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启内帑
大明朝向军中派遣监军,此为惯例。秉承文官治国的传统,但凡有兵独立于外,则必然朝廷要派驻监军。
按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祖制,大明朝在各地建立卫、所,各自驻防要地、边关,这士兵的军籍便也由此固定下来。平
里所有卫、所旗军皆不许擅离驻地,就地屯田、戍守。而一旦战事一起,则由朝廷任命大将作为总兵官,调集各地卫、所旗军集结,归总兵官统辖,与敌一战,这战后自然再回归各自卫、所。就连这总兵官的武职,也并非大明朝的定制,初时还由拥有爵位的皇族、外戚担任,当然,倒是此时,也早已泛滥。这辽事一起,升任总兵官的武将,更是多出数倍。
这大明朝为限制武官拥兵自重的手段,原本无可非议。毕竟太平盛世之时,就算是出现一伙盗贼,也能扰
数县的安宁,更何况久经训练的士卒?是故这大明朝的兵与将,仅仅是在作战时临时调动、集结起来,二者往往并不熟悉,这也是大明朝军伍战力低下的一个根本原因。
这卫、所旗军的羸弱,自不必再提,只说这武职军官们,尤其是位于边镇的武官,这既然要领兵出战,可这些兵又大多靠不住,朝廷又不允许兵、将相互连通,便只得蓄养家丁,一边
后作战时能有些依仗。这种情形延续到辽事糜烂之时,就连朝廷。都将武将地家丁视为唯一能有些战力的士兵,不仅将其列为拿着高出一般士兵军饷地名册。且在调动武官之时,无一不在公文中注明,要其携家丁一并随行。
这是大明朝军伍内部的一个方面。另一个面,便是这监军的手段。监军算不得是一个职位,也如同总兵官一样。是临时派出官员担任,目地。自然是监督领兵武将的言行举止。此时派驻的监军,往往都有都御史等文官担任,这权利,除了能够将军中诸事直接禀明朝廷之外,必要时,还得直接剥夺领兵武官地掌兵职权。换句话说,这军中诸事,倒是仍由武官专管,监军一般不予干涉,但只要监军说不同意。可没有一个武官能够坐视不理。
这监军的一封奏书。便能将领兵数万地武官们直接治罪,轻则发回原驻卫所。重则连世袭的指挥等职位也被剥夺。久而久之,这监军的权限便近乎无限。甚至这一支军伍的主管,说到底便是这监军一人而已。当然,朝廷上的那些文官们可都是相通的,即便彼此之间喋喋不休地相互指责,却都不会改变这监军一职带来的危害。
就在辽事之前,大明疆域之内只有少许騒
,都很快便被平息下去。万历年间的三大征,虽花了无数的银子,可也都以战胜作为结果。这些,都预示着大明依旧拥有着无比强悍的官兵,至少在朝廷之上地文官们,是这么认为地,当然便无视那少数提出对军伍加以改进的提议。
就总体而言,大明朝依旧是强大地,无论是人口,还是官兵数量,在大明朝宽广的疆域周围,没有哪一个国家敢于抗衡。可这文、武两方面地弊病继续延续下去,便造成努尔哈赤的轻易连胜。此时,大明朝廷上的文官们,依旧是采取的惯用办法,征调、募集兵马,调派各地武官、士卒,然后派出经略统带。
当初辽东经略杨镐,分兵四路,虽指明了各路主将,可每一路仍然派驻了监军。当然,在萨尔浒大败之后,这责任仍然是由各路主将负责。阵亡的自不必追究了,朝廷还有一番抚恤,但那监军的作用,在战败之后却没人提及。若是仅从朝廷文书往来之中,可是看不到监军到底有什么作用,这一弊端,依旧被隐藏下去。
当今的辽东经略袁应泰,在丢失沈
之后,又再令辽
处于危急之中,按理袁应泰也难逃那杨镐的下场。可偏偏冒出个苏翎,且以数次大捷换回了辽东经略袁应泰在朝臣之中的信心。对此袁应泰是心知肚明,本人对苏翎的大力支持,其实也便是对自己的一种保障。而朝廷此次的一番驰援,也是破天荒地对苏翎尤其看重,仅从这两月间用难以想象的速度运来的粮草、军需,便可见一斑。
