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嫂忽然问“不为,你究竟有无亲密男友?”
不为回过神来“大嫂,小仍的老师要见家长,你去还是我去?”
大嫂连忙说:“哟,我去我去,叫司机走一趟。”
保姨收拾天井,把鱼缸水换掉。
她似自言自语:“树高千丈,叶落归
,好嫁人了。”
“什么?”不为装聋“谁说话,说些什么?都快升格做老板去了,还理东家的事?”
她一个人走开。
伍太太问:“都出去了?”
“是,只剩我一个人。”
“七嘴八舌,这阵子真热闹。”
“这八张嘴,除出说话吵闹,就净会吃喝。”
“人当然要吃饭。”伍太太
不在乎。
“长期这样,吃得消吗?”
伍太太答:“人老了,还有什么长期,过一天算一天,每天都是拣回来,我一直想,上次小中风,摔倒在地,若不醒来,就这样息劳归主,如今每天都是恩赐。”
说得极对。
“不劳去上海,你替她置些行头,置点参考书,有备而战。”
这次真的要穿名牌戴首饰了。
你说你有真才实料,那是个陌生地头,鬼认识你,排场最重要,先敬罗衣后敬人。
同不劳说起,她笑“你以为还是十年前?现在要到上海去买名牌。”
不劳手中拿着美国人写的“上海一
游”读出来:“人民路二百零一号的上海博物馆展出最佳铜器瓷器及书法,往对面的人民广场可以练太极及放风筝,南京西路三百二十五号旧跑马厅今
已成为上海美术馆,东海路古董店林立,复兴中路五百九十七号有最佳指
按摩院,恒山路九巷有间叫‘中华少男’的法国菜馆”
不劳收抬行装“外滩呢。”
“外滩无恙,有一间叫M的地中海式酒吧在黄浦江上,可上七楼眺望浦东行银区。”
“谢谢你指教。”
“听上去新鲜又刺
.比北美小城热闹多了。”
“不为,祝我成功。”
“祝你马到功成,一本万利。”
不为把孩子们也叫来。
两个孩子预祝母亲心想事成,生意兴隆。不劳笑得合不拢嘴“十划还没有一撇呢。”
伍太太朝大女儿招招手,不劳走过去。
伍太太把一副钻石耳环
到她手中。不劳摊开手掌一看,只见晶光闪闪,每颗约三卡拉大小,大方华丽,刚好平
配戴,有了这样名贵装饰,衣物略差,也没有关系了。
不劳有点羞愧,鼻子酸酸,连忙戴上。
“不为你也有。”
不为连忙说:“给大嫂,她劳苦功高,我在家工作,毋需排场。J
不劳对牢镜子一看,只觉整张面孔有了光彩,信心十足。
当大下午,不劳就北上了。
孩子们在外婆家好吃好住,生活正常,正像占美说:“猪排煎香了真好吃”此地乐,不思蜀,也不似挂念出走的父亲。
外婆安排他们学中文、画国画,还有,翌年
假往日本观光。
由于忠艺开车送不劳在飞机场。
不劳说:“小于,祝你前途无可限量。”
不为却咳嗽一声“不,有不如意之处,伍家
你。”
于忠艺很感动“谢谢两位。”
“保姨一向怕热,听说上海热起来可达摄氏三十八度,你得看住她。”
于忠艺点点头。
回程他在花档停车,买了一大柬姜兰,然后往街市买菜。
少不了男孩们爱吃的猪排及女孩子喜欢的南瓜饭。
“最后一次买菜。”不为咕哝。
小于说:“女佣不会挑选,就看你的了。”
“我?”
