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比水晶贵一点。不、不过,这也要看很多别的因素啦,像是
泽、净度跟车工这些。一颗切得好、质地好、颜色又漂亮的水晶,如、如果再加上有一点年代啊、来、来历什么的,价值说不定比小克拉数的钻石还要高…”
邓文忠继续他半喃喃自语的宝石教学,她却大概只听了一半进去。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
胡孟杰。
她不觉得自己的评语冤枉了他,这个男人,长得确实很像猴子。
瘦长的脸型、宽阔的嘴、高耸的颧骨、长而
的鼻子、比例偏大的瞳孔…她不承认那叫做“炯炯有神的眼睛”…加上一副长手长脚,如果他不是这么瘦,她还可以勉为其难让他稍微进化一点,当个北京猿人…但是,她没看过这么瘦的猿人。至少,Discovery频道里的猿人似乎都还要再
壮一点。
所以,猴子,或者说长得很高大的猴子,是形容眼前这个男人最适切的比喻。
“看够了没?”男
的嗓音带着一丝调侃,慢条斯理响起。
她回过神,觉得脸有点热。“什么看够了没?”
“我说你啊,新羽,”坐在角落敲着计算机键盘的胡孟杰抬起眼,笑。“整个上午一直盯着我看,我还以为我今天早上脸上多了什么…怎么样?你对这张脸还满意吗?”
她的脸烧得更红,这次是因为恼怒。“你不要
说!”
“
说什么?”他睁大眼睛,故作无辜地反问。“说你这一两个小时下来,根本没有专心在听邓哥说话,一直忙着偷看我?”
她咬紧牙。“胡、孟、杰!”
那个可恶的男人只是大笑,对她的愤慨一点也不以为意的样子。
她瞪着他,七窍生烟,准备开始找寻手边现有可用的凶器,例如:他身边那座等身高的紫水晶晶
,看起来就很不错。
“新、新羽小姐,孟杰是、是开玩笑的。”邓文忠苦着脸,试图打圆场:“你、你不要生气。”
“是啊,新羽,我是开玩笑的。”话说得似乎很诚恳,他却笑得很开心,眼睛一闪一闪地,连笑纹都跑了出来,好不愉快。“你不要生气。”
他在逗她,而且显然非常以此为乐。明白这一点,她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情绪被
拨。
“…胡孟杰,我讨厌你的玩笑!”咬牙切齿说完,她努力压抑
口的恼火,转向旁边紧张地拿下眼镜猛擦的邓文忠。“文忠哥,对不起,我们继续吧,不要理那个笨蛋。”
邓文忠戴上眼镜,连忙点点头。“喔,好、好。”
那个被骂作笨蛋的男人也不恼,只是
出牙齿笑笑,很识趣地闭上嘴,安坐在一边,敲着膝盖上的笔记型计算机,专心地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她觉得不可思议。即使是珠宝鉴定师,也是一份正当的工作吧?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一个“据说在这一行很有名”的珠宝鉴定师,可以整天这样无所事事,跑到别人的店里来喝茶聊天?他的收入到底从哪里来?
不过,虽然打扮很随意,她却有一种感觉,那个男人的经济状况确实很不错。无论是从他膝盖上的笔记型计算机、计算机底下的名牌牛仔
,或是言行举止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胡孟杰都显然是那种不需要为金钱苦恼的人。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
向,她皱起眉头。那个讨厌的男人怎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今天会特别注意他,九成九是被昨天晚上跟雪君姐的那一番话影响。
嘴角微微抿紧,她将心思
离那个不重要的奇怪客人,专心
明白邓文忠正努力在跟她讲解的“冰种”、“豆种”到底指的是什么东西。
铃声响。有客人上门。
“
光临。”她抬头,
出微笑,发现是见过的面孔。“唐小姐,今天有空过来?”
唐宝儿微微笑,浅棕色的眼睛在店里转了一圈,朝坐在角落的胡孟杰微微点头打个招呼。“是啊,今天想过来看看店里进了什么新宝贝。”
新宝贝?她楞一下,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想过进货的问题…应该说,她根本没有进入状况…自己是身为“晓梦轩”主人的这个状况。
还来不及反应,一直站在身旁的邓文忠已经开口:“唐、唐小姐,麻、麻烦你等一下,我去把昨天、昨天批进来的东西拿出来。”
唐宝儿随意地点头,拿起一块吸引了她目光的羊脂玉坠在灯光下反复检视,没有多余的反应。
…所以,昨天下午文忠哥不在,是去工厂批货,她还以为他是跟平常一样,到教堂去。
眨眨眼睛,看着邓文忠匆匆忙忙走上二楼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该对谁感觉比较惊讶;是太过失职的自己,或是对那个尽责的中年店员?
