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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才想着,翩翩进门的钟采苹手上竟端着一碗葯。尽管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那股苦味却仍让殷振皱起眉头。

 想来她是在房外煎煮葯汁,是怕葯气薰着了他吗?老实说,她若在房里煎葯,他就算再饿也什么都吃不下。

 殷振试探地问道:“夜里外头凉,怎么不在房里?”

 钟采苹把葯碗搁在小几上,皱皱鼻子道:“臭。”

 她也不喜欢葯味,之前殷振尚在昏之中,她可是清清醒醒的,如果她真想拿葯草薰他,搞不好会先把自己薰死。

 殷振叹了口气道:“师妹,不要这样说话。”

 好好地讲个完整的句子很困难吗?她的话里只有片段的关键字,怎么听怎么不顺。

 “怎样?”

 她是故意的,用字愈少愈简,愈不容易漏她的情绪。对这个男人,她有太多的情绪,却不想让他知道。

 他也没必要知道。

 殷振不得不放弃想让她正常说话的念头,转而面对眼皮子底下这碗光看着就嘴发苦的葯。

 真不知在他昏时,她是怎么把葯汁灌进他肚子里去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景象,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他看到葯还笑得出来啊?

 钟采苹下意识地摇摇头。那他昏时把葯汁吐掉是怎样?还害她用那么羞人的方式喂他吃葯…

 钟采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逐渐烧红起来。

 “师妹怎么突然脸好红?”

 殷振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的世界,她收慑心神,知道她已在不自觉中出太多情绪,她不该对他有任何反应。

 缓缓了口气,她又回复到原先的清淡冷凝。

 钟采苹没回答他,殷振却猛然想起一段疑幻疑真的梦境,温热的香贴着他的,哺入一口口苦涩的葯汁,然后…他吻了她…

 所以,师妹才脸红吗?

 他心中一动,或许师妹对他不像表面上的无动于衷。

 殷振试着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到蛛丝马迹,但钟采苹脸上仿佛罩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什么表情也没有。

 暂且下心中的疑问,他故作轻松地道:“我突然想到小时候,每次你都是这样盯着我吃葯。”

 他的话把钟采苹的思绪牵引到过去。那段她有爹呵疼、有娘宠爱的日子,很不幸的,也有他。

 同样陷入回忆的殷振显得很‮悦愉‬:“我记得每次我拖延着不想喝葯的时候,你总会,凶巴巴地说:你再不快点把葯喝掉,我就要像灌蟋蟀那样拿葯来灌你!”

 钟采苹脸上微现笑意。她也记得那些童年往事,殷振处处管束她,而她只管一样…吃葯。只要他该吃葯了,就是她报仇的良机。

 她总是不断强调葯有多苦多恶心,让殷振对汤葯更增怯意,却又不得不喝;如果他拖拖拉拉,她就出言恐吓。她生得纤巧可爱,即使使点小坏,大人也只当她古灵怪,不会多加苛责。

 见她的神色略有松动,殷振知道,显然他们共有的回忆就是她心上的缺口,是她一辈子无法割舍的牵系。

 他继续道:“还有一回,我不知怎的惹你了,你竟然在吃完葯后骗我吃苦瓜糖,还不许我吐掉。”

 她记得当时他硬把苦瓜糖掉之后,眼睛鼻子全挤在一起,还猛灌了几杯茶水来冲淡嘴里的苦味。

 为此,她还被娘数落了一顿,她记得当时自己赖皮地辩解道:“苦瓜糖也是糖呀!而且这些苦瓜糖一点都不苦,甜得很呢!”

 心念及此,钟采苹不“噗哧”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让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管他们曾经有过多少和平相处的回忆,她都不该对殷振如此和颜悦

 能让师妹笑上一笑,已是他极了不起的成就。

 见钟采苹脸色暗沉下来,殷振倒也识趣,不待催促便单手捧起葯碗,咕噜咕噜地把葯一口气全喝下去。

 “你该休息了!”

 整理了几上的碗匙,钟采苹捧起小几,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

 “他醒了?”

 小屋里,一灯如豆,摇曳的火光映着坐在桌前的女子。从脸蛋看来,女子约莫二十岁出头,但她却生着头白发。

 这是怎么一个奇特的白发红颜?二十来岁的女子为何眉发尽白?又或者,白发才代表她的年纪,异常年轻的容貌只是驻颜有术?

