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杜于优张大了嘴,面部肌
僵硬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亚兰。
他居然跟她求婚?
“你…是在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如果是后者,我要告诉你这个玩笑不好笑,我现在没开玩笑的心情。”自惊愕中恢复过来,杜于优声明。
“我也没有。”亚兰向她保证。“我一直很认真在看待这个玩笑,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这是个玩笑的话。”
“但是…为什么?”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你和你的前夫原先也是朋友,最后还不是发展出另一种感情,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敝?”
这么说也没错。她和逸杰原本只是朋友,只不过后来感觉变质,转化成碰触彼此的
望。
“也许你前夫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同样身为男人,他很直觉的看出我对你的态度不同,所以才会处处提防我。”连说话都不客气。
亚兰这番剖析,当场让杜于优知道自己有多迟钝。逸杰一定是察觉到什么地方不一样,才会把亚兰视做是威胁,进而
暴的捍卫国土。
“薇安,我不晓得你和你的前夫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误会。但我要告诉你,每个人有每个人对爱情的表现方式,无所谓对错,只在于能不能接受。”亚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继续说。“就拿我和你的前夫来说好了,我记得他很讨厌你喝咖啡,宁愿你喝果汁。”
她点头。
“这就是了。”他点头。“他顾虑你的体身,怕太多咖啡对你的体身不好,而我却拼命点咖啡给你喝,因为我觉得你此刻需要靠它镇定,顾虑的是你的心情。”
同样一杯咖啡,却因为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关心,端看个人需要的是哪种关心。
“你呢,薇安?”亚兰问。“你需要的是哪一种关心?是他的,或是我的?”
不一样的表现方式,却来自同样爱她的心情。
她需要的是哪一种?
想要的又是哪一种?
需要和想要并不等于划上等号,究竟她该何去何从?
“你好好的考虑一下,等你想通了再回答我。”看出她的
惘,亚兰并不急着
她。
“但我要先跟你说明一件事,机会还在等你。无论你有没有答应我的求婚,博尔公司的机会仍在。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也相信自己不会因为你的拒绝,就当不成朋友。相信我,我是很坚强的。”顽皮地朝她眨眨眼,亚兰丢下这一席话,付完钱后随即离去。
杜于优愣在原地,呆坐了半天,才叹口气站起来,离开咖啡馆。
她又被求婚了。
毫无意识的走在人行道上,她真的很茫然。
一个是坚持他们的婚姻仍然有效,一个是要她认清谁对她最好,她怎么会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心思还集中在华逸杰和亚兰身上,杜于优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走到热闹的商业区,身边挤
发宣传单的人。
“小姐,要不要买车?”
一张宣传单忽地
进她的手里。
“现在买车很划算哦!零利率,而且头期款还可以…是你!”
突然间发出的一声尖叫,集中了过往人群的眼光,却打散了杜于优恍惚的心思。
她抬头看向那个尖叫的女人,认了半天认不出来。
“你忘记我了吗?”女人急着自我介绍。“我叫海伦,那天扶逸杰回家那个。”
海伦拼命想唤回她的记忆,杜于优马上想起她是谁。
“我想起来了。”她终于认出她。“不好意思没有马上认出你,但你变了好多,很难和当时的你联想在一起…”
“没关系,我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德行。”浓装
裹。“但你的变化也不少,要不是靠工作锻炼出的眼力,还真认不得哩。”
经她这么一提,杜于优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张宣传单,遂把它摊开仔细看。
“你在卖车?”她怀疑的瞄瞄海伦。
“嗯。”海伦高兴地点头。
“可是…”
“看起来不像对不对?”海伦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方的自我调侃。
杜于优尴尬的微笑。
“抱歉我还停在三年前的印象。”她双颊微酡的道歉。“那时候你看起来不像是卖车的业务员,比较像是高级主管…”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海伦
朗的打断她。“现在我可是超级营业员,一年卖出好几百台车哦!前阵子电视台还来访问我,问我是怎么办到的。”她的口气得意洋洋。
“真的啊?你好厉害。”哪像她连场展示会都办不好。
“其实也没什么啦!”海伦咳嗽了两声谦虚道。“我会有今
的成就,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
“我?”杜于优莫名其妙的指着自己。
“是啊!”海伦点头。“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毅然决然辞去原先的工作,改行来卖车…”
叭叭!