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认为邓文忠还比较像这间店的老板。
她忍不住朝自己皱眉头。她应该更振作一点的。
“邓哥不会计较的。”
听到声音,她抬起眼,望进那双已经很熟悉的眼睛。
说话的人,当然是胡孟杰。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结束工作,盖上了笔记计算机,单手习惯性地抚着下颊,一双深邃的目光炯炯,专注地凝望向她。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有,那道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似乎在刺探些什么的眼神…她觉得很不舒服。“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浑厚的男
嗓音,平淡的语调,隐约带着笑意,应该是很平常的应答,她却脸红了。
可恶!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随便盯着人看,是很没有礼貌的。”
“啊…抱歉,我又忘了。”
她病捌鹧劬Α!澳慊峋醯帽覆庞
恚 ?br>
哧地一声笑,提醒了她还有另一个人在场。“你们的感情真好。”
“唐小姐,”他叹气。“你这样说,有人会抗议的。”
她咬紧牙
,挣扎着控制脸红,一边提醒自己:还有客人在,平心静气一点,别被他耍着玩。
“…唐小姐,你喜欢那块玉吗?”很差劲的转移话题手法,她知道,但是眼下这个状况,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站在柜台前的美人盈盈笑着,似乎是也明白了她的窘境。
和某个很讨厌的人一样,她也是“晓梦轩”的常客,不过上门的次数没那么频繁,性格更不像那个人一样讨厌。
白皙的脸,鸦黑的长发,水晶玻璃似的浅色瞳眸,看不出是多大的年纪,唐宝儿是那种气质很好的美女,穿着端庄的粉
裙装,和店里贩卖的各种宝石古玉感觉非常相衬。
“叫我宝儿就好。”唐宝儿微笑,将手上的玉坠放回架上。“不,我只是看看。玉好象不是那么适合我。”
抗议的话正要出口,看到那抹微笑,她却突然迟疑了。
唐宝儿说的,似乎不是没有道理。那块
泽温润的玉坠,和眼前气质柔和的美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是不对。
…所以,她该说什么?对,你说的没错,它的确不适合你?
突然,唐宝儿伸手掩住嘴,轻声失笑。“新羽,你这样怎么行呢?当一个老板,要努力对客人推销自己的商品呀,突然就安静下来,难不成你想说:对,宝儿,你确实不适合这条坠子?”
被说中了心思,她缩一下脖子,正要打个哈哈混过去,突然,一个卷标钻进眼角的余光。
眨眨眼睛,她
出微笑,执起另一条项链。“…不是,我刚刚是想说,唐小姐,我也觉得这条玉坠不太适合你。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这条水晶项链,我觉得这一条比较适合你。”
听到她的回答,似乎对店里的货品价值了若指掌的胡孟杰立时爆出笑声。
她手上的那条水晶项链,标价是原本那块玉坠的两倍有余。
唐宝儿惊讶地看着她,静默一下,然后跟着摇头笑了。
…。。
“Derek,你最近很难找,不在家,手机也不开,”前
才一踏进门,就一边发着牢騒,走进厨房,拿出冰箱的矿泉水喝。“到底跑去哪里?连Richard都打电话到我办公室里来要人。”
“Richard。”他痹篇她的问题,讶异地反问:“他找我做什么?”
“过完年佳士得要在上海办拍卖会,他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有别人可以问吧。”他顺手关上茶几上的笔记计算机,打个呵欠,不太感兴趣。“这次有什么好东西吗?”
“干隆朝的白玉蟾蜍,他们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
月』。Richard应该是看上那个。”
“蟾蜍?他搜集的蟾蜍还不够多吗?”他现在对蝴蝶比较有兴趣。“那你呢?庭婷,你又是看上什么?”
接
经营家族珠宝公司的庄庭婷从杯缘瞪他一眼,不悦地说:“干嘛说成这样?好象我很势利眼似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们好歹也做过两年的夫
耶!”
