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纪哲平预约要动手术的时间到了,辛品萱眼眶含着泪水,送他到手术室外。
“他会没事的。”凯文拍拍她的肩膀。
辛品萱揩泪,振作的回他一笑“是啊!他绝对会没事。”
“我相信等两个小家伙校外教学回来,就可以准备当你们的花童。”
“嗯。”看着等候室的平面电视,穿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开始指示护士消毒,现在还看得到他的脸孔。
“凯文,我突然有点渴,你帮我买瓶牛
回来好吗?”
“好。”凯文明白辛品萱有孕在身,饮料当然选有营养的喝,更何况纪哲平在进手术室时还千
代、万叮嘱,要小心她的状况。
“我速去速回。”
“麻烦你了。”
辛品萱待凯文前脚一走,后脚马上跟着离开。
她不晓得自己可以去哪里,但她明白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静下来好好思考。
纪哲平究竟想要什么?竟然需要用谎言来达到目的,尤其在商场的呼风唤雨,早养成他自我的性格,太骄傲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说谎。
她真的只是想找地方让自己安静的想一想,或许,她下意识不愿意去追
究底,尤其是去探讨他,她还是怕吧!
辛品萱迅速离开医院,摸着手提袋里一起带出来的护照。
她其实已经有腹案了。
她想回家,回台湾那个避风港,这次,她选择心平气和,没有十年前的茫然,她甚至留下一封书信,只要确定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复杂,她会再回来。
我知道全部,至少从你开始欺骗我的那段开始,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谎报你的病情,甚至,我慢慢发觉你连带孩子们回美国都是故意的。越想,我越心慌,我一无所有,不明白你的意图究竟为何。
难道这又是你的新手段吗?
以前,你总是笑着答应让我出去找工作,鼓励我发展自己的喜好,但是,我一直明白,你总是在暗地里威胁录取我的人,如果录用我将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所以我屡次失败,当我渐渐丧失信心时,你总以为我会越来越依赖你。
或许,我也有错,错在让你以为我软弱可欺,让你以为你做的决定都是我可以欣然接受的。
只是,好不容易我走出一次,重新找回我的自信,这次,我希望好好谨慎的考虑。你明白吗?
明白,却来得凄凉!纪哲平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当中。
“她信里写什么?”凯文蹙着眉,这件事他难辞其咎,居然看人看丢了,但说穿,他仍不明白,在哲平生死关头上,她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不是爱他吗?
纪哲平低着头,将信递给凯文。
凯文接过信,迅速的打开、阅览。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你骗人?”
“有烟吗?”纪哲平抬头,表情木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抽烟!你的病是假的!”这次,他用了肯定句。
纪哲平直视着前方的白墙“全都是假的。”
“什么意思?”冷沉着声,凯文隐忍着怒意。
“我早就知道小仪会去参加数理资优研习营,因为那是我出资,透过盖斯校长的名义,让小仪的指导教授可以推荐一人前来参加。”
“你怎么知道教授会推荐小仪?”
“因为有提出限制条件,我早就安排好一切。”
“那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小礼会和小仪
换身分?”
“我是没有料到,但我在赌,就算小礼没有和小仪
换身分,只要种下这个伏笔,我相信小礼有一天会问我或问你。”
“到时候你就有借口去找她们?”
纪哲平闭上眼,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是。”
“老天,你怎么能这么做!那之后的一切呢?”
“全按我的计画进行,品萱会到美国,我会动手术,手术如预期般顺利。然后,我们会结婚,婚后幸福美满的过日子。”当然,还有一个小宝贝诞生,他一直把那个宝贝的来临当成一个福兆,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奢望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简直就是自作自受,你应该很清楚品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就是因为你这种独断的个性。我一直以为你变了!结果仍然没有!你究竟要怎么样才学得会尊重别人?”
纪哲平仍是躺着,直视天花板,平板的说:“我努力学着尊重别人,为了她,我一直在学!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怎么让她靠近我?不拉近距离,她怎么会知道我变了?”
“那你有想过后果吗?”凯文咬牙切齿。他这么聪明,难道就不明白留退路的道理吗?
“我想过,但十年了,如果输了,顶多就这么一辈子,但我不能不赌,只是结果出来,我输了。”声音转冷,他倏的起身。“告诉汉斯,我要出院了。”
“你要去追品萱?”
