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纤纤,你真打算去找那孤僻又怪异的‘画灵’学画?”朱淑君咬着洋芋片,神情乐不可支。
“嗯。”容纤纤的注意力完全在整理画稿上,答得很敷衍。
“纤纤,人家说那画灵的脾气很怪异耶,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那人学画?”朱淑君手抱着装洋芋片的筒子,另一只手猛往筒内伸,拿出一片片的洋芋片吃进嘴里。
“嗯…”容纤纤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过好友朱淑君的问话。
朱淑君气得柳眉倒竖。
“纤纤!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油腻腻的手正叉在
上,摆明了对容纤纤的态度很不悦。
容纤纤感受到身后传来好友“热切”的注视,她微微笑转过头面对微愠的好友。
“君,你老是用那双沾
颜料的手拿东西吃,小心吃坏肚子。”
朱淑君看了看自己的手。
“要死早死了,还会苟活到现在?”朱淑君无所谓地说。
谁都知道颜料是有毒的,可是她习惯在绘画的时候,顺手就用沾
颜料的手拿东西吃,吃也吃了好几年了,要中毒也早就中毒了。
“服了你,连外行人都知道颜料是有毒的,可你手也不洗洗,所有的毒都吃进肚子里了。”
容纤纤从背包里拿出一罐洗手
递给她。
“喏,回来的路上在便利超商替你买的洗手
,麻烦你好心点,画完画就将手洗干净再拿东西吃好吗?”
朱淑君漾起甜笑,探过身子接起那罐洗手
。
“谢谢。”朱淑君窝心的看了看手中充
好友爱心的洗手
,突然间她收起笑容,手又叉在
上。“喂,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话。”
“你刚刚问了我什么?”容纤纤一脸无辜的看着朱淑君。
朱淑君受不了似的翻白眼。
“我问,你是不是真要去找那个画灵学画?”
“是啊。”
“拜托!我听人家说那个画灵的脾气很怪,而且行为乖张不说,外界对他的评语也很恐怖。”
“恐怖?”容纤纤对这话题有兴趣了,连忙坐正,双手抱膝。
“听说只要是被画灵画过的人,都会死亡,所以大家才会称他为画灵。”
朱淑君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全身冷了起来,双手不停擦摩突起的
皮疙瘩。
“不可能,太荒谬了,哪有被画过的人一定会死亡这种事,又不是灵魂被封在画像里了。”容纤纤摆明不相信。
“也不是不可能啊。”
容纤纤猛摇头。
“我还是不相信。”
“你不要不信,如果没有这种事,又为什么谣言会以讹传讹呢?传出这样的风声太奇怪了吧?”朱淑君皱起眉头。
“那是别人太嫉妒他的才华。”
朱淑君发现自己快昏倒了。
“纤纤!你不要这么单纯好不好?”
“画灵绘画的才华无人能比,甚至还有外国的博物馆特地高价收购,将他的画列为收藏,他现在一幅画叫价上千万,至于他的人像画价值则更高,而且还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他的青睐,让他替自己画人像画,所以外界要收藏他的画作,通常是人像画的价值高于他的风景画。”
容纤纤几乎是如数家珍般地将自己多年来收集的资料一一说出。
朱淑君一手支着头,叹着气。
“对他的事,你还真是了解。”
容纤纤拿过一旁的画本。
“那当然。”她一页一页地翻阅。
朱淑君探过头瞄了眼那画本后,又缩回脖子。
“其实你的功力也不错,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他学画?而且,你去找他,他就一定会收你作徒弟教你作画吗?”
“我会想尽办法让他收我。”容纤纤涸葡定地点头。
“用什么方式?死
烂打?”
“都行,只要他能够收我当徒弟,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我都会用上。”
“你也太橡皮糖了吧。”
容纤纤无所谓地耸肩,反正她就是要拜画灵为师。
“那么…”朱淑君蹲到容纤纤的面前。“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我记得好像是在
明山上很偏僻的郊外。”
“拜托!你连地点都不是很清楚,你还想叫人家收你?”
“我有十一号公车,只要我有心,我就能找到他住的地方。”
朱淑君鄙夷地点着头。“是哟、是哟!”她双手在
管处拍拍,伸了个懒
后又拿起一旁的画笔。
“这已经是你第几次想通过学校内审而出国参展了?”容纤纤看着白色的画布洒上了暗沉的线条。
“数不清了。”将画笔沾上黑色颜料,朱淑君大手一挥,潇洒、简洁有力地画过,颜料就洒在洁白的画布上。
容纤纤站到朱淑君身后,手摸着下巴思考。
“你这次的用
和以前不一样,好阴暗。”
朱淑君继续调着颜色。“你知道吗?画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我已经被退选好多次了,心情还能轻松悦愉,充
亮丽的色彩吗?”
