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丙真下雪了。
漫天雪花轻盈、纤巧地自天际旋舞飘落,为四季总是多彩的温哥华岛抹上淡淡银妆。
这儿的冬季难得下雪的,至多是绵绵细雨,今
是否专为了她冰沁寒凉的心情落下白雪依衬?
寒蝉忽地咬牙,收回凝定漫天雪花的朦胧眸光,一个
转,凝定镜中自己优雅
人的倩影。
今
为了和爱德华.汤普森“相亲”刘曼笛与楚逃邬特别为她精心装扮。卸下了常年的黑,她们为她换上了紫红色的连身长裙,削肩、低
,更加烘托出她非比寻常的白
肌肤及曼妙身段。
贝壳状的白皙耳垂,点上了
巧的紫水晶耳环,和
前同款式的项链相映成辉。
当然,她一头墨黑的秀发也是经过细心整治的,楚逃邬为她盘起了一个雅致秀气又落落大方的髻,一枝名家设计的镶钻紫玫瑰发钗软化了她总是寒凉的气韵,添了几分柔媚。
黛眉、绛
,颊畔的淡淡玫瑰红,今
的她一点也不像她,镜中惹人怜爱的倩影看来竟像个陌生女子。
她真的要去相亲,以这一身完全不像她的模样?
一念及此,她牙关咬得更紧,
瓣甚至微微发颤。
蔺长风要是看她打扮成这样会怎么说…
忽地一甩头,逐去脑中不受
的念头。她何必介意他怎么想,他根本不会在乎!
她微一弯
,拾起梳妆台上刘曼笛为她留下的白色羊
长大衣,俐落地裹上。在穿上
红晚宴高跟鞋时,最后瞥视镜中的自己一眼。
然后,毅然决然走出房间。
**
她竟…打扮成那副模样!
为了见那家伙,她竟不惜把自己打扮成一只招摇的孔雀!
蔺长风咬紧牙,透过染上水雾的玻璃窗凝望着正弯身下子、坐上楚行飞向乔星宇借来的深蓝色BMW的寒蝉。
在楚行飞夫妇的安排下,她与汤普森在维多利亚饭店会面,共进午餐。
至于午餐后还有什么节目,楚行飞说就由两位当事人自行安排了,总之他跟戚
眉可是要过他们自己的
月生活去。
吃过午饭,他们就会留下寒蝉与那个什么汤普森独处。该死的!他甚至记不全那家伙的名字,他就不懂那个才刚刚在西岸闯出一点名声的家伙有什么好!
没钱没势,不过是因为发明了一套网络安全软件,手中的股票翻了几倍价钱,就让人冠上科技新贵的名衔…其实照他看来还差得远!
这样随处可见的“人才”也值得楚行飞这样热心为两人牵线,还兴匆匆地要寒蝉特别装扮一下…更可恶的是,那女人竟然还真的答应了,打扮得花枝招展!
懊死的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请你别为难我,长风。我真的不想再跟着你了…
细微却坚定的嗓音忽地在蔺长风耳畔回旋,眼皮倏地一阵惊跳。他知道自己是卑鄙,明明寒蝉已经不欠他了,却还利用她对他习惯性的温柔与忠心,硬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是草木人,自然明白自己在寒蝉心目中是有一些特殊地位的,至少她那双明丽双瞳除了他以外,不曾正眼瞧过其它男人。
她对其他人态度冷淡,却只有在他面前会稍略显
本来性格,而他也特别爱逗她失去镇静。
可随着岁月流逝,当她愈来愈懂得挂牢面上那副冷静的面具,他也愈来愈难参透她内心真正思绪。
这几年来,唯有在与她
的夜里,在她激动而热情地攀附着他时,他才能有一些些肯定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在她不惜牺牲自己解救他的性命后,他更以为自己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她也许爱着他,否则一个女人怎会如此不惜一切保护一个男人?
她也许爱着他,也许爱着他这个失去了灵魂的男人,也许她竟会不介意他沾染血腥的双手,愿意与他牵手一生…
才刚刚纵容自己这么想,她就忽然不告而别,狠狠灭了他心底还没来得及成形的希望火苗!
她爱他,她不爱他…他厌恶自己像个初识情爱滋味的青少年猜测着她的心思,更憎恨自己竟然懦弱得提不起勇气直接问她!
