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瞒天过海
以前她去跑“外勤”的时候,老包在办公室里都做些什么?展乔想道。
她才待不到一天,已经无聊得受不了了。
目前她手上有两件麻烦案子,却一件也使不上力。她发了张传真给石山河,他还没回消息。
那位老太太可妙了。展乔忘了问她姓名…真是该死的大意,她老人家也没和她联络。台北县市姓展的,在电话簿上只有三个,展乔打过电话询问,一个客气地说没有即挂断。另外两家听到她问他们可曾于三十年前领养过男孩,一个骂声神经病,另一个说句莫名其妙,便摔下话筒。
像展妈妈那样互不相识也在电话里聊上半天,恐怕只有她一个。
其它县市,因为除了姓展,展乔不知名字,说不出来,打去出生处,查也没法查。
那么多失踪儿童,有名有姓有照片,有其它详细个人资料,寻人海报到处可见,都还不容易找呢。
束手无策的感觉真是要人命。宗康如果在,说不定可以帮着出个主意。
不需要他的时候,他跟着打转;需要他了,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请假。
不过他走了,展乔才发现原来昨天是星期六,而他是中午的飞机,所以说起来他只算讲半天假,假如星期一早上赶不回来上班,也才多请一天。
昨天早上还是她赶他走的呢。展乔有点后悔对他那么凶。万一他真不回来了呢?
绣真说得对,宗康是帮了她很大的忙,而她是名副其实的当局者
。
但他扮她男朋友,也是帮她,好教展妈妈开心,还是如绣真分析的,藉此表达他的感情呢?
虽然和宗康相处不过一天加一个早上,点点滴滴回忆起来,竟
得她
怀
的。而在一起时他惹得她火冒三丈的事情,回想起来却使她发笑。
宗康请的助手十分勤快认真,上半天班而已,把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窗子和门上的玻璃擦得如水晶般透亮。昨天展乔去绣真那回来,桌上收拾得井井有条。她都不晓得她桌上以前多
。
连老包的桌子他也擦了,整理得展乔确定老包回来会马上再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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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真的太男
化了?绣真帮她排的星相里,关于她的
向部分,不知有没有提到这一点?
她在桌上和抽屉里翻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那张纸。
电话铃响,她以为是老包,却是个惊喜。
宗康第一句话就说:“妈说你在卖命。”
“宗康!”她意外地喊。
“听到你这么高兴听到我的声音,我真高兴。”
“我只是没想到是你。”她很高兴他看不到她高兴的样子。
“不然你在等谁的电话?”
他质问的口气令她更开心。“要你管!”
“好吧,既然你等别的男人的电话,我不占你的线。”
“喂喂喂!”她马上急得大叫。
他在电话彼端笑。“我没挂断啦。想我吗?”
看吧,怎能怪她凶?这个人的专长就是惹她生气。
“当然想了。”她用甜腻腻的声调说。“没有你,我茶不思饭不想,神魂不定,睡不安宁哩。”
“那可奇怪了,妈说你昨晚八点就上
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说梦话…”
“我还梦游呢。”“早上吃了两大碗粥,一条油条,一个苹果,一只荷包蛋,一…”
他真的和展妈妈说过话。展乔吼着打断他。“干什么?你查通缉犯哪?”
“你没问我你说什么梦话。”
“笑死人,我说的梦话问你干嘛?你在我旁边吗?”
“我人虽然不在,心却不曾离开。我听到你梦中都喊着我的名字。”
“喊得好像在呻
,对不对?”
“对呀。你梦见我们在做什么?”
“我啊,梦中看到一个青面
牙鬼,仔细一看,原来是你。”
他大笑,她在这边也笑了。
“乔乔,星期天耶,你跑到办公室做什么?”
“想你呀。”她这次说的是真话,她的口气却因矜持而显得像说气话。
“要不要我晚几天回去,让你多想我一些?”
