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秋的月儿圆又亮,嵌在深蓝色的夜空里,好像是个…
“盘盘!”安心心本来和姨一样,撑着下巴,坐在衙门前阶梯发呆,后来实在坐不住了,终于有了新发现。“姨!盘子飞上天了。”
“盘子变月亮…唉…”米软软抬头望月,却是没有兴致说话。那个人儿怎么还不回来呀?
“盘子有果儿,圆圆荔枝人人爱,柿饼儿心肠软,核桃儿咬不开,雨洒的樱桃我心肝,黑枣儿我的乖乖。”
安心心不甘寂寞,在街上跳了起来,娇滴滴地比手划脚唱起小曲。
“心心,哪里学来的曲儿?”
“舅教的。”
米软软回头嗔视哥哥一眼,什么曲儿不好教,教这种怪难为情的“心肝”、“乖乖”词儿?
米多多正蹲在大门边,和两个守夜的衙役聊天,他就是有这个本领,不管遇着什么人,话匣子打开,就是没完没了。
米软软转了回来,双手又捧住腮帮子发楞。大家都忙得很,连姐姐也忙着在家睡觉养胎,姐夫更是忙着陪姐姐,怎就她有闲功夫想念那个人呢?
才想着他唱曲儿的洒
模样,夜风隐隐约约飘来熟悉的歌声。
她忙站起身,喜道:“心心,你听!”
“月儿光光,照见汪洋,汪洋水,漫过菱塘,风吹莲子香。”
仿佛见到水漫菱塘的幽静景
,歌声悠扬,由远而近,人影也逐渐清晰。
安心心本来还张着小手在耳边,歪头倾听,见到人回来了,开心地跑向前:“大人!大人!”
“心心你来了?”陈敖惊喜地抱起安心心,
她的头发,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啊!米…米米米姑娘,你…呵,多多小爷也来了。”
米多多起身打招呼,笑道:“陈大人,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妹妹等很久了。”
“哥,瞎说!”米软软低声辩道:“是你说要过来等大人的。”
“喔,有事吗?”陈敖急问道。
“大人!”安心心抢先发言。“姨做消夜给你吃,要你吃了心宽体又胖。”
“啊!”陈敖差点把安心心抛上天,米软软特地为他做菜?
米软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挽紧手中的食篮,嗫嚅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主意…嗯,我只是说,陈大人好像不喜欢吃油腻腻的筵席,姐姐就说不如做些清胃小菜,给大人送过来,解油去腻;可如果大人吃
了,那…”
“我今晚没吃什么,肚子正饿呢!”陈敖赶忙道。
斑悬许久的心情终于放下,米软软不自觉地
出甜笑,而且这里没有外人,她也不再那么害羞,伸手就递出食篮。“大人,给你了。”
陈敖还抱着安心心,顿时手忙脚
,只恨不得有第三只手来接食篮。
米多多见机行事,抱下碍事的小人儿。“心心,下来。”
“唔。”安心心嘟起小嘴,她才刚想和大人玩呢。
“哥、心心,回去了。”米软软牵过了安心心,回首又朝陈敖抿
微笑。
陈敖心头一动,月是那么圆,人是那么娇,如此良辰美景,就只待他一人独酌对月吗?
“米姑娘!”他拎着食篮,捏紧指头,结结巴巴地道:“呃…这个…不知你今晚赏月了没?”
“我们在自家院子赏过月、吃过月过了。”
米多多忙
嘴道:“软软,这怎么算赏月了?才看没一会儿的月亮,姐姐就嚷着要睡觉,我们今晚还没看够哩。”
“心心要看月亮。”安心心也仰起小脸哀求着。
米软软抬起长长的睫
,明月当中挂,要看月亮,现在就可以看了,哥哥又在胡闹什么?再望向陈大人,他的目光像月亮一样,明晃晃的,亮晶晶的,似乎有话要说…她心脏怦然一跳,脸蛋瞬间烧红,她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软软,还记得我们去年怎么赏月吗?”米多多笑问。
“当然记得了。”米软软低头微笑道:“去年姐夫雇了一条小船,沿着山塘河、大运河绕了一趟,心心那时才刚会走路,坐不住,老在船板上
跳,吓得姐夫抱了心心一夜,手都麻了,心心,还记得吗?”