“这次的欧洲经济高峰会,不是来函邀请我吗?”他冰冽的眼神,毫无生气。
“你不是不去?”
“为什么不去?”纪哲平走进更衣室,换下蓝色的病服。
凯文尾随在后“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去向品萱解释吗?”
砰!纪哲平用力关上更衣室的门,阻绝凯文的纠
。
可恶!凯文恶狠狠的诅咒。幸好闪得快,否则他高
的鼻子岂不断了,好,不
是吗?自作孽,不可活!
才短短一个月,她怎么好像离开有三、四年的感觉?
台北的街头依然,总是车水马龙,汽车仍然不会礼让行人,尤其交通尖峰时间总是有人捺不住
子的大鸣喇叭。
辛品萱受不了尖锐的嗓音而皱眉。怎么才离开没多久,她变得不习惯这个城市的一切?
回到公寓,拉开阳台的窗帘,让冬日难得的阳光放肆,驱走寒意后,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在行走间,她不小心踢到饺子的碗,传来金属碰撞声,响遍了屋子角落,回音变得单调,往昔,只要碗发出声响,饺子总是在一旁奋兴的吠叫,以为用餐的时刻到了。
现在,回响过后,再度恢复宁静。
她…只剩一个人了。
辛品萱轻抚过尚未隆起的肚皮。不!应该说只剩她和肚里的宝宝。
难道要再重蹈覆辙,让孩子在没有父亲或缺少母亲的环境中成长吗?
小礼、小仪是前车之鉴,就算父母尽力的陪伴,迈入青春期的孩子就不再需要父母的呵护,他们会转往同侪间寻求支持。
小礼、小仪,她的两个心肝宝贝!
呜…讨厌,怎么怀孕后,她变得这么爱掉眼泪,动不动就以泪洗面,偏偏又没人在身旁可以怜惜安慰,然后就觉得更凄凉…哇!她好可怜!
是啊!他简直就是不想活了。凯文为纪哲平几天来的行径下了结论。
那天,他们离开医院是下午三点二十三分,在赶往机场搭乘飞机的同时,他致电要求秘书差人将R2的相关合约细则准备好,在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航程中,他使用传真、视讯,采马拉松式的开会方式,确定R2的可行
,如果正式量产,将为电脑硬碟容量及大小空间再创新纪元。
下了飞机,赶赴
内瓦的会议场时,他连饭店休息都拒绝了。
他只要求了普拿疼和一顿晚餐,偏偏吃没多少就推掉,原因当然是来拜托的人士太多。
凯文在此时才惊觉自己的幸福,坐在
内瓦饭店的餐厅,他可以悠哉的享用龙虾料理及道地的瑞士起司锅,哲平可不,商务人士不停前来攀谈,他根本无法好好享用晚餐。
晚餐告一段落,凯文可以回房间好好调整时差,他却答应和日本经济财政大臣额贺福太郎会晤,主要是讨论投资北海道的观光事务,这明明不属于这次出访的范畴,他却答应赴约。
就这样,各种邀约不断,他虽然没有来者不拒,推了不少,参加在
,却也花了不少时间,几乎没有阖眼,甚至让脑袋平静。
凯文发现,侧着角度,透过他戴的银边眼镜,深陷的眼窝带着青紫,居然还是清晰可见。
“你多久没有睡了?”
“都有睡。”疾笔在卷宗上批上企画案的缺失,他阖上放置在一旁。
“骗人,你不想要命是不是?”
“我很好!”“这句话是在骗人还是安慰人?”
“随你怎么想。”纪哲平再拿起一份待批文件。
凯文用力从他手中
回“我听辛妮说你这阵子像拚命三郎附身,公司营运再创佳绩,在道琼和那斯达克挂牌的股价都齐声上扬。”
“这样不是很好?老板工作认真,可以激励下属的士气。”
“柏莉说你准备把两个小家伙的学籍转往台湾?现在正物
学校中,你不打算接她回来吗?”
