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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太阳大,天热,车里闷…她看周遭的一切都不顺眼。

 离开无命谷居然已经过了四个多月,回去一定要被师父骂死了…“不不,师父不骂人,只会瞪人…不是、不是,是给白眼看,这一趟回去,一定要看师父的白眼很久、很久…”

 她那自言自语的毛病,随着愈接近无命谷,就愈严重。霍青杨坐在她身边,眼看她一失神,就愈来愈无表情,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她,他便攒眉。

 “咦?”他突然把目光移向车窗外,眼惊奇。

 “有状况?”葯儿马上回神,全身紧绷,把头凑近窗口四处搜寻,马车周围都有一云镖局的人骑马保护,除此之外…“没有啊。”

 “没有什么?”她坐了下来,他瞅著她微笑,一把扇子优闲地摇摆。

 葯儿惘地望着他“你刚才叫了一声?”

 “哦,你没看见吗?刚才天空有四只脚的鸟飞过,真是稀奇。”他笑着说道。

 外头驾车的文大嗤了声…见鬼!

 “四只脚的鸟?我从来就没见过呢。”那是什么鸟?葯儿认真地想像起那种鸟的样子,刚才如果有看到就好了。她又探头眯眼瞧瞧炎金晃晃的天空,当然什么都没有。

 “那你刚才没看到,真是遗憾呢。”

 瞅著他人的笑脸,她点点头“以后我注意一点好了。”

 她还真的相信!这丫头也太好骗了吧?文大瞪起眼。一路上,霍老板一会儿看见一会打招呼的花”…后来说是风吹的:一会儿看见“三只脚的”…跟葯儿说,多了只衔,跑得太快,不见了:又说看见“长了翅膀的狗”…能飞,飞走了。

 一次、两次他还半信半疑,那么多次下来,他只当霍老板不是眼花就是人疯了,会跟著相信的,八成不是眼盲就是也跟著疯了。

 “…文大,文五、文六还未『跟上队伍』吗?”霍青杨突然对他出了声。

 “…还没有。”他也觉得奇怪,这两人早该回来报到了。“霍老板,咱要停下来等他们吗?”

 “…不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是未能完成任务了。

 葯儿望着他“那个大嗓门跟斯文人?你派他们上哪去了?”

 霍青杨对著她眯眼微笑“葯儿,我突然想起,我未曾见你做过女子打扮,等我们见过你师父以后,你肯为我换回女装吗?”

 他这样一笑,她就脸热心跳,差点就马上点头了。“…你见过啦。”

 “我见过?不曾啊。”他几时见过她的女子装扮了,这他可好奇了。

 “在兰馨那里,你看见躺在椅上睡着的人就是我。”

 …那个喝了桂酿酒的姑娘是葯儿?霍青杨不懊恼,当时如果细心看了,也许就能发现了。难怪当时在葯儿身上闻到酒味和胭脂香,他也真胡涂,不曾仔细想过…可是谁料得到,外表和举止看起来都像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居然会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

 他瞅着葯儿,想起当时长发披垂,身穿浅蓝衣裳,身段纤细的姑娘…真想再看看她当时的打扮。

 “阿杨…我师父很凶…也不是凶啦,她不骂人,不过很严肃…我是想,应该先告诉你一声。”

 她现在整个脑袋里,就装著她的师父。霍青杨一脸笑,一把扇子摇摆得勤快。

 “阿杨,你有听到吗?”他没出声,她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葯儿,你是担心你师父不同意我们的亲事?”

 她随即攒眉“…阿杨,我们好像还有事情未解决。”

 “哦?”霍青杨一脸优闲的笑容。

 “…不过现在说这些,又好像太早了。”太早了,连他能不能进得无命谷都是个问题,提亲这事还得再三盘算,若是意外地师父当真同意了亲事,那时再来打算他们要住在哪儿都还不迟…唉,好烦呢,怎么愈接近无命谷,她那胆子就愈缩愈小了呢?