“太太喜吃炖肘子,你不要挑大大大肥的,像这一只就很好…J
真的,在家总不能白吃白住,保姨一走。怕要她伍不为带女佣人出来买十个人的菜式。
于忠艺把街市诸小贩郑重介绍给不为认识。
不为觉得她可以写一本叫“华南街市”的小书。
回到家里,于忠艺把姜兰枝剪短,花蕊并排浸在玻璃缸中。花瓣
了大量水分,马上打开,清香盈室,伍太太喜欢极了。
“你爸也喜欢姜兰。”无限依依。
回到小鲍寓,不为邀小于进去坐一会儿。
于忠艺替她拎着干粮上楼,门一打开,只见一个穿着泪袍的妙龄女郎出来笑道:“哗,这许多吃的,我真幸福。”
是翁戎回来了。
于忠艺涨红面孔,进不是退不是,连忙道别。
翁戎问:“不为,你的男朋友?一表人才。”
不为笑:“回来了?精神焕发,容光焕发。”
“托你鸿福,已向公司报到,此行有功,可升一级。”
“我才向母亲说耍搬回去。”
“不为,你可以睡书房。”
“不,我姐姐去上海做生意,家里少了人。”
“都去上海?”翁戎说:“上海挤破了投机分子。”
“可是上海一贯是东方巴黎,投机者的天堂。”
翁戎笑了。
“说一说,沪人与粤人有什么分别。”
“那里,男女都有一双会笑的眼睛,皮肤白皙,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你说呢?”
“晔。”
“而且从不自以为是,心中想什么也不大让你知道,凡事可商量,永远有转安余地,你说,是不是无往而不利?”
“哗。”
“我们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不为收拾衣物,来时一只手提包,去时也一只手提包。
肩上挂着她的手提电脑。
“真潇洒。”翁戎赞她。
“这是讥笑我身无长物。]
“今晚八,点金兰街滴滴金酒馆,介绍男人给你。”
不为笑笑,走了。
于忠艺却在楼下等她。
“你怎么知道我马上就走?”
他笑笑不出声。
“你知道我脾气。”
他还是不出声。
“我们回去吧,菜
在车厢快晒
。”
到了家,不为仍然搬回自己房中。
老父生前的房间正在刷油漆,拆除了屏风间隔、给占美他们做书房兼睡房,外婆置了簇新私人电脑给他们。
这样慷慨,一定有孝顺儿孙。
物理治疗师来了,帮伍太太运动手臂,她雪雪呼痛“哟哟哟,弯不过去了,病前也伸不到背去”
大哥回家,一边喝冰冻啤酒一边口沫横飞说着他与朋友的计划书。
吃过晚饭,不为抹上一点口红,出外赴约。
她找到滴滴金酒馆。
酒吧名字好听得没话说,装修却普通,气氛则非常好。
翁戎穿着小背心,被大群男生包围,桌子上全是酒瓶。
这些男人,只要女
愿意,马上可以跟你回家。
不知怎地,不为没走过去。
她本来已觉得无趣,倘若还与他们厮混,更觉乏味,且对不起自己。
翁戎没看见她。
不为悄悄自原路离去。
有人把车子驶过来,不为一看,笑了。
“又是你?”
“保姨叫我看你一人去了何处。”
“你同保姨都决定自立门户,不必理我啦。]
“你要当心自己,这个城市,千奇百怪,牛鬼蛇神。”
不为没好气“我在这里长大,我会不知?等于我叫你当心上海妖娆善变。”
于忠艺笑笑。
他们两人下车逛街。
一路上酒吧林立,叫旧乡梦、夜上海、醉乡
不为说:“这家好,这家叫烟如织。”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不为记得父亲生前健康的时候,常常
这几句唐诗。
那一代人怀念家乡,一时间不方便回去,后来通了关,可随意北上,他们又发觉,家乡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见了只有更加寂寞。
不为对任何城市都一样看待,一个地方必须住久住
才有感情。
“就快回家了,很高兴吧。J
“心中忐忑,巴不得马上
翅飞回去,又会踌躇,倘若失败,可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诉说心事。
“无论如何是一种尝试。”
他们看到
天咖啡座,不约而同坐下来。
翁戎喜欢
约会,吃、喝跳舞、体身接触—一完全松弛不必用脑。
不为热爱静静地与朋友说体己话,精神交流,互相安慰。
不为叫了黑咖啡。
他问她:“真羡慕全世界你都几乎跑遍,什么地方最难忘。]
不为笑笑:“你喜欢的人在哪里,哪国最可爱。”
他一怔。
不为说:“以此类推凡是与好友一齐喝的,即是好酒,吃得开心,就是好菜,一家人共聚一堂,就是好屋,你说是不是?”
于忠艺看看她很久“你与本市一般年轻女子的想法很不一样,是因为在外国的时间多?”