“都快两个礼拜,她不会回来了。”纪哲平摘下眼镜,
着鼻梁。
倦意让他想阖上眼,却总是睡不着而作罢,他只要停下工作,脑袋就开始
哄哄,像悬浮在半空中的棉絮,让他心生不安,甚至开始胡思
想,他痛恨那种思绪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
“你想把两个小家伙送过去陪她,那你呢?”
“我…哼!自作孽,不是你说的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
“我累了,如果你没有事,先出去吧。”阖上眼假寐,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不想碰触的话题。
安静中,他听见凯文的轻叹,之后,门拉开再关上的声音传来。
他睁开眼起身,踩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八分
的威士忌,一仰,喝得一滴不剩,热辣的
体滑过喉头,暖了胃,热气冲上脑门,突然眼中带着
润。或许是被辣气呛到,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电铃响得无法无天,辛品萱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
可恶!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耶!
怒气冲冲,她披着睡袍下
,找着拖鞋穿上,行走间发誓,如果来者没有重要的事,或者哪个混蛋又喝醉酒按错门铃,她一定要让对方死得难看。
怎么妇幼杂志写的孕妇都嗜睡,常疲倦,完全和她的症状不同,从美国回来都快一个礼拜,时差也调整得差不多,她却少眠多烦心,还开始孕吐得
七八糟,只差没把胃吐出来打招呼。连看了两位妇产科医生,给的建议都是要她保持心情畅快。
哼!像遇到这种半夜扰人安宁,谁心情能畅快得起来啊!
她用力拉开铁门“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杖櫎─”
“妈咪!”稚声齐响,还夹杂着狗儿奋兴的吠叫声。
老天!“小礼、小仪,你们怎么回来了?”她忙拉开铁门让小家伙进来,后面还尾随着一个人。“柏莉,怎么会是你?快、快点进来!”
柏莉使尽全力对抗饺子,避免牠扑向女主人,造成无法收拾的惨状。
“妈咪,你怎么可以突然偷溜?人家好想你哦!”辛子仪直扑进辛品萱怀里撒娇。
“妈咪,你还好吧?”纪子礼关怀的上下打量她,深怕她有一点不适。
辛品萱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坐进沙发“妈咪看见你们,高兴都来不及了。”她亲了女儿的发际,也吻了儿子的额头。
柏莉好不容易才让奋兴过头的饺子乖乖坐下。“夫人,你的离开得太突然,我们都措手不及,少爷也不肯
代原因,你这样实在是太任
了!”
柏莉向来一
肠子通到底,
朗性格也是辛品萱极为欣赏的一点。“柏莉,有时候感情的事情很难说。”是啊,她连自己花了十年都找不着的答案,能做什么
代?十年,对他的伤害,她仍余悸犹存,却也无法忘怀啊!
“我是不明白感情的事,但你这么一走,少爷可惨透了。”
“惨?”
辛子仪点头如捣蒜“妈咪前脚才离开,爹地就到瑞士工作。哥哥说爹地是装病骗人的,他根本不用动手术。可是爹地才离开短短一个礼拜,再回来时,小仪吓坏了。爹地的眼神好冷,也憔悴好多,甚至抱住小仪时好用力,和之前的王子不一样。哥哥说爹地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她讨厌原来样子的爹地!
“爹地帮我们办了转学,下学期开始,我们会在台湾念书。”
“为什么?他要移居到台湾?”太多的消息,她除了惊讶,还有更多的慌乱。
他怎么会把孩子送来台湾?难道他要来台湾?辛品萱的心不规律的跳动。他什么时候会来?如果来了,她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晚娘面孔?还是不在意?这样会太刻意吗?
“爹地不来,他说孩子需要母爱,跟在妈咪身边比他好,他必须到处工作,没时间陪我们。”纪子礼的声音有着落寞。
他们都明白爹地骗人!妈咪在美国的那段时间,他们去过迪士尼还有环球影城,爹地甚至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吃晚餐。
他明白大人的感情世界,小孩子永远不会明白,但有些事情他一定要说。
“妈咪,我知道爹地的很多作为你不认同,我也是。他老是喜欢帮我做安排,礼拜一下午三点上法文、晚上七点念经济学理,还有数也数不清的课程,只要他认为该念,就不会问我的意愿。可是,当我学到某种程度时,爹地就会问我有没有兴趣。钢琴,只要求我会基本音,会弹到一级加讪合格就好。他知道什么东西都要学到某种程度才能判断喜欢或不喜欢。我越大,越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只是他从来不会为他的行为解释。
“我知道爹地对你也是如此。他用他自认为爱的方式来表现,很呆、很拙,可是却很真。妈咪,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爹地这样,你可以像我一样对他说啊!”“他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开他,却一直重复这么做!”她当然知道他的个性,还有谁比她更了解他那种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的固执,顽
不改…
是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
可是,既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为什么她就无法比别人再多一些谅解?老天!既然是最明白他的人,怎么会用最愚蠢的方式来对待他?