“说的也是。”容纤纤若有其事地道。
朱淑君一听气极了,转过身就是一画,将画笔上的颜料画上容纤纤有些古铜色的健康皮肤。
容纤纤惊讶地倒
口气,眼睛瞪得好大,全身根本已经僵住了。她没想到朱淑君会突然将颜料画上她的脸。
“朱淑君!”她气得大叫。
容纤纤也不拿笔,直接将十指按上调
盘,沾得整个手掌都是颜料,然后趁朱淑君没有防备时,快速画上她的脸颊。
“啊…”顿时换来朱淑君的尖叫。“容纤纤!”
“哈哈哈哈…”容纤纤左闪右躲,试图躲避朱淑君的魔掌。
两人在窄小的画室里展开追逐战,搞到最后,两人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没遭到颜料凌
的地方。
“不要…”
容纤纤朝门口跑去,转头看看朱淑君的魔掌还离她有多远时,体身已经撞上一堵
墙,作用力反弹教她往后倒去,而在还来不及看清撞到谁时,
部就被一只大手由后扶住。
“你还是那么莽撞。”那只大手的主人开口说话了。
容纤纤惊魂未定,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才倩笑。
“教授。”她唤道。
而朱淑君一看来人,连忙将双手藏于后,跟着喊道:“教授。”
逯宗政放开容纤纤,环顾一下两人。
“你们,在画室里玩?”
两人吐吐舌没说话,毕竟她们被他逮个正着。
“朱淑君,你要参选的画作画好了吗?”逯宗政突然问道。
“还没。”朱淑君有些心虚地回答。
逯宗政走到画板前,沉思了起来。
朱淑君笑着偷偷对容纤纤吐舌,两人的神情顽皮极了。
逯宗政沉思了非常久,朱淑君和容纤纤两人都屏息等待他的评语。
“构图简洁有力,但欠缺完整架构,整个作品似乎有点单调。”逯宗政终于说话。
一听逯宗政这般不甚动听的评语,朱淑君难过的垂下双肩,顿时失望地只想将眼前的画毁了。
“这么差,那我今年又要落选了。”她已经连续落选三年,今年再不入选,她就再没机会了。
“也不见得。”逯宗政修长的手在画布上比了比。“如果能够减少上头直线条式的泼洒画法,多点随
的印彩,或许画面会丰富点,而在架构上会完整点,作品也就不会过于单调。”
“随
的印彩?”朱淑君语带疑惑。
“不要太多的直式线条,加上一些几何曲线,作品内容会更丰富。”他解释道。
“喔。”朱淑君恍然大悟。
逯宗政忽然皱起眉头。
“朱淑君,你画这幅画时的心情很沮丧吗?”
“教授你怎么会这样问?”她不解。
“你的用
太过保守、太暗沉了,让人看了心情也会跟着被影响。”逯宗政又道:“不过这或许能成为这幅画的特色,只是在色彩方面尽量减少使用深
调的色彩,有些明
调里的较深颜色也是不错的选择。”
朱淑君听了逯宗政的解说,顿时觉得所有灵感一涌而上,原本还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现在被逯宗政这么一说,阻碍完全解除。
她马上拿起画笔,专注地开始作画。
见朱淑君这么专心,容纤纤也不想打搅到她的创作,她无声地走出画室,到洗手台去清洗自己
脸
手的颜料。
“还是决定去拜画灵为师?”逯宗政跟着走出来,此刻正一派优雅地靠在柱子上。
其实逯宗政的年纪和容纤纤差不多,只不过人称天才的他,早在幼儿时便已成为留学维也纳的小留学生,接受正统的艺术教习。
而他在绘画方面的才华也让他在二十岁时,名声就传遍全世界,成为炙手可热的艺术创作者,世界各地都有人争相邀请他办展。
直到两年前接受了这所大学的邀聘,他才回到国内来。
而自小留学国外的他能说得一口流利中文,完全归功于他的家庭。
他的家人规定他在家中只能以台语或国语说话,他的中文能力就是这么训练来的。
容纤纤忙着清洗手上的颜料,漫不经心地答道:“嗯。”颜料顺着水
,颜色由深转淡,扩散在水
尽头,她手上突兀的色彩正缓缓被清净的水冲刷掉。
逯宗政闻言微微一笑。
“你还是改不了这么不专心的坏习惯。”
早在两年前接受这所学校聘任,担任美术系的系主任时,他就注意到系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才华洋溢,却不想争取什么名利。
他曾和她谈过好多次,要她
出作品参选,可是她却总是兴趣缺缺,每次都是晚了截止
一刻才
稿,然后愧疚地对着他吐吐舌,表示自己忘了截稿
期。
可是他知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刻意让自己忘了
稿这件事,等到非不得已一定要
了,就随随便便画一张图
差了事,摆明了
稿已算对他有所
代。
带了她两年,如今即将迈入第三年,他和她也算混得很
,从要她
稿参加选拔到连着两年她都刻意拖着不
稿,她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扎
。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会记得自己教过的学生当中,有这么一号才华洋溢却又不爱名利的学生。
容纤纤回过头。“啊?教授你在和我说话吗?”
