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月二
一九九七天气
雨(你离开的第1045天)
今天是什么日子,记得吗?亲爱的。
三年前的今天,我把你自水中救起,你第一次唤我…你的小美人鱼,我们第一次接吻…
事隔三年,当时天空的颜色、海水的温度、空气的气味,你的每一个表份、动作、嘴角扬起的角度…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很奇怪,有些东西,不因时间的移转而淡化,反而愈见清晰。
也许,那是因为我常常想你的缘故吧。
想你,常是突如其来的,有时是一早起来正在梳头;有时是在公车上;有时正在和人聊天,突然间你就闯了进来,于是,我会静默下来,别人老觉得我很奇怪…
其实,我只是想你。
亲爱的,你会不会有相同的困扰呢?
当我想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正好想起我呢?
···········
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事?跟什么人在一起?明明知道不该,但这些思绪却一个个跳进她脑海,霸据不去。
紫欣毫无睡意地躺在
上,专注地凝听静夜里的声音。
没有…她期待的开门声一直没有传来。
别傻了!睡吧!就算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又怎样?他早已说得很清楚,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连了。
紫欣将被子拉起来盖住头耳,蜷缩着身子,
自己人睡。
“卡”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却在此刻响起。
她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全身的感官变得敏锐不已。
他是不是上楼去了?他会不会进房里来找她?他离她有多近?紫欣紧张地转着这些念头,可是厚厚的长
地毯
去了他的脚步声,她根本无从得到解答。甚至连进来的人是不是季拓宇也不脑葡定,因为她不敢开门探看…
她怕,怕见到他带着别人回来…
就在紫欣咬牙沉思的时候,房门突然砰地被打开。
她从
上惊跳起来,张大眸子与一睑阴沉的季拓宇对视。
“该死的你怎么会睡在这个地方!?Ruby那老太婆是神志不清了吗?”他暴吼。“是我自己要住这间的!”听他骂那胖女管家,紫欣忍不住为她辩白。
“这是佣人房。”
他的脸色更形难看。
“我知道。”
“那你搞什么鬼…”
“这里就够好的了,反正我不过待一、二个晚上。”
他眯起俊眸,向她走近,一股白兰地的香味随他的步伐向她袭来。
她开始感到恐惧,是因为拓宇脸上出现从未在她面前展
的暴戾。紫欣下意识地后退。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
近,在紫欣措手不及时一把掐住她的手腕。“不兑现我给你的支票,不要我给你的钱,不住楼上的房间,你想证明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表示你够特别?我就永远忘不了你吗?”
“我没想过…”
紫欣摇头,面色苍白,他的怒气吓着她了,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想过?”他冷嗤,
含酒味的气息
拂在她耳畔。“你可真聪明,把一切都推得一千二净,你明明是故意的!笔意摆出那副清纯专情的模样,故意跑到我面前引
我,故意让我对你感到亏欠,故意扰
我,让我失控,不得不一直想到你,你是故意的…”
“我没…”
紫欣那个“有”还来不及说,他的头就重重靠在她的颈窝。
她怔住“你醉了…”
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般,他全身的力量消失。
她的
口被他
迫得难以
息,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这令她脸红的暖昧姿势。紫欣试图推开他,却换来他不舒服的咕哝声。
她不敢动了,怕惊醒他、怕造成他的不适。
今夜,她张着大眼无眠,想着这奇妙的一天;想他反复无常的喜怒;想他莫名其妙的怒气;也想他的温柔;想他…
········
季拓宇在一种慵懒的、
足的情绪中醒来,仿佛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温暖的家。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如飞瀑般的乌丝在雪白的枕中散落的鲜明对比…
他的怀里拥着沉睡的人儿。
忘了为何他会睡在她