朝廷的一反常态,严厉督促,说明那些文官,以及天启皇帝,也对大明朝军伍的战力产生了怀疑。这银子花的如水一般,却只换来败绩,颜面尽失,数以百计的文物官员丧命,士卒更是成了数万辽东的游魂。苏翎的出现,可当真是恰到好处。但是,这别的都一反常态,可这监军,却依旧照派不误。
辽东经略袁应泰在府中私宅宴请辽东总兵苏翎。本是进一步融洽两人之间地关系。那做媒一说。也不过是随口而已。不料却从苏翎地话中。看出其丝毫不想受到约束地影子。
对于监军地看法。袁应泰倒没有什么可说地。这是其视为必然地举措。当然。这不能明说是来监视苏翎地。但自从苏翎出现。袁应泰即便没有亲眼看到苏翎率军与八旗兵血战。可一切消息。都证明苏翎是获得地是真实地大捷。死而复生地经历。让袁应泰开始从新看待大明军伍。仅从苏翎营中待地那几
。袁应泰便看出苏翎所部迥然不同之处来。这正是辽东未来地希望所在。
但这监军地到来…袁应泰说完之后。便静静地打量苏翎。留神其神色变化。
但苏翎地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快。只是问道:“袁大人。朝廷派谁来辽东?”
袁应泰略略一想。说道:“朝廷已新铸了辽东、西平、盘山地监军关防。由胡嘉栋、高出、牛乾坤。分驻三处监
“三处?”苏翎不解。望向袁应泰问道。:“谁来辽
?”
袁应泰说道:“由胡嘉栋赴辽
监军。高出、牛乾坤分往西平,盘山监军。”
苏翎伸出筷子夹了菜吃了一口,想了想。又问道:“西平、盘山也要驻军?”
“正是。”袁应泰又端起酒杯,举起向苏翎示意了一下。便自己喝了一小口,说道:
“朝廷已下令由原驻守广宁的兵备道王化贞,升任辽东巡抚右佥都御史。由王化贞地来信来看,广宁一带,已经抵达的出关官兵,共有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名;另外,王化贞招集的残兵约有二万九千四百余名,另还招募有乡兵一万六千八百余名,如今驻扎在广宁一带地官兵,总共八万四千八百余名。其河西额设兵及留守山海关官兵在外。”
“都到了这么多?”苏翎再一次对朝廷兵马的聚集速度感到略略吃惊。
“嗯。”袁应泰说道。“这回朝廷可是对那些迟迟行动缓慢的援辽兵马下了狠心,锦衣卫也不知抓了多少武官。但总算还是到了大部。”
“袁大人如何处置这些兵马?”苏翎问道。
袁应泰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按我地想法。当然是将这些兵马全都调集到辽
。可朝廷上不知是哪一位大臣,非要留驻半数驻守广宁。说是要防御西虏,免得让那些蒙古人趁机断了辽
的粮饷通路。那高出、牛乾坤,便是奉命往西平、盘山驻军中监军。”
“八万四千八百人,”苏翎没去想朝廷之中地议论,这都留给袁应泰好了。“袁大人,这个数目可属实?别有
些老弱来凑数的。”
“不会。”袁应泰肯定地说道“朝廷在山海关已经另派有官员验证,老弱一律退回,只留
干之兵出关。那出关的三万九千多人马,不会再如以往的了。”
“那些残兵呢?”苏翎又问。
“我已经传书给王化贞,令其只选愿意留在的辽东的士卒入营,其余的一概不要。这二万九千人,也还可一用。至于那些乡兵,我也让其留在广宁一带驻防沿边堡寨。毕竟是那些乡兵的家乡,总比到辽
要好用一些。”
“这么说,能来辽
的,还有四万二千。”苏翎说道。
“正是。我已叫人去催了。最迟后
,便能见到了。”袁应泰说道。
“多了这四万兵马,辽
便可真的放心了。”苏翎说完,又看向袁应泰,说道:“这饷银呢?”
