
“你又有什么心得？”
“她们吃喝玩乐都要去好地方，衣食住行都需一
水准。”承
口问：“那，拿什么来换呢，你总得有所付出呀，有什么好处给人？”“有些稍具美
尚可，可是另一些不过得眼睛鼻子的也妄想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里享福。”承
敲弟弟的头“叫你刻薄饼，一元只剩五仙。”承早抗议“这才好呢，至少我看到异
不会晕陶陶。”“记住，”承
说“一早表态，让对方知道你爱父母。”麦太太端着菜出来，诧异问：“姐弟嘟嘟嚷嚷说了这些时候讲的是什么？”
承早答道：“做人之道呀。”
“嫁了之后仍可回来，又不是从前，想见娘家的人还得请示过夫家。”
“有这种事？”
“你外婆就生活在封建时代。”
不过是一百年左右之前的事，却已像历史一般湮没。
承
问：“父亲不回来吃饭？”“张老板有事，这么些年来，她只信他。”
承
说：“哗，四个菜。”“怕你婚后没得吃，趁现在补一补。”
“妈，你也怪累的，天天煮那么一大堆，其实吃随便点对体身有益，一菜一汤也够了。”
麦太太低下头“可是，我不做菜，又做什么？”
承
连忙说：“打衣。”“婴儿衣服？”麦太太大喜。
“不不不，替我做，今年流行短身水彩
衣，在外头买，
贵，你帮我织。”麦太太托着头“我没兴趣，你去现买现穿好了，是婴儿服又不同。”
承欢笑出来“那么辛苦带大我俩，还不够？”
麦太太说：“你不知道婴儿的好处，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他可不理你穿得怎么样，有无财势学问，他的笑声一般欢乐清脆，他的哀乐毫无掩饰。
是，这是真的，然后受环境熏陶，渐渐学坏。
麦太太说：“我最喜幼儿。”
“人人喜欢，但是不是人人似你，愿意不辞劳苦。”
“我就不明白了，隔壁赵太，坚决不肯代为照顾外孙，并且振振有词云：‘是含饴
孙，不是含饴养孙呀，你说是不是’，学识倒是很好，可惜没有爱心。”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承
没有意见。“现在她女儿女婿都不大回来了。”
承
快听母亲细细报道邻居近况。“娄先生老是想搬到私人住宅住，娄小姐替父亲换一堂家具，谁知挨骂：‘要换，换房子，换家具有个
用。’”啊，承
悚然动容。“你想想，他活到六十岁都没
到私人楼宇，叫二十多岁的娄小姐如何有办法，于是娄小姐也不大回来了。”承欢笑，办不到，只好避而不见，她也险些儿回不来。
一些父母对子女要求过苛。
母亲说下去：“可是也有子女需索无穷，周君桃硬是叫周太太卖了一幢投资公寓。”
“干什么？”
“她要出外留学。”
承
点点头。饼片刻，麦来添回来了。
“咦，你们母女在谈心？我倒成了不速之客了。”
见她们言归于好，脸上喜孜孜，这个单纯的老实人，居然亦在都会的夹
中生存下来，承充
怜惜悲恸，像成人看婴儿，她也那样看父亲。她站起来“我回房收拾东西。”
小小五斗柜内有一格收着照片簿子，照片这样东西，拍的当时既麻烦又无聊，各人好端端在玩，你叫他们看镜头，可是事后真是千金不易。
穿着中学校服的照片尤其珍贵。
生在穷家，当然很吃了一点苦，承
身边从无零用，连喝罐汽水都是难得的，也没有能力购买零星好玩东西与同学
换。真是现实，同学乘私人房车上学，下雨天，溅起的脏水直
到站在公路车站上她的鞋袜上。受了委屈，承
从来不带回家，一早知道，诉苦亦无用，许多事只得靠自己。这些事本来都丢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今
