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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昨

 都是一种不可少的安排

 都只为了好在此刻

 让你温柔怜惜地拥我入怀

 …“台”席慕蓉《悲喜剧》

 朔风仍在沙漠上持续,但风势已渐渐地小了。眼见在数内就会平息下来。鬲昆族的庆典过去之后,族里一片平静景象。因为是定居在沙漠中的绿洲上,朔风一起,鬲昆族都被因在村里无法外出,只靠畜养牛羊来生活。可是连着两天以来,村里都有人家到族长跟前来告状,说是家里丢了牛羊。起初还当是走失一两只,但接二连三地遇上这种事,很显然有内情。族长传了令下去要各家小心戒备,情况仍然没有改变。

 瑶里千珠和村里的人混了,闲来无事就去看。丢牛羊的人家圈养的栅栏都没有损坏,很显然不是野兽,何况在这朔风围绕的沙漠中也很少有食的大型野兽。她好奇心起,和村里一个要好的姑娘依琳娜商量,要和她一起在夜里去守羊圈。

 依琳娜今年也刚十七岁,容貌妍丽,身段婀娜,有一个未婚夫阿盖,明年就要成亲了。她性格朗,是个圆脸爱笑的女孩,和瑶里千珠很谈得来。

 这一夜,两个姑娘特意结伴睡在羊圈旁的小木屋内,叽叽喳喳说个没停,把正事守羊圈丢到了九霄云外。她们拥着毯子,望着窗外湛蓝的夜空,一起谈起心上人唱起宛转的情歌,足足折腾了半夜。后来两人实在支持不住,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清晨。瑶里千珠隐隐觉得有点寒冷,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睡在小木屋里,只盖了条羊手织毯,当然远不能与昔日在尧熬尔家中作郡主的奢华光景相比。她嘘了口气,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光已透过窗户进木屋中,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只是,却不见了依琳娜。

 她很是惑,站起身来左右顾望了一会儿,没什么可疑之处。过去摸一下依琳娜昨晚睡的另一条毯子,触手冰冷,显然已离开好长时间了。她更纳闷了,对依琳娜竟会不打招呼就悄悄离开感到很奇怪。于是,瑶里千珠稍稍整理一下仪容,拔脚出屋就想去找依琳娜。

 没走几步远,她就听见了远处人群的喧闹和嘈杂,还杂着哭叫声。

 “怎么回事?”她匆匆冲过去,大声询问,拨开人群就向圈心挤。忽然手腕一紧,她回头看去,一脸严肃的赫连岳扣住了她的腕,以眼色制止了她的询问。

 瑶里千珠看到他的神色,也不紧张起来,向圈心望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依琳娜的尸体直地躺在地上,一张白布覆住了她的身子,但显在外的手臂上是青紫淤痕,娇俏的玉靥上也憔悴不堪,惨白如纸,触目惊心的点缀着上的腥红。依琳娜的老母亲痛失爱女,正伏在尸上哀嚎不已。而她的未婚夫阿盖,这个十九岁的青年牧人,年轻的脸上是悲愤,痛苦的眼里几乎要出仇恨的火光来。

 “…是…”瑶里千珠苍白了脸,掩口低声说“杀?”

 赫连岳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四周的人群都在议论纷纷。

 “好‮忍残‬的强盗!”楠丝莉大娘的声音愤怒高亢“这么花朵一样的姑娘,亏他下得了手!先后杀!”老族长也在沉声发心中的愤慨:“真想不到!这些日子来村里的事…”

 “阿盖他好可怜哪!”也有大婶大嫂在低声议论“明年就要成亲了!可…”

 “要我说,依琳娜她娘才可怜哪!中年丧夫,好容易养大了遗腹女…”

 众人四下里叹息的、愤怒的,织成一片喧闹。

 那一直跪坐在依琳娜尸身前的阿盖忽地站起身来,斩铁截铁地对族长说:“我要为依琳娜报仇!”

 老族长担忧地望着他,低声说:“你真的要去‘魔鬼沼泽’?只怕…”

 一旁的瑶里千珠按捺不住,抢上一步,问道:“什么‘魔鬼沼泽’?害死依琳娜的人在那里吗?我也要去,为她报仇!”