上。昨夜在和Rose用餐的大半时间里,他根本就心不在焉,无意识地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白兰地,他甚至无礼的丢下Rose独自回家。
最后的记忆是,当他发现她居然睡在离他最远的佣人房时的狂怒。他不记得自己对她吼了什么,只感觉有一口闷气梗在
口,莫名地躁怒,没来由地发火。
原因…佣人房根本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她应该在他的房里、他的
上。
赫然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震惊的无以复加。
季拓宇像触电般地放开拥抱她的手,弹跳起来,站在
畔,瞪视犹自安详沉睡的那张纯净的脸庞。片刻,他毅然转身,像逃避着什么似地冲出室外。
·········
紫欣有好几天都没见到季拓宇。他总是在她睡着后才回来,而一早就又出去了,若不是女管家从他留下的换洗衣物判断他有回来过,还真无法确定是否和他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许多天。
她开始烦躁不安。
无所事事的待这么久,他说要她签的文件也没有下落。
“不能再这样待在这里。”她喃喃自语。“太久不回去爸会担心的。”
“Ruby,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季先生吗?”紫欣问正在打扫屋子的女管家。
“先生?喔,他在二十五楼有自己的办公室,您或许可以去那找。”
“谢谢。”
在问过确切的方向后,紫欣决定去找拓宇谈清楚。
“情稍等一下,季先生现在有客人,我得替你通报一声。”在他办公室门口打扮人时得体的漂亮女秘书,客气地对紫欣说。
“谢谢。”
紫欣惶惶地站在门口,既期待见到他,又感到无来由地紧张,用手抱紧了翻腾的胃。
门在此刻打开,季拓宇走了出来,只是他并未独自一人,Rose正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沉下眉眼,没错过她眸中闪过的震惊和伤害。
紫欣很快
自己回复。“我有事想找你。”她试着用稳定的声音道。
“现在不行!”
他拒绝得干脆。
撇下她,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拥着Rose走开。
紫欣只觉一股怒气冲上脑门,她追上他们。
“那什么时候!?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悬在这里,我想回台湾!”
季拓宇绷着脸,紫欣无畏地回瞪他。
一旁的Rose忍不住出面打圆场。
“你是田小姐吧,我记得那天见过你。”她对紫欣一笑,仰头对手拓宇说:“季,不如让田小姐与我们共进午餐,你们有什么事可以那时候聊,我不会介意她加入我们的。”
Rose俨然一副女朋友自居的口吻刺伤了紫欣,可她
直的背脊,坚决不表
出任何情感。
“季,好嘛…”
Rose娇声道,她对紫欣眨眨眼。“没问题的,走吧!我们一起去楼下的中国餐馆,那里菜
不错。”
老实说,紫欣对Rose施予小惠的语气感到反感,但她选择隐忍住,今天,她一定要从季拓宇口中得到明确的答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午餐的气氛是尴尬的,紫欣不知道季拓宇如何能置身在曾经是他
子的女人和现任女朋友之间,还能吃得下东西,显然他根本不把她的存在当一回事。
当Rose自然地将涂
蔻丹的手搭在他手背上,娇美地微笑时,紫欣只觉得
口一阵刺痛,顿觉眼前的美食难以下咽。她放下筷子,不再拨
盘子里少得可怜的几样食物。
季拓宇瞄一眼她的餐盘,不悦地抿紧
。
紫欣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因为Rose此刻正好发问。
“对了,你和季是什么关系?”
面对Rose笑
的脸庞,紫欣心虚地瞥向季拓宇。他警戒的眼神让她寒了心,她勉强挤出一抹笑。
“算是…呃…亲戚吧!”
她身份证上的配偶栏是他的名字,所以这样说,应该也没错吧?紫欣忍不住苦笑。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我一直想多认识季的家人呢!等会儿李回去上班,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她等会儿还有事,不会有空的。”紫欣还来不及拒绝,季拓宇便断然
话。
他是不想她
他们曾是夫
的事吧!紫欣苦涩地想。
“那太可惜了。”Rose失望地道,蓦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末我爹地要在家里办一个Party,是为了要引介季给一些政界人士认识,你也一起来参加嘛!好不好?”