看照片又勾起回忆。承
不是不知道，只要爱子女便是好父母，可是心中总不能略为遗憾童年欠缺物质供应，她要到十六岁才到狄士尼乐园，实事求是的她觉得一切都那么机械化那么虚假，一点意思也无。自七八岁开始就听同学绘形绘
地形容那块乐土，简直心向往之，原来不过如此。整个暑假做工的积蓄花得甚为不值。
翌年，她又用补习所得到欧洲跑了一趟，也不认为稀奇，忽然明白，是来迟了若干年，已经不能与同学们一起奋兴地谈及旅游之乐，
换心得。承
以后都没再尝试用自己力量购买童年乐趣，重温旧梦，梦一过去都不算梦了。她合上照片簿子。
母亲站在房门口，像是知道女儿在想什么，
“承
，妈妈真是什么都没有给你。”充歉意。承
微笑“已经够多了。”为势所
，身不由己，收入有限，有阵子家里连鸡蛋都吃不起，只能吃鸭蛋，淡绿色的壳，橘红色的蛋黄，不知怎么比鸡蛋廉宜，可是吃到嘴里，微微有一股腥气，不过营养是一样的。他们曾经挣扎地过，后来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省钱寄返大陆内地的父母处。
十八岁生日，张老板知道消息，送来一条金项链，那是承
惟一装饰品。大学时期她找到多份家教，经济情况大好，各家长托上托，拉着她不放，求她帮忙，据说麦承
可以在半年内把五科不及格的学生教得考十名以内，家长几乎没跪着央求。最近想起来，承
才知道那不是因为她教得好，而是社会富庶，各家庭才有多余的钱请家教。到今天，她总是不忘送承早最好的皮夹克与背包，名牌牛仔
皮带。承
看看表“我约了人喝咖啡。”“我不等你们了。”
“我在咏欣家。”
那么多人搬出来，就是伯父母的爱太过沉重，无法
待。承
约了辛家亮。临出门，他拨一个电话来说有事绊住，这个时候还在超时开会。
“我来接你。”
“也好，半小时内该散会了。”
承
来到下亚厘毕道。这种路名只有在殖民地才找得到，贻笑大方，路分两截，上半段叫上亚厘毕，下半段叫下亚厘毕，亚厘毕大概是祖国派来一个豆官的姓字，在此发扬光大。
承
真情愿它叫上红旗路或是下中华路。这与政治无关，难听就是难听。
承
毫不介意旧上海有霞飞路，虽然这也不过是一个法国人的姓，但是人家译得好听。不过，这个城市也有好处，至少能随意批评路名难听以及其他一切现象而无后顾之忧。
这一带入夜静寂之至，可是承
知道不妨，时有警员巡过。她坐在花圃附近等，大抵只需十分钟辛家亮便会出来。
她身边有一排老榕树，须
自树梢一排排挂下，承坐在长凳
它出的氧气。忽然有人走近，悄悄语声，是一男一女。
“怎么把车子停在此地？”
“方便。”
“你先回去，后天早上在飞机上见。”
女方叹口气。
男方说：“我已经尽力，相信我。”
说罢，他转身自教堂那边步行落山，女方走到停车场，开动一辆名贵跑车离去。
四周恢复宁静。
不过短短三五分钟，承
觉得几乎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们没有看见她，真幸运。
但是承
眼尖，趁着人在明，她在暗，认清一对男女的面孔。女的她没见过，可是年轻俏丽，显然是个美女，而那个男人，是辛家亮的父亲辛志珊。
呆了半晌，承
忽然微微笑起来。不不，不是惊吓过度，而是会心微笑。
但马上觉得不当，用手掩住了嘴。
这时，她听见脚步声，承
连忙站起来现形。来人正是辛家亮，他疲乏但高兴“来，一起去喝杯米酒松弛神经。”
“会议进行如何？”
“我下班后从来不谈公事。”
“为此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他们循石级走下行银区。
辛家亮抬起头四周围看一看“这一带真美。”