袁应泰说道:“朝廷已经先差经历徐天鼎等解银二十四万五千两赴广宁,这笔银子已经到了广宁。随后还将有户部发往辽镇地饷银十万九千八百四十九两,其中还包括辽东巡抚王化贞请发地给予虎酋加赏银四千两。”
这说的可都是发往广宁地,那发往辽
的呢?尤其是天启皇帝答应给地内帑一百万两,可别是光说而已。
苏翎果然问道:“袁大人,这辽
…”
袁应泰看了看苏翎,笑着说道:“我便猜苏将军今
定会前来催问,果然如此。放心,皇上的内帑银一百万两,指明是专给你部兵马所用,这让工部、兵部可都看着眼红啊。”
苏翎也笑着说道:“怎么,他们也向皇上要内帑银子?”
“自然,入不敷出,还能怎样?”袁应泰说道“这第一笔皇上的内帑银,五十万两,这几
便会到,由监军胡嘉栋乘船运至。”
由监军胡嘉栋押运?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苏翎一听,收住笑脸,端起酒杯喝上一“袁大人,这胡嘉栋是不是当初在瑷
的那个胡嘉栋?”
“正是。”胡嘉栋还是经袁应泰之手调往瑷
带领青州兵设防的,怎么会不清楚?
“他不是逃往山东了么?”苏翎说道“还有,那个什么高出、牛什么的,不也是逃官?”
“你说的,都对。”袁应泰微微叹气,说道:“这些人正是当初逃得最快的。起初朝廷上也要将其治罪,那高出还被京城派出的缇骑逮回朝廷。不过,总有人在朝廷上为这些人说话,这一回,不过是降级使用,戴罪立功吧。”
苏翎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你放心。”袁应泰轻声说道“这胡嘉栋前来,自由我应付,不会找你麻烦。”
“谢大人。”苏翎拱了拱手,说道。
袁应泰一摆手,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只管整军便是。”
苏翎便端起酒杯,说道:“袁大人,请。”
“请。”袁应泰也随后举起,二人便又尽了一杯酒。随即,那身边的两个女人又将一股香味儿,在桌边缭绕起来。
“袁大人,上次我说的那批工匠呢?朝廷可是如何办的?”苏翎又问。
“也在这次胡嘉栋的船队之中。”袁应泰说道“总计有三百六十名工匠。”
“可有会铸炮的?”苏翎进追着问道。
“这次工部可
调了近两成的人给你。”袁应泰说道“不仅有铸炮的,还有打制鸟铳、三眼铳的工匠,其余的火葯、铠甲、兵器等等,都有。”
苏翎眉毛一跳,脸上不由自主地
出笑容。有了这三百多工匠,再加上镇江堡那边的数千工匠,苏翎自可开始预计已久的某些事宜。这可是大明朝工部下辖的工匠,能
调到辽东的,必然都有一手好手艺。这若是在加上千山学院的那些脑子已经被苏翎调教过的人,真不知道能给苏翎所部带来什么样的好兵器。
有了这些,苏翎心情明显趋好,又问道:“袁大人,这些日子运来的粮草、铠甲倒也有不少了,可没见到多少火器,尤其是火炮,难道朝廷不给么?”
“怎么会不给?”袁应泰说道“想必仍由胡嘉栋押运而来。对了,那些工匠随船而来的,还有工部发来的硝黄、铁以及好钢等,据说都是工部存蓄多年的库存,你若是有什么好主意,只等他们一到,便能立时派上用场。”
“是后
么?”苏翎喜笑颜开,说道“我这就安排人手,去海边接船。”
“苏将军就不要离开辽
了,这城外大军可都得有你才行。这一趟,我亲自其接胡嘉栋。再说,那船上,还有几十门大炮。”袁应泰说着,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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