这坏蛋,他要她叫他早点回来。她是希望他尽快回来,但她偏不说。
“现在是淡季,有我和你找的助手,足足有余啦,你爱请多久的假就请多久。
对了,那位助手真不错,比你这个助手勤劳又听话。”
“他没我帅。”
“我又不招亲。”
“他是工读生耶,还在读夜间部的小孩,你想摧残幼苗吗?”
展乔纰牙咧嘴。“我偏爱
草,你管得着吗?”“原来你是一头老母牛哇。”
“谢谢。我回家告诉我妈,你指桑骂槐的骂她。”
“妈才不会相信你哩。她比较疼我这个女婿。”
“就我所知,我是独生女。”
“因此我是妈独一无二的女婿,这样再好不过,没有人和我争宠。我嫉妒心很强的哦。”
“争宠争到我妈那去了,有没有搞错啊?”
“我不会和你争的,乔乔,妈疼你爱你,我更疼你爱你。”
“喂,你口口声声的妈,是‘我’的妈,请你搞清楚。”
“都是自己人嘛,分什么你我他。对了,你要我带什么回去给你?积木?飞机模型?电动火车?”
“一把锋利的刀如何?”
“水果刀还是菜刀?”
“随便什么刀,只要能用来将你碎尸万断。”
宗康哈哈大笑。“我也想你、爱你入骨,乔乔。我回去之前,我们继续梦中相见。”
“见你的…”他挂断了。“大头鬼。”她咕哝说完,砰地放下话筒,但是她心情好多了。
然后展乔看到她拿来当纸镇的一粒石头底下,她找了老半天找不到的纸。
她拿起来念:“金牛座,”第一行就不对了。她是天秤座。“咦,这是谁的?”
月亮在巨蟹,水星在水瓶。想起来了,这是她的相配金牛嘛。她那天还没看完呢,几乎把它忘了。
金星在金牛座,又和她的一样,喜爱大自然和一切具自然原始美感的东西。
展乔发笑。她送他一把泥土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火星在魔蝎,自制力强,讲求效率。唔,不错,她是欣赏这一类型的人。
木星是牧羊座,充
动力和活力,能为他人所不能为。
土星在
手,有正义感,乐于助人,唯拙于守成。
绣真说过她的土星在天秤,很能守成,正好补她的相配的不足。
展乔好一阵笑。果然是张美满、理想得不得了的相配星相,只是不知她这位相配郎君出生没有呢。
她看看表,快中午了。她答应妈妈中午回家吃饭。她今天来,主要是看石山河有没有传真覆她。
不过等到了宗康的电话,也算没有白来生了一个上午。呃…她有等他的电话吗?哎,反正她现在心情很愉快就是了。
展乔正要关门离开时,忽然听到声响。她走回来,有人传真过来。
她等着那张纸传出来,拿起来一看,石山河传来的,太好了。
展小姐:传真收悉。感谢你的办事迅速和不遗余力“南侠”的效率果然名不虚传。
所询事项答复如下:该同乡或许确是另一可循线索,然由于本人暂时不能分身,且关键问题当由经验丰富及心思细密如展小姐者当面询问该同乡,应较合适与妥当。故
邀请展小姐前来印尼,本人将负责联络同乡约定面晤、时间,届时一同前往,不知展小姐意下如何?
若蒙同意,盼尽速来此,来回头等舱机票与食宿等一应费用皆由本人支付。
能于本周一光临则更佳,因同乡似乎周二或周三将有生意之行离开印尼,其后再联络恐怕不易。不好。她怎能说走就走?星期一,就是明天,去印尼是不需要签证,但机票订不订得到是个问题,现在是暑假期间,常常一票难求,何况如此仓卒。
宗康又不在,她如何放心把办公室交给一个上班才半天的新人?
什么话!她斥责自己。宗康也不过比那个工读生早来一天。
但是她似乎非去一趟印尼不可,查案贵在掌握时机,稍有偏差失误,即有可能全盘皆失。
不管了。展乔先打电话给一位在旅行社工作的
朋友。其实是老包的朋友,也就是南侠侦探社的一一九急救员。
他免不了仍要哇哇叫,虽然早习惯了来自“南侠”的紧急订票。
“姑
,大侠,你怎么和包大人一个德行?好像永远有架专机留着个位子供应你们的临时需求。两位简直比总统还大牌。”
“没有你的神通广大,我们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起来。拜托,这是十万火急的紧急事件,我明天去不成,一笔百万生意泡汤,我会被老包拿来下锅的。”
“百万!”
