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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姑娘,用膳了。”

 丫环杏儿端了午膳,搁在青云石桌上,朝里头的暖帐喊着。

 “真是麻烦你了,杏儿。”

 暖帐里传来娇柔圆润的嗓音,光是听声音,便能让人勾勒出里头的女人,是恁地惑人绝美。

 “花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奴婢该做的。”杏儿甜甜地答道。

 接着,霞帐微掀,里头探出一张绝无俦的美颜;一双温柔的无尘秋水噙笑,纤妍的沾墨柳眉轻挑,粉的杏瓣微勾,举手投足之间教人心旌神;傲岸华贵的气质,又带着似水般的柔媚,活像是画中跃人凡尘的仙子一般,教人转移不了视线。

 花袭人,身着银丝绣边的柳绿色绢质对襟袄儿。浅绿色的水绸长裙,外搭沉香的缀珠褙子,头绾高髻,缀以金步摇与阗玉穗,轻摆慢移,婷婷袅袅,肩上的湖绿色帔子轻颤,身形似飞天。

 杏儿傻愣地盯着她出神,魂魄都已经飞出九重天了。

 “让你辛苦了。”花袭人笑得酥魂醉魄,晶亮的水眸微微一敛,卷翘如扇的浓密眼睫轻颤着。

 “不。不…”杏儿轻摇螓首,魂都快要摇掉了“能服侍花姑娘,是杏儿的荣幸。”她可真是好福气,居然伺候到如此温婉柔情的主子。

 “那你先退下好了,倘若有事,我再唤你。”无双的美颜上是醉人的笑。

 “是、是…”杏儿傻愣地往外走,撞到了门板,才反地跨出门槛,关上门离去。

 花袭人柔顺笑弯的眼在杏儿关上门的刹那突地瞠大,绽放在角的笑意突地消失,一张温婉多情的美颜瞬间化为冰冷如霜的无情雪颜。

 “啤,真是累死人了!”她微蹙起眉头,前后摇摆着如羊脂玉般的手臂。动了动僵直的肩,顺带地扭摆发痛的颈项,心里有着千万怨言,却放在心底不敢言“梳这什么头?分明是故意要把我死的!”

 可恶,这什么玩意儿?头珠缀,系绳结穗…这一颗头上的装饰品已经重得超过五公斤了,让她只想躺在榻上,动也不动。

 基于这一项痛苦,遂她倒还佩服古代的女人。

 以往读历史。看历史、解历史,但从未真正地了解历史;惟有身在历史之中,才能够深刻地知道历史。

 呜,身在历史…

 花袭人抬眼睇着较烟罗所粘的纱窗,睇着黑檀木所制的帐架、榻,包括她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孺袄褙帔,手上的金银手环、颈上的珠玉链条、头上的琉璃玛瑙…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现在应该是在美丽的旅游胜地大玩特玩,或许还可以在异国谱一段恋曲,有一段仙履奇缘的;然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仿若被锁进雕梁画栋的精美笼子里,而且还是她自愿被关进来的。

 呜…肚子饿没办法嘛!

 有谁会知道坐飞机也可以坐到穿越时空的?

 尽管她一直不愿相信,但事情摆在眼前,她又能如何?

 这个时代是公元十五世纪初,和甘一世纪差了将近六百年…六百年呢,她要怎么做才能够回到属于自己的年代?

 她儿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是坐飞机,一觉醒来便发觉自己剩下灵魂;剩下灵魂也无所谓,可怎知自己竟会被进一座美人陶像里头,电击雷鸣之后,她便成了美人陶像…

 不,或许该说,陶像变成人了,就是她现在的这一张脸。

 她望向身侧的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前一个月,她每天祈祷自己是在做梦,只要一觉醒来,她便会回到现实之中;而后一个月,她开始发现事实竟是如此的可怕,她已经身在这个时代,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来这个时代。

 她是个历史系的学生,身在她想探讨的历史之中,她该是要感到足或者是雀跃的;但是她一点都快乐不起来,儿没心情去探讨这个历史到底有多特别。

 不是她自愿来到这个时代的,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而在她眼前等待着她的,是现实的历史,是只要没有银两就活不下去的年代,是没有依靠就会饿死在路边的历史。

 所以,她目前能做的,便是让自己活下去。

 如果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她哪里有闲暇去管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

 所以说罗,吃饭!