 **

 所谓“魔鬼沼泽”在鬲昆族人口头,又称为“沙陷落之处”是一片天然地势险恶、瘴气弥漫的大沼泽地带。关于它,鬲昆族人有许多神秘诡异的传说。尤其近几年来,这沼泽更加神秘莫测,常在黑夜里燃起连绵的火光,又有人声马嘶隐隐传来。但这明明是个无底的沼泽,人畜均难立足,更叫人恐怖畏惧。

 但鬲昆族聚居的绿洲方圆不过数百公里,都是平原,一望过去,景物俱入眼底。也就是说,外来人一旦进入这个绿洲,根本无法隐藏踪迹,只除了…藏身于“魔鬼沼泽”之中!

 继前些日子牛羊失窃以来,族人就怀疑与魔鬼沼泽有关。这次,依琳娜被杀,血和留下的痕迹更证实了他们的猜测…魔鬼沼泽中藏着人!只是,这里地势险恶,天气变幻无常,能在这里出没的,定是武林高手无疑。只是阿盖痛失爱侣,也就顾不得自己力量微弱,执意要进沼泽了。与他同行的,还有赫连岳、瑶里千珠及族中另两个有名的武士。

 沼泽中的雾很大,虽是白天,仍然景物模糊难辨。即使近在咫尺,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风穿过岩石小隙发出特有的尖厉声响,混杂在铺天盖地的大雾中,越发森可怖。

 “啊!”凄厉的尖叫就在身畔响起,瑶里千珠心中大惊,极目辨去,正是自己一行人中那两个武士,在朦胧的雾中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声惨呼。雾气凝结,更白更浓,刹时掩住了他们的身形。阿盖忽地大吼一声,向那处奔去。

 “停下来!”瑶里千珠不由急切大喊。

 阿盖理也不理,只是大声喊:“依琳娜!依琳娜!”

 瑶里千珠定睛看去,见雾中朦朦胧胧透出火光来,她惊惶回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赫连岳:“那边有人!”

 赫连岳低低嗯了一声,忽地沉声叫道:“不好!那边是悬崖!”顾不得危险,冲了过去,要救已刹不住脚冲到崖边的阿盖。

 “又有一个送死的!”雾气中有人尖声叫道。赫连岳惊觉不对时,对崖雾气中有人发掌,排山倒海的掌力突如其来,他身子一踉跄,已在那回旋掌力下追随阿盖坠入深渊!

 “赫连岳!”瑶里千珠嘶声大喊,毫不迟疑抛出缎带,去卷他下坠的身子。

 “你也给我下去吧!”雾气中传来惨惨的笑声,一股掌力又已卷来。瑶里千珠立足不移,霎时也摔下崖去。

 浓雾中只听见耳畔急剧的风声,瑶里千珠一咬牙,反手运起大力金刚指,向岩壁上去。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入心底,有温热的体自指尖下,她痛得难以开口。

 借这一之势,她顿住身子的下坠之势,方待息,右手紧握的缎带一紧,拉得她几乎又向下坠。她吃力地左手贯劲,入岩壁更深,终于稳住了自己和赫连岳两人。感觉到左手的疼痛愈加剧烈,瑶里千珠紧咬银牙,拼命苦撑,从喉咙口出话来:“赫连岳,你怎么样?”

 浓雾中看不清身影,只听下方传来赫连岳的回答“还好。我刚才下坠时运力把阿盖推进了右侧的一个山,大概就在我上方不远处。他应该没事。你攀住了树枝吗?”

 瑶里千珠苦笑一声,感到左手指痛到极至,没力气解释,只得勉力提气说话:“山在你右侧多远?高度是多少?”