一辆黑色BMW忽然停在她们的面前,抗议她们妨碍交通。
“好啦,知道啦。我们去别的地方聊自粕以了吧?呿!”狠狠朝黑色汽车的车尾吐口水,海伦毫不吝啬地展现出女
气概。
“哼,开BMW就了不起啊?我卖国产车还不是照样卖得很好,狗眼看人低…咦,你干么这个表情?”呆愣。
“没、没有。”杜于优回神。“只是突然间觉得,必须修正以前的印象。”她根本不是什么妖
的花朵,而是小辣椒一
!
“印象这东西就跟车子一样,过时就得淘汰。”海伦还是
口生意经,但是很有哲理。
“走吧!我们去喝咖啡,我请客。”她二话不说,拉着杜于优就跑。
“但是我才刚和人喝完咖啡出来…”
“你不想听我辞职的原因吗?”海伦三两下就堵住杜于优的嘴。
“呃,好吧。”她的确想知道究竟什么原因。“我和你去喝咖啡…不,和你去喝果汁。”
杜于优没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做了选择,只是一直跟着海伦跑。
他们在一家咖啡店内坐下,很不幸,她们又跑错了地方,跑到华逸杰的地盘来。
海伦瞄了墙上华逸杰的照片一眼,无所谓的开口。
“他还是这么帅呀,好像越来越
人了。”多了份成
的味道。
“他一向就是这么
人。”杜于优承认。“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没什么概念。”海伦耸肩。“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大概有…两年多了吧!”她歪头回想。
“是你太忙了吧!”忙着卖车。
“不,恰恰相反。”海伦摇头。是他太忙,所以碰不到面。”
“但是你们不是经常玩在一起…”杜于优很难相信。
“那是在你去法国以前的事。”海伦瞄她。“自从你去法国以后,凯撒就变了,变得像一个苦行僧,放弃所有玩乐。”
“可是、可是…”她太惊讶了,以致说不出话来。
“杜小姐,你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吗?”海伦比她更难置信。“凯撒为了让你相信他的真心,几乎断绝一切交往,只埋首于工作。”
杜于优无从得知,这些他都没讲,只是嘱咐她在外要小心,问她需要些什么。
“你知道,为此我们这些酒
朋友都很恨你,每天诅咒你下地狱。”害他们痛失一个好玩伴。
“后来,我们看见他的表现,也被他的坚持所感动,转而默默的支持他。”到底是朋友,愤恨只是一时。
杜于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这也不是海伦拖她来喝咖啡的目的。
“对了,我要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因为你,我到现在还在看男人的脸色,烦恼该穿哪一种颜色的内
。”
海伦突然跟她道谢,杜于优又是一阵无言。
“我什么事都没有做…”
“你不必做,因为你本身就是榜样。”海伦笑笑挥手挥掉她的尴尬。“我记得是在你去法国半年后的某一个晚上,那天我在一家酒吧内意外的碰上凯撒,当时我喝得醉醺醺,拉着凯撒哭诉我的不幸,恨自己都已经跟上司上过那么多次
了,为什么升职还轮不到我,只能一直干业务部经理。”
那个时候刚好有个更大的缺,她想去递补,却被刷了下来。因为她资历不够,经验不足,而且和上司的关系人尽皆知,大家私底下都很看不起她。
海伦解释她当时之所以被刷下来的原因,杜于优只是静静听,不置一词,惹来海伦一个会心的微笑。
“当时凯撒就和你现在一样,静静听我说话,等我抱怨完了,才突然问我一句,你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吗?”海伦回忆道。“我听了吓一跳,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你知道,以前我们很会闹,什么事都拿来开玩笑。可是那次他的表情很认真,我才发现,他是说真的。”
海伦微笑的拿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才道:“我
惑的问他,不过这样的生活,还能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一件事我不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来自云林乡下,高中毕业后就来到台北工作,在没有背景又没有学历的情况下,只好靠美
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到那天晚上,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坐在她对面的杜于优,仿佛能看见一个高中刚毕业的清纯少女,手中挽着简单的行李,
惘的站在台北街头,不知道该往左,或往右,彷徨不知所措。
“就在我万分失意的时候,凯撒说:‘你也可以选择过简单一点的生活,有梦想,有尊严,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当时我就直觉的想到你,他就是在说你。”海伦说完后耸肩。
“我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
“杜小姐,你很幸运,你知不知道?”海伦话锋一转,转到杜于优上面。
“呃…”“你的梦想有凯撒帮你撑着,我虽然后来也想通了,朝着你的方向去做,但经历了历尽艰辛,才有今天的成就。”
或许她这么说并不公平,但凯撒照顾她无微不至是事实,也是大家公认的事。
“我知道我应该感谢他。”杜于优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那当然。”海伦附和。“我看过报纸,他不但帮你把服装发表会办得有声有
,还将你所有作品买下,并且下了大量的订单。”爱护她的心情,莫须言语。
“但是他又把订单取消了。”杜于优一面苦笑,一面搅动杯中的果汁,感觉十分无奈。
“他取消订单!”海伦呆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取消订单?”