 “是的,婆婆。”

 钟采苹站在窗边的暗影里,痹篇了泻在屋里的溶溶月光,若有所思的声音里尽是惆怅。

 “傻丫头,你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

 “真是个傻丫头!”白发女子笑道。“明明就在想你师哥,还说没什么!你傻我可不傻呢!”

 “不是这样的,婆婆。”她的声音从窗边幽幽渺渺地传来。“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平静日子,不知道我还能过多久。”

 白发女子玩味地道:“你觉得在这儿过的是平静日子?”

 “是的,婆婆。”

 在她看来,从她爹娘去世之后,在这里的半年时光,可以说是她最平静安详的日子了!

 不是石家人待她不好,但是石家上下两百多口人,能清静到哪儿去?何况姨妈怜她幼失怙恃,对她的关爱疼宠不下于亲生女儿。只是对她来说,过多的关心却成了无法逃避的压力。

 而在这里,婆婆大多任她自行自是,她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这种没有负担的自由,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外头是大好的花花世界,你还这么年轻,就甘愿只陪着我这个黄土盖上眉尖的老婆子?”

 钟采苹的口气十分认真:“能在这里陪着婆婆、陪着爹娘,是丫头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

 婆婆虽然没能救得她母亲的性命,却收捡了她父母的遗骨,虽然他们已不能再提供她任何温暖,但仍能让她在此地觉得心安。

 这也算是另一种模式的一家团圆吧!

 “真是个傻丫头。”白发女子摇摇头。“既然你喜欢待在这儿,那便待着吧,我又不会赶你。”

 “可是等师兄离开,这个山谷就不再隐密了。”

 殷振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等他伤势无碍,他必然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到时候,他若不能带她一起走,也会将她的落脚处传布出去。

 而红尘俗世的种种纷扰,将无可避免地延烧至此。想到她必须回去面对别人的眼光,她的心就疲惫不堪。

 “这里从来不曾与世隔绝。”

 白发女子提醒着钟采苹,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无法独自在大自然中生存,这座小比自有与外界联络的通道,甚至半年来,钟采苹也常到附近山村的农家猎户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婆婆,这不同的。”

 曾经困扰她的流言或许会随着她的死讯而消失,但是更多的人事纷杂却更让人烦心,且不说她与殷振还没完没了,姨妈宠爱她一如亲生女儿,怎可能任凭她独居终老?

 嫁人生子或许是寻常女子必经之路,但,曾经走过生死关头,她现在只希望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太多的世俗人情只会让她被情感牵绊而动弹不得,她不想要这样。

 “既然如此,丫头要跟着我搬家吗?”

 “搬家?”

 白发女子目光炯炯,盯着站在阴影中的钟采苹。

 “唔。此地地气已尽,我在此继续修行意义不大,所以得另找合适的地方。”

 “可是我爹娘…”

 “傻丫头,这里地气沃润,地理上叫做‘黑土养尸地’,尸体一旦下葬,必成荫尸,所以我才会将他们的遗体火化,遗骨装瓮供奉。既然我们搬家,你当然要带着他们的遗骨一起走。”

 钟采苹像放下了心,点点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就这几天吧。”

 “啊?”

 就几天工夫,殷振能好到可以自行离开吗?他现在可还下不了呢!

 白发女子似乎看出了什么,却没说破,只是伸了个懒道:“晚了!丫头,你也去睡吧!”

 …

 “师妹,我还得吃多少葯?”

 皱着眉头,殷振将葯碗递给钟采苹,明知道十成九不会得到回应,却仍想碰碰运气,或许她会愿意开金口。

 或许是那逗笑了师妹,让她提高了戒心,所以这几天她说话更为简,若不是绝对必要,她根本相应不理。

 “没了!”钟采苹冷冷地说。

 殷振不愧是她爹千挑万选拣中的唯一弟子,他的复原能力极强,人已清醒,各处伤口也逐渐收口愈合,周身经脉也已运行如常,除了肩伤还不宜牵动之外,其它的外伤不管它也会自己好。

 再者,她今晨醒来时,婆婆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当时她略显迟疑,以致婆婆认定她放不下红尘繁喧,所以便抛下她自己离开了。

 心念及此,钟采苹就忍不住想把气出在殷振身上。若不是想到他的伤,她怎会有所犹豫?

 婆婆不在,他当然就没葯吃了!可是钟采苹却恨不得拿百斤黄连熬一碗浓汤,灌进殷振肚子里去。

 “没了?”