 “大概在右侧两臂之处,高度约摸一人高。”

 瑶里千珠暗暗计算了一番,算准了距离,狠下心道:“你准备好,我使力把你悠过去。”不顾灼心的疼痛,右手使力,把缎带向右侧晃上去,旋即收紧,向自己方向扯动。这番用力又借助她在岩壁上的左手作支撑点,血又汩汩地顺着指淌下来,她似乎听到了指骨断裂的声音。

 “好了!我站到实地了!”雾中传来赫连岳欣喜的声音,她心下一宽,顿时晕了过去,右手还紧紧攥住缎带不放,左手却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那边赫连岳惊觉不对,握住缎带扯她进山时,她早已不省人事了。

 **

 有轻微的柴火爆鸣声传入耳际,空气中动着温暖香甜的气息,瑶里千珠轻轻呻一声,缓缓睁开眼来。左手指头的剧痛令她秀眉微蹙,很快又察觉出包扎过了。

 赫边岳坐在她身前不远处,正关切地注视着她,见她醒来,沉声问:“怎么样?还痛吗?”

 瑶里千珠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他,明白了这是他表示最大限度的关切之情,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已发生的过去,无论他如何冷淡,如何充恨意,她都勇往直前,积极争取。然而,如今,面对他的温柔关怀,她却不知所措了。

 赫连岳见她不答话,便起身过来,挨近她身边,问:“伤口还痛吗?”

 瑶里千珠有些羞赦地低下头,看着左手得密密麻麻的绷带,讷讷地说:“你给我包扎的吗?哪来的葯草呢?”

 赫连岳松了口气,知道她已无大碍,往火堆里扔了柴,说:“你晕倒的时候,我往山崖壁上找到了一些止血疗伤的葯草,用衣袖给你简单包扎了一下。那些葯只能止血疗伤,却无法止痛,你多忍一些。”他淡淡地说着,既似十分亲近又像很遥远,俊逸的轮廓在火光映照下竟仿佛有些模糊起来。

 瑶里千珠怔怔地、怔怔地看着他,心底有一种溢的柔情在轻轻涌动。她怔忡地抬起右手,想去触摸他的侧脸。右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吃痛地叫了一声,手腕就被赫连岳轻轻托住了。

 “小心点!”他动作轻柔地把她的手放下“你的右手臼了,我才给你接好,不要动。”

 听着他亲切的话语,感觉着他轻柔小心的动作,瑶里千珠一阵欣喜的心痛,就好像是,长久以来一直盼望着却得不到的,一下子全部拥有了。这种甜蜜得近乎心痛的柔情溢了心田,不知不觉间,泪,已潸然而下。

 “怎么了?”不解她女儿情怀,赫连岳惶然问道。

 “没、没什么。”她任凭泪滑下珠玉的面靥,透着澄澈的泪滴凝视他。

 被她痴的神情惑,他情不自探出手去,轻轻拭去她眼角、腮畔的清泪。仿佛着了魔般,与她的视线对视,失在她做梦般的神情里。他的指法灼热起来,一遍遍在她光洁的泪靥上逡巡,视线与她相纠,难以拆解。

 泪,仍然继续滚落,使得她绽放的笑意蒙上一层离与凄婉。瑶里千珠着泪微笑着,心头是甜蜜与痛楚织的涡漩。她似乎已抓住了什么,然而却那么虚幻和不真实,仿佛稍一松手就会飞去…

 感受到她患得患失的矛盾情绪,赫连岳俯下脸去,以吻明誓。他吻去她凄美的泪滴,吻上她清冷的,令她的心也逐渐沉静下来。

 “…岳,你…你不恨我了,是吗?”她颤抖着声音问他。

 他直直地看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

 她睁大了清澈的眼,乞求般地望着他。

 他忽然笑了,那淡淡的笑意弥漫在他乌黑的眼眸里,竟仿佛光华闪烁。

 “你这个小妖哪。”他带着笑叹息着“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出现在我眼前的你,聪明、任、强悍又似软弱,你不顾一切地接近我,爱我,以你的方式关怀我…你密切观察着我,从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找寻我感情的轨迹…你早就发现了,是的,比我自己还早发现。我爱上你了,我无可救葯地爱上了你这个任娇纵的小妖…但是,”他的笑容沉寂下来“我对复的感情是什么也比不上的…是的,什么也比不上…即使我的爱情也比不上!”