“是啊,有人出百万找他失散多年的老婆和孩子。”
“百万,我能分多少?”
“那就看你多快给我
到票了。”
“哎,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在钞票的份上,我再做一次鬼好了。等着,我打几个电话。”
展乔没有等很久。
“大侠,你不会下锅,可以上天了。”“哦,亲爱的,我就知道你…”“我老婆在监听,这亲爱的是别人的,不要
叫。既有百万生意可做,你坐头等舱没问题啰?”
“头等舱?你以为我发啦?百万还在人家口袋里呢。”
“只剩头等舱还有位子了,而且是最后一个位子,要不要随你。”
展乔不想占人便宜,尽管石山河写了来回头等舱机票由他付。不过她不要也不行了。
“好吧,勉强要了。”她说。“几点的飞机?”
展妈妈把行李箱
得
的,展乔则一件件把过多的衣服拿出来。
“妈,我只去几天,最多三两天,用不着这么多啦。”
“去和人家见面谈生意,总要多带几件替换,穿得好一点嘛。”展妈妈又
回去。“妈,我去查案,不是出席国际贸易大会。”而且她的衣服除了衬衫长
还是衬衫长
。
展妈妈不
了,站在一边看她把衣服挂回衣橱。
“宗康回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展乔感到好笑。“我又不是和人私奔去。哎呀,是也不干他的事。他回来就回来嘛。他明天能回来最好,办公室正好没人。”
“你好歹留封信什么的给他呀。”
“干麻?留书出走啊?你告诉他,我出差了。我有在办公室桌上给他留字条啦。”“说到字条,我今早洗衣服在你衬衫口袋看到一张纸。”展妈妈拿给她。
“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展乔接过来,呆了呆。是她的相配星相。怎么又一张?那,办公室她桌上那张是谁的?
她第二天上了飞机还在纳闷。
到了耶加达,有个人举了个写着“展乔小姐”的牌子在机场等着她。
“我姓李,是石先生的司机。”他自我介绍。“石先生没法亲自来
接,他说很抱歉,展小姐,他在家里等候。”
稍后她发现这位司机驾驶的不是豪华房车。石山河派来接她的是架私人小型飞机。
天哪,她以为这种事只有电影上才有。当“司机”告诉她,他们要去的石山河的家是在一座小岛上,而石山河拥有那座岛,她几乎觉得她会休克。
一个如此富可敌国的男人,犹痴心的要寻找他几十年前的初恋情人,以及他已有一个儿子,仍要找回他另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于是,展乔对石山河备感敬重。
她想,她就是上刀山,也要尽全力为他找到那两个人。
宗康气得要死,急得要命。但是他跳脚跳得腿断了也没用,他预定搭乘的飞机早起飞了,而他的护照和机票皆不翼而飞。
他以为是宗萍藏了起来。
她矢口否认。“我是很希望你不要再出去
,可是我没那么无聊,而且我没看见你的护照和机票。”“你昨晚在我房间和我说话,你看见我把它们放在我的皮夹里。”
“你有看见我拿吗?察警先生,没有证据少血口
人,当心我告你诬告。”
他病捌鹧劬Α!拔裁茨憧雌鹄词挚梢桑俊?br>
“疑心病是察警的职业病。进你房间的又不只我一个。”
“还有谁进过我房间?”
“嘿,多了。打扫房间的马太太,专门负责换
单的胡嫂,家里正在全面换地毯,工人就好几个。园丁老丁…”
“园丁到房间里干嘛?除草啊?”
