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中原路㈡
速不台受到了大巨的打击,大病了一场。
在他病倒的几天內,自己直接指挥的蒙古骑兵中发生了一些变化。国王塔思和大将忽都虎主张立即北上寻找赵诚的军队决战,塔灿邬主张返回蒙古休养生息,以待来⽇复仇,斡陈如同一只怒吼的猛虎天天在营內找人发怈。还有人却只想着回家---所有人离开草原太久了,思乡之情本就⽇甚一⽇,又不知自己家中亲人是否还活着。
甚至有人在得知窝阔台已死,心中打着算盘,因为新的大汗必须要推举出来,否则所有人就成了无头苍蝇。这些人当中有来自窝阔台属下的牧民,也有察合台的百姓,更多的却是拖雷份內的属民,在这个紧要关头,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唯一相同的是,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回蒙古!”速不台终于下了决心。
北方传来消息,赵诚已经率领两万贺兰军抵达卫州北,速不台担心自己渡河为贺兰军半渡而击,便挥军溯河西进,
从孟州至⽩波一线渡河。他命汉军继续围城,不让金军出城尾随,又命右监军郭德海率一部分人马从汲县佯渡。
这郭德海就是郭宝⽟的长子,也是郭侃的⽗亲。他本是金国一位谋克(三百户为一谋克,但后期并不満员),曾为金国击败宋将彭义斌,在得知自己的⽗亲北降蒙古,只得逃⼊太行山中避难,辗转降了蒙古,也曾为蒙古人立下不少战功。
冰德海因为他⽗亲郭宝⽟的关系,对赵诚比较
悉,他此时的心态比较复杂,速不台率大部走得一⼲二净,自己还得在此守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郭侃,不知如今在做什么?郭侃去中兴府客居三年,此事他是知道的。如今贺兰国王已反,自己的儿子不知是被他噤锢还是投靠了他,甚或成了赵诚手中的人质。
冰德海心中犹豫了起来。
夜⾊中。在郭德海的眼里⻩河似乎漫漫无边,他⽩天已经发现对岸人影绰绰,夜晚是便命手下打着火把故张声势,做出要渡河的姿态来。
蓦然,如雷的铁蹄声响起,远方黑影重重地扑了过来。
“哎。这是第几次了?”郭德海不噤在心中暗叹道。中原地这支贺兰军总是飘忽不定,来回地騒扰,在速不台领着大部骑兵离开之后,专找自己的⿇烦,让他苦恼不堪。自己一来人手不⾜,二来军心浮动,三来这平原地带让他守无可守,而对方明明可以吃下自己,却是故意让自己夜不能寐。
“全军戒备!”郭德海命令道。
对方却距自己防守的渡口外三里停了下来。郭德海很是惊讶,没过多久外围防守地士卒前来回报:“报将军。敌军派来一位信使,要见将军。”
“不见!”郭德海一口拒绝。
“可是,那信使说他您认识!”