 她惨白了脸,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因此,”他深深地、深深地凝注着她的眼“我爱你,但决不会和你在一起。正如申屠兰,她既然直接杀了复,就非死不可。而你…我下不了手,你豁出命救我,也不顾一切地爱我,我无法动手杀你。因此,出了这沙漠后,你就回你的尧熬尔族去,我们永不要再见面!”

 瑶里千珠整张玉靥苍白如纸,泪如雨下。她输了!她还是输了!她纵然赢了申屠兰,赢了那风华绝代的申屠兰,却仍输给了赫连复,输给了一个死去的男人。她绝望地闭上眼,任泪水漱漱而下。她憔悴苍白的泪靥是凄苦,赫连岳一阵怜惜,忍不住轻轻拥她入怀。

 “别哭了!”他忍不住轻轻出言哄,心头弥漫着一种自己也无法说清的复杂情愫,沉重的感觉压抑着怀“别哭了!你饿不饿?我替你找些吃的好不好?”

 瑶里千珠静静依偎在他怀中,仿佛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她的泪长不息,好能永远这般被拥在爱人怀中。爱情的甜蜜和痛苦她如今都已尝到,却从未后悔。如果那些流泪痛楚的经历就为了换得这么一次深情相拥,她也感觉到痛苦的价值。

 只是,她仍惴惴不安。若慌言被戳穿,真相得已大白之时,那么,连这么温柔的拥抱,恐怕也不再有了吧?

 山里的火堆还在轻轻燃烧着,那气息依然甜蜜温暖…

 **

 据说用月光取暖的女子从不受伤  有处旷野容许她重新长出枝叶

 …“台”席慕蓉《月光曲》

 在赫连岳的温柔呵护下,千珠静静地小睡了一会。趁此机会,赫连岳在附近崖壁上采摘了一些山葯、木薯之类的野生果实,在篝火上烤了,一块块地喂给她吃。他的动作细心而轻柔,仿佛一个最体贴的情人。然而,瑶里千珠的心却在甜蜜的绝望中悸动不已。她知道了,她也肯定了,赫连岳是不会改变心意了…他一定要和她斩断情缘,只为了那个死去的兄弟…因此,在这里,在最后的时刻中,他毫不吝惜地展他所有的温柔…

 她仍躺着仰视他俊逸的脸庞,细细端详他微蹙的剑眉,天中那种决不认输,一往无前的韧劲又占据了她一度颓然的心。

 她怎么可以放弃?她怎么可以认输?他…已亲口承认爱她了啊!在时的累积中,她在他心头的份量益加重,好容易才到了今天的地位…她不甘心就此放手啊。她决不要这种含糊的结局,要就要得到他全部的爱,否则她宁可玉石俱焚!

 她微微地笑了,既壮烈又凄凉。

 留心到她的异样,赫连岳俯‮身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她很流利地回答“对了,阿盖呢?”

 “…啊,我倒忘了。”他一愕“我拉你进后才发现,这个山可能在之前那个山的附近,并不是同一个。阿盖应该在那个山里。”

 “那么,你查探过这个窟深处没有?”千珠忽然感觉不妙。

 赫连岳听出了她语音的担忧,点头道:“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这的深处幽深晦暗,曲径通幽,深处定有玄机。但,我担忧你伤势未愈,并未深入查探。”

 她开心于他坦言对自己的关心,却愈加感到事情的蹊跷:以赫连岳的判断力,应该不会错山的方位。而她在借助缎带的力量送他进时,也经过了密的计算。山,应该是同一个才对。但,阿盖的人呢?

 “…里有暗道,而且有人!”两人突然同时恍然大悟。

 霎时,他们紧张起来,感觉周围的气氛也变得诡异了。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感受到对方的冰冷和恐惧。那时在雾中,那怪人的掌力浑厚无比,武功深不可测,两人即使合力恐怕也难以抵敌。何况现在瑶里千珠还受了重伤,无法应敌。敌人在暗,他们又在明,形势更是不利。

 瑶里千珠紧咬下,考虑了一会,终于作了决定。她一咬牙,勉力起身,感到左手虽然还疼痛难当,右腕的臼却已无大碍。“走吧!我们只能采取主动。”她侧头望着赫连岳,说道,强忍着左手指骨锥心的疼痛。