于是杜于优只好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诉海伦,包括她和华逸杰之前的婚姻,以及后来为什么离婚的原因,到最后,她甚至把亚兰的事也一并让海伦知道,等她说完,已经是半个钟头以后的事。
“看样子凯撒的醋劲还不是普通的大,也很冲动。”大致了解全盘故事后,海伦骤下结论。
杜于优耸耸肩,低头喝果汁,默认她的话。
“但是他的冲动是正常的,醋也吃得有理。”海伦肯定华逸杰的做法。
杜于优惊讶地抬头。
“杜小姐,我想请教你,你认为爱情是什么?”
面对海伦单刀直入的问句,杜于优再—次无言。
“我认为爱情是由无数的希望和失望所累积,而这两项因素综合起来便形成了嫉妒,也就是凯撒现在的心情。”海伦说。“嫉妒会随着爱情而成长,爱一个人有多狂,嫉妒就有多深。我倒觉得你可以问问自己,你的嫉妒有多深?如果今天换成你是凯撒的话,你是否还能保持冷静?是否还能提醒自己应该理智?我想那很难做到。”
海伦斩钉截铁的语气,迫使杜于优用另一个角度去审视自己的态度;她对华逸杰的态度。
她的嫉妒有多深?过去每当他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饰的告诉她,今天他又跟第几号女朋友吹了的时候,她的心就会没来由的
痛,难道那就不是嫉妒?
杜于优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也是那么善妒的人,只是时至今
,她已经忘了那种揪心的感觉,得靠旁人提醒。
“为什么你还不能接试骗撒呢,杜小姐?”
当杜于优尚处于
惘之际,海伦为华逸杰打抱不平。
“凯撒对你的好,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
“我没有不能接受他…”杜于优直觉地反驳,却在海伦不赞成的眼光下改口。
“好吧,也许我真的不能。”她承认。“我没有把握自己能够适应他的生活方式,或者接受他的观念。”
“但那是以前,现在凯撒已经改了,这点你比谁都清楚。”海伦—点也不认同她的说法。
“不,我不清楚。”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我只知道,他一向游戏人生,就算一时改变,也不可能长久。”他就是这么率
的一个人。
她苦笑着把话说完,企图取得海伦的谅解。海伦双手抱
,背靠椅背,盯着对面的杜于优看,过了好—会儿才忿忿不平的抗议。
“杜小姐,你太自私了。”海伦的口气很不高兴。“你先是自私地与凯撒约定,等他拼了老命遵守约定后,现在又不认帐,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戏
他。
“我没有…”
“你当然有。”海伦不客气的打断杜于优的辩解。“你和凯撒约定,要用这三年的时间来沟通。或许你人在法国不晓得这边的实际状况,但我们这些朋友可都看到了凯撒是多用心在收集明信片,还被他强迫出国一定得帮他带一些回来。”她越想越佩服华逸杰的痴情,也为他打抱不平。
“我…”杜于优根本不晓得这些,不
愣住了。
“你们这三年来,究竟都沟通了些什么?”海伦干脆直问。“凯撒用行动证明,他是真的想和你白头偕老。而你呢?你用什么来回报他?除了不断怀疑他的心之外,你给了他什么鼓励?今天换做我是凯撒,我也会生气!”