安心心大摇其头,两条小辫子甩得叭叭响。
陈敖由衷羡慕。从小到大,他总是看别人团圆的份儿,自己却是孤立在外的那一人,对他来说,家庭温暖是很遥远的过去,他唤不回,也抓不到…
米软软见他神情惆怅,隐约感觉大人还是寂寞的,她实在不愿见他这么一个人过节…
“哥,我们去雇船。”
“好啊!”米多多太明白妹妹的心意了。“陈大人不累的话,一起来吧。”
“不累,不累!”陈敖如梦初醒,他本来还不敢开口邀约米软软赏月,如今倒显得姑娘家比他还大方。
“心心,我们先去雇船。”米多多抱起安心心,不顾她还要腻着大人的衣袍,快步离开,笑道:“你们两个慢慢聊,到河边会面去。”
“哥,别走那么急呀!”
有什么好慢慢聊的嘛!米软软想追上哥哥的脚步,可她总不能撇下陈大人不管,不自觉又朝他看去,
出一个扭捏的微笑。
陈敖的心魂都飞了,她笑的羞,笑的美,笑得他信心十足,笑得他精神百倍,所有方才在中秋宴的闷气都消了。
“米姑娘,你稍等一下。”
他来到衙门大门边,掏出两个预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两个值夜的衙役。
“阿三、阿四,辛苦了,今天中秋轮值,你们无法回家团圆,多担待些了。”
“大人,哪里,这是我们的职责。”阿三阿四很高兴地接过红包。
“咳,我出去一下…”
“大人,你就快去吧。”阿三笑嘻嘻地道:“今儿中秋,大概没人半夜来击鼓鸣冤了,就算有,小的也赶他回去,明天再来…”
“呔,胡说!”陈敖正
道:“万一有事,沿着河岸找我就是了。”
“是,遵命。”
米软软捏着衣角,她知道大人是好官,不但照顾衙门的兄弟,也常常在半夜起
应付老百姓的紧急案子,他真是一个好人,那…他是不是也会照顾
子、儿女呀?
想着想着,脸上红云慢慢烧到耳
子,一抬头,他就站在身前,挽着篮子,微笑看她,眼眸黑黑深深的,里头映着她自己的影像,白白亮亮的,占据了他整个眸子。
而在她的眸子里,也
的是那张俊秀脸孔了。
明月夜,水映天光,天上有月,人间有月,处处团圆。
小舟欸乃过桥,划开幽黑河水,泛起粼粼波光。
梢公一面吃月饼,一面摇橹。“多多小爷,这个速度可以吗?”
“可以,再慢些也无妨,累了就坐下来喝口酒吧。”
米多多坐在船尾,望月大叹,任凭他怎么剥花生、嗑瓜子、敲核桃、咂甜酒、
烤螺,就是吸引不了安心心的注意力。
这小表要
陈大人,挑错时刻了吧?
月光为船身打上一层金光,隔着低矮的船篷向前看去,米软软和陈敖并肩坐在窄小的船头,两人肩膀隔了尺许的距离,视线往下移,原来他们中间还挤着一个矮小的安心心。
“大人,吃蟹蟹!”安心心抓起一只肥蟹。
“心心,大人还在吃饭,等一下嘛。”米软软笑道:“不然你帮大人剥蟹
?”
“姨剥!”她是小孩子耶。
“好,姨挑蟹
给你吃。”米软软接过螃蟹,拿了剪子,轻巧地剪掉蟹脚,放在碗里,再掰开蟹壳,
出肥腴多汁的膏黄。
“吃黄黄。”安心心开心大叫。
“拿着,小心拿好,对,
它的汁,蟹黄甜不甜?”
安心心啃得
嘴
脸,忙着
汁
指头,才没空理会姨姨和大人。
“大人,这个砂锅菜饭好吃吗?我做的很简单,只有火腿和青菜…”
“好吃,很好吃。”陈敖捧着小砂锅,一口接一
,几乎快要锅底朝天了。
米软软绽出欣喜的微笑,又道:“我这饭本来只是预备着的,本想大人不吃,我就带回去了。”
“别!”陈敖望着摆在船板上的点心小食,忍不住
了一口口水。“是米姑娘准备的餐点,我全都吃得下。”
“大人可别吃得太撑,会伤胃的。”
“不撑,不撑,嗯,我还可以再吃一碗。”陈敖用汤匙刮起锅底的剩饭粒,
嘴是饭地咕哝着。
“瞧大人脸儿沾上饭粒了。”米软软看了好笑,自然而然拿了巾子,往他脸上拭去。
一擦上去,她才惊觉这是一个男子的大脸,不是像心心那样的小娃儿啊!