紫欣僵住。“不用了。”她虚软地微笑。“我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Rose正要劝说,此时她的电话响起,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Rose离开坐位,紫欣马上抓住这个机会问李拓宇。
“你说的文件办得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签完回台湾?”
相对于她的急切,季拓字耸耸肩。
“急什么?你还在暑假期间不是吗?”
他蹙眉不
地看她的餐盘。
“你今天吃得太少!”
他指控道。
紫欣瞠大眼,不敢置信他这样漠视她的感觉,不由得生气起来。
“我吃多吃少不关你的事,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有假期并不表示我就要把所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浪费”
这两个字似乎挑起了他的怒气,他沉下脸。
“你究竟急什么?有什么是你非马上回去的理由!?”
“我…”
紫欣的话没机会说完,Rose已经回来了。
“季,好消息,爹地约到欧文州长了,在Party上你就可以见到他本人…”Rose的好心情突地被一声惊呼打断。
只见一名女待来不及闪避向季拓宇飞奔而来的Rose,手里捧的餐盘撞上她,里面的糖醋酱汁洒出来,溅了几滴在Rose的名牌套装上。
“对…对不起。”那名女侍急得快哭出来,拼命道歉。
Rose高傲的抬起下颚,投给那女侍一个冰冷的怒视。
餐厅经理急急走了过来。“季先生,Ms.Wilson,很抱歉,您的服饰清洗费我们一定会负责的!”
紫欣在一旁看着这小小意外的发生,她原以为事情应会就此结束,不过是
脏了衣服,既然餐厅的人都道歉了,Rose应该就会很有风度的原谅那个频频发抖的年轻女侍,想不到季拓宇…
“别让我再看见这个粗心的女孩!”冷酷的声音没有商量的余地。
紫欣震惊地张大眼。
“是。
餐厅经理忙不迭点头。“今天我就解雇她,以后酒店里的所有餐厅都不会再任用这个女孩。”
“季先生。”
女侍的眼泪掉了下来。“请不要这样…请原谅我。”若有了这个纪录,她以后就很难在赌城找到别的工作。
天!他怎么可以这么冷血!?紫欣惊惶地看向Rose,季拓宇的行为还可以解释为女朋友出气,可是Rose总该制止他吧!
想不到Rose不但没替那女孩说情,还得意地扬起
角。
在紫欣看来,她简直就像正享受那女孩的悲惨。
“她不过是犯了个无心的错…”一股不平之气,令紫欣忍不住
口而出。“有必要因此解雇她吗?”
在场的人全静下来,那女侍感激的目光投向她。
Rose只是一愕,随即对紫欣笑道:“紫欣,你不懂的,对这些下人不能太纵容,金悦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大饭店,怎么能容忍这种粗心的服务员继续在这里工作呢?我也是为他们餐厅好。”
“是、是,MISSWilson说得有道理!”
餐厅经理马上答腔。
若紫欣曾对Rose有任何一丝好感,现在也消失不见了。
她根本是个以自我为中心、骄纵蛮横的大小姐。她居然还用那种“你懂什么”的语气对她说话,好像她是个无知的笨蛋。
紫欣气得涨红了脸。季拓宇究竟喜欢这个虚伪的女人哪一点!?她看向他,却见Rose嘟起红
向他抱怨着衣服被
脏了,他的反应是低声安抚她的情绪,并承诺再买一件全新的当季套装给她。
那女侍的存在,一个人丢了工作这样的“小事”很显然的,全被他们抛在脑后。
紫欣紧捏住拳头,感到一阵反胃。
“我得先回去换件衣服了。”
Rose皱眉道。
“我陪你去楼下选件新衣服吧!”
他慷慨地提议。
“不了,我不想穿脏了的衣服逛街。”她厌恶地撇撇
。“我自己回去,你下午还要上班,不用陪我了,Bye。”
她在季拓宇
上印下一吻。“晚上见啰。”
“嗯”
“紫欣,对不起,先走了,你跟季继续用餐,下周的Party希望你能来。”她临走前还对紫欣展开漂亮的笑容。
紫欣坐在原处,全身僵冷,无数的情绪在心中纠结翻腾,不敢置信、生气还有心痛,极度的心痛。
不知过多久,他的嗓音自对坐传来。“你在想什么?”