海伦气得猛敲桌子,杜于优却不知道如何告诉对方;这些她都不知道,华逸杰从来没提。就只能看着海伦气呼呼的一边招来服务生结帐,一边撂话。
“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有结局的好,免得气死旁人。”发展出如此离谱的剧情,还好意思唉声叹气。
“花了三年的时间沟通,还沟通不出所以然来,真不知道凯撒在搞什么鬼!”重点都不提。
不以为然地再嚷嚷一句,海伦丢下杜于优就走,搞得她更是无辜。
你们这三年来,究竟都沟通了些什么?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
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杜于优的脑子一片空白。
是她过于自私,或是她过于专注?她竟只记得法国那些过往岁月,和学成后奋兴的心情。对于一直默默支持并关心她的男人,绝口不提。
像她这样的女人,当然自私。这么自私的女人,没有资格待在华逸杰的身边。因此,她拨了一通手机给亚兰,告诉他,她的决定。
亚兰很有风度的接受她的决定,她决定拒绝他的求婚,但接受法国方面的新工作,从此完全独立。
然后,她突然想起,从她回国至今,她还没去拜访过华老董事长。在不知名的冲动下,她接了他家的门铃,见到许久不见的老人。
“于优!”
和华逸杰神似的面孔下,是热情的拥抱。杜于优紧紧的抱住老人,一股热
倏地侵袭心头,让她好想掉泪。
“早听说你回国了,终于有空来看华伯伯了?”老人慈祥的拍拍她的肩膀,柔声指责她的不是,虽是玩笑
质,但却深深刺痛了她。
她真自私。
“我是来跟您道别的,华伯伯,我决定回法国工作。”她一脸抱歉的解释,声音开始发抖。
华老董事长的惊讶可想而之,
着她问缘由,她只好颤声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他,泣不成声。
“唉,兔崽子怎么永远都学不乖,永远都教人
心哪。”老董事长叹气。“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三年到底是怎么沟通的?怎么卡片寄来寄去,还会寄出问题?”怪哉。
“华伯伯也知道我们互寄明信片的事?”杜于优愕然止住泪水,呆愣道。
“全世界都知道。”老董事长好笑的摇头。“你收到的明信片中,就有好几张是我贡献的。那小子根本通知了所有人,
榨大家帮他带回各式各样不同的卡片,而且还指定一定要动物图样。”
难怪她会收到各国文字的动物明信片,原来都是他鸭霸施
的结果。
“于优,你做出回法国这个决定,华伯伯没资格反对,毕竟这是你的人生,我无权干预。”老董事长喟道。“只是,华伯伯想要问你;你和逸杰从国中就在一起,几乎认识了大半辈子,又花三年沟通,难道你就舍得让这些岁月白白逝去?人生没有太多个十年,而你们几乎用了双倍的时间共同度过这些岁月,有什么事是抗拒不了的呢?”除非是天灾人祸,或是核子弹头已经打到屋顶上来,否则都能解决。
她也问自己,却整理不出头绪。
“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看穿她的犹豫,老董事长不勉强。“托你的福,现在我已经较想得开,不
手你们年轻人的事,和逸杰的关系也比以前好上许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朝她眨眨眼。“至少,在决定尾牙餐厅方面,已能妥协,不像过去那样吵个不停”
老董事长顽皮的举动,让杜于优当场破涕为笑,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于优,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时光回到三年前那个下午,老董事长再一次轻拍她的肩,鼓励她。
“虽然我私心的希望,你能再次成为我的媳妇,但我知道,你不是能够轻易绑住的人,怪只能怪华伯伯没这个福气。”两次都让她跑掉,唉!