跋忙缩回手,抢下陈敖吃完的砂锅,假装很“忙碌”地放到食篮里。
“大人,这是桂花杏仁豆腐,给你润喉解渴去油腻,留个清香好气味。”
米软软低头递过一个碗盅,陈敖还在发痴,呆呆地接过,一不小心,碰撞到了彼此的手指。
“对…对不起…我…呃,好吃…”
米软软红着脸,绞着指头,噗哧一笑。“大人都还没吃,怎知道好吃呢?”
“吃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你们一家的好口味了。”陈敖赶忙恢复正常,很想用力敲敲脑袋,别老在米软软面前丢人了。
“好快,大人来苏州四年了呢。”
“这里是个好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留在这里。”
“那好呀,苏州百姓也很喜欢大人,大家都希望大人能永远待在苏州。”
“可我们当官的,只能任朝廷调遣。”
“所以,大人,你会一路升官?到外省、或是到北京去?”米软软掩不住语气里的失望。
“我这不合时宜的,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升官…”陈敖说的索然无味,好好的一个中秋团圆夜,他怎么谈到这种无聊的话题呢?
包何况官场按杂诡谲,是是非非,连他都不想涉入其中,自己的烦恼自己担,米软软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他不愿让她听了忧愁。
皓月当空,波平如镜,两人一阵默然。
安心心
完十只小指头,扔下蟹壳,仰起了头。咦,姨和大人不说话了?
“洗手手。”
“心心,别碰水,姨帮你
。”米软软将巾子浸
河水,抹了安心心的小脸蛋,再拉着小胖手,一只只指头拭净。
抹了好一会儿,气氛又闷,安心心大眼半眯,一颗头歪了下来。
“姨,心心困…”
“心心累了?”米软软微笑
抚小娃儿的额头。“心心玩了一整天,月亮都爬到头顶上,难怪想睡了。”
“那请梢公摇回去吧。”陈敖道。
“没关系的,心心年纪小,想睡就让她睡了。心心,来,姨抱。”
安心心伸长小手,攀上米软软的怀抱里,小脸儿马上腻了进去。
米软软轻轻拍哄她的背,神色柔和,哼起了小曲。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山上采枇杷,枇杷园里刚开花,摘了香花好回家,小心胡蜂刺个疤。”
一曲未了,安心心早已沉沉入睡,到梦中采她的枇杷花了。
夜风徐徐吹过,摇摇摇,轻晃小舟,
漾着水中的月影。
陈敖听着曲儿,一面轻啜杏仁豆腐,让那温润柔滑的感觉沿舌尖而下,慢慢沁入肚腹里。
“很久很久以前,我娘也是这样哄我睡觉。”他的声音很轻。
“大人的娘很疼你了。”米软软的声音也很柔。
“嗯,那时候我还小,比心心大些,吃完饭,天一黑,娘就哄我睡了,她很会唱曲,很多曲子我还记得…”
河水悠悠,记忆
而出,陈敖哼出了熟悉的小曲。
“一颗星,挂油瓶。油瓶漏,炒黑豆。黑豆香,卖生姜。生姜辣…呃,生姜辣…”
“生姜辣,造宝塔。宝塔尖,戳破天。天嗳天,地嗳地,三拜城隍老土地。”
米软软接着唱了下去,声音娇软柔细,充
了童趣。
“米姑娘,你也会唱?”陈敖惊喜地道。
“我好小的时候,每回爹带我去打油,总喜欢哼这曲儿,听久了就学会了。”
“是了,米姑娘的父亲是大厨,你们的丰富之家就是以他命名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想当个豆腐大王呢。”
“豆腐大王!”米软软觉得新奇,笑道:“我们就可以跟大人买豆腐了。”
“那你可要跑到绍兴买喽。”陈敖兴致高昂地道:“每到半夜,天还没亮,我爹娘就起来磨豆腐,娘要我睡,我可不依,也跟着起
,两只手抓着木杆子,和爹一起推石磨,其实是在那儿碍手碍脚。”
“大人好顽皮喔。”
“推累了,就去喝一口娘煮的豆浆,人也精神了。”陈敖吃了一口杏仁豆腐,润了喉咙,继续道:“等到天亮,豆腐凝结做好,爹娘挑着豆腐,分送到几家固定老主顾,再到市集上做买卖,我还记得跟在担子后边,闻到新鲜的热豆腐气味儿,很香,非常香…就是那时候,我立志要以爹为榜样,做一个响当当的豆腐大王,磨出全天下最好吃的豆腐来。”
他讲得豪气干云,米软软依稀可见一个小娃儿,当他望着
白豆腐,脸上所展
的奋兴、崇拜的神情,就跟眼前的大人一个模样吧?
