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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寒料峭,居安一大早立在房外,拉紧衣领,眯眼凝视庭院里已开了树的桃李,边有着天真笑容。

 过了一会儿,邵扬从房里走出,居安笑嘻嘻的大声打招呼。“早安,爷!”

 邵扬蹩眉,嘘了他一声。

 “小声点,如雪还在睡。”

 居安连忙低声音,不住道歉。

 最近这两、三个月来,邵扬十天有八天都住在夫人房里,这是件好事,至少近来他的脸上已多了几分笑容。

 邵扬多拿了件袍子披上,和居安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廊上,看到庭院里的景,感慨的说:“转眼间,居然又到春天了。”

 “是啊!”居安应了一声。“我瞧夫人最近气好了不少。”

 邵扬欣慰颔首。“嗯,至少不像以往,成在庄里跑得不见人影,那时我真怕她出事。”

 “不会的,夫人这不是好多了吗?”

 居安也渐渐对章如雪的病情感到乐观,他之前还认为爷是在痴心妄想呢!

 两人相视而笑,春天带来的温暖气息,在这庄子里缓缓动。

 躺在房里上的章如雪,听到邵扬和居安渐渐远去的脚步和话语声,便睁开了眼睛,慵懒坐起。

 她最近总觉得身子越来越懒,可是因为天气变暖的关系?

 章如雪还将‮体身‬靠在柱上时,房门已被推开,进来的是张大娘,她端着一盆清水,旁边挂着手巾,看到章如雪醒来,便开心的说:“夫人,您醒啦?来,擦擦脸。”

 她将水盆放在章如雪面前,自顾自的开始絮叨。

 “天气可真回暖了不少,京城里繁花似锦呢!”

 章如雪已习惯了这些下人在她面前不停说话,他们从没指望她回答,只把她当做一个会动却不会说笑的娃娃,就因她不说话,所以下人们在她面前,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张大娘动手把帐收起,整理被褥,而章如雪静静的用手巾沾水,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和脖子,等大娘收拾完毕,就端着水盆走出去了。

 章如雪坐到镜前,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倩影。她刚嫁进来时正是十七,如今已十八岁了。

 她拿起梳子开始梳理自己一头长发,邵扬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每当两人同共枕,他总喜欢用手指卷着她的发丝。

 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章如雪的视线移到一旁的柜子。那上面放置着一个个箱笼,是过年前邵扬派居安送来的东西。她偷偷打开看过,里面的胭脂,颜色朱红,质料细致。

 章如雪将那盒胭脂取了来,用小指沾了些,正想往上点去,过了一会,终究放弃。

 罢了,还是这样子的过吧!何必突然改变,让人产生疑窦呢?

 章如雪跟起脚,将胭脂盒才往那箱笼一放,便听得外边传来脚步声,连忙坐回镜前。

 张大娘端去水盆,这会儿又端着粥进来。

 不仅有粥,还有几碟花生米、酱菜、煎蛋等下饭的小菜。张大娘将碗碟一一放好,便扶着章如雪到桌旁坐下。

 章如雪刚好饿了,闻着饭菜香味,正打算动筷时,突然一阵酸呕涌上,令她筷子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没有下箸。

 见张大娘狐疑的看着自己,章如雪脸上装的平静如常,迫自己下几口粥,吃了点小菜,便将筷子放下,人也站了起来。

 “夫人,您吃了?”

 张大娘瞧她只吃了如小啄米似的份量,忍不住叹气,但也拿章如雪没法子,通常她站起来,就表示不肯再吃了,于是张大娘也只得收拾收拾,将那些几乎原封不动的饭菜撤了下去。

 等张大娘后脚出了房门,章如雪慌忙奔向里间,对着木桶乾呕。

 她躬着身、一手撑着桶缘,一手抚着腹部,直呕的眼角溢出泪水,心里却只转着一个念头…她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上个月、上上个月,整整两个月…章如雪茫然的算着。

 她又再度怀孕了吗?章如雪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有了第一胎的经验,她再不如一开始懵懵懂懂,才出现症状,便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当然的…这三个月来,她和邵扬常常同共枕,怀孕也是自然的事…越想越是昏沉,章如雪呕的浑身无力,蹒跚走到旁坐下。

 这下,该怎么办好?若邵扬知道了,会怎么想?会感到开心吗?