“您千万别这么说。”她摇头。“是我没这个福气当您的媳妇。”杜于优咬住下
,难过得几乎崩溃。
“算了,我们都别提了。”老董事长挥挥手,要她别责怪自己。“行李方面都准备好了吗?需不需要我派个人帮你打包…”
“不必了,华伯伯。”杜于优连忙阻止。“我的行李都还没拆封,我只需要…只需要回去把它们…再搬出来,就行了…”她没想到要说出这些话是那么的痛苦,中断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完,说完后又眼眶
润,难过得不能自已。
“既然如此,那华伯伯就不帮你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老董事长叹气。“我老了,很多事都不想管,就连逸杰取了个奇怪的法国名字当做服装品牌的事我都没意见,你知道他取了什么名字吗?”
“L’a摸ur。”她僵着体身回答。
“对,就是L’a摸ur,爱情的意思。”老董事长偷偷瞥了她一眼。“我当初就纳闷他为什么坚持取这个名字,直到我亲跟目睹他看你寄来明信片的眼神,我才了解他的坚持。”
他转身看她。
“于优,不管他过去有多放
,那都过去了。现在的逸杰跟以前不同,不会不知不觉伤害你的心,因为他已经了解‘爱情’这个字眼,否则他就不会把它当做服装品牌。”
杜于优还是
无头绪,难以接受不断投来的讯息。
“罢了,不说了。”老董事长又转回身,苍老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寂寞。“去搬你的行李吧!别理我这老头,都说好不管年轻人的事,还管这么多做什么呢?去吧,华伯伯祝福你。”
“华伯伯…”杜于优不确定是否真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去,裹足不前。
“去吧!”老事长
起背脊赶人,她才悄悄离去。
她一走,老董事长马上转身,动手拨电话。
他会不管才怪,媳妇就要跑了!
不耐烦的等待线路接通,华逸杰一接起手机,老董事长就朝他儿子开骂,顺便扯谎。
“看你做的好事!”他怒气冲冲。“于优才来跟我告别,说是要接受那个法国男人的求婚,跟他回法国。”
华逸杰呆愣在电话边,耳边不断传出他父亲的声音。
“你将服装品牌取名为‘爱情’,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对爱情的勇气。于优现在正在你家打包行李,这是你最后机会,千万把握住。”华老董事长火爆的口气,在说到“爱情”两个字幽然转柔,直至语重心长。
华逸杰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华老董事长即将收线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声:“爸,谢谢你。”
从这一刻起.他的爱情由他自己掌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一箱一箱的行李堆在她的眼前,都是些未经拆封的纸箱。
杜于优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突然间不知道该从哪一箱搬起,只能像具营业用的塑胶服装模特儿一样,呆呆站立。
忽地,一个划有红色记号的纸箱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走近将
在上面的大箱子搬开,将那做了记号的小箱子拖出来,找支小刀拆开。
箱子里面,
一箱的明信片,上面印
了各类动物图样。
她将它们倒出来,于是浅灰色的地毯上到处滚
了动物,或笑或叫或哭,或躺或卧或坐,千奇百怪,甚至还看得到眼镜蛇和狮子一起跳舞。
杜于优拿起那张蛇狮共舞的卡片,翻开背面,那是她刚到法国时,华逸杰寄给她的第一张明信片,上面布
了关心的言词。
她一面拿起来看,一面大声的念:于优,收信愉快。
你终于去了法国,追求你的梦想。现在法国正值秋天,开始转冷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语言方面学得如何?很难吧,法语。有没有被那些
啊、
之类的文法考倒?记得你一向没有什么语言天才,除了拥有一张利嘴外,学任何语言都奇慢无比。有什么委屈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吧!就当做你还在台湾,或是我在法国,不过无法当你的沙包就是。
逸杰
念到最后那一行字,杜于优忍不住笑了,脑中的时光不由地倒退到好久以前,她刚到达法国的第一个月。
虽然她在台湾就已经在学习法语,可等她实际到了法国以后,才知道自己的程度有多差。为此她沮丧不已,加上她天生对语言的
收力慢,要花别人好几倍的时间学习,才能得到同样效果。她几乎天天懊恼,天天哭泣,恨不得身边有个沙包让她
恨,这张明信片就是在那时候收到的。
当时她都回了些什么话给他呢?