他只是笑。
如果是两三年以前,他连门都不会让这个前
进来。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庭婷不是坏人,她只是更在乎其它一些世俗的东西而已,一直都是如此,从来没有改变。而不曾认清这一点的他,更没有资格认为她是背叛者。
“哦?没有别的事吗?”他促狭地笑。“那么我们去市区看场电影吧?我很久没有看电影了。”
“胡孟杰!你够了!”庄庭婷没好气地啐他。“好啦,我最近是有几颗想买的石头,想顺便请你帮我看看。可是,这又不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我是听Richard说起,又连续几天打电话都没找到你才过来的。谁叫你又不开手机!我是关心你,老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你很开心吗?”
这就是庄庭婷,他已经分手的前
。精明、实际、自我中心,永远不明白她所谓的“顺便”听在别人耳里,有多么不受用。
他有时候会很怀疑:当初他是为什么会向她求婚的?
年少无知。
“好吧,是我狗咬吕
宾。”他笑。“你想买什么?”
一谈到生意,庄庭婷的眼神马上闪出晶亮的光芒,嘴角勾起笑。“朋友认识一个朋友,说手边有批家传首饰想
手,因为认识,干脆作个人情,便宜卖给我。我想请DerekHu大师出马,帮我看看那批翡翠珊瑚,到底是不是他说的,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宝贝。”
他打呵欠。“庭婷,你们公司自己有鉴定师不是?”
“这是『古董』翡翠,而且你是最好的,Derek,你自己也很清楚。”庄庭婷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人家敢找上我庄庭婷的门,东西就算是假的,也一定仿得维妙维肖。我不想冒险,白花一笔钱当冤大头;更何况,要是在这种事情上被骗了,我大哥那边一定趁机搧风点火,说当初不应该把点石斋交给我一个女人来负责。”她冷笑。“说这种话,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把公司搞成什么德行!”
他不想再介入他们那些复杂的家族恩怨,他自己家里的就够复杂了。“你就这么看得起我?”
“别的我不敢说,这种事情,我只信你一个,孟杰。”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否则当初她也不会选择他作为结婚对象。
他沉思地抚着下颏,提出实际的问题:“酬劳怎么算?”
庄庭婷皱眉头,化着完美彩妆的精致脸庞不悦地扭曲。“胡孟杰,你真是愈来愈市侩!事情还没开始办,就急着跟我谈酬劳,我们是夫
耶!”
“已经离婚的夫
。”他不为所动地补上说明:“而且我这阵子还有别的事要忙,帮你作这批鉴定,说不定得浪费我不少时问。庭婷,开个价吧,我考虑考虑。”
“别的事?”庄庭婷沉思地看他一眼。“对了,你刚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整天不见人影,又在追什么宝贝了?”
他扬高嘴角,笑而不答。
“我就知道!”庄庭婷抿起嘴,语带数落:“你就是这样,一旦看中什么东西,就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罢手。”
他叹气。不论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想被比自己更不懂得什么时候应该罢手的前
这样数落。
“庭婷,给我个数字。别转移话题。”
…。。
“对不起,文忠哥。”
邓文忠从打扫的工作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睁得老大。“对、对、对不起?新、新羽小姐,你…你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我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你去
心,”她觉得很惭愧。“连开店卖东西要进货这种基本的事都没有想过。”
“没、没关系,新羽小姐,你才刚上台北,一、一定有很多事要忙。而、而且高先生那边我比较
,不会怎么样的。以、以前池姐还会亲自到国外去、去批货,可、可是我不懂英文,也、也没办法把店丢、丢着,所以只能…啊!”邓文忠紧张地扶扶眼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还、还、还是新羽小姐你、你想亲自点一下货?我、我这就去把进货单拿出来…”
她摇摇头。这不是她想说的。邓文忠如果要在这种事上玩花样,有数不清的机会,反正她这个门外汉,连玻璃和水晶都分不清楚,就算真有那张进货单,也只是多余。
“文忠哥,我只是想,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不过这毕竟是姑姑留给我的店,我还是应该好好把自己的责任尽好才对,不能老是依赖你。”
“喔、喔。”他扶一下眼睛,吶吶地应声。
“所以,下次文忠哥要去工厂批货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也一起去吧。”她认真地说。
“好、好,当然。”邓文忠一如以往温驯地应声,缩一下脖子,继续他的清洁工作。
看着专心工作的男人,她觉得很好奇。
虽然身为这间店的继承人,过去几个月,她却一直留在台中,没有马上上台北来。姑姑的丧礼过后“晓梦轩”有长达将近四个月的时间,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在负责照料。
谤据雪君姐的说法,邓文忠非常“尽忠职守”定期会向她报告店里的收支和营运状况,从来没有忘记过。比起姑姑在世时,营业额当然有差别,但是她可以肯定,邓文忠
上来的收支表里没有一个虚报的数字。
还有,他坚持的“新羽小姐”
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她都觉得不自在,还有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这是什么时代了,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邓文忠更不是她家的佣人,这样的称呼,过于夸张。
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不愿意改口,而看着他那为难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多说,只能让自己去适应这样的称呼。不过,听起来还是很奇怪就是了。早知道,她就让他叫“简小姐”了。
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四十多岁的内向男人对这间小店似乎抱着某种异乎寻常的情感…八九不离十,和“晓梦轩”的前任主人
不了关系。
“文忠哥,”她将橱窗里的珊瑚雕刻取下,换上新的商品。“我姑姑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反应。她侧回头,看见男人一脸讶异地望着她。“文忠哥?”
