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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当长女有很多责任。

 尤其是姐弟年纪差很多的那种。

 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她还有一个正在读小二的弟弟。

 单亲家庭长大的她面对阿金娘老蚌生珠的事情本来也希望得到解释的,可是直到瓜蒂落小孩生下来,段金仍然没有表示,她老妈是个心里头藏不住话的人,这件事却大大违背了她的作风,至今成为母女俩唯一的秘密。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蚌壳都有隙了,遑论亲如母女也有不能用语言表达的秘密。

 于是,她不再问。

 弟弟小,也不冀望他一下子吃了成长素还是用第四台广告的增高器转大人,替她分担肩膀上的担子。

 仆轰炸加上长途搭车的疲倦让伍莎莎一觉睡到太阳晒股,快到中午才意兴阑珊的起

 刷牙、洗脸、梳她那头老是不听话的鬈发,然后换衣服。

 摸摸她上班穿的套装,以后大概没机会穿这种衣服了吧。于是她发狠地把以前当作宝贝的名牌套装一套套进皮箱底,永别了。

 挑了件浅黄细肩带绑蝴蝶的T恤、热换上。

 好安静喔,房子的四处都是为了搬家方便没有拆封的家具,她抬眼看墙壁上老旧的时钟,差两分就十一点了。

 都快中午了竟然没个人叫她起来。

 横过马路,正在改建的房子旁边就是老人食堂。

 这间食堂原来是台糖的旧厂房,废弃之后被阿金娘承租下来改为公共食堂,一直经营到现在。

 两扇老旧的玻璃门打开,微微的声才像蚂蚁般的传出来,许久不见的景象微微冲击着她。

 约莫八十坪大的空间,有三分之一隔成有空调设备的厨房,三分之一放着餐桌、餐椅,让社区的独居老人用餐,剩下的地方放了一架电视、藤制沙发、报章杂志架,让老人们在闲暇时也可以来下盘棋,找人聊天什么的,虽然没有什么豪华的气派,至少干净整洁。

 绷着脸要外劳喂食的是阿希伯。

 坐在角落不跟人往来的是煎饼伯。

 有点老人痴呆,看见人影就笑的是花婆婆。

 相亲相爱的老夫是陈妈妈、陈伯伯。

 大家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精神抖擞,真好!

 她站得太久,忙进忙出的柜台小姐终于发现,连忙了过来。

 “小姐,吃饭吗?要买餐券,一张二十五块,我们这有五菜一汤随你选择。”

 “夏姐,我莎莎啦,你不记得我啦?”伍莎莎张大她本来就可人的眼睛,小嘴往上微翘,配着她蓬蓬大卷的短发,简直像个孩子气十足的洋娃娃。

 被称作夏姐的夏好猛然尖叫…

 “莎莎…死丫头,你回来了,快点进来,那些阿公阿嬷要知道你这个甜心娃娃回来不乐疯才怪!”她哇啦哇啦的说,直拉着她的手走进餐厅。

 “阿公阿嬷,我回来了,莎莎好想你们喔…”不用夏好介绍,伍莎莎一看见那些善良面的老人家,腔的感情早就溃堤了。

 她对这些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别有一番感情,就算她人在台北的时候也会常常惦记心头,跟同事出去逛街买的都是阿公阿嬷们可以用得着的东西,常常惹来同事不解的眼光,她也笑笑带过,她总不能到处跟人家说她有十几个阿公阿嬷吧,何况也没那个必要。

 阿希伯首先发难。“喝,我以为阿金逗着我们玩说你要回来东部,我还不信哩,想不到是真的。”

 “听说你被老板Fire掉,不回来也不行啦,老板英明。”作了个夸张被砍头的动作,老荣民阿望伯笑得出缺了门牙的嘴。

 “出去玩够了吗?莎莎。”也是有通情理的老人,觉得伍莎莎应该出外见世面,而不是守着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头、老太婆。

 “你回来我们又有好料吃啦。”最爱吃焢饭,一天无就不的杀猪由眉飞舞,摸着胖嘟嘟的肚子。

 “医生叫你要减肥啦,还吃,莎莎不在,阿金很尽心尽力照顾我们,你少没良心了。”阿希伯虽然中风却保持着很标准的身材,对杀猪由的不知道忌口很是生气。

 “你们两个都一把年纪了,除了拿碗吃饭时间,有什么时候不吵,幼稚!”花婆婆也有清醒的时候,她头发梳整干净,绾成的髻还着一柄经过岁月润泽显得非常柔亮的金钗,气质出众,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一身合身的旗袍,是老人们公认的美人。