 不用吃葯不好吗?还是他吃葯吃上瘾了?钟采苹没好气地睨了殷振一眼,决定不理他。

 她哪知道殷振的算盘!女人天生就比较爱护弱小,他既然不能归属于弱小一族,生病受伤便成了博取同情的最佳时机,至少从他清醒至今,师妹对他虽然不假辞,照顾他却无微不至。

 有好处就要尽量捞好处,这是他这些年在江湖上打滚的心得。

 习惯了她的不回应,殷振改了个问题:“师妹,既然我不用再吃葯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下?”

 这下她总得开口了吧!

 钟采苹皱皱眉。婆婆走得仓卒,甚至不曾留下只字片语,她哪知道他痊愈的情况如何?

 “随你!”

 正常人如果不舒服或是太累,应该都会躺回上去吧。如果他不觉得不适,下走动走动应该没什么大碍。

 “师妹,你说话好冷漠喔!”

 钟采苹瞬间抖落一地的皮疙瘩。瞧他的口气和眼神,像极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狈,她是不是该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给他一骨头?

 可她记得殷振从小就老气横秋,讲起话来和学堂里摇头晃脑的夫子没两样,什么时候他也变得气了?

 不论如何,她决定…这句话不必回应。

 殷振不以为意,只是期待地望着她。

 “我现在可以下走走吗?躺了几天,骨头都快散了!”

 其实,钟采苹没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几次溜下疏松筋骨,不然每天都这么躺着,他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钟采苹依然相应不理。都说了随他,他要起来倒立翻筋斗都不关她的事,如果他要逞强,那只会自讨苦吃。

 殷振作势要下,却又突然缩回上坐好。垮下肩,一副可怜兮兮地道:“师妹,我没有衣服穿。”

 “喏!”

 钟采苹抬抬下巴示意,脚边上正放着一套男子衣物,虽然看来破旧糙,但已足够蔽体保暖。

 这当然不是殷振本来的衣服,他的一身衣物因为与河中礁石碰撞磨擦,早已破烂不堪,钟采苹当然没那么好心情帮他补,便向邻近的猎户要了一套衣服,让他将就着穿。

 “可是师妹…我自己不好穿…”

 卑鄙!

 钟采苹这才明白他的真正目的。虽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早就看过他的体,但他若一丝‮挂不‬地四处走来走去,她仍不免尴尬。话说回来,在屋子里他躺在上有棉被遮盖,光股也无所谓,但在屋外就不免要吹风受寒,万一着凉总是不好。所以,他自己穿不好衣服,她不帮忙行吗?

 “慢慢穿。”

 想算计她帮他着衣,门儿都没有!

 钟采苹不理他,葯碗一拿便走出房去。

 如果师妹以为他技止于此,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殷振诡笑着,果真拿起衣服慢慢地穿起来。但他谨遵她的吩咐,右手不可使力,更不可妄动,所以衣服虽是披上身了,但是单用左手既不灵巧也不习惯,怎么拉来扯去就是穿不好。

 以致于钟采苹再进屋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管虽然套进去了,头却垂在髋骨上,不用说,带当然没系;两只袖子虽然穿好了,但是前襟大敞,连个扣子也没扣好。一身七零八落的,要不是身上没有臭味,恐怕比大街上的乞丐还狼狈。

 殷振见钟采苹进来,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又低下头专心和一身的衣物奋战。

 他知道师妹终究还是心软,不然他饭也吃了、葯也吃了,伤口也料理过了,师妹还进屋里来干什么?

 但是说破对他有损无益,师妹别扭得很,要是惹得她恼羞成怒,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算你狠!”

 果然,钟采苹看不过他的拙手笨脚,过来帮他把衣穿好,只是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几乎就站在他怀里,从她身上传来阵阵清新淡雅的甜香,殷振心神一,差点伸手拥住她。

 “哼!”她微愠的轻哼惊醒了他,她已整理好他的服装,退了开去。

 “师妹,多谢你了!”

 殷振扶着边站了起来,忽而笑道:“我从来不知道躺久了其实很累的。我记得有一回你病得好厉害,怕不有半个月都在上,后来才稍好些,便直吵着要出门透气,师娘不肯,我却偷偷背你出去吹风。”

 钟采苹一怔。是啊,为了这件事,他被爹大大地责罚了一顿,骂他不知轻重,她刁蛮任,太顺着她是不可以的。

 殷振凝视着钟采苹,目光却像穿透她,仿佛看到从前:“如果我们继续像那样长大,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人都会长大都会改变,谁能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移情别恋?他做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

 气氛一僵,钟采苹转身走出房去。

 知道必须给钟采苹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殷振并未追上去,而是留在房里伸伸手、伸伸腿,当然右臂例外。

 …

 稍稍活动了一下,殷振才慢慢走出房门口。

 只见钟采苹背对着房门,站在屋前的草地上。柔软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应该是明亮飞扬的场景,但她的背影偏偏透着股难言的孤寂和疏离。

 殷振走上前,与她比肩而立,柔声道:“师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他并不预期会得到她的回应,却没料到她清清冷冷的声音会响起,更料不到她会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走吧!”