“哦?”郭德海讶道。“那让他过来。”
远远地一骑缓缓走来,那人⾝披银甲,在夜⾊中泛着点点银光。那人近了,从马上一跃而下,众人举弓怒视着。
“在下乃贺兰国王的使者,请求与郭将军当面说话!”那人⾼呼道。
来人正是郭侃。他昨⽇就悄悄地渡河过来,跟着何进部的信使与何进汇合,赵诚已经抵达河对岸,也早就得知郭德海守在对岸,便派郭侃来劝降,自己却带大部分兵力去监视速不台,寻找一战的机会。
冰侃并未自报姓名。怕自己引起郭德海军中蒙古人误会。但郭德海却是听得真切。
“贵使请到我帐內一会吧。”郭德海道。他忍着心中的
动,引郭侃往自己的营帐內走。
营帐內只有几位心腹。却无一个蒙古人。⽗子团聚,欣喜万分,郭德海拉着郭侃上下打量着,流下热泪。
“三年未见,侃儿长得更壮实了。”郭德海欣喜地说道。
“承蒙贺兰国王关心,侃儿⾐实无所缺。”郭侃道,他盯着自己⽗亲消瘦地脸庞“只是⽗亲劳苦奔波,又老了几分。”
“你是来劝降的吗?”郭德海怒道“为⽗岂能效仿他人,反复无常。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咱们⽗子团聚,今后就再也不分开。”
“⽗亲!”郭侃连忙道“您应当仔细考虑考虑。如今您这不⾜一千人马在此守着,其实不过是一战即殁,何将军早就从俘虏口中得知是⽗亲在此镇守,故而不愿強攻。”
“何进何学文吗?”郭德海道“此人我在西域时倒是见过他几次,那时他沉默寡言,我以为他不过是赵诚的一个下人,也没太在意。如今才知人不可貌相,贺兰军的骑军作战之強悍,战术之娴
,不比蒙古军差。只是让为⽗降于他,为⽗心有不甘呐。”
冰侃以为⽗亲是觉得降于何进太丢脸,心有不甘。
“⽗亲,识实务者为俊杰。”郭侃劝道“侃儿劝⽗亲早降,并非是因为何将军,而是因为贺兰国王。儿居中兴府时,贺兰国王的在河西的所作所为,儿极为钦佩,他的治下民生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旗下儿郞争相效命,其有明君之风。⽗亲,中书令耶律楚材大人也降了他。”
“哦?”郭德海及左右皆惊“为⽗不过是一匹夫之将,平生最厌反复无常之辈。侃儿劝我投降,我…”
“可是,蒙古人如今遭此大败,可汗又亡,料想他们重整齐鼓,恐怕还要些时⽇。而贺兰国王却趁势而起,他的军队虽少,但并不比蒙古兵差,旗下文臣武将云集,又得耶律楚材,百姓归心,龙飞之⽇指⽇可待啊。”郭侃道“何况蒙古人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君子所不聇。⽗亲投靠蒙古人,几沦为助纣为
之徒,这岂是⽗亲的处世之道?”
“啪!”郭德海抡起巴掌。给了郭侃一个耳光,争辩道:“这是你祖⽗做的决断,我⾝为他地长子,岂能与你祖⽗背道而驰?”
冰德海这话有些強词夺理,将所有的责任都归附到自己那已经死去五年的⽗亲地头上。其实关于投靠蒙古人这件事,是像他这样的人的內心当中最忌讳地事情。包括耶律楚材,人人都给自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一些的理由。赵诚却是不在乎耶律楚材之辈曾经为谁服务过,对于他来说,只要肯为他所用,他就自信有能力让附者归心,人尽其材。
因为赵诚本⾝就是一个大叛逆者。人在面临生死抉择时,有人选择壮烈,有人选择逃避,也有人愿意当降者,只管生前不管⾝后功过荣辱。倘若你投靠到了一个有可能被后世景仰的君王。那么你就大赚特赚了,若是不幸投靠一个让后人所不聇之辈,那你就随着此人被人谩骂。
耶律楚材地內心岂不也有这样的心虚?
冰宝⽟死前对赵诚感叹的一番话。也是如此。
冰德海给儿子郭侃这一巴掌,似是掩饰自己內心中的心虚,也是发怈
中的愤懑。
“祖⽗投降蒙古人,故是因为金主昏庸无能,朝政混
和民不聊生所致。可是蒙古人比女真人仁慈吗?”郭侃捂着脸,委屈地说道。“⽗亲替蒙古人杀得无辜百姓还少吗?”
冰德海伸手
再一次动耝,却被左右拉住:“将军檄啊!”冰德海斥责左右道:“你们也想降于贺兰国王赵诚?”
左右皆低头不语,郭德海气急。眼下速不台大部一去不返,自己这少量兵马早晚会被贺兰军吃掉,大难临头,人人都有想活下去的望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人马地惊叫声。有军士跑进来惊呼道:“郭监军。不好了,军中地蒙古人反了。正往这里攻来!”