“没有人规定园丁不可以进来呀,他有可能路过顺便进房间看看嘛。还有总管张伯,洗衣服的孟姑…”
宗康冲出房间。
“我还没说完呀…”宗萍在他后面窃笑。
宗康从小就讨厌这栋百余坪的房子,佣人此主人还多,在这屋里要找个人,登报还比较快。不能大声喊叫,更不可以用扩音器。这里每个人都是轻声细语,彷佛怕听到回音。
他先找总管,找到时,几乎像跑了一段马拉松。
“张伯,有没有看见我的皮夹?”
“少爷…”
这个称呼令他大大翻白眼,不过现在不是讨论称呼的时候。
“没看见。”宗康替他回答。
张伯微笑。“没看见,少爷。”“帮个忙,你替我问问有谁…”
“谁也没看见,少爷。”
宗康高高掀眉。“你还没开始问呢。”
“不用问,少爷。”张伯稳如泰山。“有人捡到的话,早送还给少爷,或…
老爷了。”
对呀!老爷!“老爷回来了?”
“昨晚,少爷。”
宗康拍拍他。“谢了,张伯。”
张伯眼也不眨“我什么也没说,少爷。”
“我什么也没问你,张伯。”宗康挤一下眼睛。“老爷在哪?”
“今早还没下楼,少爷。”
“张伯,你再一口一个少爷…哎,算了。”他转身走开。
“大家都很高兴你回来了,少爷。恭喜你,少爷。”
宗康在楼梯角回头。“喜从何来?”
张伯眼珠一转。“恭喜你回来了。”
宗康皱皱眉,没往下追问,往楼上走,到中途,遇见下楼来的马太太。
“早,少爷。”她笑病安“地说。“恭喜了,少爷。”
“什么…”
马太太已一手扮
尘器,一手拿着块抹布轻快地下去了。他上了楼,在走道转角碰到抱着换下来的
单的胡嫂。
“恭喜呀,少爷,真是天大的喜事。”
般什么东西?他未开口问,园丁从走道另一头过来,也是笑嘻嘻的。
“恭喜恭喜,少爷?弦肽闳ツ亍!?br>
“我正要找他呢。”宗康嘀咕。“老丁,楼上房间准备也
个花园吗?还是地板要种草?”
“啊?”
“没事。别把草种到我房间就好。”
宗康疾步往他父亲门房走去。他直接开门进房间。
石山河一只西装袖子刚套上一只手。“请进。察警学校教你进入房间不必敲门吗?”
“要逮现行犯时通常破门而入,我已经涸仆气了。”宗康瞪着他父亲。“你偷走我的机票和护照,我可以马上逮捕你。”
石山河穿好西装,走到衣柜前挑领带。“说话当心点。你的护照和机票怎么了?”
“我搜过你的房间以后,就会知道它们怎么了。”
石山河转过来面向他。“我们父子很久没有这么和睦了。上一次是几年前?
你离家那回?我
怀念的。”
宗康的怒气按了下来。他父亲多么希望他顺他的期望做在他身边的儿子,他非常明白。但是父亲对于他要做的事,即使不赞同,亦未曾干预过,似乎默默等着他这个
子回头。
唯一的一次,也就是他们吵起来那次,他也不是干预,他几乎可算恳求他儿子停止漫无目标的生活方式。宗康顶撞了他,言词太
烈,才引发那次冲突。
了这么久,他
面了,回来了,父亲不愿他马上又走得不见人影,他应该体会。他能体会。他的焦急引起的暴躁,是因为没法尽快回去看展乔,否则机票和护照不见了,他会急,但不会急得失控到冲着他父亲发火。
身为人子,和妹妹的孝顺比起来,他实在应该感到汗颜。
“不必用这种强制的方法。”他咕哝地说。“我多留一、两天不是不可能,我赶紧回台北,也是为了帮你找人。”
石山河看他半晌,转回去继续挑选配他银灰色西装的领带。
“你和展乔认为可能的另一条线索不是我那个同乡吗?他人在耶加达。”
“这件事你委托了展乔,我不能喧宾夺主,只能从旁协助。”
石山河挑了一条酒红色领带比一比。“如何?”