承
答：“有个朋友移民之前有空就跑来站着赞叹一番。”“是感情作祟吧。”
“是的，渐渐人人都知道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辛家亮发觉了“你为什么眯眯笑？”
“高兴呀。”
“与母亲重修旧好了吧。”
“嗯。”是幸灾乐祸吗，当然不，麦承
不是那样的人。自从认识辛家亮之后，她便到辛家串门，亲眼目睹辛伯母的日常生活与她母亲那天地之别。
承
大惑不解，为何同样年龄的女，人生际遇会有那么大的差距。内心深处，承
一直替母亲不值。今
她明白了，人人都得付出代价。辛伯母养尊处优的生活背面，亦有难言之隐。
承
微笑，是代她母亲庆幸。辛家亮大惑不解“哗，还在笑，何解，中了什么奖券？”
承
连忙抿住嘴。“我担心
咏欣把你教坏。”承
说：“你放心，我比更加顽劣。”“也许是，你们这一代女
一个比一个厉害，受社会抬捧，目中无人。”承
答：“是呀，幸亏如此，从前，出身欠佳，又嫁得不好，简直死路一条，要给亲友看扁，现在不同，现在还有自己一双脚。”辛家亮忽然做动气状“这双脚若不安分我就打打打。”
承
仍然笑“责己不要太严。”辛家亮知道讲不过这个机伶女，只得握住她的手深深一吻。
承
回到咏欣处，先是斟了一杯酒，然后同好友说：“此事不吐不快，恕我直言。”咏欣没好气“有什么话好说了，不必声东击西。”承
把她看到的秘密说出来。咏欣本来躺在沙发上，闻言坐起来，脸色郑重叮嘱道：“此事万万不能说与任何人知，当心有杀身之祸。”咏欣看住好友“为什么？”
“记住，尤其不能让辛家亮晓得。”
承
说“该对男女如此扰攘，此事迟早通天。”“所以呀，何必由你来做这个丑人，以后辛家对你会有芥蒂，届时你的公婆丈夫均对告密者无好感。”
“可是…”
咏欣厉声道：“可是什么？跟你说一切与你无关！”承
点点头。“记住，在辛家面前一点口风不好
出来。”她们缄默。
饼一刻承
说：“如今说是非的乐趣少了许多。”“社会在进步中，到底掀人私隐，是鄙劣行为。”
又隔一会儿，
咏欣问：“那女子可长得美？”“美娇袅。”
咏欣点点头“他们后天结伴到外国旅行？”“听口气是。”
咏欣说：“上一代盛行早婚，不到五十，子女已长大成人大学毕业，父母无事一身轻，对自己重新发生兴趣，一个个跑去恋爱，真是社会问题。”“你不赞成早生贵子？”
“除非你打算四十二岁做外婆。”
“迟生也不好，同子女会有代沟。”
咏欣笑“不生最好。”承
把双臂枕在脑后“大学里为何没有教我们如何做人的课程。”“资质聪颖不用教，像你我那样笨，教不会。”
那夜承
做梦，看到父亲向母亲解释：“我那么穷，有谁会介入我们当中，”接着，她看到母亲安慰地笑。承
惊醒，第一次发觉穷有穷的好处，穷人生活单纯许多。尤其是麦来添，品
纯良从不搞花样镜。饼一
，承试探地问辛家亮：“我想同你父亲商量一下宴会宾客的事宜。”“他明早有急事到欧洲去一个礼拜。”
“啊。”
“客人人数有出入无所谓，他不会计较。”
“是到欧洲开会吗？”
“有个印刷展览，他到
内瓦看最新机器。”“辛伯母没同去？”
“她年头才去过。”
“将来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
“我看不会，”辛家亮笑说“现在你都不大跟，都是我如影附形。”
“人盯人没意思，我尊重人身自由，你爱到什么地方就什么地方，决定不回来，同我讲一声。”
“这是什么话？”
“心里话。”
傍晚，承
回家去。自窗口看到母亲躺在
上睡午觉未醒。一直以来，住所间隔都没有私隐可言，开门见山，任何人经过走廊，都可以自窗口张望，偏偏房门又对着窗口，一览无遗。
