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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拘挣了两下,发现自己真是急昏头了,这铁链何等坚固,哪是挣得开的?

 没想到让这小丫头耍了一记…原本就不该看轻“神隐”的。他心里惦念着的那个人,居然是他追捕一年多的神隐。

 而侠盗神隐…居然成了无常鬼捕的

 无奈的笑笑,世事果然难以预料。这个鬼灵怪的丫头,居然是名动天下的

 他顿了顿,仔细思考起神隐的思维逻辑。神隐喜欢将物品隐匿在原处,而他的丽刚,说什么也不会狠心将他搁着不管。想来她远去武当了,也不可能替自己解开这铁链…

 她手上拋的,真是铁链的钥匙吗?

 心里一凛,往内袋摸去,不啼笑皆非。果然钥匙还好端端的放在内袋里。

 将铁链解开,又好气又好笑,角忍不住的上扬。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当丽刚得意的逃走时,其实暗暗的松了口气。

 一点点也…也不想抓她走。但这是职责所在。

 还是得将她抓回来。拧起剑眉,他匆匆带走破棺真剑,才开门,就跟准备进房搜寻的墨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怔。

 不好。

 两个人几乎同时拔剑,铿的一声火光四,同时退后了一步。

 墨手里拿着跟霜雪打造一般的剑。那把剑…无拘是见过的。

 “那不是破棺真剑”杀气寒彻心底,正是灵虚声称的破棺真剑。

 “这是同一个剑师打造的。”墨笑得极媚“若说破棺真剑是剑师的登峰之作,这把魔剑则是堕入魔道的剑师,用生命打造出来的。要不要试试看?是正道强,还是魔道厉害?”

 话未说完,挟带着强大寒气的剑光扫了过来,破棺真剑像是感应了无拘的正气,发出炎炎的烈火挥了过去。

 一轮快攻,两个人身影快到几乎看不清楚,一路从房里打到院子。论内力,年长的无拘多年的苦功略胜一筹;论剑法妙,两个人不相上下。墨专走小巧灵动的路线,纯白的身影宛如飘雪倏忽不定;无拘则是大开大阖,沉稳刚猛。但是墨寒内功却透过魔剑而来,人剑合一,无拘得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

 若不是在鬼医这里休息生养,鬼医暗暗的用了葯膳恢复了他的真气,恐怕在墨手下走不过百招。

 剑光错而过,两个人凝神不动。夏初桃李纷飞,落英缤纷,残红粉瓣飘然,这一刻,宛如一世纪般长久。

 好一会儿,墨束发的发带被剑气震断,头乌黑的长发飞扬在初夏的风里,比女人还娇的脸上,出现凄然的绝丽。

 无拘觉得脸上一凉,隔了这么远,他居然让剑气划伤了脸颊,血珠缓缓的蜿蜒而下。

 两个人对峙着,这是精神与意志的严苛考验。谁先动了,谁就会出现破绽。但是谁先出手,谁就夺得先机。

 将世界的一切都拋诸脑后,眼中只有敌手。

 和敌手手上的那把剑。

 紧绷如急弦,将精神砥砺得宛如锋利的针尖,等待那一刻,最适合出手的那瞬间。

 墨觉得,再也没有比这刻更愉快的时候了。这样的宁静、温柔,所有的愤怒和痛恨都可以遗忘。只有手上这把剑,和世间唯一值得关注的敌手。

 谁也不许破坏这一刻。

 闻得脑后风响,状态正值巅峰的无拘,心平气相的还了一剑。炉火纯青的纯内力,将他的剑了开来,得灵虚退了一步,也将无拘脆弱的瞬间暴在墨的眼中。

 不是没有遗憾的。他天生武骨,燕府世代都是镖局,黑白两道前辈都常往来。少林掌门喜他沉稳,收他为私淑弟子,也不他另外请明师指点。无拘本不拘小节,各门派的武艺总是信手捻来,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兼之修习内功勤谨,出手从无败绩。

 后来又入了公门,成了捕快,好武的心只好按下,总觉得无可一战的敌手。

 莫论墨行事诡谲,与他两次手,说是惊险,不如说是另一种惊喜。

 原本希望堂堂正正的手,却得败在扰者的手里,他是非常遗憾。

 但是墨却把剑势一收,退了开来。

 无拘心觉有异,专心与灵虚战,灵虚武功远高于他,但是纯内力对纯内力,无拘又渐渐领悟使用破棺真剑的秘诀,居然可以打个势均力敌。

 几度受挫,灵虚渐渐浮躁起来“看什么看?快结果了这个狗腿子!还等他掀了我们的窝吗?”