“可大人后来不磨豆腐?不然现在也开个豆腐铺了。”
“后来…”
“大人当上县太爷,大人的爹爹应该很高兴了。”
“不说了。”陈敖语气变得黯然。
“大人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好吗?”她不想见他这么孤独的神情。
“听了不舒服。”
“大人,你闷在心里,会更不舒服的。”
陈敖转向米软软,看到一双温柔而灵动的眼眸。
秋风清,秋月明,刹那之间,他的心情变得柔软,如同她方才为他拭颊的那一刻,手触着脸的温馨感觉;而现在,心触着心,两人再无隔阂。
“后来,在我四岁那年,有一回爹在市集卖完豆腐,正高高兴兴挑起担子准备回家,一转身,不小心碰到一个路过的公子哥儿,也不过是撞了一下,我爹忙着赔不是,那恶霸却要爹赔十两银子。”
“果然是恶霸。”米软软想到过去欺负他们的周家。
“爹当然不服气,开口挣个『理』字,顶多是赔十文钱的狗皮膏葯吧,我还记得那恶霸的凶狠嘴脸,他毫不讲理,叫随从打我爹,唉,爹怎能打的过六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啊!我娘哭着喊救命,市集上的人全吓跑了,没有人敢帮我们,他们打伤人之后就走。我爹仗着一口气,让娘扶着到衙门告状,可恼那个县令听到恶霸的名字,马上赶爹回去,根本不受理案子,过了几天,爹伤势过重,化脓败血,过世了。”
“啊…”陈敖放下吃完的杏仁豆腐,低头道:“娘是个刚烈
子,她戴孝去喊冤,因为出了人命,县令不得不处理,那个恶霸是地方富商之子,不知送了多少钱给贪官,没有多久判下来,判的是我爹自已跌倒致死…娘几个月来心力
瘁,气病了,我们没钱买葯,她撑不过来,也死了。”
米软软心肝一拧,眼眶酸热;大人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爹娘?
“磨豆腐的石磨乾了,结了蛛网,几个邻人帮忙葬了爹娘,破席子一卷,连个棺木都没有,我小小年纪不是很明白事理,但知道爹娘是冤死的,送他们到山边就没再回镇上,反正我家房子已经被远房亲戚占去。”
“可是…大人还小…”
“在弱
强食的情况下,就得靠自己活着,那时我住在坟头…”
陈敖娓娓道来,讲他如何捡食扫墓的祭品,讲他如何学会哭墓讨钱,又讲到他如何在荒野中求生存,最后谈到带他回去念书的陈万利。
“伯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不只帮爹娘修坟,还照顾我的生活。那恶霸有钱,伯伯更有钱,他直接拿银子送巡抚,由巡抚重新审案,终于判了那个恶霸秋后处决;虽然这法子不是
正大光明,但在贪赃枉法的官僚体系中,也只能如此帮我爹娘出一口气了。”
米软软静静听着,怀中的安心心不知人间疾苦,依然酣睡。
“娘死去前,惦念着要我念书,以后出人头地,不怕人欺负。我在伯伯家读书识字,也慢慢长大,深刻了解到娘的心情,又抱着报答伯伯的心情,更加用功,十五岁考上秀才,接着举人、进士,都是一次上榜,总算实现娘亲的愿望,当个维护正义、打击坏人的小辟儿。”
“大人回去祭拜爹娘了吗?”
“到苏州上任前去过了,重新捡骨安放在庙里,
夜香火供应,聊表不肖子不能常侍左右的一点点孝心。”
陈敖说完,不觉轻叹一口气。这些事,他从来不对别人说,即使四年前皇上召见垂询时,他也只是以自幼父母双亡轻轻带过。
而在今夜,在一碗杏仁豆腐的滋润下,他放下男人和官爷的身段,又变回小男娃,尽情诉说心中事,这是在娘亲过世后,他从来没有的温柔感觉。
安心心在米软软的怀抱
动一下,也许是姨抱的紧了,也许是大人的声音大些了,她睁开惺忪睡眼。
“下雨了?”