 …

 私自带人进无命谷,这个胆子她还真没有。

 在谷外,她就要马车停下,所有的人都在这里等,她先独自回去见师父,她却见有人走了出来…

 “斯文人…你为什么在我家?”她跳下车,讶异地望着文六。

 “葯儿,是我请文六先行一步…来向令师请安。”霍青杨目光锁著文六“文五呢?”

 “霍老板,我们未能完成任务,五哥…被关住了。我们连谷内前辈的尊容都未能见著,只闻其声而已。”惭愧、惭愧!

 “废话,师父不见任何人的!”葯儿恼了,瞪著霍青杨“你怎可不问过我,就派人私自前来?你把师父惹恼了!”她最在意、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师父了。

 “葯儿…”

 “我去见师父!”她转身要走,不再看他一眼。

 “王姑娘,前辈有言,请你带霍老板入谷。”文六喊住她。

 葯儿站住了脚步,缓缓回头,却恶狠狠的瞪住他“你到底还跟我师父说了些什么?”

 “这…”文六显得难堪“对不起,家兄在令师手上,在下…只得知无不

 “那是说,她也知道我来提亲一事了?”霍青杨微微一笑。

 “是。”

 这倒好,省得他多费舌。

 “多嘴!”葯儿更恼。她本来想无看师父脸色,再来决定是否要让阿杨进去谷内。

 “葯儿,我与你一同进去吧。”霍青杨拉起她的手,神色轻松而自在。

 葯儿瞪著他…她现在又能多说什么呢?

 他…他太小看师父了!

 …

 无命谷内,就像葯儿所形容的,里面种了竹子,一大片的竹林…当真一不小心就要迷路了。

 若非有葯儿画出路线来,文五、文六只怕也走不进谷内,不过两人都未能达成使命,真是遗憾。

 总算走出竹林了,眼前是一块空旷土地,再过去有几间小屋,远远地,他就看见其中一间屋子门口前立了一块大石头…无命石?

 葯儿回头,忧心地望他一眼“我先进去见师父,你在此等候。”

 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对他伸手“驭石呢?”

 “…葯儿,你说过与我在一起很快乐。”他拉起她的手,把驭石放在她掌心上。

 “…嗯。”她点点头。

 他满意地扬起嘴角“那么,就永远在我身边。”

 她望着他,心里早巳点了头,她却哑了口。

 “…阿杨,我要进去了。”她缓缓回了被他握在手里的手,转身走过了一片空旷,走进那间门前有著一块大石的屋子。

 霍青杨的目光从那消失在门内的身影,缓缓移到门前的大石头…真是遗憾。

 天气变了,该是高照,却闻一声雷响,霎时乌云密布。

 屋内,小小的窗口投进来稀薄的光线,一个白色身影就伫立在窗口不远处,望着窗外的人…

 “师父,徒儿回来了。”她走过来,便跪了下来,她把手伸了出来“这是师父要的驭石。”

 窗口的人缓缓转了过来,微弱的光线下,岁月几乎未曾在这张绝世的容颜上刻下痕迹,似乎改变的只有这双眼神…

 “你与他私订终身了?”她拿走驭石,一眼都未瞧她的徒弟,便转过身去。

 清冷的声音让她既敬又畏“师父…他是第一个发现我的身分的男子,我…我无法杀他。”

 “你为了救他,才让身分暴,是吗?”这美丽的声音,却冰冷得会教人发寒。

 “师父,徒儿并未违背誓言…”

 “回答我的话!”

 “…是,徒儿是为了救他,身分才暴。”她无意为自己辩驳啊,师父不要误会她。

 王嬿慈回头睇视她,那冷漠眼神就连葯儿都要脸发白。

 “你以为不用我传给你的一切去救人,就能逃得了誓言?”她的眼神冷,即使明白她的徒儿在想什么,她也无所动容。

 彬在地上的葯儿霎时全身僵硬“师父…”

 “‮体身‬发肤,受之父母…我虽未生你,但我养大你,你却用这副‮体身‬去救人,你说,这不违背誓言?”这声音,冷!