承
轻轻开了门，隔邻娄太太干脆明目张胆地探头进来。“承
，回娘家来了，有空吗？谈几句。”“娄太太进来喝杯茶。”
“承
，廿五年老邻居了。”“是，时间过得真快。”
“小女小慧今年毕业，想同你请教一下前途问题。”
承
连忙说：“不敢当。”“我想她找份工作，赚钱帮补一下弟妹，她却想升学。”娄太太烦恼。
“功课好吗？”
“听说过得去，会考放榜好似六个优。”
“啊，那真该给她升学。”
“读个不休不是办法，两年预科三年大学，又来个五年，像什么话，岂非读到天老地荒，不如早些找出身好。”
承
感慨万分，多少父母准备好大学费用，子承
记得说过：“我有你那样的母亲，我一辈子不用结婚。”麦太太这时说：“许伯母问我，‘承
这样好女儿，你舍得她嫁人’，我只得答：‘没法子，家里太小住不下’。”承
一时看着大海发愣。电话铃响，承
大梦初醒。对方是辛伯母“承
，我正好找你，明下午陪我喝下午茶好不好？”承
一叠声答：“好好，一定一定。”辛伯母十分满意“承
你真热诚。”“我五点半下班。”
“我来接你。”
承
做贼心虚，莫是辛伯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不可能，谈笑如常即可。
这时麦太太站在厨房门口发愣“我来拿什么？你瞧我这记
，巴巴的跑来，又忘记为啥事，年轻之际老听你外婆抱怨记差，现在自己也一样。”她在椅子上坐下，天色已昏暗，承
顺手开亮了灯。母亲头发仍然乌黑，可是缺少打理，十分蓬松。
承
坐到她身边，握住母亲的手。辛伯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发型整齐时髦，一看便知道是高明师傅又染又熨又修剪的结果，巨必然定期护理，金钱花费不去说它，时间已非同小可。
承
乖乖跟在伯母身后，她逛哪一家公司，便陪她消遣，不过绝对不提意见，不好看是过得去，非常美是还不错，免得背黑锅。如此含蓄温婉自然是很劳累的一件事。
幸亏大部分店家最晚七时半关门休息，挨两个钟便功德圆
大功告成。承
庆幸自己有职业，否则，自中午十二时就逛起，那可如何是好。她替未来婆婆拎着大包小包。
终于辛伯母说：“去喝杯茶吧。”
趁她上卫生；司，承
拨电话给辛家亮：“你或许可突然出现讨你母亲快，以便我光荣退役。”“累吗？”
“我自早上七时到现在了。”
“我马上到。”
在家养尊处优的妇女永远不知道上班女
有多疲倦。辛伯母叫了咖啡蛋糕，一抬头，看到辛家亮，骤眼还以为谁同她儿子长得那么像。
“妈，是我。”
辛伯母
快得不得了。辛家亮问：“为什么不把家丽也找来？”
“她约了装修师傅开会。”女偏偏读不上去，又有人想升学，家长百般阻挠。
“你请小慧过来，我同她谈谈。”
“谢谢你，承
。”娄太太告辞，承
到房中去看母亲，发觉她已醒。承
坐在沿，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历，她莞尔，记忆中母亲廿多年来都爱在固定位置上挂一月历。“…真不甘心。”
承
没听清楚“什么？”麦太太叹口气“真不甘心这样就老了。”
“妈，你还不算老，照目前准则，四十八岁，不过是中年人。”
“可是，还有什么作为呢。”
承
忍住笑“母亲本来打算做些什么？”“我小时候，人家都说我像尤
。”“那多好。”
麦太太又吁出一口气“可是你看我，一下子变为老妪。”
“也不是一下子，当年做了许多事，又带大两个孩子。”
眼睛老花，更年期征象毕
，如此便是一生，唉。承
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母亲缘何长吁短叹？”“为自己不值呀。”