 她一说话,脾气暴躁的阿希伯还有杀猪由马上安静下来。

 伍莎莎呵呵的笑。

 有老人拉住她的手。“莎莎,你回来就不要再走了,没有你在,这里的饭都变难吃了。”

 伍莎莎拿起纸巾擦了擦公职退休从都市搬到乡下住的黄阿公沾到菜汁的手,笑咪咪的说:“阿公,你听说啦,我被裁员了,暂时是没人要,只能回来陪我妈还有大家喽,还有啊,你说姨煮的饭难吃,她会哭喔。”

 伍莎莎像花蝴蝶的周游在每个老人的身边,或是说个笑话,或是一个贴心的盛饭动作,都落在刚刚进来的姜浙东眼底。

 餐厅就这么大,加上她那么耀眼,他没办法不去注意到她。

 看她翩翩飞舞,娇小吧扁的‮体身‬像充活力似的,嘴边一直挂着的笑意没有褪过,她忙进忙出,没一刻停止就像上紧发条的跳豆。

 想到跳豆蹦蹦跳的画面,他除了吃饭说话才会改变线条的嘴竟然也有了一丁点柔软转变。

 这会儿她跳到另一桌,被一个老婆婆拉着手不放。

 她不用吃饭吗?应付这些老人就了喔。

 念头才转过,就听见老婆婆用担忧且大到足以让整个餐厅都听得到的声音说:“小莎莎啊,我听说食堂快要倒了是不是?、夏、秋、冬她们好几个月没领薪水了,送菜的阿标也说阿金有三个月没结帐了,食堂要是倒了,我们这些老人要怎么办?我每天来这里吃饭很快乐,我不想食堂倒掉欸。”

 夏秋冬是掌管食堂煮菜的四个主妇,两个年轻,两个二度就业的中年妇女,每个人都有家庭负担。

 “里长嬷,没事啦,食堂不会倒,你放心天天来吃饭,其他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哼,好大的口气,凭她那副模样居然敢拍脯。姜浙东对自己以外的事情绝对没有兴趣,偏偏人坐在这里,全部的对话无法避免的钻进他的耳朵。

 “里长嬷,你安啦,不要忘记小莎莎可是咱们花莲的名胜。”来话的人一脸足,显然吃喝足,准备要回家了。

 “啊,对啦,里长嬷,我不陪你聊天了,我还要去送饭。”伍莎莎尴尬的傻笑,心里却在哀嚎。

 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拜托阿公阿嬷不要再说了。

 老人家不是一向记差吗?怎么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牢记不忘。

 唉。

 狼狈要逃的伍莎莎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头,视线恰恰碰上一双单眼皮,那眼皮的主人正带着促狭掀眉觑她。

 “姜先生,你也来吃饭。”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没看见。

 刚刚她那些阿花行为一定都被他看见了。

 霎时她只想就地挖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啦。

 “花莲名胜,嗯…”他意味深长的低语。

 果然被听到了。

 这个劣质的低等生物!

 “要你管!”伍莎莎咬牙。

 他当然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好笑。

 “莎莎,你再不去送饭,眷村那些阿伯要肚子饿啦。”幸好厨房的冬姨出面大吼。“来啦。”

 哼,算他走运。

 姜浙东看着她气呼呼往里面跑的样子,心想,她红着脸的样子还有那头鬈到不行的头发真可爱。

 …

 都怪她粗心,油表竟然没油啦。

 眷村那些行动不方便的阿公阿嬷还等着她的便当,这下子完蛋了。

 小发财车停在海岸线的马路上,出来兜风的姜浙东远远就看见那颗四季豆慌乱的身影。

 路上的风很大,吹得她本来就鬈的头发蓬得像棉花糖,他对甜食没兴趣,却直觉的想摸她这样的头发到底是什么质感?

 他把车速放慢,故意让她看见他。

 谁知道她竟然不要命的跑到路中央拦车,可慑于那把车速马力开到极限的车辆跟强力放送的喇叭,吓得又回到原地。

 他不喜欢看她沮丧的样子。

 她被太阳烤焦的样子让他不舒服。

 还没理出个想法,马自达休旅车无声无息的停在伍莎莎前面。

 一发现暗影在她身边停住,第五百次抬起自责脸的伍莎莎想也不想的扳住休旅车车窗。“对不起,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她急切的语调终止在姜浙东把自动车窗摇下来。

 “是你。”

 “是我。”

 她摇摇头,想摇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般,接着她把头钻进车子里。“你来得正好,我的车没油了。”

 “你的车没油关我什么事?”把热呼呼的脸凑到别人面前很失礼欸,什么样的女生会做这么唐突莽撞的事?