“…啊?”
她将手上的珊瑚放到另外的架子上。“我说,我姑姑是什么样的人?”
“池、池姐?”邓文忠扶一下眼镜,
出困惑的表情。“新、新羽小姐,池姐是你的姑姑啊,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只见过金玥姑姑两次,”她耸肩。“根本可以算是不认识。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到这里来以后,大家都是因为姑姑的关系而特别关照我。所以,我才想问,姑姑是什么样的人?”
“两、两次!”
“是啊,两次。”她向他确认他刚刚没有听错。
“可、可是池姐常常提起新羽小姐啊!”邓文忠瞠大眼睛。“我还以为…”
她眨眨眼睛。“姑姑提起我?”她有什么好提的?
“欸,欸,池姐常说新羽小姐聪明、有个性,跟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喔,这样吗?”她截断邓文忠的话。
她不觉得自己哪里聪明有个性了。那个在弟媳的葬礼上,当众狠狠给了男主人一巴掌的金玥姑姑,才是真正有个性的人。
或许,姑姑只是将自己年轻时候的形象,投
到她这个同
晚辈的身上而已。
这,也解释了很多事情。
“文忠哥,你很尊敬姑姑?”
男人垂下头,放低了声音:“…嗯。池姐给了我一份工作。”
一份工作?听起来很平常的理由。她看着继续打扫的男人,察觉到他还保留着些什么,没有说出来。
她没有资格多问。她自己也是逃到这里来的人。
“不过,文忠哥,你懂得好多。”她笑着转移话题。“比我还像是这间店的主人呢!”
“没、没有啦。”邓文忠用力摇头。“我知道的,都是池姐教我的。而且,池姐过世以后,孟杰也帮了很多忙。”
她皱眉头。“胡孟杰?关他什么事?”
“嗯,新、新羽小姐,你不知道,池姐过世以后,店里的货常常都是孟杰陪我去批的,不然我、我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敢自己去工厂批货。”邓文忠紧张地又扶一下眼镜。“我、我懂得不多啦,孟杰才是、才是专家啊!”她惊讶地看着邓文忠。“那家伙有这么好心?”
似乎察觉到她的语气有异,邓文忠急忙抬起头。“真、真的!新羽小姐,孟、孟杰虽然喜欢开玩笑,可、可是他很敬重池姐的!”
她抿起嘴,不太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她比较喜欢把那个男人当成单纯的无聊分子,不希望发现自己其实欠了他一份情。
“新、新羽小姐,你不要生孟杰的气,他也是很关心你的。”
必心?他为什么要关心她?他跟她,只不过是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而已,甚至,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一次好脸色看。
所以,他这样做,原因还是金玥姑姑吧?