 赫连岳赞赏地望着她,折服于她的冰雪聪明和坚韧意志。

 “好,咱们走,小心点。”他颔首微笑,眼角的笑纹柔和而隐淡,令其刚硬的脸部轮廓也温柔起来。

 千珠也莫名地开心起来,仿佛重创的指骨都不再那么疼痛,伸右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臂。他怔忡了一下,终于下意识地挽住。

 他们并肩前行。为了怕迷路,一直沿着右面壁前行。赫连岳以手触壁,摸索前进,而渐渐转入山深处,眼前光线渐弱。黑暗笼罩了整个视野。他们一直沉默不语,静伺危机的出现。

 径似乎无穷无尽,大约已走了一个时辰,仍然看不到出口。赫连岳沉思着,感到所走的路似乎在不停地绕圈,似乎被引入了歧路。

 黑暗中忽地传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在这里恭候多时啦!”

 灯光大亮,四周亮起一圈火把,照得他俩一时间睁不开眼睛。他俩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劲风已至。正是黑暗中的回旋掌力。赫连岳猝不提防,正以为无幸,身畔的瑶里千珠缎带一扯,一个移形换位,挡在他身前,以自身蔽护,结结实实受了一掌“哇”地出一口鲜血,滴溜溜打了好几个转,才立住身子。赫连岳心中感激,伸手挽住她摇摇坠的娇躯。

 “嗬!小丫头有点道行,懂得借力卸力化去我的暗劲。”火光下那人披发覆面,身形高大“到底是什么人?”

 赫连岳心中一凛,不愿答话,正要上前动手,忽地惊呼一声,立定不动。

 那怪人身畔,俏生生地站着银饰纱巾的阎纹丽。她正眉梢含,怨毒地笑着,冷冷地凝注着他俩。

 “…纹丽?”赫连岳几乎不敢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在这里!”阎纹丽冷冷地哼道“这是我的叔父…匈奴第一高手阎涪耆。我引你们来这,就是要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披发的阎涪耆尖厉地大笑:“纹丽在楼兰王宫潜伏多年,总算杀了赫连复小贼,如今又能将你赫连岳一并格杀。楼兰王位,指可待!”

 “你…!”赫连岳目眦尽裂,他瞪着阎纹丽,两眼几乎出火来“你…是你杀了复!”

 “…那又如何?”阎纹丽笑得怨毒入骨“我爱你刻骨铭心,你却弃我如敝履!赫连复把你指婚瑶里千珠,当然该死!可你却和这个小娼妇双宿双飞…别忘了,我只不过作了内应,指使人动手的,可是这个人!”

 赫连岳听而不闻,缓缓侧过头去,冷冷地看着瑶里千珠,一字一顿地吐字开口:“你说,内是申屠兰?!”

 瑶里千珠面色惨白,不言不语。忽地袍袖微扬,缎带如飞驰出,霎时卷住了阎纹丽的咽喉。阎涪耆大惊失,飞掌来救。瑶里千珠纤微摆,顿时改换方向,绕过赫连岳到了他身后。阎涪耆如飞冲到,刹步不及,一掌就向赫连岳劈下。赫连岳腔郁愤无处发,大吼一声,不躲不闪,挥掌上。两人毫不偷机取巧,结结实实凭内力拼了一掌,各退三步,阎涪耆拿桩站定,赫连岳却踉跄几下,出一口血来。

 这边瑶里千珠也勒住阎纹丽,腹幽怨,斥道:“你们把阿盖到什么地方去了?”

 阎纹丽要害被制却丝毫不,恨恨地说:“小人,你问那个年青牧人吗?哼,他的头就在那里!”

 瑶里千珠定睛看去,见她们身后不远处的石台上果然摆着阿盖和那两个鬲昆族武士血淋淋的头颅,心中大怒,恶向胆边生,反手一紧,牵得阎纹丽连人带缎带撞向石壁。轰然一声巨响,阎纹丽头颅尽碎,香消玉殒。

 这时阎涪耆刚和赫连岳硬拼一掌,站定身子。见侄女被抛向石壁,急忙抢一步去救时,却已不及,眼睁睁看着小侄女死在眼前,怒发冲冠,大吼一声:“你们两个小贼,纳命来!”