 殷振不无愕,侧过头看她:“师妹?”

 钟采苹没搭腔。她不愿意承认殷振对她的影响力一增加,尽管不理他,但她却不能关上耳朵,不去听他述说他们共同的回忆。

 他说得愈多,她就愈心软。当他叙述着那些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的细节,她还如何能够当他是个陌生人,拒他于千里之外?当他一次次叫着“师妹”她如何能不想起在他昏时,声声句句的懊悔和歉咎?

 “出去的路不难走,你可以下,当然就可以走了!”

 她真的很别扭!殷振心里大叹着。每当他不着痕迹地稍稍拉近彼此的距离,她总是更明显地退缩到自己的世界里。

 “外头有你的事业、你的家人、你的子,你走吧!”

 所以他走吧!不要再打搅她平静的生活。她早已心如止水,她无意向任何人报复,但也不想接受任何补偿。

 “我尚未娶。”

 子难道不是家人?师妹会把子特别提出来说,想必是她心里特别在意;只是,她为什么在意?

 殷振心头一凛。从他清醒之后,他心中所思所想只有师妹,竟全然不曾想起冰儿,这又意谓着什么?

 钟采苹静默着,尽管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不免惊讶;他不是为了谷冰盈才要退婚、才要她自尽吗?他们竟然尚未成亲!

 仿佛看穿她心中的疑惑,殷振平视着前方道:“你投崖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想着小时候,想着去退婚那天,想着关于你的一切…师妹,我没办法一面想着你,一面去娶另一个女人。”

 他上石家退婚那天,她的言行举措无不令他赞赏却又惊心动魄,而他心弦的震颤尚未平息,她的自尽又带来更大的震撼。

 她是故意的,他知道。她把自己的完美形象烙印在他心上,要他永远记得她,要在他和冰儿之间制造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她也成功了!所以他疏远了冰儿,所以他在她生日那天上绝情崖,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

 有他这句话,够了!

 “如果你对我感到抱歉,那么我原谅你。”顿了顿,钟采苹继续道:“你走吧!回去娶生子,再毋须以我为念。”

 师妹真是让人生气!他想她念她大半年,原以为今生无缘再见,好不容易寻到她,怎么可能抛下她自行离开?

 “那你呢?”

 “这里是我家。”

 她说得轻淡,却让他大起恐慌:“你要留在这儿?”

 钟采苹不答他。她说得很明白了,不是吗?

 “是前辈要留你下来?”

 “她离开了!”

 “那你还要留下?你表姐和姨妈有多舍不得你,你知道吗?姨妈为了你大病一场,你忍心这样伤她们的心?”

 “伤心只是一时,担心却要一辈子。”钟采苹微喟道。“让她们以为我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师妹!”殷振单手扳过她的肩,直视她的眼,也让她看见他眼里的焦切。

 “你怎能这么自私冷血?”

 钟采苹却只是螓首微摇,挣开他的手道:“我说了,这里是我家。”

 “你家在桐柏山麓的小比中!”

 “我们一家三口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家!”

 钟采苹几乎是喊出这句话,美眸中已泪光莹然。

 殷振现在才知道,他对她的伤害不只是一场退婚的羞辱,更将她对“家”的渴望全都粉碎了!

 爹娘死后,她的家也没有了;石家人待她再好,也无法弥补这个缺憾。曾经,他可以与她共组一个新的家庭,但一切却被他自己搞砸了…

 心头的愧疚泛滥得无边无际,殷振长手一捞,将钟采苹带进怀里,在她耳畔不住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钟采苹没有挣扎,只是僵立着好像一尊泥塑木雕的神像,点点珠泪已在她颊畔腮边蜿蜒成河。

 殷振不住在她鬓边发际磨蹭着、轻吻着,钟采苹的每滴眼泪都像重槌般敲在他的心尖上,让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他多希望她仍是无忧无苦不知愁的天真娃娃,但,可能吗?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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