杜于优歪头想了一下,确定想不起来后耸耸肩。没办法,时隔多
,年代久远,回信都在华逸杰那里,除非他肯拿出来对照,否则实在想不起来。
她放下手中那张明信片,再拿起另外一张印有猴子吐舌头的明信片,翻开背面,大声念出上面的文字。
于优,我发现你是对的。
明信片一开头,就是这一句。
多参加户外活动,真的有益身心。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你晓得今天我充当一天义工,带小朋友去爬山他们怎么说吗?
当然晓得,她都快会背了。
他们问我:“叔叔,你到底几岁?怎么爬得这么慢,走都走不动?”我当场决定远离PUB,锻练一个月后,再来和这群小表一决高下,看他们还敢不敢瞧不起我,哼!
逸杰
“真像个小孩。”被明信片中幼稚的语气逗笑,她笑声连连。咬住明信片的右下,努力回想当初她是怎么回这封信的。
她好像是这么写的…
“逸杰,我当然是对的,你早该远离PUB,过正常的生活。”她这次记得很快,没什么忘。“我并不是说PUB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
“如果你能把时间花在更健康的娱乐上,会让你的生活更有意义。我没想到你会去当义工,而且还当孩子王。我可以想像你被欺侮的样子,真可怜。给你一个飞吻,就算是安慰你喽!”
一字不差的内容,随着低柔的男音,灌入杜于优的耳膜。她抬起头,发现明信片的主角,就拿着当初她寄给他的回信,一个字一个字的接下去念。
“哪,这是你的回信,一张印有鲸鱼
水的明信片。”华逸杰摇摇手中那张明信片,提醒她那段逝去的时光。
她回望他温柔的眼神,发现他手里拿的不止那张明信片,还有各式各样的卡片,他把整个抽屉的明信片都拿来了。
她掉过头,像个不理伙伴的孩子,蹲在公园的沙地上,继续之前的发掘游戏。
这回,她看中一张黄
卡片,上面印着一只跛脚鹦鹉。
于优,此刻我正在自己的店里喝咖啡。
当服务生把咖啡放到我面前的那一刹那,我不
想起远在法国的你。你还好吗?是否依然天天喝咖啡?你知道,我一向反对你喝这东西,容易
失钙质,咖啡因对体身也不好。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马上飞到你身边,拿走你手上的咖啡。答应我,多喝些牛
,不要老是喝咖啡,让身处于台湾的我能够放心。
逸杰
低头默默看着手中的明信片,这次杜于优没有念出声,可是眼前却多出了一些东西;是她回给他的卡片。
逸杰,你真啰唆,连我人已经到了法国都还不放过我。
放心,我很乖,每天都有按照你吩咐,定时喝牛
。我不知道你那么关心我的健康干嘛?你自已的事业呢?华伯伯已经决定退休了不是吗?现在的你一定是个大忙人,忙到没有时间管我有没有喝咖啡(我偷偷这么希望啦)。
于优
卡片的最后,还画着吐出的舌头,说明了她有多不甘心。
他们相识而笑,笑过往,也笑彼此。
他们一起翻出更多属于过去的记忆,那些他们花了三年时间,建构出来的远距离恋情。
于优:别以为我变忙了,就管不到你的体身,我还是会继续盯着你。
逸杰:我的法文进步了不少,教授夸说我突飞猛进哦,你信不信?
于优:我忙坏了,最近工作好多,每天都被工作
得
不过气来。
逸杰:我的作品入选了!我将代表我们这个小组参加这次的新人设计大赛,你等着听我的好消息!
一张张不同图案的明信片,诉说着每一段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成长。卡片的图样琳琅
目,如同他们时而兴起、时而失落的心情。但不管图样再怎么变,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对彼此的关心,和对彼此的爱。
两人的视线,随着散落
地的明信片胶着在一块儿。在这瞬间,他们同时想通了一件事,也同时不明白一件事:他们明明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
“今天我遇到海伦,她骂我自私,还问我这三年来,我们究竟都沟通了些什么。”扬起嘴角苦笑,杜于优觉得她真是个呆瓜。
“看看这些卡片,就知道了。”他也笑得酸涩,认为自己好不了多少。
他们简直一样笨。
抑制了三年,思念了三年,却在最后一刻差点分手,不是笨,还能有什么解释?