 墨这才提剑上前。

 以一敌二,应该更加吃力才是。无拘讶异这两人居然互相掣肘,走位混乱,反而让他找到机会逃。

 狐疑的望了墨一眼,他趁隙飞身上檐。

 墨含笑的看他,像是无声的说:终有一战的机会。

 我很期待。无拘也无声的回答,撂倒几个黑衣人,夺马而去。

 “你居然让他走!”发现追不上无拘,灵虚怒极,痛斥着墨“你武功弱于他吗?连个狗腿子也料理不了!”

 “…我的玄天冰月掌还没练到第八层。”墨低眉“再说,他手里有破棺真剑”

 “你手上的魔剑,是剑师倾注生命打造的!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把剑不如破棺真剑吗!”

 墨微微一笑,美丽却森然“历来不胜正。”

 灵虚扬手给了墨一个巴掌,雪白的脸颊马上肿了起来“我就是正!正与存乎一心,兵器没有什么正之分!我害了那些小童的性命吗?没有嘛!他们吃好穿好,受到最好的照料,只是让你练功方便而已。我手下不伤无辜之人,这些叛徒、败类早就该清除了,让你修习太经是为了存续武林绝学,我怎么会是?好好改改你的观念!”

 “…是。”墨垂下了浓密的眼睑“我该去清除宅子里所有的『败类』吗?”

 “现在就去,还啰唆什么?”灵虚喝斥“这些江洋大盗都给我杀了,为民除害!”

 …。。

 墨脸上浮出恍惚的微笑,飘忽的身影进入了大厅。鬼魅般的靠近,还没注意到的已经成了他剑下亡魂,半醉的群盗大吃一惊,前仆后继,却都死在他的剑下。

 没有他杀不了的人,没有。大盗或是圣贤,他想杀谁就可以杀谁。

 站在是死人的大厅,多么安静的一刻,却也是多么孤独的一刻。杀了人以后,他的心就空空的,多杀一个,就少了一些什么。在血与惨呼之间,他渐渐模糊了一切…

 死人,其实是最温柔的。

 帘幕一动,他像是猎鹰一样,扑向无辜的受害者…

 “雪公子…”替他偷看病历的六儿害怕的闭上眼睛,眼泪扑簌簌的下来,掐着的手是多么冰冷…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雪公子,你还是给三小姐看看吧。你一定是病了…气越来越差,这样?行的…”

 “…我要杀你呢。”一些奇怪的感觉,缓缓的到心里,像是渐渐溶解永寒的霜。

 “雪公子,你真的是生病了。”六儿勇敢的张开眼睛“我看过三小姐治过很多病,她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求求你,让三小姐看看…”

 “我没有病。”掐紧她咽喉的手却不知不觉松开了。

 “…如果没有生病,为什么…”她害怕的看着厅的死人“为什么你杀人的时候,好象快要哭出来一样?那不是高兴的表情…”

 墨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是这样吗?

 “你…”想叫她躲好别出来,话还没有说完,六儿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瘫软的趴在他的怀里,没了气息。

 一抬头,灵虚铁青着脸“我?是叫你清除所有的人吗?这是鬼医的人,医治世间败类,该死!”

 六儿死了。更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勾起回忆…当知悉姐姐死的时候,他似乎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是他忘记很久了…或者以为自己遗忘了。

 “…我想问她鬼医的下落。”他的表情更霜冷,机械式的回答着。

 灵虚自悔孟,可下手太快了。“她说了吗?”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轻轻的将六儿放下,拂上她还张开的眼睛。她死得太突然,眼睛还留着担心。

 为他担心。

 灵虚走了出去,他顿了一顿,推倒了油灯。烈焰将帘幕烧了起来,将六儿的遗体围绕在温暖的火焰中。

 起码你可以干净的去,火可以净化一切。

 回到武当山,许久?作梦的墨,居然作梦了。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

 他回忆起当初见到六儿的时候,夜探鬼医宅居然被这小丫头撞见,他想杀了六儿…六儿却要他去看大夫…

 “雪公子…你气太差了,给我们三小姐看看吧?”