“太红了。”宗康说,向前两步,选出一条蓝和银灰条纹领带。“这条怎么样?”
“很好。”
案子对看一眼,都留意到如此一件小事,一个小小的动作,将他们之间多少年的隔阂突然就拉近了。
石山河转向长镜打领带。“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宗康不大自在地换个站姿。“我…嗯,休假。你和宗萍今天怎么都没去公司?”
“我叫她晚点去,有位客人,要她顺便见见。”
“哦。”好久以来,宗康都不过问任何和家里或公司有关的事的,他俨然像个外人,忽然关心似的问一下,令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他干咳一声,把话题转回去。“需要或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和展乔再一起回来。”
“何必多此一举?我看…”石山河拉出西装背心小口袋里的怀表看一眼。
“展小姐应该已在路上了。”
宗康一怔。“在什么路上?”
“我邀她来这儿,她同意了。我派了小李去机场接她。他来过电话,人已经接到了。”
宗康张口结舌。他这表情,他父亲看了很乐。
“你叫她来,她已经来了?”
“省得你飞来飞去嘛,我请她…”
“你几时和她联络的?你告诉她我在这吗?你怎么跟她说的?”
“难得见你如此慌张失措。怎么?我不该请她来?”
“我没有慌张,我干嘛慌张!”宗康几乎要吼起来。“你到底怎么邀她的?”
“当然是很诚意的邀请啊。我收到她的传真,便回她一封,请她来一起去和同乡见面。”
“你为什么没先告诉我呢?这是几时的事?”
“昨天…差不多中午吧。宗康,怎么回事?你…”“完了,完了。”他开始紧张的跺步,喃喃“不能让她看到我在这。”
“为什么?是…”
“老爷,”洗衣的佣人孟姑叩叩开着的门。“少爷。”老爷、少爷一起转头,一起问:“什么事?”只是,宗康是用吼的。
“我捡到这个。”孟姑举着的,正是宗康遍寻不着的皮夹。“它夹在胡嫂拿去洗衣房的
单里。”
石山河望向一脸愕然、窘然的儿子。“看样子你不必搜我的房间了,警官大人。”
宗康尴尬地把皮夹拿过来。“谢谢你,孟姑。”
“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石山河揶喻他。“免得等一下要集合所有人让你搜身。”
宗康理亏地瞄父亲一眼。“没事了,孟姑,谢谢你。”
“察警少爷说你无罪,孟姑,你下去吧。”孟姑离开后,他向宗康点个头。
“现在证明了我是无辜的,你还要逮捕我吗?”
“对不起,我刚才太急了。”宗康咕哝道歉,转身走开。
“你到哪去?展小姐随时会到。”
宗康在门边回过身,开口要求前,犹豫了一下。“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说说看。”石山河走过来,做个手势表示要一起下楼。
“展乔来了以后,唔…不要提起我。”
石山河挑挑眉。“你还是要走?”
他这下更是非走不可啦,而且要走得快马加鞭。
“你和那位同乡约什么时候见面?”
“还没联络上,快则明天,或就是这几天。展乔都来了,你怎么要走呢?”“我…呃,去办点事。这么吧,我会打电话,确定你带她去和同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到时我再赶过去和你们会合。”
“宗康,你这是…”
“算我拜托你,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任何事,爸。千万,绝对,不要向展乔提到我。拜托也跟宗萍
代一下,就当石家没有石宗康这个人,好吧?”
“这些年你在石家反正等于是个隐形人。但为什么…”
“就继续让我隐形好了,尤其展乔在这里的时候。”宗康快步下楼,赶了几阶,他停住转身。“我…唔,改天再向你解释。”
他父亲听到他最后一句话
出的受宠若惊表情,使他顿觉好不罪恶。
“对不起,爸。我不得不…我得赶紧走了。我不能在这和她碰面。”
石山河站在楼梯上,注视他逃命似的飞快奔下楼,穿过大厅时和宗萍擦身而过,她叫他,他仓卒地挥一下手,脚步未停。
宗萍在楼梯底等她父亲下来。
“爸,你怎么让他走掉了?他要去哪呀?你不是为他安排了一个惊喜吗?还说这个惊喜说不定可以使我们很快的替石宗康办喜事了呢。”
石山河淡淡一笑。“我似乎
错了。年轻人有他的意愿时,最好不要横加阻拦和干涉太多,为人父母的关心过度,变成自以为是,往往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我想我差点犯了相同的过错。哎,由他去吧。”
宗萍仰头看他。“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切身之痛,是不是,爸?”