不为把脸伸到他面前,笑笑说:“不,因为我天
聪颖。”
于忠艺笑起来,真想伸手拉她脸颊。
他低下头,不敢造次。
不为说:“回去吧,明早要动身。”
他点点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乘火车?飞机转瞬即到。”
“保姨说,她南下时也是乘火车,想搭上一程回忆一下。”
“你也很纵容她。”
他笑“我们在广州逛几天才乘飞机。”
“一路顺风。”
“这是一路上的电话地址,这是安养院照片。”
“叫什么名字?”那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小洋房,前后花园,环境甚佳。
“保艺安养院,己收了十名老人。J
他们上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伍太太起来送保姨。
保姨饮泣“太太,我不走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由不为送你去火车站。”
不虞惺论下楼来“我帮保姨提行李。”
“怎么敢当。”
不虞的声音忽然温柔“是你每天帮我拿书包送上学,我都记得,妈说保姨是见了我们这样顽劣才不敢结婚生子,是我们害了保姨。”
于忠艺在一旁听得笑出来。
他们出门去。
不为看到母亲把腕上金表
下送给保姨。
她认得那只手表,那是表背刻字的一只纪念手表,父亲自己创业,离开原先公司,同事送给他留作纪念。
款式古旧,现在都不流行了,又是男装,母亲一直戴着,是因为她老花,字盘大,才看得清时间。
保姨并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与师母握着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车子在便利店停下,不为买了纸包饮料、报纸杂志、糖果零食,让保姨在途中消遣。
保姨有点沮丧“我不走了,今天中午,你们吃什么呢?”
不为顺口答:“罐头沙丁鱼。”
保姨
下泪来。
不虞说:“不为你少刺
保姨。”
他们终于上了车,不为在月台上摆手,于忠艺一直看着不为。
不虞说:“我们一家三口,那时不劳与你尚未出生,就是这样乘火车经过三
三夜南下。”
他无限感慨。
不为悄悄说:“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我比小仍小行都小,只得四五岁,广东话真难学。”
不为问:“你找到工作没有?”
“男人没有工作,就不似男人,男人没有好工作,就不算好男人,是,我找到工作了,在朋友一间公司挂单帮手设计电子游戏。”
“屈就。”
“你听家畅说过她,不打算回运河街。”
“还有其它原因吗?”
“我想等母亲分家产。]他真坦白。
“你急等钱用?”
“手上假使有笔资金,可以付清屋子按揭,又可以做点投资。”
“你这想法也很正确。”
“你呢,仍然醉心写作?”
不为不打算与他讨论这个问题,笑笑不答。
她说:“我已经开始想念保姨。”
回到家,见母亲在吃一碗清汤米粉。
“味道怎样,新来女佣手艺如何?”
伍太太答:“过得去无谓计较,她们会学会进步。”
“妈妈真要向你肚量多多学习。”
屋里少了人,顿时静下来。
“真静。”
“这样叫静?你们三兄妹与孩子们不在那才静呢。”
“现在好啦,他们都不走了。”
“他们有企图。”伍太太微笑。
不为帮兄姐:“希析爸妈帮手,也是应该的。”
“啊,有人找你。”
“谁?”
“一个叫莉莉的外国女子,幸亏我尚余两句生锈英语,同她说了几句,她十分友善,说是出版社编辑。”
“她人在多伦多…”
“不,她来了本市,住在丽华酒店,这是她房间号码。]
不为睁大眼睛,呵,她事先井没有通知她。
她拨电话到酒店,接待员说:“苏小姐出去了,她留言说往离岛看庙会巡游。”
真好兴致。
人挤人,汗叠汗,肮脏狭窄的街道,俗
的部
巡游,也许这正是西方游客眼中的华南。
不管华南地位去到何种地步,洋人仍然向往唐人街的七彩牌楼。
不为有空,照说,她应乘船往离岛去寻找莉莉,才那两条街,未必找不到,给她意外惊喜,讨好她,以图好感,换取事业前景。
可惜不为根本不是那样进取的人。
她一生习惯守株待兔,看到人家努力钻营,只觉恶形恶状,
酸恶心。
稍后再找她吧。
不为累了,在
上小憩。
她忽然沉睡。
忽尔置身一片竹林,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声,十分幽静。
不为看见一张古董瓷桌、两张瓷凳有人低头看书,那男人头发乌亮,身型壮健,不为马上知道他是谁。
“爸爸。”她喜悦地走近。
果然是她父亲,他抬起头来,异常年轻,正是不为小时候认识的父亲,他朝不为微笑。
“爸爸。”不为坐到他对面。
她发觉父亲看的是一本账簿。
“爸仍然关心数目字?”