爱也罢,不爱也罢,他蔺长风早就是个没有灵魂、没有心的死人了,难道还眷恋人世间这无聊的浪漫情爱?
爱他如何,不爱他又如何,他的未来反正除了赎罪还是赎罪,难道还非拖着她与他一同受磨折?
他不需要她爱他,更不介意她不爱他,因为他给不起甜言
谙,给不起那种平淡却幸福的婚姻生活!
行飞跟
眉之间那种甜蜜相契的感觉,是他只能暗暗渴望,却不敢也不能奢求自己拥有的…
她不爱他也好,跟了别的男人也好,只要她得到幸福就好…一念及此,蔺长风忽地沉沉叹息,瞳眸凌锐的光芒尽敛,只余深深怅然。
**
爱德华的声音像遭清风戏
的风钤,在她耳畔不停地叮当作响,却一点也入不了她的耳。
包别说入她的心。
自从午饭用毕,楚行飞与戚
眉借机退席后,爱德华便再也掩不住再次见到她的喜悦,兴致高昂地说着、笑着。
寒蝉只分一半的心听,另一半游走于天地之间,不知所云。
“要不要一起去看场表演?我知道温哥华市有一家JAZZPUB,晚上有很
的现场表演。”
“好啊。”她漫应着。
“那我们现在先去哪儿?先坐船到温哥华市区逛逛?”
“不,我想再坐一会儿…”
“也对,外面
冷的,那我们再多聊一会儿好了。不知寒小姐平
有什么兴趣?”
“
击。”
“
击?”爱德华微微扬高嗓音,颇为惊讶。
“你不喜欢吗?”她终于将一双
蒙的美眸凝定他身上。
“不,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讶异…”
“我喜欢
击。”她静定望他“空手道三段,柔道挂黑带,闲来无事就喜欢找人过招。”
“这…”他嘴角一歪,有些迟疑“这兴趣确实不寻常…”
“我喜欢武术,不喜欢社
,不是你心目中那种出得厅堂、人得厨房的贵妇。”
“寒小姐,你…”“我其实不喜欢紫红色,最喜欢穿一身黑,最好把全身上下都染成黑色,这样我在晚上办事才不会让人瞧见。”
“办…办事?”他声音都抖了“办什么事?”
“我不能告诉你。”她一本正经地说,言下之意却令人思之战栗。
“寒小姐…”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她忽然立起的身子打断话头。
“对不起,”她一面穿上大衣一面道歉“我忽然想起今晚还有件重要事情要办,不能奉陪了。”
见她俐落果决的动作,爱德华有片刻失神,等他重新捉回神智,她已迈开飘逸的步履。
“等一下!寒小姐,”他连忙跟着起身“我喜欢你啊…”“不,你不喜欢我。”她回眸,嗓音固然蕴着淡淡凄楚,丽颜却平静无痕“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表相。”
**
他喜欢的,只是她的表相。
没有男人会喜欢她的,没有男人会喜欢她这种冷若冰霜,既不会撒娇说,也不懂得温柔体贴的女人。
她早说过,没有男人会看上她这种只会玩
的女人…她早说过!
因为就连他!就连那个堕落黑暗、没有灵魂没有心的男人也不喜欢她,心动的对象是一个天使般的女人。
是男人都喜欢天使,尤其是
身罪愆的男人!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天使为他们拂去
身罪孽尘埃,而不是一个与他们同样堕落不堪的女人。
他们绝对不会喜欢她这种女人,他绝对不会喜欢她…
一阵莫名的刺痛忽地袭上寒蝉的眼眸,她眨眨眼,一咬牙,更加加快了脚步,高跟鞋在维多利亚饭店前的广场敲出清脆声响。
忽地,高跟鞋在广场上覆着薄薄白雪的地面上一滑,连带影响了她全身重心。她不觉一声惊呼,眼看着自己的身子狼狈地往前倾,就要落地…
一个宽阔硬朗的
膛稳稳地接住她,跟着一阵略微焦急的嗓音在她头顶扬起“你没事吧?蝉儿,干嘛走得这么急?”
她倏地扬首,灿灿眼眸映入蔺长风紧紧蹙着眉的性格俊容。
她心弦一扯,忽地再也无法抑制
腔激动。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他该死的在这里做什么…
怨怒的
,排山倒海地在她心底呼啸,她瞪他,死命地瞪着,却软弱得关不住争先恐后逃出眼眶的泪珠。
别哭了,别哭了!