他表现爱的方式是霸道,而她是离开。
怎么会…
“妈咪,你为什么哭?”辛子仪惊吓到了。怎么妈咪毫无预警泪如雨下?
“妈咪、妈咪没事。”辛品萱七手八脚的抹泪,加上女儿的两只小手,更显狼狈。“那你们爹地呢?他让柏莉带你们来台湾,还让你们转学,他人呢?”
柏莉摇头“少爷只
代我要待在这里帮你照顾小少爷和小小姐,还
代我要小心你的体身,因为你有孕在身。”
说到这里,柏莉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打开行李,拿出一本名片簿。
“夫人,你瞧,少爷多有心。他不晓得怎么拿到这些名片,还怕我看不懂,一一写了英文注释,
代你爱吃的东西在哪里,连附近的超市都有,几乎包办食衣住行。”
真的!泪眼
蒙,她看见他龙飞凤舞的英文书写体,连她最爱的臭豆腐小吃摊都有,没有名片就用西卡纸亲笔手绘地图及店址。
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他骗我,害我这么为他担心,就不用来负荆请罪吗?他以为…以为画这种烂地图我就会感动吗?我回台湾都快两个礼拜,如果有心,隔天就该追来。他…不要脸,还让你们来当开路先锋。”她眼眶红红,忍了多时的委屈终于发
。
呜…终于有人看见她的委屈,就那个最可恨的罪魁祸首没有来…她可怜的孩子又要出生就见不到爹地。
“妈咪,你其实不生爹地的气,对不对?”辛子仪缩在母亲的怀里,除了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外,还小心翼翼的求证。
“我怎么会不气?我恨死他了!”
很好,语气充
娇嗔,分明就是需要人哄的态度。辛子仪朝哥哥眨眨眼。成功!
接下来就要问她最关心的事了。
“妈咪,医生伯伯有告诉你,肚子里的娃娃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辛品萱接过柏莉递过来的面纸,擤着鼻涕“宝宝还太小,看不出来
别。你别担心,妈咪就算生了小妹妹,还是会爱你们一样多。”这阵子她真的太忽略小家伙,该不会他们以为有了小宝贝,对他们的爱就会减少吧!小礼比较懂事,她不担心,倒是小仪这娃儿这么爱撒娇。
“其实妈咪生了小宝宝只是增加我们的家庭成员,爱你们的分量不变,而且你们还多了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他也会给你们爱,这种爱叫手足情…”
“妈咪,你放心,我不会吃醋,哥哥才会!他比较担心你们会更爱小弟弟或小妹妹,这样他分到的就会更少,因为他常说他是老大,所以父母对他只会要求…”
“辛子仪,你在说什么鬼!”纪子礼白皙的脸孔红透,拉着妹妹的衣服,想制止她
动的体身,好进一步捂住她的嘴。
可恶!怎么女生的嘴巴都这么不牢靠?
“小礼…”辛品萱拉住儿子,将他的小身躯拥进怀里。“原来你这么不安,你这孩子怎么都没说?”无尽的爱,她希望藉由拥抱让儿子明白。
“不管妈咪生了几个孩子,你永远都是妈咪最爱的儿子,妈咪很开心你这辈子投胎到我们家。”她在他颊上郑重的一吻。“如果你有质疑妈咪是不是不爱你了,一定要马上告诉妈咪,妈咪会一直抱着说爱你,也会用行动一直表现。”
纪子礼害羞的伸出手,也回抱她“我也爱你,妈咪。”
柏莉感动的用手巾频频拭泪。
唉!如果少爷也在这里的话,那么画面就更完美了,天伦之乐何时才会重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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