只听得父亲说:“也好,本来是他们的钱,花在他们身上也应该。”
“谁”不为不明白“谁的钱?”
“为为,你是小傻瓜。”
“是,爸爸我是。”
她伸手去拉父亲的手,发觉他手冰凉。
不为一惊,落下泪来。
案亲说“嘘,别哭,别哭。”
这时有人敲响房门。不为一惊醒来。
女佣探头进来说:“有客人上门来找伍小姐。”
“谁?”
“她叫莉莉。”
不为连忙擦干眼泪“人在哪里?”
“在会客室等你呢。”
不为连忙跑下楼去。
可不就是莉莉,晒成金棕色的皮层,笑睑
人,仰起头看站在楼梯中间的不为。
她俩拥抱一下,佣人斟出龙井茶来。
不为高兴得不得了,整张脸往上提,嘴角弯弯“莉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莉莉坐下,打量四周“没想到你家庭环境这样好,不为,华人说,文必穷而后工,你还有什么希望?”
“这个穷不代表物质贫乏,而是说身处某种困景,才会
发文思,像都会自盛至衰,实在是写作至佳题材,应当
发无数优秀作品。”
可是仍然乏人动笔。
“生活舒适,是创作大忌。”
“莉莉,你来旅游观光,还是开会接洽?”
“两者都有啦,顺道来看看你。”
“我家发生了一些事…”
“我明白,刚才与令堂谈几句,她
我来你家作客。”
“与我挤一间房如何?”
“我事忙,来往多闲杂人等,不甚方便,好意心领了。”
“在都会中,运动比较困难,你若想踩脚踏车就无用武之地。”
“但是在我住的酒店有健身房,我找到一幅最好的爬山墙。”
爬山墙,久违了,练成的肌
早已失却弹力。
“来,”莉莉说:“困在家里无益,我与你爬墙去。”
一听爬墙,不为就觉得好笑,像做贼一样。
她跟莉莉出去,一路上谈公事。
“编辑部觉得摄影集可以出版。你的说明
简动人,照片风格特别。”
“多谢。”
“有一个沉默高鼻梁的年轻男子,时时在照片中出现,你却只称他为男护士,这人是你男友?”
“不,他就是男护士。”
“总觉他有特殊位置。”
“家父辞世后他已离职,前往上海发展生意。”
“上海!以往只在猎奇小说中见到的地名,过两
我也会北上观光,顺便创翻译版权。”
“阿,大展鸿图。”
“不为,我担心你的长篇,可否集中精神好好创作。”
“多谢鼓励,你去到内地,会发现佳作如林,也许就放弃我了。”
莉莉微笑“风格有异,读者不同。”
来到酒店,不为跟她走进健身房。一抬头,不
哗地一声。
真没想到都市里有这样宏伟的爬山墙,足有三层楼高。而且另一边是大玻璃窗,一边爬一边可以欣赏全海景。
原来如此理想的运动场所就在眼前。
两人马上
下外衣
,穿上安全带。
不为蠢蠢
动,技
,伸出手去,立即像猿猴般敏捷地攀了上去。
居高临下,看向大海,虽在户内也无比舒畅。
她知道不能用力过度,慢慢降回地面,意犹未足,已是一身大汗。
马上有男
来搭讪。
蹲在不为身边,殷勤递上饮料,不为连忙穿回外衣遮住背心。
“刚从外国回来?”
“那金发女是你朋友?”
“喜欢运动?”
不为一声不响。
那男子忽然明白了“呵,你与她是一对。”
很识趣地走开。
不为发愣。
一对?
这时莉莉走过来“到我房间去淋浴,然后一起喝茶。”
不为迟疑片刻说好。
一回房莉莉便急着覆电传电邮,一手捧着卫星电话,眼睛在电脑荧屏上游览。
不为淋浴包衣完毕,莉莉说声“轮到我了”竟连电话一并带入浴室。
半晌她擦着
头发出来说:“我需要一个翻译,不为,你可否跟我往内地。”
不为想一想“内地有许多翻译人员,价廉物美。”
“好,好,又拒绝我。”
不为微笑“我会否遭到惩罚?”