她拚命在心中命令自己,却无论如何止不住那一束束奔
的泪水,徒然怨着自己、骂着自己,却是毫无办法。
她只是哭,不停地流泪,哭得连呼吸也无法顺畅,哭得蔺长风不知所措,手脚忙
地安慰着她。
“别哭了,寒蝉,怎么哭了?是不是那个男人给你气受?是不是?你等着,我去找他算帐,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不干他的事,不干他的事!”她低喊,阻止他错误的愤慨。
“那是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
“我…”她眨眨眼,透过朦胧泪雾狠狠瞪他,半晌,忽地扬声锐喊:“你别管我!不干你的事!”
接着藕臂一展,推开他
拔的身躯,翩然如蝶地飞去。
**
“什么!相亲搞砸了?”
“你就那样回来了?”
“真的不打算跟他进一步交往吗?”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不过那家伙真的那么糟吗?”
“你真的连考虑都不考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得寒蝉几乎崩溃,可却还是静静坐在沙发上,娇容一贯的无表情,唯有在双腿上互相绞握的玉手显
了她内心的激动。
蔺长风自然看出来了“够了!别说了!”利眸阴冷地扫视众人一圈,截断他们恼人的言语“那家伙配不上寒蝉。”
“配不上?”听闻相亲失败便偕同爱
匆匆赶回的楚行飞皱了皱好看的浓眉“爱德华或许长相平凡了些,毕竟也是有名有姓的科技新贵,头脑也够聪明,应该
有发展潜力…”
“我说配不上就配不上!”蔺长风低吼,怒瞪自己的弟弟“像他那样的科技新贵现在一抓就是一大把,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不是这么说…”
“而且寒蝉不喜欢他!”
简洁一句堵去了楚行飞所有的争辩,蓝眸一阵圆瞠,终于只能微微叹息。
“别这样,行飞哥哥,”见他如此落寞的模样,楚逃邬不
同情起他来“相亲失败不能怪你,也许那家伙真的不适合寒蝉吧。”
“对啊,聪明优秀有潜力又肯上进的人才太多了,总有寒蝉会动心的吧。”墨石也跟着劝慰。
“我们研究中心里有个家伙不错,”乔星宇温文地开口“够聪明,过几年说不定能拿下诺贝尔奖。”
“不成!嫁给那种只会钻研研究的科学家,寒蝉肯定闷死。”蔺长风随口便否决了乔星宇的建议。
“是吗?”后者眸光一闪,正想抗议自己也是所谓的“科学家”时,他的
子刘曼笛连忙以眼神制止了他。
“我知道FBI局长有一个很英俊的侄子,
有艺术天分,”她柔声道“听说前阵子还开画展呢。”
“什么艺术家?连自己也养不活!”蔺长风冷嗤“何况跟FBI扯上关系绝没好事!”
“约翰.葛雷,”楚逃邬一拍双手“他在西岸可是有名的外科权威…”
“那家伙太丑!”
“艾德蒙.麦考特,”墨石也提出建议“英俊又多金,北美几座油田都是他们家的…”
“绯闻太多!”
“有了!杰佛瑞.沙林杰,大家都说他是未来的亨利.福特。”
“听说他脾气火爆,说不定会打老婆!”
“那甘乃迪家那几个怎么样?”
“一副短命相!说不定寒蝉嫁过去没两年就成了寡妇!”这句终极评论一出,客厅的气氛忽地陷入僵凝。
所有可能的人选都说完了,蔺长风怎么样都不满意,不是嫌人家长相,就是嫌人家性格,总之,全部有得挑剔。
再这样下去肯定没完没了,人非圣贤,谁能十全十美?
于是没有人说话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尴尬异常。
直到一个颤抖的嗓音细声细气地开口“我觉得…孙逸不错。”
是戚
眉,一向不习于在公众场合主动发表意见的她在这场聚会中第一次开口。
一出口便是金玉良言。
所有人顿时回复了原先的兴高彩烈。
“对啊,孙逸!我们怎么没想到?”
