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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亮,外头鸣渐起,龙府下人房里有了小小騒动。

 “喂!舞,该起来了,再睡的话肯定会挨骂的。”

 凤舞大字式躺在下人房的通铺上头,任由身旁的璧儿又推又挤的,依然文风不动,睡得香甜极了。

 “凤,再不快点上工,你今儿个的早膳肯定又没着落,届时可不要又叫我得分你一些。”璧儿见她像是睡死了一般,再回头睇着其它丫鬟都鱼贯往外走,随即也翻下通铺。“我不管你了,省得陪你一道挨骂。”

 凤舞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子,半眯着眼盯着破旧的天花板,灵活的眼珠子一转,睇着身上一身青布麻衣,她便又疲惫地不想动了。

 呜呜,欺负人嘛!

 她连自个儿到底是谁都不晓得,明知道她无处可去,明知道她即使有家也归不得,便故意欺负她;讨什么人情啊!她又没要他救她,是他自个儿自愿的,救了人之后再讨恩情…世间怎会有他这般混蛋的男人?

 凤舞可怜兮兮地爬起身,浑身酸疼得让她几乎下不了通铺。

 他根本就不是好心收留她,而是打算待她至死!见她一身细皮,还故意要凌她…

 呜呜,她不甘心啊!就怕她至死都想不起自个儿是谁。

 虽说他告知了她叫凤舞,可这个男人诡计多端,天晓得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倘若他诓她呢?

 呜呜,诓她也无妨,横竖她也不知道凤呈洋行究竟是在何方!

 好可怜的她,不知道自个儿的姓名,不知道自个儿的家在哪里,还被人莫名其妙地丢进下人房,差遣她做一大堆的杂事,甚至还不给她饭吃…

 呜呜,摆明知道她无处可逃才如此欺负她,真是泯灭人

 他甚至还要她签下一年的卖身契…她到底是得罪他什么来着?

 她又没要他救她,是他自个儿要救的…要不,把她带回青弋江畔,再把她推回去不就得了?

 她宁可陈尸江底,也不要遭人欺负又不得吭声。

 混蛋,到底是谁推她落江的?

 别让她逮着,要不,她非要把他剥皮断骨、剐茹血不可!

 “舞,你还不快点?逸总管要点人了,若是真没早膳可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突地,外头传来璧儿好心的叫声,她翻身坐起,感激地往房门口一探,便忍着酸疼无比的身子滚下通铺,万般艰难地抬起犹若千斤重的腿,努力地走出房门,到外头的小石板广场和一干丫鬟排成一列。

 “算你动作快,要不然真是迟了,我可帮不了你。”璧儿见她跛着脚,好心地对她招手。

 “好璧儿,我就知道你心肠好。”呜呜,她真是感动得涕泗纵横哪!

 她被人赶进下人房数,就只有璧儿愿意同她说话,甚至还会好心地唤她起,见她无膳可用,更会在她乞怜之下分上一半;如此大恩大德,待他她恢复记忆之后,定会加倍回报。

 “别夸我了,倒是你,好歹也先洗把脸、梳妆一番,瞧你这般模样,活似个疯婆子。”璧儿见她一脸邋遢,不由得叹口气。

 “来不及了嘛!”是她叫她快些的“我说璧儿,你若是有心要唤我起身,就该要再早个一刻钟,让我有点时间神游一下再回归本体,这样子我才会清醒得快些,要不然我得要天逃讠着一头发上工了。”

 确实是不好看,她也察觉到了,但又能如何?

 为了要用早膳,哪里管得着自己一头发再加上一脸惺忪未醒的模样?

 “你!”璧儿不气结,原打算要骂她一顿,然而远远地见逸总管走了过来,忙直了杆,不敢吭声。

 “怎么不说话了?”凤舞不解地睇向她,见她动也不动的,干脆又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突地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微恼地侧眼探去,母夜叉在瞬间变成了小老鼠。

 “逸总管!”她干笑欠身。

 呜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倘若她不识时务一点,岂不是要让人给整死了?说不准死在哪个角落里,都不会有人知晓哩!