 这个貌?惊人的小丫头拚命恳求他,完全忘记自己可能会丧命。

 他跟六儿说的话?多…但是从?见外人的他,跟别人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跟六儿说的多。

 他想不起来为什么没有杀她…或许她眼睛的那种担忧,和体弱的双胞胎姐姐很像。

 他要病历,六儿就去默记起来,抄给他,然后一再的恳求他…

 “看病历是没用的,雪公子。我想你也是受了寒掌吧?让我们三小姐看看…虽然现在还没有葯救,但是三小姐…”

 “我们是陌生人。”他心里的异样越来越扩大“我要你去偷病历,而且还想杀你,这?是好事。”

 “我想你有你的理由吧?”单纯的六儿眼的担忧“我以前是跟二小姐的。二小姐说,人本善。每个人生来都是好人,只是环境天命种种,走了险路。我跟了三小姐,看了很多别人说是坏人的人。但是他们也是很好的,只是想法有点?对而已…我笨,我说?清…如果二小姐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开导你的…”

 “我没有理由,我就是坏人。”他淡漠下来。

 “既然如此,你的眼神为什么要这么悲伤?”

 他不懂。为什么有人愿意这样相信别人?愿意这样为别人担忧?

 不想杀她的…从来没有这种心情。他一点点也不想,不想杀掉那个说他眼神悲伤的小姑娘。

 醒来时,月华如霜冰冷。他起身,铜镜里倒映出来的眼神,的确非常悲伤。

 六儿说对了。他很悲伤,一直都很悲伤。

 …。。

 林大夫人和丽郭去了金陵,丽刚却去了峨嵋。

 她依然笑嘻嘻的去峨嵋挂单,却暗地查访武当的异样。考虑再三,她决定趁灵虚和墨尚未返回的空档,再探探灵虚闭关处。

 夜潜进武当后山,仔细搜寻,发现了和自己家格局相差不远的机关暗室。她愣了一下,心里有了较量,走过弯曲的地下信道,可见是山腹挖空了,跟林医府的避难所相类似,连催动灯光的机关都一样…

 晚了一步。找到了隐藏在幽谷的密室,已经人去楼空,地上有凌乱的玩具,可见走得非常仓促,她拾起一个波鼓,心情非常沉重。

 这些孩子…几时可以回家?

 突地,她自然而然的一避,一招“还拒”滴溜溜的转了开来…

 无拘扑了个空。

 见他安好,丽刚倩然一笑“大哥,捉藏吗?躲在这儿吓我一跳。”

 一击不中,就不用试第二次了。他这个侠盗娘子,轻功恐怕无人可及。

 “妹子,随我归案吧。”他无可奈何。

 “大哥,你好不知轻重。”丽刚抱怨“现下是抓我要紧呢?还是先救孩子要紧?抓了我赴京,还得去刑部折冲,我偷到皇家去了,少不得要让皇帝亲审。皇太后巴不得剥我皮呢。这三下四下耽搁,这些孩子恐怕得奈何桥找去了,你怎轻人命重自己清白?”

 无拘被她的话堵住了“我不是重自己清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成。”丽刚俏皮的娇笑“咱们成亲,算是成家了。家规可定了没有?还没定家规呢,很是该现在定一定了。”

 “夫是天出头,当然是听我的。”无拘板起脸来。

 “在前,在后,当然是听我的啰。”丽刚狡猾的眨眨眼。

 “当举案齐眉。”无拘搬出东汉孟光送饭食给丈夫梁鸿时,总是将木盘高举,与眉平齐的故事。

 “然而画眉张敞。”丽刚用汉人张敞为子画眉,整个长安城内都知道他为子画眉画得妩媚动人的故事顶回去。

 说一句顶一句,无拘没了办法“妹子,你不听我的?”

 “大哥,是你对不起我的。你都不让我…”丽刚委屈的扁扁小嘴。

 无拘啼笑皆非“我哪里对不起你来着?”

 “…你先看光了人家,又、又…又还没成亲就把人家…女子贞节重于一切,若让我爹爹知道,别说成亲了,他会先我上吊的。攸关性命,怎么说对得起我?”

 被她再一堵,他明明知道不是这样,急切却想不出话来。

 丽刚看他被自己难住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和二姐白马非马的切磋过,这样灵透心思,哪是这个聪明却刚硬的大哥及得上的?

 “我是犯了国法,”丽刚很爽快的承担了下来“没错,我就是侠盗神隐。但是我可犯家规么?家规都没定呢,当然说不上犯下犯。既然下犯家规,大哥你又没写休书给我,自然没有该听你的道理。若说犯国法,大哥,你跟我都是通缉在案的,你怎么下投案去?事情都有轻重缓急,是么?”