承
握住母亲的手“人生必有生老病死。”“我还没准备好，我真没想到过去十年会过得那样迅速。”
“是因为我要结婚所以引起你诸多感想吧？”
麦太太点点头“谁知道我叫刘婉玉？老邻居都不晓得我姓刘。”
“我明天在门口贴一个告示。”
“活着姓名都埋没了，死后又有谁纪念。”
“妈妈，社会上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扬名立万，而且，出名有出名的烦恼。”
那样苦劝，亦不能使麦太太心情好转，她一直咕哝下去：“头发稀薄，
围渐宽…”承
推开台门看到海里去。麦太太犹自在女儿耳边说：“婚后可以跟家亮移民就飞出去，越远越好，切莫辜负青春。”
承欢笑了。
母亲老以为女儿有自主自由，其实麦承
一个星期六天困在办公室中动弹不得。“海的颜色真美，小时读书久了眼困了便站在此地看到海里去，所以才不致近视，不过近十年填海也真填得不像样子了。”
麦太太说：“我做点心你吃。”
“妈，你待我真好。”
咏欣曾说过，有次她连续星期六两天去母亲处，她妈厌恶地劝她多些约会，莫老上门去打搅。承
记得说过：“我有你那样的母亲，我一辈子不用结婚。”麦太太这时说：“许伯母问我，‘承
这样好女儿，你舍得她嫁人’，我只得答：‘没法子，家里太小住不下’。”承
一时看着大海发愣。电话铃响，承
大梦初醒。对方是辛伯母“承
，我正好找你，明下午陪我喝下午茶好不好？”承
一叠声答：“好好，一定一定。”辛伯母十分满意“承
你真热诚。”“我五点半下班。”
“我来接你。”
承
做贼心虚，莫是辛伯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不可能，谈笑如常即可。
这时麦太太站在厨房门口发愣“我来拿什么？你瞧我这记
，巴巴的跑来，又忘记为啥事，年轻之际老听你外婆抱怨记差，现在自己也一样。”她在椅子上坐下，天色已昏暗，承
顺手开亮了灯。母亲头发仍然乌黑，可是缺少打理，十分蓬松。
承
坐到她身边，握住母亲的手。辛伯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发型整齐时髦，一看便知道是高明师傅又染又熨又修剪的结果，且必然定期护理，金钱花费不去说它，时间已非同小可。
承
乖乖跟在伯母身后，她逛哪一家公司，便陪她消遣，不过绝对不提意见，不好看是过得去，非常美是还不错，免得背黑锅。如此含蓄温婉自然是很劳累的一件事。
幸亏大部分店家最晚七时半关门休息，挨两个钟便功德圆
大功告成。承
庆幸自己有职业，否则，自中午十二时就逛起，那可如何是好。她替未来婆婆拎着大包小包。
终于辛伯母说：“去喝杯茶吧。”
趁她上卫生间，承
拨电话给辛家亮：“你或许可突然出现讨你母亲快，以便我光荣退役。”“累吗？”
“我自早上七时到现在了。”
“我马上到。”
在家养尊处优的妇女永远不知道上班女
有多疲倦。辛伯母叫了咖啡蛋糕，一抬头，看到辛家亮，骤眼还以为谁同她儿子长得那么像。
“妈，是我。”
辛伯母
快得不得了。辛家亮问：“为什么不把家丽也找来？”
“她约了装修师傅开会。”
“买了些什么？”
“不外是皮鞋手袋，都没有新款式，一有新样子，又人各一只，制服似的，唏。”
承
苦笑，她们也有她们的烦恼。“爸可有电话回来？”
承
马上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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