 亏她的子能屈能伸,真是女丈夫一个。

 “瞧瞧你,一脸邋遢。”逸寿嫌恶地松开她的手。“怎么,又偷懒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脸惺忪,甚至连自个儿的梳洗的工作都没做好,真不晓得你这懒子要怎么伺候主子!”

 “逸总管说的是。”她陪着笑脸。

 无妨!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不是君子,所以只要逮到机会,她非得要赏他一顿拳不可。

 狈奴才,仗着龙颛予便恃宠而骄了?

 就说嘛,什么主子便有什么奴才,全都是一个样子,欺人太甚哪!

 “那还不赶紧去梳洗一番?”逸寿不耐地吼道“主子在等着呢!”

 “嗄?”龙颛予?“逸总管,我的头突然犯疼,有点晕,难受啊!”装死,就这么决定了,她才不要去见那个阴险的男人。他是坏人,披着羊皮的恶狼!

 “装病啊?本总管要你去,你就给我去!”逸寿一脸凶恶地瞪着她。

 见装死无效,她委屈地扁起嘴来。“知道了…”倘若她哪死在这宅子里的某个角落,眼前的逸总管肯定是帮凶。

 “要答是!”“是!”“没自称奴婢?”

 凤舞扬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听龙颛予那贼人说,她是凤呈洋行的千金,虽说她不是很清楚,但她觉得自个儿起码是个富家小姐,毕竟她细皮的,浑身娇贵极了,说是小姐一点也不夸大。

 而他怎能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还要她自称奴婢?

 他是同他主子一鼻孔出气不成?明知道她的身分娇贵,居然还要欺负她!她真是想不透,一点都想不透。

 “怀疑啊?”他冷哼道。

 “我…奴婢遵命。”她好委屈啊!

 可恶!他最好保证她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自个儿是谁,要不她肯定要让他好看!呜呜,还是先梳洗吧!

 “少、少…”

 “少什么?”龙颛予挑起眉,浅呷了一口茶,眯起深邃的眼眸直睇着吐吐的凤舞角一抹嘲讽的笑意。“怎么?连一句话都不会说了吗?元禄,咱们府里到底是怎么教养这些下人的?”

 他哂笑着,侧眼睨着自个儿的贴身护卫。

 凤舞扬恼怒地抬眼瞪着他。何必硬是要贬低她的身分?是他自个儿说她是个千金之躯,如今却又当她是个下人。

 “不知少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她咬着牙,隐忍着怒气。

 别想要她在他面前自称奴婢,就算她忘了自个儿是谁,她也知道自个儿绝对不会是下人命。

 他再差遣她,蓄意不让她吃饭,她也不会屈服于他的威之下!

 什么嘛!一早忙到现下,眼看着头都快要西落了,却只给了她两条地瓜当午膳,又不让她休息,这岂不是人太甚?

 不见他对其他下人这般苛刻,唯独对她…

 逸总管要她过来,而他一见着她,便东唤着她去扫亭台楼阁,西盯着她去整理林园…该死,怎么他的院落大得如此惊人?

 从下人房一路往东走,经过石板路径,穿过小卑门,爬着石阶上楼台,便见左有假山并峙,列障如屏,右有瀑布下入半月池,池水清澈见底,后头杏林广布,杏花飞舞,香气四溢,且方才余晖自翻红云层迸,穿透杏林,筛落一地霞。此处集天下之美景于一体,浑然天成的景致,只能叹为神工鬼斧,教她忘了一的疲惫,久久无法回神。

 当然啦!当她眼前似鬼的主子唤她时,她便又自云端摔回了烂泥里头…虎落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这话是不是这般形容来着?

 天都暗了,她就不信他还有什么事可以差遣她。

 “事嘛…”龙颛予慵懒地只手托腮,回头问着元禄:“元禄,咱们有什么事要让她去做的?”