 赫连岳冷哼了一声,双掌蓄势待发,却看也未看瑶里千珠一眼。

 千珠心中惨然,知道他已因谎言诳骗和她杀阎纹丽的手段狠辣起了反感,但仍不死心,走近他的身畔,柔声道:“岳,你不是他的对手啊。”

 赫连岳恍若未闻,根本不理睬她。

 千珠看着他的背景,心中柔肠百转,恨不能马上拥住他柔声求恳,盼他回心转意,但看着面前狞恶的阎涪耆,又知不是时候,要救岳郎性命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她按捺住落泪的冲动,下了决定。

 她丢开缎带,若无其事移步上前,笑盈盈地施礼开口:“阎国师,有礼了。”

 阎涪耆心中一怔,声道:“小丫头眼光不错,认得出某家。”

 “阎国师说哪里话来。想当年阎国师英姿飒,辅佐三王子鞠躬尽瘁。千珠曾随母亲拜见过国师。国师难道不记得了?”她笑地说道,闲话家常。

 “你是…”

 “斛律琳的女儿瑶里千珠。”她笑靥如花“三表哥斛律襄当初…”

 “住口!”阎涪耆如梦初醒,大吼道“你以为攀上情某家就会放过你杀我侄女之仇了么?”拔出树在身畔的铁,蓄势以待。

 “哟!阎国师,贵侄女的性命真的比襄王兄的王位还重要吗?”她不慌不忙地反问,狡猾的笑意弥漫在明眸里。

 阎涪耆闻言一怔,情不自放缓了动作:“你的意思是…?”

 瑶里千珠反而不忙了,徐徐说道:“阎国师被大表哥陷害,逐出匈奴已有五年了吧?”

 阎涪耆情不自释去了敌意,叹息着答道:“不错。大王子斛律晋心狭窄,狠辣无情。三王子斛律襄雄才大略,遭他所忌,我又是三王子的心腹。大王子他…”

 瑶里千珠淡淡一笑:“大表哥本来就野心,凶残狠毒。自国师你走后,他对三表哥紧、趾高气扬,另外他瞒着伯父招兵买马,蠢蠢动。一旦他登上匈奴王位,第一个拿了开刀的,就是三表哥!国师你如不回去,只怕三表哥难逃此劫啊。”

 阎涪耆打了个冷颤,道:“大王子连手足之情也…”

 瑶里千珠冷冷一阵轻笑:“王位之争,父子手足均会反目相向。这又算得了什么?阎国师如辅弼三王子反败为胜,高官厚禄垂手可得。怎么,你如今还顾念令侄女的一条小命吗?”

 阎涪耆沉半晌,道:“也罢。原先纹丽计划杀了楼兰王室嫡系男丁,她就有王位继承权…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她既然死了,就…只是,三王子势孤力单,恐怕很难成事。”

 瑶里千珠见他已经心动,终于把提了半天的心放了下来:“呵,那自然要我的母亲亲自出马相助罗。我母亲在匈奴王室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加上我尧熬尔兵马相助,让三表哥继位登基,那是小事一桩!”

 阎涪耆听得双眼放光,当即折服:“好!千珠郡主,若你不食言,某家必誓死效忠!”

 **

 阎涪耆及其部下二十余人自五年前被大王子斛律晋逐出匈奴后就一直匿藏在这魔鬼沼泽中,等待东山再起。阎纹丽是他五年前送去楼兰伏下的一颗棋子。阎家效忠匈奴三王子斛律襄,但为大王子排挤,就在楼兰为主子埋下退路。阎纹丽在楼兰王室也是嫡系宗亲,如果正统继承人赫连复和赫连岳都不在了的话,她和她的夫婿也有可能登上楼兰王位。阎家预留下的退路就是,若斛律襄在匈奴争夺王位失败,就到楼兰来图谋。但这个计划疏漏甚多,只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如今阎纹丽已死,更加没了指望。要给阎纹丽报仇,倒还不如取得斛律琳及尧熬尔族的支持,在匈奴王位上再搏一次。阎涪耆就是迫于这个利害关系,才对杀侄女的仇人瑶里千珠改颜相向、曲意奉承的。斛律琳是当今匈奴王斛律礼唯一的妹妹,她才智卓绝,在匈奴王室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目前三王子斛律襄已被大王子得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如能得到这位姑姑的支持,或能反败为胜。