石山河注视女儿。
“石宗康把你和尤女士的事情告诉我了。”
他点一下头。“原来如此。你改一改吧,宗萍,不要老是连名带姓的叫你哥哥嘛。”“哎呀,习惯了嘛,我还觉得这样比叫他哥哥顺口呢。”
他们都知道宗萍几时及为何如此叫她哥哥。当他不以石山河的儿子自居,彷佛他是他,和石家的一切皆没有连带关系,宗萍便故意连名带姓喊他,越有其它人,她叫得越大声。他照样我行我素,她却从此改不了口。
“反正他不在意。”她撇撇嘴,和父亲一同走过大厅。“他这辈子好像没在乎过任何事,爱怎样就怎样,自由自在这四个字,被他发挥运用得淋漓尽致。”
石山河只是笑着。
“他真正关心、会放在心上的…我说了你不要难过,爸…我看只有妈一个人。他常常偷溜去看她。他以为妈不和我们住一起就没人知道,就像他做其它事,反正皇帝也管他不着。”
石山河摸摸她的头。“你错了,宗萍。你哥哥是个非常懂得自制和自律的人。”
“才怪,都不晓得你要放纵他到什么地步。念书念个半吊子,当察警,又没见他穿过察警制服。穿得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相,那些女人不知看上他哪一点,也许为了他有个有钱的爸爸,可是石宗康又根本不屑人家把他当石大少爷。我真不懂他耶,爸。”
石山河呵呵笑。“宗康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和方式。他在英国读书的事,你误会了。不只你,很多人都不明就里。其实啊,宗萍,你哥哥是花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念完了别人要拚四年或更久才读得完的学分,他不但不是半吊子,他的英国文学论文还得奖哩。牛津聘留他教书,他还想当学生,才又跑去念法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哟,你哥哥早就拿到律师执照了,他高兴的话,随时可以开业哪。”
宗萍傻了眼。“可是他为什么会去当察警,而且做得不三不四的?”
“他不是普通察警。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宗萍。你哥哥当初忽然去试法律,并不是他对当律师有兴趣。他怀疑他爸爸生意做得这么庞大,会不会暗中从事非法勺当,石家的钱会不会有些是来路不明。”
“什么呀!”宗萍喊,然后赶紧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听见她哥哥的荒唐行径。“所以他念法律,又当察警,是准备对付自己的爸爸?”
石山河笑着摇头。“正好相反。他懂了法律,在警界又有良好关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可以做后盾,使他爸爸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宗萍眨着眼睛。“想不到我有个这么伟大的哥哥。我一直都误会他,错怪他了。”
“继续下去,没有关系。”石山河笑着挤挤眼睛。
“啊,我明白了。他不但没有利用你的权力和财势,作为他逍遥的盾牌和靠山,他极力撇清他和所有跟石家有关的事业,和你疏远,要是发生了事情,他帮你,别人也没法指他徇私。”
“正是如此。”
“我哥哥脑筋怎么这么
!哇,不得了,爸,他这么厉害,还好他对你的事业没兴趣,不然还有你的份吗?”
“应该说还好你爸爸是个正正当当的商人,否则有朝一
东窗事发,你们兄妹如何做人、如何自处?”
“可是这么一来,石宗康的深谋远虑全没了用武之处啦。”
“他没这些谋虑,便不会成为今天的他,可能真的成了大学里一名教书匠了。”
“石宗康当教授?女学生会全部自愿献身,校园里每隔几天就来次暴动,一群女生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石山河大笑。“他也有可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尽孝啊。他可以加入公司,准备做我的接班人。”
“他说他不是这块料。”宗萍沉
道。“我想他志不在此,不论是否为尽孝,做了接班人,他会不快乐,是不是,爸?”