 他是在‮磨折‬她,他心里明白得很,而且乐此不疲。

 是她自个儿造的因,自然是由她承受后果;别怪他蓄意欺她,要怪就怪她当初专出鬼主意,硬是让龙腾洋行退无可退,如今落入他的手里,倘若不好生伺候她一番的话,前些日子所忍的气,该往何处发

 倘若是平常,他绝不与女斗,更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然而她的手段教他生厌,让他想要教教她处世之道。

 她是该感激他的义举善行的。

 “少爷,府内的事,小的不知。”元禄倒也不啰唆,把事情推得一乾二净。

 “是吗?”龙颛予眼珠一转“这么着吧!今儿个天热,早让我冒出一身汗来,你去替我备来热水。”

 看她忙了一天,他也累极了,天热得他一身是汗,他是该要沐浴一番。

 “可…厨房…”离这里很远。

 他分明要她的命啊!要不要她洒一点,直接从这跨云台往下跳,省得他还要绞尽脑汁思忖着该要怎生对付她?

 “我想,走个两三回,该是够了。”天热,热水不用太多。

 凤舞瞪大了杏眸,呆在原地动也不动;他可好,可以用热水洗身,她呢?仅只能以布巾沾冷水擦洗。

 “还不去?”他笑得气“你得想想,我可是从龙舟往下一跃,泅入江底将你捞起的,这份情…”

 “我知道了!”她咬牙切齿地吼着。

 天底下怎会有他这种男人?老是要拿恩情榨她…她哪里知道自个儿该怎么回报他…想整死她?也得看阎王爷收不收!

 “少爷,沐浴了…”

 凤舞自前院的厨房至跨云台,足足走了三回,走得她腿都软了、手也僵了,还直着气,儿不管自个儿的姿势有多难看,径自倚在门边猛气。

 哼!阎王大人说她鸿福齐天,只要过了他这一关,往后便会一帆风顺,所以现下不收她的命…他玩不死她的!

 龙颛予自承岚亭走到楼台边,深沉的眸子睇着她浮上红晕的俏脸,颇为意外她真是有骨气地来回走上三趟…

 “下去吧!要是迟了没有晚膳,可怪不得本少爷。”他轻声道。

 是她惹火他的,怪不了他。

 如今他可是替天行道,替天下除去她这擅于权谋用计的撒野丫头,倘若收得了她的子,是天下百姓之福;若收不得,整个她一年,他也算是消了一肚子气。

 “你…”可恶,要掐死他,非要掐死他不可!整不死她,倒想要饿死她,好狠的心肠啊!

 她真是不记得自个儿曾经得罪他,他就这样一古脑儿地把怨气发在她身上,她岂不是吃亏得很?然而他又自负,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只有老天知道,她是真的失了记忆啊!

 呜呜,她现下连要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要她如何回厨房去?

 他是存心要饿她的…混蛋男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小鼻子、小眼睛的,就算她曾经得罪过他,他也不需要这般回报她吧?

 老天啊,让她恢复记忆吧!如此一来,不管他要怎么整她,甚至是整死她,她也才知道自个儿曾经干过什么教人发指的事,才让他气得非如此整治她不可,是不?

 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啊!

 不成,她要找机会报复他,怎能如此轻易地被整倒?

 嘿嘿,她定是个不俗的千金,居然如此有傲气和骨气,更是如此坚定不畏艰难,她都忍不住要佩服自个儿的毅力了。

 横竖先把肚子填,再作打算。

 心念一定,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涌出的力气,硬是让她直了、手扶着墙,一步步地移动着。

 走不到十步远,她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不由得循声探去,蓦然发现窗子未掩,透出光痕。

 她眯起眼,走回几步往里偷觑着,只见龙颛予正褪下白袍,而袍子下是一副极为完美的体魄,教她心头一颤。

 怎么着,她怎会移不开眼?

 一个姑娘家见着男子的赤上身,回避都来不及了,她怎么会无法自拔地纵容自个儿双眼瞪得老大,仿若要把他给瞧得更清楚些?

 凤舞愈是拼命地想要转开眼,愈是发觉自个儿的眼已经定在他身上了,尤其是他如刀凿似的宽阔膛…他的肤虽是黑了些,但还真是好看!

 谁知道这袍子一,他竟有如此犷而人的身躯?

 而这膛好啊!她见过似的,而且是不久前…

 仿佛是她睇望着江面,瞅着十来艘龙舟如箭翎般从江面划过,而从那一头划到她面前的舟上,一个男人赤着上身,趴上龙首,仿若正夺标…

 啊--她想起来了!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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