 她不能亲自说予人知,只能静静等待着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异样,所幸这徵兆明显,孩子不会被忽略太久的。

 章如雪垂下眼睫,凝视自己腹中可能产生的生命。

 这次,她会好好保护他,绝不能出了差错。

 这几,邵扬发觉章如雪不太对劲。饭常是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夜里也睡的不安稳;有天半夜,邵扬被身旁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往身旁一摸,人已不知去向,他连忙也走了出去,就瞧见章如雪在庭院中,弯身狂吐…

 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数呕尽,怎么样也止不住,直呕到她泪水尽、息不已。

 邵扬看得慌了,他不知章如雪是犯了什么病,竟会整个人如此不适。

 于是,邵扬叫楚福去请了大夫来,当大夫在章如雪房里时,他便待在房外急促的走来走去。

 等房门一推开,苍老的大夫颤巍巍的走出来,邵扬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吊的半天高。

 “大夫,她可是得了什么病?”

 “病?”大夫愣住,接着笑了。“这不是病。”

 “不是病?”

 “不是。恭喜您,尊夫人有喜了。”

 邵扬乍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昏似的,不知该喜、该笑,该冲入房里看章如雪,还是…

 大夫继续说着:“大概等到今年入冬时,孩子便会出生。这次可得千万小心,别像上次一样出事了才好。”

 见邵扬没有反应,大夫了然的笑笑,轻怕他肩头。

 “进去看看她吧!”

 居安领着大夫去拿诊疗金,而邵扬依然呆站原地。

 上次章如雪怀孕时,他根本没有去细想过,为人父是种什么感觉,脑子只有计划达成的喜悦。孩子之于他,只是打击敌人的工具罢了。

 那么,如今呢?

 邵扬推开房门,正好看到章如雪坐在边穿上鞋子。她看到自己时愣了一下,接着又低垂了头,将鞋子套好,站了起来。

 章如雪看着邵扬略带困惑的,心里一阵寒意涌上。自己又为他怀了一个孩子,他难道不开心吗?如果开心,又为什么要出这种表情呢?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峙,直到邵扬先往前了几步,章如雪还不懂他要做什么时,整个身子已凌空飞起,她一阵晕眩,发觉邵扬的双手竟扶住她的,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她转圈。

 邵扬喜悦的一边转着一边叫道:“我要当爹了!我当爹了!”

 这下完全出乎章如雪意料之外,她没想到邵扬竟会高兴若此,整个人只能攀附在他结实的肩头上,感觉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以及他大笑时传来的震动。

 这人高兴起来,竟是这么像一个小孩子吗?

 章如雪被他的快乐气氛感染,伸出手也紧紧的抱住他,直到他转到气吁吁、头晕目眩,两个人一块跌在上。

 耳边还听到邵扬的息声,两个人的‮体身‬炙热相贴,章如雪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太好了,今年冬天,咱们就会多一个宝宝。”

 邵扬埋在她颈间,手环住她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爬起身来看着章如雪。

 “你说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听到他傻气的问话,章如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瞧他问的多好玩!男孩、女孩,又岂是他们脑控制的呢?

 她才一笑,邵扬便看的痴了。

 “你终于笑了…这么久以来,我终于看到你笑…”

 章如雪心里一紧,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邵扬轻叹口气,再度埋回她的颈间。

 “其实不论是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他能平安长大,我就心足…”这话里,隐含着多少对逝去的那个孩子的不舍?

 我也是。

 章如雪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轻轻的抚着邵扬的头发。

 随着日子过去,章如雪的肚腹一天天的隆起。

 “头胎肚子会大的慢点,夫人这是第二胎,三、四个月便可瞧出端倪。现在都六个月了,也差不多该是这个大小。”

 爱里年纪大的老妈子有经验,邵扬想问问有关这方面的事,才起了个头,老妈子就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章如雪坐在一旁听,把这些事情牢牢记在心里。

 “要不要多买些葯材、准备些菜肴补补身子?”