“这些都是我没有寄出的卡片,希望你也能看一下。”悄悄地拿出一叠未曾盖上邮戳的明信片交给她,华逸杰的真实心情全在上头。
杜于优接过手,一张一张看,每看一张,手就颤一下,心就
痛一次。
于优,我好想你,好想紧紧将你抱在怀中,向你倾诉我的思念。
我已经改变了,于优。现在我已经戒掉了上PUB这个坏习惯,因为我把剩余的时间都用来想你,你可听见我呼喊你的声音?
多希望此刻你就在我身边,于优。今天好冷,是个适合用来彼此取暖的好天气。但遗憾的是我身边没有你,我想念你温热的
,快回来吧…
色彩
丽的明信片背面,用着不下于封面的热情言语,一声一声呼唤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诉说他的改变,可是这些他都没说,没真的寄给她。
她茫然的看着他,无声要求他解释。
“我不敢真的把这些卡片寄给你,因为我不想给你压力,不想让你认为我在
你。”
这是他的体贴,却差点造成无可弥补的错误,也因此让她站上
惘的悬崖,险些失足。
“你应该寄的,你知不知道我也同样想你?”或许她自私,只想到自己的梦想。但在奋发向上的同时,也想拥有一双坚实的臂膀,那不是任何人能够代替的。
“我不知道,你从来不曾明白告诉我,这三年来,我们好像在玩捉
藏游戏。”好似谁先表白谁就输了一样,只是坚持的理由不同。
“也许那是因为我也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承认思念你,会无法坚持自己的梦想,马上回到你身边。”她终于放身下段。
“于优…”
“我好想你!”她忽地冲进他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攀住他。“这三年里,我不止一次想买机票回台湾,告诉你,我不进修了,不想再当什么名扬国际的服装设计师,只想待在你身边,像从前一样打闹,我是不是很没用?”杜于优泪
面的啜泣。
“一点也不会。”他老实招认,温柔为她拭泪。“我自己就好几次飞到巴黎去看你,可是又没有勇气违反约定,只好站在你公寓的下面,幻想自己和你见面。”早知道她这么想他,直接闯进她的公寓将她掳走算了,省得以后的风波。
他们几乎同时看着对方,又同时大笑,就像过去每一次相处一样。
大笑过后,华逸杰的表情忽地转为腼腆,焦躁不安的提出请求。
“你能不能…拒绝亚兰的求婚?”他的语气是犹豫的,是不确定的,仿佛笃定她会拒绝似的小心翼翼,完全不若以往自信。
杜于优诧异的看着他,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才莫名其妙的问道:“是谁告诉你,我要嫁给亚兰的?”一定是华伯伯。
“你没有要嫁给亚兰?”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但是老头明明告诉我…”
“你被骗了。”她笑到
眼泪。“我也被骗了。难怪他一直叫我回来整理行李,原来是要为你制造机会。”果然是一块又老又辣的老姜,佩服佩服。
“死老头,每次都输给他。”想通后,华逸杰也跟着笑。“我想我这辈子永远也没有赢他的一天。”
这又是他们的另一个共识,一样引来双方的笑容。
“再一次答应我的求婚好吗?”华逸杰乘机提出请求。“上一次的求婚稍嫌匆促,但这一次我准备了三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你考虑。”
是很有诚意,虽然这三年来都寄了一些言不及义的卡片:一些重点的卡片,比如那些用词热情如火的明信片他都没有寄出,但她是个大方的人,又是他的哥儿们,只好饶过他。
“在答应你的求婚之前,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既然是快乐大结局,她也不想留下阴影。
“什么事?”他有不好的预感。
“我画了亚兰。”她自首。“为了请他帮我打版,我只好帮他作画,拿这个跟他
换。”
“你是说…”不会吧!
“对,就是被你割得稀巴烂的那件外套。”她笑得很甜。“你如果要发脾气请便,但容我提醒你,当初不听解释就发疯的人不是我。你要嘛,就大吼一场。要嘛,就很有风度的接受这个事实。你选哪个?”
他选哪个?他能选哪个?
当然是…
“杜、于、优!”
看来是前者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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