 花袭人努力地抱着自个儿沉重的头,踢掉难穿的锦花履,赤着脚走到桧木桌前,鲁地坐在方形的镂花桧木椅,一脚抬放在椅上,端起御赐的红血玉碗,丝毫不懂得品尝,三两口便把一碗上等燕窝红米粥下肚。

 食物嘛,只要还能吃、只要能填肚子,她才不在乎自己到底了什么东西;不过这贾府的伙食,还真是不错。

 想当初,她甫来到这个时代,饥寒迫、举目无亲,巧见金陵首富贾府广招美人,只要被选上的美人儿,便供应膳食住宿。想当然耳,她定是一马当先,死也要挤进贾府,就为了已经饿扁的肚皮;就算要她掩盖原,扮演一副娇柔温婉的恶心模样,她亦是当仁不让。

 孰知这贾府竟会是贾宝玉所在的贾府…罢了,只要有得吃,她才懒得管这府里当家的人到底是谁。

 反正先给她温,让她把自己顾好,她才有余力想其他的事情。

 唉,吃了,到外头去走走吧!看看贾府的富丽堂皇、奢华糜烂…横竖她颇得老夫人的心,和其他十一个女子同被认为养孙女,住在大观园的独立宅院里,有自个儿的园子和后院;她要做什么事没人管得着,也不会有人私自潜人她的宅院里。

 在这探花坊里,她就是真正的老大!

 不过贾府到底有多大,她是不知道,也不打算晃到探花坊外的地方去,只因天天到贾府拜访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几乎要踏烂门槛了,遂她是不可能主动抛头面去,免得他人觊觎她的美颜。

 只是,天天在这座园子里晃,日子一久,总是会有点腻,尤其刚跨入一月,天气冻得有点过分,到外头晃倒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可要她天天窝在房子里,她就快要发霉了!

 罢了,冻也好,冷也罢,反正不过是散步罢了;或许在外头散着步,她便会想到怎么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契机。

 想着,花袭人抓了件蚕丝覆绸缎的袄衣便往外走。

 在宅院前是一座造景的池子,荷叶早已经枯黄,涟漪微兴的池面也凝着一片寒气,放眼望去是枯黄的林地;只有在这小宅院旁的几株梅树,暗暗地吐着醉人的芬芳,还颤着几抹绝冷的白和嫣红,而悬在屋檐上的淡紫珊瑚藤,在晌午过后为霾的天际献上一抹色彩。

 没有雪,但是天候冻得她双手僵直。

 花袭人拉紧了身上的祆衣,任清冽的风吹拂脸庞,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脑子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够回到二十一世纪。

 哎呀,要怎么回去呢?

 她是坐飞机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时空,这是否意味着若她还要再穿越一次时空,还必须要再坐一次飞机?

 问题是,这个时代哪里来的飞机?

 在这时代曾经设计过飞机雏型的人,只有十五世纪中诞生的意大利人达·芬奇;而她若是判断没有错误,明成祖时期确实是在十五世纪初,但要她上哪里去找达·芬奇?

 这个时候距离他出生还差个三十年,他甚至连灵魂都还未成形。

 呜,她要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纪?

 她干脆别等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说不定早一点投胎,她还可以借由轮回回到二十一世纪;也说不定她可以用这种近死亡临界点的方式,回到二十一世纪…

 花袭人眯起傲气凌人的美眸盯着离自己不到一尺远的池子,她心想,若是再向前跨出一步,有可能就可以…

 但,她若是一个不小心跨过了生死的临界点,真的不小心死了,那老妈怎么办?

 懊死!她那也不敢做,这也不敢试,生怕一个不小心踏错步,再也回不到事情的原点,说不定就真得要去拜见阎王大人了。倘若真是这样,老妈一定会恨死她的,恨她居然弃她先走!