 被她这样一混,无拘笑了起来。句句都是瞎说,偏偏都强诃夺理。“照你说呢?放你去?”

 丽刚咯咯一笑“这样你怎肯?木头大哥…抓我的事情先放一边,咱们谈谈案情,换情报。你那票手下呆是呆,办案都算动谨的。说不定探问出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也把我知道的跟你说说。”

 他考虑了一会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在峨嵋住着呢。”丽刚眨眨眼睛“禅房很清静,我想我们可以秉烛夜谈晴。”

 到都是女人的峨嵋…他迟疑了一下,但急切又想不出什么适合的地点…点了点头,和丽刚去了峨嵋。

 …。。

 峨嵋惯住的禅房是个小小的院子,专供千金小姐和官家夫人进香用的。

 丽刚笑的坐了下来“举案齐眉太假了,喝茶吧,大哥。”

 这样俏生生的小娘子,他实在对她生不出气来。“…查到了些什么?你这一路过来才多久,能够查到什么?”

 “我当然有我的发现…”丽刚眼睛转了转“大哥你又发现什么?”

 “墨…跟灵虚关系匪浅。”他整理一下思绪“灵虚三十年前正值壮年,却卸下掌门给师弟,云游四海,十二年后才回去。回到武当就闭关修练,足不出户。没多久,武当山区就传出雪女雪子的传说,据说见到他们,就会发寒而亡。而一名已经盲眼的老婆婆,说曾经在武当山替女人接生…”

 丽刚眨眨眼睛“…她还活着?那位婆婆…”

 “呵。她不懂中原话,救了她一命。她是西藏人,被接生的产妇也是西藏人…刚好必安的母亲来自青海,跟这位婆婆有些关系,也算是无意探访到的…”

 西藏旦丽刚沉默了一会儿“…大哥,你可知道《太经》?”她详详细细的把祖母说的典故说了,两个人将事实比对一下,都安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灵虚寻着太门掌门的路子,也找到西藏去?”无拘越想越惊“他手上有着《太经》?应该是残缺不全的吧?既然已经毁去了…”

 “我想,他手上的《太经》的确是残缺的。”丽刚缓缓的说“大胆推测一下,他不知道哪里得来残缺的《太经》,想要修习却无法完成,所以…”

 “所以去西藏『取经』。”无拘皱紧剑眉“那为什么会有墨…”

 对看了一会儿,两个人不敢相信这种恐怖的做法。

 然而,他们猜对了。

 灵虚因武成痴,一心想当武林第一人。偶然在武当藏书阁找到残缺的《太经》,就着了。这本残缺的《太经》原本是太门大弟子到武当出家,就着记忆抄录出来作为藏书阁参考用的。

 一来,这位武当大弟子并没有看完整本《太经》;二来,年代久远,他的记忆模糊,多有疏漏颠倒。修习起来诸多困难,灵虚又不舍多年修练的纯内力。

 毅然决然将掌门一职传位给对自己忠贞不贰的师弟,便云游四海寻求《太经》。循着当年太门掌门的路线,他终于找到太经的源头。

 这个雪山民族依然默默的存在,外面的时光怎样流逝,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也默默的接纳了声称来修练的灵虚。灵虚在雪山,待了十年。

 另一个同样也是狂热于太经的前辈也在这里。异地相逢,分外亲切。这个精通医术和奇门遁甲、因为专走偏门被逐出师墙的茅山派门人,和同样狂热的灵虚一见如故。他们不断钻研残缺的《太经》和雪山民族的古老经文,又用僻‮忍残‬的方法做辅助。

 前辈建议他,从雪山拐个小孩直接修练太经,然后用移经换骨的方法,将修练已成的极寒真气收归己有。

 灵虚却另有他想。移经换骨若气不合,往往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如果是自己的亲身骨

 所以,他在雪山民族成年礼的时候,跟族里的少女圆房。等少女怀孕了,他和茅山派的前辈一起拐走少女,匆匆逃出西藏。

 雪族少女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因为旅途劳顿和身心瘁,孩子出生就过世了。这两个孩子遂成了灵虚的实验对象。

 严哭泣欢笑,修习极寒内功,体质较弱的姐姐不到十四岁就香消玉殒。和他一起研习太经的前辈因为年长过世了,留下自己的女儿云娘帮助灵虚的“伟大实验”

 墨的出生从来不是受到祝福的。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成为一种工具,等砥砺得够锋利,他的真气,就是灵虚称霸武林的兵器。

 至于墨将来会不会变成废人,根本不在灵虚的考虑范围内。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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