 对…对啊…她居然未曾深想到这层面去…葯儿仿佛傻了,羞愧面,无言以对!

 “葯儿,回话。”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

 “师父说得是,徒儿…愿受罚,但是师父,违背您的誓言,徒儿当真无心,您…师父您不要难过。”她望着师父,她对死无惧,却对她的行为一定让师父失望了,感到怀内疚。

 王嬿慈瞅著她,很快的别过头去“去叫他进来。”

 “…是,师父。”葯儿起身,望着师父清瘦的身影…她转身,走出门外。

 没有多久,她把霍青杨带进来了。

 “师父,他叫…”

 “前辈,晚辈霍青杨,特来拜访。”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对这位葯儿口中经常提起的“师父”他的确是心好奇,早已想看看她到底是何模样,能够把葯儿教成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怕是一个连骨子里都冷漠无情的人吧,他抬起头…

 一怔,著实吃了一惊,没想到会见到一个绝世美人…葯儿说得对,她的师父的确是一个大美人,而他想的也没错,能够用来形容她的词句,除了高贵美丽,就只剩下冰冷而已,冰冷…这两个字彷佛是为她所创造,等待著她来用而已。

 “你来提亲?”声音,冰冷。

 看他的眼神更冷。霍青杨脸上挂著笑容,直起身“不瞒前辈,这也是晚辈此来的目的之一。”

 葯儿凝望着他的笑容…趁她还能看,多看几眼,多看几眼…

 “你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准备前来验收,你的人是否毁了我门前无命石?”

 葯儿一愣,望着霍青杨的眼睛瞪大了“你派他们来毁无命石?”内心激动,血沸腾…她怎能不感动呢?对他想为她所做的…

 “很遗憾,未能成功。”他对她一笑,转而望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晚辈承认,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王嬿慈深深看了他一眼“…霍青杨,你认为你来提亲,成事的机会有多大?一

 “晚辈纵然有十分把握,还得望前辈成全。”

 “…葯儿为了救你,奋不顾身,今犯了戒条,无命石是她命之所终,你若还要娶她,就准备她的牌位吧。”

 冰冷的话,让霍青杨一张脸色变!他转头望着葯儿…她的表情一如过去冷淡了…她的视线只在她的师父身上…她是认真的吗?在她的师父面前,没有任何辩驳,忍心弃他而去…

 他缓缓回头,瞪视这冰冷无情的女人,二刚辈当真忍心置自己的徒儿于死地?”

 “阿杨,是我有错在先,你不许对我师父无礼。”

 “…那倒是,你错在不该救我。”

 葯儿一怔。…为什么他的笑容会让她的心突然很痛啊?她随即一脸懊恼“你不要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后悔啊!”霍青杨回头“前辈,葯儿若有过错,也是因我而起,晚辈愿意代为受过,以命抵命。”

 以命…抵命?…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葯儿一脸惘,澄澈的眼里写疑惑…

 王嬿慈似乎完全了解她的惑“葯儿,他愿意自绝于无命石上,代你而死,你如何说?”

 代她死?怎么代她死?为何要代她死?葯儿更困惑了“师父曾说,错即是错,错就该罚,不可推卸。徒儿不敢忘师父教诲,当自己领罚”

 阿杨一点也不了解师父的为人呢,师父这人最公正了,谁错罚谁,才没有代过这回事呢,他想一头撞死在无命石上,师父可能还嫌收尸麻烦呢,不像她,师父和她总算师徒一场,师父还会甘愿一些,把她给埋了,若是师父心情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在她的坟上撒一些花瓣呢。

 “霍青杨,你可听到?”冷冰冰地下起逐客令了。

 他扬起了笑容,二刚辈,那就请允许晚辈与葯儿同行吧,黄泉路上,我们好作个伴儿,彼此不寂寞。”

 葯儿眼一瞪,心内一股烫热不停翻搅…他、他在说什么啊?师父才不…

 “霍青杨,你当真有必死决心?”