“论长相…”
“他五官分明,教人不论怎么看怎么舒服。”
“论气质…”
“他温文儒雅,宛若学者。”
“论才智…”
“聪明绝顶。”
“论成就…”
“人称『华尔街之神』,一言一语市场皆奉为圭臬。”
“论性格…”
“脾气一等一的好,温煦谦和有礼貌。”
“论血统…”
“跟我们一样是华裔,观念好沟通。”
“太好了!就是他!”
“没其它更适合的人选了!”
这么下定结论后,所有人皆将目光调向蔺长风,期待他的评语。
而他发现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懊死的!孙逸这家伙完美得简直连一丝缺点也没有,教他绞尽了脑汁也无从挑剔起。
坦白说,若要他自己选,孙逸也绝对列于名单之首。
但,就这样点头了吗?
“不对。”脑中忽地灵光一现“不是听人说他跟他那个徒弟苏巧韵有暧昧关系?”
“人家都在电视访问中公开否认了。”
“公开否认就算数?”蔺长风冷冷撇嘴,拚命抓住这唯一的希望“谁晓得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吧。孙逸私生活一向洁身自爱,从不传绯闻…”
“哈!说不定是同
恋。”
“同
恋?”众人面面相觑,认真思量起这个可能
。
“说得也是,那么温文儒雅有礼貌的完美男人,又从不传绯闻。说不定真是个Gay…”楚逃邬话语未落,马上招来众男子攻击。
“什么意思?我们可也是温文儒雅有礼貌的完美男人啊!”“他完美,我们也完美啊,我们就没一个是同
恋,谁说完美的男人就一定是?”
“逃邬,难道你还不晓得自己男朋友的
向吗?”
“你?你哪里完美了?跟孙逸比差远了!”
“什么?你居然这样瞧不起自己的男友?”
“我…”
“好了,别吵了!”一声突如其来的低喝镇住了这混乱的局面,正是过去一直担任发号施令角色的楚行飞。
在以眼神制止自己的妹妹及未来的“妹婿”后,清澈的蓝眸很快转向蔺长风,漂亮的脸孔写
无奈“这下你可满意了吧?所有人选都让你否定完了。”
蔺长风闻言,古怪地拧眉“是你们提不出好人选。”
“是吗?”凝视他的蓝眸忽地掠过一丝调皮的诡谲“不然就你如何?”
“什么?”蔺长风倒
一口气。
而从头到尾,一直置身事外、恍若一切与她无关的寒蝉更是心跳一凝。
四束惊骇的眸光同时
向楚行飞。
对两人的震惊楚行飞只是潇洒地耸耸肩“反正在你心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男人『完美』得足以配得上寒蝉,那干脆你自己接下这个照顾她一生一世的任务如何?”
没有人说话。
蔺长风、寒蝉,以及其它所有在客厅里围坐的人没有一个表示意见。
大家仿佛都被楚行飞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呆了,可如果仔细瞧,还是会发现其中有几对眸子里其实是闪着恶作剧的辉芒的。
“…我不反对。”终于,蔺长风低沉坚定的嗓音首先打破寂静。
寒蝉呼吸一紧“你是什么意思?”嗓音尖锐。
“我说,”灰眸冷静地凝望她“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你…”她瞪他,星眸迸出两束烈焰“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为什么不?”
“你…你不爱我!”
“难道你爱刚刚提出来的那些陌生男人?”
“说…说不定会…”
“不许!”
“什么?”寒蝉倒
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瞪视着眼前霸道的男人。
他凭什么不许?有什么资格不许?
她气极了,一张总是过于苍白的丽颜染上浓浓胭脂,与蔺长风青白的脸色大异其趣,招得旁观众人新鲜又好奇地瞧着斗嘴的两人。
察觉到众人好玩的眼光,寒蝉倏地逸出一声懊恼的惊呼,伸手掩面,匆匆从沙发上起身,拉开落地玻璃窗,一口气往庭园深处奔去。
而蔺长风只犹豫了一秒,便立即迅速跟上。
“呵呵,你们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楚行飞眨了眨清澄的蓝眸,嘴角噙着得意非凡。
“恐怕不久后就会跟我们一样步入结婚礼堂了吧。”乔星宇微笑接口。
“啧,这可不成,”墨石撇了撇性格
角“我跟逃邬起码得快上他们一步才行。”一面说,一面探出猿臂,紧紧将身旁佳人拥入怀。
而被他拉人怀里的楚逃邬,抬眸狠狠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悄然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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