逯宗政摇摇头。“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容纤纤不解地问。
“老是只专注在自己想专注的事情上,对其他事就吝啬得不肯分点注意力,老是不专心听别人说话。”
容纤纤皱起柳眉。“胡说,我哪有这么多缺点。”
“那么我问你,我刚刚问了你什么?”
“你刚刚有和我说话吗?我没听见。”容纤纤双手并拢掬起清凉的水,将之泼往自己的脸上,然后不停
洗脸颊上沾染的颜料。
逯宗政除了挫败感,就再也找不到别的情绪能够反应她对自己的漠视。
“我刚问你,你还是决定去找画灵学画?”
“对啊。”她回答得很干脆,倒是伤了逯宗政的自尊心。
“难道和我学就不好吗?还是你觉得跟着我学,你会学不到东西?”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她老实回答。
容纤纤
脸都教清水沾
,她
出面纸擦干。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特意去找画灵学画?”他不解。
“直觉上。而且他的画法的确很独特也很巧妙,每幅画都像是有生命般,看起来维妙维肖,令人连注意力都不忍移离几秒。”
逯宗政倒有些吃味了。
“如你所说,你可以去拜他为师,但你求的是什么?你学画完全不求名利,就算和他学得了那独特的画法,那又怎样?”
容纤纤很认真的看着逯宗政,看得他心虚了起来。
“那么教授当初学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名利吗?”
逯宗政竟想不起来自己学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答案。
“找不到答案吗?”她问。
逯宗政别开视线,看着远方摇曳的绿树。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发觉有绘画天分,甚至被称为是这方面的天才,很理所当然的,家里的人便以此来培育我,送我到国外读书,专心攻读绘画这方面的知识,而我的世界从识字开始便被绘画占
。绘画技巧、配
、美术知识、认识各种名画,我的世界就是被这些东西占
的,我根本是以本能在支持着自己一直朝这方向钻研,如果你要问我为了什么,我只能说我不知道。”逯宗政有点无奈。
容纤纤摇摇头。
“难道你不曾想过,学习绘画,甚至往更上层走,是兴趣使然吗?是兴趣在支持你往上攀登吗?”
逯宗政笑着摇头。“这不是兴趣,兴趣无法支持一个人走一条路走了二十几年,甚至还以此为业。”
“错了,错了…”她实在不敢相信。
她更仔细说明自己的观点。“兴趣能支持一个人从困境中站起来,也能使一个人不怕跌倒、批评。因为是兴趣在支撑着,只要遇到困难时能够告诉自己,自己究竟做了那么多为的是什么…”
逯宗政打断她的话,他问:“如今你选择另觅良师,也是兴趣在支撑着你的决定?”
“没错,从我选择走画画这条路开始,支撑着我的就只有‘兴趣’。”容纤纤全身散发出自信光芒,连逯宗政看了都痴傻。
他微眯着眼瞳,仔细打量眼前光彩耀人的容纤纤,头一次,他发觉,她身上带着令他着
的神秘,一种未经开探的吸引力,甚至令人全身战栗。
容纤纤将手上的水珠往
子侧边擦,轻松就擦干了手。
“从没有任何理由能支撑着我学画,兴趣是唯一。”她再次肯定地说。
逯宗政颇有涵义地点点头。
“那我就该期待你能从别人身上学到些什么。”他似乎在嘲讽。
“教授,我知道这样的作法让你非常难以接受,可是我希望能从各方面学到更多的知识。”
似乎被讲中心中的想法,逯宗政严肃起来。
“我没有难以接受。”他正
道。
容纤纤笑得好开心。
“教授你在自欺欺人,你明明就对我的选择很不谅解,你认为我另外找老师学画是在污辱你的才华。”她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
逯宗政脸部涨红。“容纤纤,我可不认为少了你一个学生我就会有多伤心,相反的,我可觉得轻松多了,至少不会再有学生问问题问到我哑口无言。”
“喔?”容纤纤摆明了不相信。
逯宗政转身要离开。
待得越久,他心中的想法就会被她挖出越多,到时他这张脸要往哪摆?
“容纤纤,记得告诉朱淑君,别忘了最后
稿
期,如果逾期,她大学求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机会就没了。”他叮咛完即快步离去。
“知道,我会告诉她的。”容纤纤灿烂地朝着逯宗政挥手。“教授慢走。”
其实容纤纤在不画画的时候
顽皮的,但她的顽皮却不是恶意的恶作剧,她的顽皮只表现在笑意上,她总是带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阳光笑容,可在这笑容里,却多是令人无法抗拒的顽皮意味,让她看起来生气
、分外耀眼。
虽然她长得不是
好看,但微笑却让她倍受注目,就如同她令人期待的绘画作品般,让人无法漠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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