他真正关心的,是“晓梦轩”姑姑遗留下来的这间店铺,不是“她”
但是,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晓梦轩”的新任主人。照文忠哥的说法,她也确实欠那家伙一个公道…好吧,不少公道。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
突然感觉到阴影笼罩,抬起头,意外地发现是那个向来对他爱理不理的小女孩。“新羽?”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孩撇撇嘴,不发一语,直接在他面前的座椅上坐下。
他也不在意,低下头继续大坑阡颐。
单身汉的三餐,特别是一个对厨艺一窍不通的单身汉,多半是在外头解决。他跟某些认识的人不同,并不觉得在一间小巷
里的牛
面店吃东西,会有失自己的身分。
吵杂热闹的环境、有点脏污陈旧的桌椅摆设,和电视里不断传来的高亢女主播声音一样,让他有一种贴近真实的幻觉。
不过,也只是幻觉。他知道,刚刚那种说法如果被池姐听见了,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取笑他:只有像他这种没吃过苦的太少爷,才会有这种无病呻
的想法。
石墨,和钻石一样,也不过就是碳的结晶而已。
“…喂。”
拉回思绪,他扬高眼,摆出意外的表情。“新羽,你在跟我说话吗?”
她瞪他,苍白的脸开始出现熟悉的恼怒。
他佯作不知地报以微笑。
然后,她别开了脸,非常不愉快地将
两大匙的辣椒直接倒进碗里。血
的光泽顿时在汤碗里扩散开来。
“…你这两天都没有来店里。”
“嗯。”她用力搅着面汤。“文忠哥说你有事在忙。”
“是有点事。”他模糊以对。
似乎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她又安静下来。
她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些。他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颏,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碗里剩下的牛
汤,静待下文。
深呼吸,她咬咬牙,终于硬梆梆地开口:“那个,谢谢你。”
他眨眨眼睛。“谢谢我?”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不看他,声音里透着不情愿:“谢谢你帮忙店里的事。我听文忠哥说了。”
他意外地看着她。所以,她是来求和的。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是。发现自己竟然从敌人那里得到帮助,他可以想象这个倔强小丫头心里会有多呕。
但是,她跟他说谢谢。恩怨分明的小女生。
“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轻松地说:“我只是欠池姐的情。何况,邓哥也是我的朋友,举手之劳而已。”
听到他的话,她僵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晓梦轩』现在是我的,你帮了忙,我当然要说谢谢。而且,你也不要骗我,那根本不是『举手之劳』。文忠哥都告诉我了。”
“那,”他看着她,突然嘴角一勾。“你打算怎么酬谢我?”
她耸肩。“你要我怎么谢你?”
他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她正努力进攻的那一碗汤面。
经过刚刚的加工程序,那一整碗的殷红汤汁看起来劲道不弱。低头吃着面的女孩却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若无其事,一口接着一口,完全不觉得辣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那张原本就缺乏血
的脸反而变得更加苍白了。
“你不觉得辣吗?”不能吃辣的他光是看,都觉得想要冒汗。
她顿一下,抬起头,看他一眼,乌黑的大眼里没有一点表情。“我习惯了。”
平板清透的嗓音,穿过店里热闹的气氛,滑进他的耳里,在新闻女主播近乎歇斯底里的高亢声音陪衬下,显得格外冰凉。
他楞一下,微微皱眉,不太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指的究竟是什么。
“喂!你还没说,到底要我怎么谢你。”
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回过神,看见那双大眼一如往常,不悦地直瞪着他。刚刚那个奇异的眼神,彷佛只是错觉。
下蠢蠢
动的疑问,他
齿笑。“你真的这么感激?”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她耸耸肩,又低下头,半埋在碗里的表情很清楚地补完另外没说出口的话:特别是她不喜欢的人。“说吧,我尽力而为。”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他故作姿态地思索片刻。“那么这一顿,就由你来请了。”
她猛地抬头,瞪他。“胡孟杰,我是很认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他愉快地折断筷子,放到桌面上,指节轻敲桌面。“这一顿就给你请了,新羽。”
她皱起眉头,似乎在衡量他说的话。他不动声
,只是笑。
真是多疑的小女生。
半晌,她的嘴角微微扭曲。“好吧,是你自己说的,我就请你吃这一顿当作谢礼,你可不要后悔。”
那是一个微笑,不太情愿,但仍然是一个笑容。
他沉思片刻。这种感觉,似乎还
不错的。
“后悔?”他故意叹气。“你不说,我还不觉得。现在想想,我
像已经有点后悔了。”
女孩又白了他一眼,撇撇嘴。“胡孟杰,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人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就是油嘴滑舌,很讨人厌?”
他朗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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