原来郭德海军中既有蒙古人也有契丹人,汉人最少,蒙古人见郭德海将对手地信使引⼊自己的帐內,却不让别人进去,以为郭德海
投降贺兰军,他们见大事不妙,不想成为牺牲品,便马上相约往营內猛攻,企图杀掉郭德海,甚或试图挟制住他再号令全军。
“啊?”郭德海这下就觉得自己真正无路可退了。
“将军,我们不如降了吧?”左右纷纷建议道。
“你们快点集人马固守。”郭德海抄起自己地铁
,马上命令道“既然蒙古人想置我于死地,那本将军只有反了。”
“是!”左右得令马上鱼贯而出。郭侃心中大定。
何进骑在马上,举目眺望远方的郭德海军营,见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将军,敌军似是內
了。”副将沈同道。
“呵呵,郭侃这么一去,蒙古人一定是猜忌了。”何进道“命令全军靠前,将敌军大营包围了。”
何进部正往前奔时,前方杀出一队人马,郭德海军中的蒙古人见一时不能将郭德海拿下,又害怕贺兰军攻来,只好返⾝突围。
“拦住他们!”何进⾼呼。那大约三百名蒙古骑兵见贺兰军堵了上来,拼命地突围,奈何堵上来的人太多,他们马上被包围、分割,陷⼊了绝境。只有少部分人借着夜⾊逃脫掉,大多数人只有被杀死的下场。
天亮时,何进与郭德海在两军阵前相会。
“郭将军,你我又见面了。”何进笑昑昑地说道“别来无恙乎?”
“何将军此问不是在笑话郭某吗?”郭德海心有不甘“不知何将军如何处置我的手下,我们既已决定降了于你,看在郭某地份上,请何将军好生善待他们,他们都追随我多年,被迫投降,只是因郭某领兵无方。至于郭某,任凭何将军处置。”
何进跳下马,不顾左右的担心,走到郭德海的面前道:“我怎么敢私自处置郭将军您呢?不过我家国主有令,只要郭将军愿归附,他愿视将军为心腹之臣!”
“郭某一门⽗子三人俱降蒙古,对蒙古忠心耿耿,赵国主也敢用我?”郭德海盯着何进地脸,想从何进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郭将军既敢降,那我家国主就敢用你,若是我家国主没有这个气魄,焉敢称兵?”何进道“我国主与令尊算是忘年之
,金主昏庸无道,弄得民不聊生家破人亡,令尊大人郭郡公只是生不逢时而已。忆先祖唐中书令子仪,赫赫威名,天下景仰,国主私下常言,有朝一⽇,要令郭氏先祖的荣耀再复。”
“后人不孝,不敢言先祖之誉。”郭德海反而被何进这劝慰的话弄得不好意思。
何进连忙道:“郭将军所部人马疲倦,伤者甚多,不如暂且就地休淆⽇,我军中配有医官,不妨让他们给诊治一番?”
“多谢何将军!”郭德海称谢道。
冰德海见何进的手下抬出酒食,又给伤者包扎疗伤,不分彼此,倒是心安了不少。他对未来仍然不太确定,仍自惴惴不安,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何进虽不将这不⾜五百人马放在眼里,但也安排了人手注意防范,他只是不愿做得太明显,让归附者又生异心。郭侃主动代表贺兰军劝慰诸位降者,安抚人心,让何进省了不少事。
汴梁城外的汉军听说郭德海降了,速不台带着大部分人马早就不知去向,又担心腹背受敌,在两天之內一同离开。他们齐齐顺河而下,
从东平与济南方向北渡⻩河,那里分别是严实与张荣地地盘。只有刘黑马所部追速不台而去。
汴梁城內的金军见围城的军队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疑惑不已,以为这是
兵之计,仍⻳缩在城內不出。在侦骑确定敌军远遁之后,金军才敢出城来。
“那支义军⾝在何方?快去寻来,朕要重赏。”完颜守绪还念念不忘汴梁城外曾突然出现的金国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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