莉莉凝视她“好的作者难寻,一切都可以容忍。J
两人含蓄地已经过了招。
她试抨过可能
,她婉约推辞,并且希望不会影响工作关系,她理智地保证不会。
她们一边喝茶一边谈公事。
“不为,我已给你建议故事大纲,你不可
离规范,一切需随大纲发展,最终把撒开的网兜回来。”
不为笑“莎士比亚有几个故事都做不到。”
“不为,你必须接受我的意见:集中精神。”
“是长官。”
“我旗下已有百多名
不出稿件的作者,希望你不会成为他们一分子,你若等钱用,我可预支三分一稿酬给你。”
“那是多少?加币五万、十万?”
“伍小组我可预支五千。”
“莉莉,我写的是英文,五千?”不为惊呼。“英文霸天下?写英文一定发达?ABC必然畅销?也得看你是谁,成名没有,是否深受
,上年加国作家节会议上有得奖作家手持纸牌说Willwriteforfood,意愿煮字疗饥,伍小明,你与现实世界
节!”
不为听过这种故事,不敢出声。
“一般首版不过五千本,著作销干万册者,如凤
麟角,千万人无一,喂,你
了稿再说其它好不好?”
不为垂头。
“丧气?不必,不试过又怎知行不行,心灵
汤开始时也不过是尝试。”
“
汤!”
“果然不出所料”莉莉点头“还看不起人家呢。”
这时,不为也为自己的毛病笑起来。
“我会用功。”
“你家太舒服,人也太多,不是写作好地方。]
“依你说怎么办?]
“设法搬到大学宿舍去,小房间,寒窗,连电话也没有,喝自来水,吃冷面包,从早上六时工作到晚上十点,下午三点可以到公园跑步半小时,保证你文思如涌,三个月可以完成一本著作。”
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莉莉说:“我自幼习芭蕾舞,跳到十一二岁大拇指开始
血灌脓,久医不愈,母亲叫我停止习舞,不付出哪有收获?NoPain,nogain]
不为得赶紧离开舒适的娘家。
“跟我去上海,租青年会宿舍住,勤写。”
“我在上海无亲友。”
“就是要陌生城市,不与任何人来往,不通讯不
际,面壁,似进修道院。”
“唏。”
“试一试。”
“家母…”
莉莉笑说:“令堂完全没有问题。”
“你说得对。”不力颓然。
莉莉把一张支票放在不为面前。
不为一看,足够她往上海。
“去不去随你了。”
“往上海用英文写作?”
真是有点突兀。
“不为,你考虑一下,我约了人参观印刷厂,有一批立体书需要加工,你没有兴趣就请回家。”
“我选择回家。”
莉莉忽然叫住不为。
她用手轻轻抚摩不为的浓眉,轻轻说:“一个女作家,活
该像你这样,别辜负了这副清丽的长相。”
不为沉默。
回到家里,自口袋掏出锁匙开了门,听见大哥与大嫂在厨房聊无
“有洋女来找不为,妈妈说两人态度亲密。]
“她们自幼习惯搂搂抱抱。”
“不为都没有亲密男友,她的取向…”
“嘘。”
大嫂说:“我并不反对,好朋友即是好朋友,好伴侣即是好伴侣,懂得爱惜体谅保护对方的往往是女
,有何不可。”
“这是什么话,我们虽不反对,亦不能赞同。”
“那怎么办,骑墙?”
“喂,齐家畅,我妹正常健康,你别胡诌好不好?J
不为听到这里,觉得事不关己,所有是非你不去揽它,它自然会消失。
她走到楼上去看母亲。
女佣正替孩子们换
单,二人合作,像酒店整理房间般,把干净
上用品抖出铺好、接着
尘、洗卫生间。
脏
巾被扔谘在走廊,伍太太坐在小凳子默默看佣人操作。
不为知道她母亲,老妈喜欢照顾家人,子孙舒服比她自己享受还高兴,子女大了,现在轮到孙子孙女。
不为蹲到母亲身边。
脏
单一团团,似有个孩子钻在里边,随时预备跳出来吓人一跳。
不为把脸伏在母亲膝头上,伍太太一下下抚拔不为额上头发,当她是小孩子。
这样简单的家居生活,给不为无限喜悦
足,希望时光凝固,留在这一刻。
她同母亲说:“孩子们好像住得很满意。”
“是感恩知足的小孩,非常可爱,服侍他们,对他们好,他们都知道,懂得赞赏,使大人更加乐意在他们身上心花思。”
伍太太非常开心。
“妈妈,我呢?”