 师父说什么…

 他一笑,双手拱起“多谢前辈成全。”

 不…不…

 王嬿慈冷冷瞅著他“…任何违背誓言的人都是自食恶果,我的徒儿也不例外。生离死别,我早已看淡。霍青杨,我手上虽有驭石,我的心却早已冻死了,你的所作所为能够感动上天,也感动不了我,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不要存有侥幸心态。”

 “…前辈不愧为高人,晚辈这点心思都瞒您不过啊…”霍青杨转了过去,拉住葯儿的手“葯儿,看样子前辈也不可能当我们的主婚人了,那我们就到曹地府去请阎罗王为我们证婚吧。”

 她望着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她缓缓抬头,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他无畏无惧的眼神,他…他是认真的…

 “不…我不许!”她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毫无犹豫,马上把他推出门外“你出去,你现在马上走,走出无命谷去,马上就走!”

 “葯儿!”

 她不管,她要他马上就走,走得远远地,好好的活下去!葯儿用力推著他的同时,猛然想起了她遇上云天驿和他子时两人的对话…

 我…我不…独活…你若…救…我…也…枉费…

 难道只许我一人独活?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兰馨的命,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柳儿,少了你的这个世间,我还有何留恋?换成你,不也相同吗?

 柳儿,令土来世,我们都作个伴儿,好吗?

 作个伴儿,彼此不寂寞…什么话,什么话呢,谁要他作伴啦?

 泪水模糊了眼,她把他推出门外,把门给锁上!

 霍青杨望着那扇门,忍不住笑葯儿的傻劲“葯儿,无命石在外头,不想我死,你应该把我锁在里头才对吧?”

 里面人儿一怔,马上拉开门“你走啊!”“葯儿,我们刚才说好的,你要永远在我身边。”他拉住她,把她拥入怀里,只想趁著还有实体,紧紧的再抱她一下啊…他吻著她的发,她的额,她的鼻,她的眼…“不要哭,我们不会分开的。”

 “阿杨…阿杨…”她紧紧抱住他。不要紧,他不会死的,一会儿点住他的,这样,他就不会跑了,叫他的人,把他送回过云庄…过一阵子,他就会忘记她了…

 “葯儿…你真的很可爱,你知道吗?”他捧起她的脸,用一张人的笑脸对著她。

 她望着他的笑脸,而忽略了他的动作,直到他…他…他在做什么?掩住她耳朵做什么啊?

 “阿杨?”这样她听不到啊…“前辈,在我未断气之前,请您管住您的徒儿,免她碍我上路,好吗?”他笑着对屋里的人说道。

 “…我成全你。”王嬿慈冷冷说道,随即手指一弹…

 葯儿全身一僵,瞪大了眼…

 霍青杨吻著她的,缓缓放开了她…低头瞅著她,他笑了,并且嘶哑说道:“葯儿,唯有你在,我才快乐。葯儿…先走一步了。”

 不…不要…师父啊…救救…

 泪水了的眼,看不清他的笑脸,动弹不得的‮体身‬,眼睁睁看他离她远去,她连声音都没了,喊不出来啊…无命石,随著他的移动,无命石入了她的视线,模糊的视线,怎么样也无法清晰!阿杨…阿杨…你别傻…

 不,不,别靠近…

 阿杨…

 无命石上,见了血迹。

 屋里的人,一怔,全身窜过一阵战慄!

 生离死别,她早已看淡,天下人皆无情,天下人皆无情…

 不,她不会救他的,她不会…

 天下人皆無情…

 她也是。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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