“可能。不过我不担心后继无人,我有个很有才干又很有财经头脑的女儿哩。”宗萍微笑,挽着父亲的胳臂。“爸,你说得对,你一点也不重男轻女。”
“还是有一点啦,我希望宗康赶紧成家,给我几个孙子。多生几个,以后总会有一个是石家第三代继承人嘛。”
“那个石宗康啊…”那个石宗康
头大汗地回来了。
“咦?”宗萍说,和石山河停住。“
子回头了?”她小声对父亲说。
宗康的脚步仍是急促的,不过看到他父亲,他松了一口气。
“爸,能不能借你的车用一下?”
宗萍做个夸张的表情,也真的十分意外。“石宗康要借石老板的车耶,我有没有听错啊?”
石山河来不及开口,总管张伯进大厅来报告道:“老爷,客人到了,是请进客厅,还是…”
“到门口了吗?”
“我看到的时候刚刚下飞机,老爷,”张伯瞄宗康一眼,意思是少爷也看见了。
“我就马上来向你通报。”
宗康在一旁呻
出声。
石山河瞥视儿子,心想,也许他毕竟没有想错。
他拍拍宗萍挽着她的手。“我们到门口去
接。”
宗萍另一只手去勾住扮哥的胳臂。“一起去吧,石宗康。反正你的飞机已经飞了,急什么嘛。”“哎…”宗康摆
她,思索如何溜走。
但宗萍又拉着他不放。“等一下搭我的便机去耶加达不是更方便吗?”
“你知道我不喜欢坐专机。你不要拉着我嘛。”
宗萍扯着他的衬衫袖子。“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呀?听说这位客人是专程由台北来的,是不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不敢见人哪?”
“胡说八道!”
“那就不要溜开啊。”
张伯把头转到一边去偷笑。
石山河只是微微笑着。“我们去接客人吧,展小姐说不定已经到门口了。”
展乔已经在一名佣人的引领下进来了。
石山河先迈步
过去。“展小姐,失
,失
。”
“哪里,不敢当。”展乔接住主人伸过来的热诚的手。
从下机见到私人停机坪,经过一个令人心旷神怡、叹为观止的大庭园,看到仿维多利亚时期的古典巍峨建筑,至走进富丽堂皇的石家宅邸,展乔一口气还来不及
过来呢,眼睛都花了。
“这是小女,宗萍。”石山河介绍走到他旁边的一位端庄雅丽的女子。
“石小姐,你好。”展乔顿觉十分后悔没有听妈妈上百次的叨念,买件象样的便服。不过像石小姐的一身套装,穿在她身上,恐怕不但没有那份优雅高贵,反而会显得四不像。
宗萍握住的是一只相当有力的手,显示那只手的主人为人诚恳、坦率。她当下便十分喜欢展乔。“展小姐,真高兴见到你。咦?”宗萍转头,只见她哥哥把背向着所有的人。
“石…”
她才叫了一声,展乔已认出他,惊讶地喊出声。“宗康!”
没处逃,没法躲了,宗康只好硬着头皮转向她,咧一下嘴。“乔乔,你也来了。”
“宗康,你怎么会在这?”展乔讶异不已。
“你们真的认识啊?”宗萍给她哥哥“看你往哪逃”的一眼。“他是我哥…”
宗康切进来。“我是宗萍的哥哥的大学同学,好朋友。”
“石宗康!什…”宗萍喊。
宗康又打断她,对展乔说:“而且她哥哥姓石,名字却和我的姓名相同,你说巧不巧?”
“嘎?”宗萍纳罕地看向父亲。
石山河一脸趣味的表情。
张伯和带展乔进来的佣人面面相觑。
“少爷说要用我的车,张伯,”石山河慢条斯理地说。“你去…”
“你家少爷在车房吗?”宗康又
话。“张伯,麻烦你带我去找他。乔乔,我先走…”
这回他被宗萍打断了。“张伯,少爷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一早开老爷的车子出去了吧?”