“心心,没事,快睡。”
“下雨了吗?”陈敖伸出手掌,没有雨滴呀。
“唔,下雨要打伞…”安心心声音黏黏的,还想再睡,可眼睛眨呀眨的,看见了天上的月亮,也看见姨脸上的…
“星星!”她睡意全消,挣着爬起来,伸长小胖手就要摸去。“呵,姨脸上有星星…咦?是珠珠…”
“心心呀!”米软软慌忙以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珠。“睡啦。”
“珠珠不见了?”安心心又低头寻找,是不是珠珠滚下船板去了?
“米姑娘!”陈敖乍见伊人珠泪,顿时一慌。
“对不起,大人,我听着难过,就掉泪了,坏了你的心情…”
“不,你愿意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月光下,米软软睫
润,粉颈低垂,雪肤皓腕,像是水豆腐般的莹
,而一条乌溜长辫子搭在月白布衫上,显得格外清纯可喜。
陈敖看痴了,他自幼寄人篱下,忙着念书考试,为官之后,整个心力都放到县衙公务上,案牍劳形,
夜操劳,根本无法匀出心思娶
生子。
他要的不多,他不求达官显要之女,只求有那么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陪着他,伴着他,为他
衣,为他烧饭,他讲,她听,同喜,同悲,心意相连。
若得爱
如此,夫复何憾?
“软软。”他柔声唤了她的名,举起袖子为她拭泪。
“啊,大人…”
米软软还在为陈敖的身世难过,被那突如其来的抚触吓了一跳,粉脸顿时
红,一颗心咚咚
跳。她没听错吧,他唤她?
夜阑人静,水波不兴,两人心底却涌起从未有过的波涛。
“软软,我喜欢你。”这次,陈敖不再结巴。
米软软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一迳地垂首绞指头。大人喜欢她?虽然她也喜欢大人,可他这么说出来,实在好难为情喔。
怎么办?大人又靠过来了,温热的气息笼罩着她,像是蒸笼里头的水气烟雾,快把她蒸成一只大红蟹了。
安心心捧着双颊,开心地抬头左看看,右瞧瞧,也跟着奋兴嚷道:“心心喜欢姨!心心喜欢大人!”
这一嚷,陈敖慌地缩回手,不好意思再为米软软拭泪了。
再怎么装聋作哑的米多多不得不出声了。“心心,来舅这儿。”
“不要!”清清脆脆地拒绝舅。
“有果果吃。”
“不要!”
“舅教你钓乌
。”
“呵呵!”
安心心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转身走向小船后头,走了一步,却又跨到船舷边,伸长小手拨水,打散了静谧河面。
“泼泼,咦?月亮不见了?”
“心心,别玩水,危险。”米软软顾不得害羞,慌忙警告小人儿。
“心心找月亮。”安心心站起来,小掌按住船舷,俯身探头往下看,很努力地伸出手臂到水里,想要捞出那颗不见了的月亮。
陈敖发觉小舟的震动,一回头,安心心半个小身子几乎都悬在船舷外面了,随着米软软一声惊叫,他迅速起身,大手拉开安心心,让小人儿稳稳地跌在船舱中,可小船经这么一摇晃,他长手长脚,一个踉跄,稳不住身子,哎呀一声还没喊出来,人竟然“扑通”一声掉下水。
“哇哇!”安心心放声大哭,月亮不见了,大人也不见了。
米软软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顿时迸出,大人才说喜欢她,怎么就要死掉了?
她又怕又急,心慌意
地叫唤道:“哥!快点,你快救大人啊!”米多多也吓了老大一跳,为了苏州百姓的福祉,为了妹子的幸福,拯救陈大人当然是多多小爷义不容辞的职责了。
“我去!”扑通一声,米多多也跟着跳下水。
“哎,别跳啊!”打瞌睡醒来的梢公忙着大喊。
月娘含笑看人间,河面晃动,化做无数的大小满月,鎏金璀璨,圆圆
,任凭他笑、他哭,悲喜
集,终就又汇聚成一轮清朗明月。
真是好个中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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