“你强头倔脑,你没有他们可爱。”
“哎呀,比下去了。”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大嫂上楼来看见母女依偎,不
羡。
不为说:“你也来。”
大嫂答:“我来干什么?又不是我妈妈。”
“你也叫她妈妈。”
“
不一样,需尊重,维持距离,也不是人人像你们母女这样有亲缘,不劳就没你这样爱妈妈。”
女佣捧着脏衣物下楼去洗。
大嫂说:“老师认为小仍大有进步,她的羞涩减退,明显合群活跃,情绪稳定,愿意学习。”
“那多好。”
大嫂说:“亏得妈妈支持我们,支付昂贵学费。”
伍太太轻轻说:“否则妈妈要来何用?”
不虞在楼梯间听见,半晌作不得声。
来的时候,声势汹汹,握紧拳头,预备争夺财产,住了下来,发觉母亲毫不藏私,他态度渐渐软化。
照说父亲已经不在,他是长子,应对家人负责,可是现在他像十八二十二岁的大孩子那样:光吃饭,不做事。
伍不虞头一次觉得羞惭。
只听得不为说:“妈,你走得动吗,我陪你去上海看不劳。”
伍太太说:“稍迟才去,她现在正忙,
不出时间招呼我们。”
不为回到自己房中,工作到深夜。
她把原槁取出细读,莉莉说得对,每一章都有可读之处,但是互相没有联系,线路情节扯不到一起,欠缺凝聚力,人物自由散漫地走来走去,忽隐患现,没有作用。
当然,这样的小说也是很多的,但决不能畅销,因作者自身精神涣散,故亦抓不住读者的
魂。
不为,站起来深呼吸一下,把大学时期应付大考的勇气全拿出来,重新整理稿件。
她放下手提电脑时天色已亮。
不为仍不甘心,
酸涩眼睛打算再做,终于困到极点,倒
上睡着。
小息后再写,不敢
餐,吃得多,胃气上涌,还怎样工作。
这次不为不得不感激新进科技,照说,手稿改得面目全非,若用打宇机,势必费事失时,但是电脑软件帮她重新排位调校,通章天衣无
,完洁如新。
像再世为人一般。
她把新稿件电邮给莉莉。
开窍了?
原来一次又一次,重复又重复试练,忽然之间会得开窍。
伍不为这时的喜悦,不是添件新衣或是镶件首饰可以比拟。
莉莉的回复很快就来:“小说其余部分问在?”
不为反问:“为何不见称赞?”
“我从不赞美作者,他们一旦骄傲不可收拾。”
不为啼笑皆非。
“出来喝杯茶。”
“没有工夫。”
“明天我去上海啦。”
不为只得改变心意“我到酒店来。”
见了面她给莉莉两个电话号码“万一有什么急事,找这个人他很可靠。”
“他是那个男护士?j
不为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觉得他有特殊地位。”
“是他无微不至把家父如婴般照顾。”
“你们一家都懂得感恩。]
在电梯里莉莉站在不为身后,人挤,她贴着她背脊,顺势双臂围着她
身,脸靠在不为背上。
不为觉得很舒服,握着莉莉的手。
电梯到了,两人松开手。
她陪莉莉买冬衣。
她们到国货公司选焙羽绒,莉莉说:“反正全世界羽绒都来自中国大陆”又挑了旗袍棉袄,绣花拖鞋。
莉莉说:“不为,你从不穿中华服饰。”
“我每天穿着华裔面孔,不必了。”
做酒吧工作时才用扮中国娃娃,伍不为但愿以后永远不必出卖
相。
这时不为的手提电话响起。
闹市中,她侧头听一听一面孔讶异,
“是,是。昨
我没有开电话,现在我有空,我就在附近,我可以即刻来一趟。]
莉莉失望“谁?”
她取过不为的手机看来电显示“咦,宋氏律师行。”
不为说:“这是我爸妈的私人律师,有事急找我,我去看看什么事。”
“明早我乘火车走。”
“又是火车?”
“乘火车可沿途观光,比搭飞机更是情趣。”
“我会准时来酒店接你去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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