 邵扬看着章如雪,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的‮体身‬。刚嫁进来时,大夫就说过如雪‮体身‬过虚,这一年来又经历太多事情,不好好的补一补,他实在不能放心。

 “补当然是要补的,但总得等夫人害喜的症状好一点吧?否则吃了多少皆尽吐出,也等于白煮。”

 说是这样说,各种葯材熬煮的汤,还是一样样的往章如雪房里送,旋覆花代路石汤、六君子汤、吴荣英汤…整的葯味,闻的章如雪都快成了葯罐子。但这些汤还颇有疗效,止住了本来烈的孕吐。

 令邵扬操劳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就在他忙于处理章如雪的事的时候,居安前来禀报,白清书在几天前趁夜晚带走了他三个妹妹,不知安置于何处。这本是离红该处理的事,但见她毫无动静,邵扬也知这事八成是离红默许的了。

 他马上带着居安搭上马车,直往翠楼去。

 才到达翠楼,前来开门的老鸨,在看到邵扬时,脸上带着些许惊恐。

 “爷,您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邵扬淡淡的说,推开了老鸨,直往楼上走去。

 “不是,只是离红姑娘现在有客人…”

 老鸨追在邵扬身后,随后跟上的居安,皱眉看了她一眼问:“客人?大白天的怎么会有客人?”

 青楼可是夜晚才会营业的生意呀!

 顺着楼梯上了楼,邵扬的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已到了梅阁门前,掀开廉子走了进去。

 老鸨说有客人,但邵扬只看到离红一人坐在窗旁,正清眉淡眼的弹着曲调,房里依然是那股浓郁的甜香。

 “爷,怎么这么好兴致,突然上离红这儿坐坐?”

 看到邵扬进来,离红线笑,推琴而起,走到他身边。

 邵扬环顾整间屋子,这屋子布置得典雅精致,四处挂着朱红纱帐,窗外偶有清风拂过,秒帐便起了细细的波澜。

 “你不是有客人?”

 “刚刚苏公子过来坐了会,一刻钟前便离去了。”

 邵扬怀疑的看着离河邙她坦然面对,彷佛没有任何秘密。

 本以为是自己太多心,他却不经意看到遮掩里间的布廉,不自然动了下。

 邵扬整眉往里走去,此时离红脸色瞬间变了,想伸手去拦他,却又不敢。

 居安看到已知不对,待要出言提醒时,突然布廉被掀开,里头冲出一个人,直往邵扬杀去。

 邵扬瞧见那人手上一把亮晃晃的刀子,连忙一闪一带,握住对方的手腕,将他推向地上。

 “清书!”离红惊叫一声,想上前看他,却被白清书推到一旁去,他一心只想杀掉邵扬。

 “你是白清书?”

 邵扬这才第一次看到白清书的长相。

 清秀、斯文,此时脸上却充愤恨和杀气,那种感觉直叫邵扬心惊。

 他一直想着要报家仇,原来在他人眼里,自己却是那应该千刀万剐的对象!

 白清书的攻势凌厉,严然学过武。再加上邵扬手上没有武器,白清书却有着一把刀,此消彼长,居安又不曾学过武术,在一旁着急却完全帮不上忙。

 眼看白清书的刀直往邵扬脖子袭来,邵扬心头寒意陡起,正觉无路可逃时,一个翩翩红影赶了上来,护在他身前,而白清书的刀硬生生停住,刚好在离河陬头上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离红,让开!”白清书咬牙切齿的说。

 “不让。”离红哽咽着声音。“我不能让你杀爷,爷对我有恩。”

 白清书冷笑。“对你有恩?我看是有情!”

 “信不信由你。妹妹我已替你救出来了,你原先说过这样就好,为何现在又来杀人?”

 “我杀他抵我爹的命!”

 白清书字字句句有如重槌,狠敲在邵扬的心上。

 抵他爹的命?自己杀了白老爷时,不也是要拿他来祭自个儿的父母?邵扬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

 如果自己的复仇是正当、应该的,那么白清书要杀了自己,不也是天经地义?

 听到楼下有人呼喊的声音,又看到居安早已不在房里,白清书知道不好,心下更加急了。

 “走开!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

 离红死命摇头,而楼梯响起众人的脚步声,白清书咬着下,恨恨的说:“邵扬,你的头就算我寄在你那,有一天叫你身首分离。”

 他再度看了离红一眼,眼里的爱恨织,连邵扬这局外人都看的明明白白,何况离红?

 白清书踢破窗子上的木条,翻身跳了出去,此时居安也带着人冲进房里,但人早已不见踪影。

 而离红,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哽咽无语。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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