 可,曾几何时他会让女人这么靠近他?

 她就在他眼前。

 可以看清楚她肩膀上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整个脸蛋跟烤的虾子有得比,热烫的柏油路热气蒸腾使她的额头都是汗。

 这么拚命做什么?

 “眷村那些行动不方便的阿公阿嬷在等这些便当,拜托你做做好事送我…不,送这些便当给他们可以吗?”

 “不要。”他拒绝得很彻底。

 “为什么?”她不明白,助人是快乐的事情啊。

 “没有为什么。”

 “拜托啦。”

 “你拜托我却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老人?”这样逗她真好玩。

 见他态度有缓和的迹象,伍莎莎在脑筋一团混乱的情况下,冒着被臭骂的可能,连忙钻进小发财车,吃力的把一包一包的便当拿下来,打开休旅车的后座就放。

 这个四季豆,他答应了吗?居然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我知道你不情愿,要不然这样啦,我送完便当请你吃剉冰当作谢礼。”她整个人已经坐进车里,怀里还抱着用资源回收袋子装的热便当。

 很耸对不对?要美感没美感,要姿态没姿态,偏偏他就是让她上了车。

 打档,车子冲了出去。

 伍莎莎坐立不安的看车上的电子钟,快一点了。

 “我…我完蛋了,本来最慢应该十二点半送完的便当,现在…阿公阿嬷一定都饿坏了,老人家最不起饿了。”她快要哭了。

 “知道来不及以后就应该提早出门。”他口气冷然。

 “我会改啦。”她乖乖的受训。

 几分钟后,车子已经驶离核汹涌的美丽海岸。

 眼角瞧着她还是委靡不振,姜浙东又出声“地址,要往哪走?”

 “呃…前面写着新村牌子的岔路往右转到底。”伍莎莎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伸出指头朝着前方比。

 姜浙东照着她的指示转进两辆车勉强可以擦身通过的道路。

 然后,他看到了红砖砌成的房舍整齐的排列着,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跟狗站在自家的门口往马路这边眺望。

 “请你在旁边停车就可以了,谢谢。”她坐直‮体身‬,拿起两个便当,打开车门就往下冲。

 “阿嬷,吃饭了。”

 “莎莎喔,你回来啦!”这阿嬷也是人。

 “阮阿母欠人手。”

 “哈哈,卖假啦,我听说你没头路才回来的啦,不要紧,阿嬷给你介绍我孙子,他在台北上班,好不好…”阿嬷接过便当,拉着她的手不放。

 她可是等了半天才有人来跟她说话呢。

 “呀,阿公咧,奈没底厝跟你作伴?”

 “他去游览啦。”白花头发的阿嬷笑容面。

 “对不起喔阿嬷,我今天晚来,你肚子饿了喔,我进去帮你拿碗筷。”伍莎莎把那阿嬷扶进屋子里。

 坐在车子里的姜浙东看着后座上还有数十个便当盒,照她这种送法,又道歉又话家常的,要什么时候才送得完?

 七分钟后,伍莎莎小跑步从阿嬷家出来。

 “对不起,还要让你等一下。”她赶紧开门进车子,弯又拿走数个便当盒。

 他发现,她一紧张笑容就僵了,像电脑当机一样。刚刚就是这样。

 追着她纤细的身影,看她进进出出,虽然冒着大太阳,笑容仍然不变,那刚刚僵掉的脸是冲着他来的喽!

 他有给她什么压力吗?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终于送完了。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最远的那家我刚才用跑的送过去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不敢再麻烦他开车,因为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都冷得像岩石,她干脆自己来,不过,很久没有这么劳动,得很,跑到半路还差点脚软。

 坐进有冷气、音乐的车内,‮体身‬的热气慢慢降下来。

 哦,这才是天堂!

 “连帽子都不知道要戴,你基本的常识到哪里去了?”车子一直是发动的,他调转了车头,离开社区。

 她很知趣的。

 她知道这次实在太麻烦人家了,可是她为什么一直处于挨打局面?

 好吧,伶牙俐齿本来就不是她的专长,她又热又饿,混乱不堪的脑袋实在也挤不出什么可以扳回一城的话来,她还是休兵,专心休息吧。

 看她白皙的脸蛋被阳光晒得通红,沉默不语闭眼的样子,显然是累了。

 电子钟亮着午后两点半,她还没吃午餐。

 姜浙东稳稳的握着方向盘,下坡的时候发现她似乎是睡着了,他伸手,把通风口的冷气调小。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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