 老妈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倘若她不在她的身边,她一个人…

 那怎么成?她都还没有为老妈争一口气,让她可以扬眉吐气、衣锦荣归,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她还没有告诉全天下的人,未婚妈妈并不是那么可、并不是那么堕落,至少她老妈是抬头、独自一人把她带大的,她老妈是伟大的。而她还没有报答她,她怎么能死?

 可恶,无论如何她也要想个办法回到二十一世纪才成,只是她读的是历史系,没学过什么量子力学,不懂得量子与量子在撞击之下,所造成的质量到底要如何才能够突破时空的界限;在这种连火箭都还不懂得制造的年代里,她要借助什么力量回到二十一世纪?

 天啊,谁来告诉她答案,她到底要怎么做,才有可能突破这个窘境?

 这个问题她已经反复思考了两个月,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疯掉,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每天努力地。反复地吃喝拉撒睡…

 她会不会在这个探花坊里住到死?天啊,光是想到美丽的人生就要在这里消耗殆尽,她就觉得光火。

 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种事?

 不过是坐飞机出国旅游罢了,她从头到尾一直在睡,就这样睡着、睡着,睡到了异空间的时空来,这一趟旅行真是太值四票价了。她相信不会再有人跟她一样倒霉…哦!除了和她一样倒霉的那十一个人。

 可她真要在这里待到老吗?以贾府中的花袭人身份到老?

 都怪老妈,取这什么烂名字,居然让她成了红楼梦的一角;幸运的是,她的命运跟书中的花袭人不一样。

 废话,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花袭人,她可是生存在一个有电器用品、有尖端科技的二十一世纪,她才会不像书中的角色一样认命,她会努力地争取自个儿想要的东西,即使是不择手段也无妨。

 然而,她现在却连要不择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机会也没有。鸣…给她哆啦A梦,她要时光机。她要任意门、她要可以帮助她离开这里的任何一项工具…

 “寂寂寥寥杨子居,年年岁岁一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远方突地传来一道低沉带着磁的柔魅嗓音。

 令正蹙眉思忖的花袭人不抬眼,在刺骨的飒飒冷风中望向发出声音的来人。

 “卢照邻的长安古意…”花袭人轻喃道。

 敝了,不是说这是她私人的园子吗?怎会有其他人进人她的园子里,而且还是个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的脑袋是不是坏了?眼前是什么天候,他居然在诵秋季的诗?

 这文人也未免太过疯狂了,想诗作乐、饮酒放也不该晃到她的园子里来。

 “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村喜新晴…”

 她不屑地挑起绝美的黛眉,正打算回房去,却突声音再次唱着诗,甚至还带着嗒嗒的脚步声。

 “陆放翁所着的《剑南诗稿》中的一篇《村居书喜》…”

 这下子,她不走了。

 原本是不打算过分暴自个儿的美颜,免得惹灾遭殃,可现下她真是跟在她园子里唱诗句的男人杠上了。

 袭人、袭人!从头到尾仿佛都在唤着她的名字似的,听在耳里真是刺耳。

 可她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她自从踏进这座探花坊之后,鲜少见到丫环以外的人,除了贾府里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不认为贾府外的人会知道她身在何方,甚至以如此明显的用词仿若在挑衅她似的。

 “谁在那里?”

 瞧见在梅林里出现了一抹月牙白似的衣衫,花袭人不戒慎地出言喝止。在探花坊里的她是温顺柔情的,她自然不能表现出自个儿的真情,但倘若是胚子一个,她自然要保护自己。

 “在下镜如水,唐突姑娘了。”

 自绽红破白的梅林闪出一抹浅影,令花袭人当场愣在原地。

 长发终成一束,上头还系着宝玉珠缀,惟有几绺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披垂在俊美无俦的白玉面容上,一对似幽深的潭水般的魅眸深嵌着,飞扬的浓眉适巧在深邃的眼窝上延伸;而直的鼻梁更是恰如其分地置于最贴切的部位,下头勾抹笑意的薄更是摄魂地挑出最美的弧线。

 那深刻的五官令她仿若失了魂一般,像个花痴一样调转不开视线。

 他不是贾宝玉,只因他的美颜更甚贾宝玉…

 天底下真有如此俊美之人?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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