张伯的眼睛迅速在老爷和少爷、小姐,以及一边的女客人身上打个转,机伶地回道:“是,小姐,少爷一早就出去了。”宗萍笑嘻嘻地勾着她哥哥的手臂。“宗康,我哥哥不在,你也不必急着走啊,难得来一次,多待一会儿嘛,我们“好久没看到你了耶。”她加强语调,并转向父亲。“对不对,爸?”
石山河但笑不语。
宗康拉开妹妹的手时,偷偷拍她一下。“谢谢你,不过我不能久留。”然后他告诉展乔。“我预定今晚回到台北,我得去赶飞机了。”
“等一下,”展乔在这看到他是非常意外,不过不知何故,意外之后,因为他在此,她忽然觉得安心多了。“既然我们都在这,你不必赶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好了。”
“就是嘛。”宗萍很高兴。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石山河说。“宗康告诉我他在台北和你一起查案。
真巧,不是吗?”
“是啊,巧极了。”宗康抢着回答。“唔…伯父告诉我你要来,我以为他开玩笑呢。”
一位女佣进来向张伯耳语,张伯询问道:“老爷,茶和点心准备好了,是在客厅还是…”
“我们到起居室好了。”石山河延手请展乔一道走。“那边舒适自在些。展小姐,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
宗康兄妹走在后面,他并拉着妹妹故意落后一截。
“多谢你刚才掩护,不过等一下不要
我的马脚,我更感激不尽。”他小声低语。
宗萍白他一眼。“叫自己的爸爸伯父,你在搞什么鬼呀?为什么要假装是别人?承认你是石宗康,很丢脸吗?”“有机会再向你解释。只要乔乔在,你一定要帮我掩饰到底。”
“你求我呀。”
宗康咬一下牙。“求求你啊,石小姐。”
宗萍扬扬下巴。“哼,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敲诈多少?”
“嘿,我是堂堂石老爷的千金哪,谁希罕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嘛!”
“这件事帮了你以后,”宗萍转转眼珠。“你要在家做个言听计从的儿子至少一个月。”
“这是勒索嘛!”宗康
低嗓门喊。
“悉听尊便啰。你不接受也行啊。展小姐,”宗萍大叫。“宗康是…”
“喂!”宗康一把拉住她。
前面的展乔闻声停步回头。“什么事?”
“依你,依你。”宗康急得咬牙答应。
宗萍得意地笑。“没什么,我问宗康,你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说是。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本事
上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所以问问你,求证一下。”
展乔的脸一下子红扑扑地,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他…我…”她结巴地咳了一声。“我们是…呃…”“宗萍,你看你,
得展小姐难为情了。”石山河解围道。“这还用得着问吗?宗康和展小姐一看就十分匹配。是不是,张伯?”张伯正在看热闹,突然被主人点到名,连忙恭敬地弯弯身。“是,老爷。少爷…”
“张伯,”宗康喊。“我说过不要叫我少爷嘛,我不敢当呢。”
“是,呃,这个…”张伯为难地张口结舌,搞不清楚主人们在玩什么把戏。
石山河笑了笑。“张伯,称呼他宗康少爷好了,他和少爷情同手足,等于是我另一个儿子,叫声少爷不为过。”
“是,宗康少爷。”张伯一头雾水,但随顺地道:“老爷说得是,他们的确很登对。”
“你去告诉其它人,今后宗康少爷来就这么称呼他,不至于和少爷搞混了。”
张伯应了一声,退开时一副昏头昏脑状。
宗康未料到父亲非但没有揭穿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没有半丝半毫的不高兴,更甚者,助兴似地唱着配角。
他在和父亲一次无言的眼神交流中,顿然恍悟,这些年他自以为瞒得天衣无
的每件事,父亲其实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同时,宗康记起稍早听到的一连串恭喜声,他暗暗想,不好了,感觉上似乎他掉进了某个陷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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