她倏地抬眸,直视他。“你怎么会那样做呢?”她忍不住责备。
他的体身一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点起一
细雪茄,深沉的表情藏在烟雾之中。
“为什么不呢?”他的语气有浓浓的嘲讽。“处罚一个女侍不过是很平常的事。”
“如果那是公平的处罚我没话说,但你不觉得为了这点小事开除一个人太过分了吗!?”
“过分?我不觉得,如果这样可以平息Rose的怒气,值得。”
“值得?你剥夺的是一个人的生计…”
他打断她。“对我来说,一个女侍的生计,和一个可以在事业上帮助我的女人,选择哪边,我想是很明显的,不是吗?”
“你什么事都以利害关系来衡量吗?对你而言没有比权势、财富更重要的事吗?你和女人的交往也全是基于利益考量吗?”她惊愕地瞪视他。
他瞪着她,不发一言,冷峻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他选择嘲讽地扬起
。“那有什么不对?”他说,有种自弃的轻浮。
紫欣倒
口气,她霍地自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转身离去。
“站住!”他发怒的声音自她身后追上来。
她没有停下来或回头。
“站住!”
她已经出了餐厅,来到了走廊。
“我说站住!”
他追上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安全门外的楼栋间里。
“你就这么跑走是什么意思!?”他一脸狂怒,
暴的吼声淹没她。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紫欣抬高下颚,递给他一个冰冷的目光。
“为什么?”他的
扭曲成一个讥讽的笑。“你觉得我市侩?低劣?你很失望,因为我不是你幻想中的正义骑上?那你又凭什么指控我?其实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利用纯真的外表当武器、用善良的谎言当借口,最终还不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我爱上你从不是为了你的钱!”眼泪震出她眼眶,她真的太生气了“不要用你的价值观来评论我!”他怎么能把她的感情当成这么廉价污秽的东西!?
“你始终不承认,是吗?”
他向她
近,紫欣退到墙边,她的体身介于冰冷的墙面和他因怒火而炽热的躯体之间,他的脸贴近,修长的手沿着她颊边滑下,箝住她纤细的颈项。紫欣僵在原地,眼睛大睁,他黝合深沉的黑瞳中映照出她惊惶的面容。
“你讲得还真好听,说是来给我自由的,大大方方签好离婚协议书,你敢说你的动机真是完全纯粹的吗?你敢说你心底没有一丝期待,期待我在见到你之后跟你旧情复燃?”
“我没有!”
“你有!”他的手无情地收紧了,让她几乎无法
息。“你从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在
惑我…”
“胡说。”她困难地吐出抗议。
他绷着冷硬的面孔,黑眸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紫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而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丢下她走了出去。
·········
紫欣瞪着紧闭的安全门,缓缓抬手,颤抖的指腹按在
上。她沿着墙滑倒在地上,长裙遮住了虚软的双腿。
就这样,她蹲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依稀传来扰攘的人声,门里的她却觉得彻底孤寒。
她抱住翻绞的胃,闭上眼睛。
他是对的…
她一直爱着他。刚刚那个灼热的吻彻底摧毁她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为什么要跋涉千里来找他呢?美其名是来见他最后一次,彻底划清二人的界线。其实,若真的看开了、放手了,又哪里需要多此一举呢?
难道她不曾私下盼望过、不曾偷偷幻想过,他会痛梅多年前的离开,并恳求她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她其实是贪心的、狡猾的,只是如他所说,她连自己都欺骗了。
这个领悟令她紧抿双
,无疑的,她唯一愚
的人只有她自己,至少季拓宇一开始就着穿她了。
紫欣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木然地走出安全门,走入人群之中。
一路上,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反复反省她一切的愚行。
等她回到他家时,她已经不再
惑了。她打开门,走进她的房间,开始将衣服一件件放入行李箱中。
她决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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