 阎涪耆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送瑶里千珠和赫连岳由崖出魔鬼沼泽。一路上阎涪耆对瑶里千珠赔尽小心,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只是赫连岳却自始至终没有理睬过瑶里千珠。千珠心中惨然,眼看崖山路将尽,出了这后山,就绕过了沙漠直接抵达楼兰边境,她去尧熬尔、他回楼兰揄泥城,两人就即将分道扬镳。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不说明白的了!

 她示意阎涪耆一行人痹篇,要单独和赫连岳说话。赫连岳缄默不语,并没有开口拒绝,只是冷着脸面对山壁立着。

 千珠痴痴地看着他的侧影发了一会儿怔,终于幽幽地开口:“岳,你又恨我了,是么?…说不定,还想杀我了,对吗?”

 赫连岳剑眉紧蹙,冷冷地说:“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你?”

 瑶里千珠心旌摇摇,颤声说:“岳,你不怪我骗你说申屠兰是内吗?你不怪我参与了暗杀你弟弟的阴谋吗?”她声音微颤,患得患失,既希望他刚才那句话发自真心,又怕他反语讥讽。

 赫连岳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回过头来。那双亮如点漆的黑眸子黑得深不见底,仿佛惋叹又仿佛愧疚,徐徐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

 瑶里千珠一阵狂喜,几乎以为他就要吐爱意,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把她从狂喜的巅峰打落深渊!

 “…你三番四次救了我的命,我怎能下手杀你?”赫连岳已完全别过脸来,冰冷的黑眸子炯炯注视着她“你可能对我是真心相爱,但这种爱,…我消受不起!你多次欺骗我,而且手段狠辣,野心。我绝不会爱上你这类女人!”

 “…可是,”瑶里千珠泪眼盈盈,颤声说道“昨天,你还亲口承认爱上我…”

 赫连岳厌恶地别过脸,冷冷地说:“别装出这副样子,我不会再上当了!我最初就是因为以为你柔弱无依、楚楚可怜才产生那种错觉。我爱的是申屠兰,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申屠兰!她才真是冰清玉洁、纤弱堪怜。我爱的就是那类女人!你瑶里千珠爱上了我不假,但你绝不会这样动不动就流泪啜泣,你只是要博取我的注意而已!那就同你骗我申屠兰是内一样,只是一种手段一种方式。真正的你,临危不惧,机智过人,最擅于玩权谋。那是我最讨厌的一种女人的类型!”

 瑶里千珠柔肠寸断,一张玉靥苍白如纸,却说不出话来。赫连岳冷冷地凝视着她,续道:“你爱我是真,却使用种种手段,我无法忍受!再加上你谋害了复,与我仇深似海。只因为你救过我多次,我放过你、不杀你。但出了这个山后,你我恩断意绝、永不相见!”

 瑶里千珠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她苍白的玉靥还残留着泪痕,这明媚的微笑却似阳光照亮了明彻的眸子,憔悴的颜容顿时焕然生光。她微启朱,柔声吐字:“岳,你瞒不了我呢!你为什么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你以前可从来没像这样过。你否认不了的,你爱上我了,你真的爱上我了呢!你想说服自己,所以数落出这么多理由…不错,你内心爱的是那种楚楚可怜、柔弱动人的女子。可是,你已经为我动心了,就在不知不觉中…或许这份情还不够深…我不会死心的。你等着吧!我还会再来到你身边的!我就是那样爱人的,用手段也好,耍心计也好,我一定会让你承认爱上我的!”

 她甜美的微笑令赫连岳心下震颤,说不出话来。就在他怔忡时,自信的少女娇笑着跑远了,离开了他的视野…他心中惘,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弥漫了心田。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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