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同一个老大夫,这回却做出不一样的诊断,好似一字一闪电,劈得听者整个人都傻到动弹不得。
“不会吧…”张仲亚还在一脸青天霹雳时,张伯冠倒是已经恢复常
,示意守在门外的家仆领着老大夫离去。
“唔…”咕噜咕噜的,矣邬发出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梦呓,脸颊在枕面上翻左又翻右,睡得并不安稳。
张伯冠施施然走到
边,俯身一手放在枕面上,等着她螓首转到这里。
“嘻。”她的脸颊柔软地贴上他的掌心,似是恋上了那份
糙,微微
蹭两下,小嘴呵欠,再度入睡,这次睡得更为深浓安详。
一股甜甜淡淡的滋味滑润心头,柔了他七年来硬冷的眉眼。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是那个笑得温文忠厚的异乡人了…
忽地,他神情又一整,细细思索一会儿后,取下
际上的那只玉块,带着一种物归原主的使命感,为她系佩上去。
这只是个小小的举动,轻轻的,却带着他多少温存及情意呀…
张仲亚为这一幕微微哽咽着,不敢出声,悄悄退出房外。或许,他不必再为兄长的终身大事
心了,现在就已经有了瓜
蒂落的“结果”了不是吗?
…。。
从矣邬一张开眼清醒过来后,天下就变了个样。
“大夫人,请用这碗参汤。”白瓷汤碗里,珍贵的补汤阵阵飘香。
“啊?”她呆呆的。
“大夫人,我给您捏腿,还是您要捶捶肩膀?”一双双手儿争先恐后,往她身上招呼着。
“咦?”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大夫人,这房里还有没有短缺什么?奴婢马上给您张罗过来。”
“唔…”那不是上回就抢着帮她洗衣服的
桃姊姊吗?现在可谄笑得令她起
皮疙瘩哩!
“大夫人,您的新衣是想用绫罗、丝绸,还是锦缎?”
“欸…”她看着展示在眼前一匹匹的精致布料,迟钝的脑袋这才慢慢想通一件事。
“各位大娘、姑姑、阿姨、姊姊们…”矣邬好不纳闷,
举手发问。
“大夫人请说!”每一张子诩异口同声,每一双耳朵都洗耳恭听。
“呃…你们刚刚都是在叫我吗?”矣邬用手指比着自己。怎么了?大家怎么都把眼睛睁那么大的瞪着她啊?“我是矣邬,不是大夫人啊!”“砰!”房里响起一片东倒西歪的摔地声…昏倒!
“这个…矣邬。”玉儿
额头,开口便训诫道:“你在胡言
语什么呀?”
“啊?”她胡言
语什么?呆呆的。
“是啊,大夫人,
后奴婢们得多承您照顾啦!”
桃为首的一票谄媚人马,笑得更灿烂了。
“咦?”她还是只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大夫人,老身从今
起将教导你一些该知道的规矩。这可得从几句最基本的闺训开始说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唔…”什么父夫子、夫子父,子父夫的?救人喔!
“大夫人,您以后不许穿这种一块布的东西,那是蛮邦胡人才在穿的。来来,奴婢帮您换下来。”
“欸…”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纱丽全都要被搬走,忽地…
“不要不要哇!”她放声尖叫,一扫呆愣之气,用力挣脱众女对她的手来脚去,以奋不顾身之姿扑向准备搬走纱丽的婢女。“我的,不许拿走,这些都是我的!”
“哇,大夫人发神经啦!”众女看见矣邬披头散发、拚命三郎的模样,马上有人夺门而出,跑去找其他人救命。
“快来人快来人快…”
桃跑到走廊拐角处就撞到了人。“喂,你走路不长眼…大当家!”一口谩骂卡在喉咙里,恨不得晕死了事。
在锦绣庄里,个个奴仆对二当家说有多亲近就有多亲近,可是对大当家则是说有多“恭敬”便有多“恭敬。”
桃一想到自己居然当着大当家面前骂人…
“请大当家饶命,饶命啊!”“怎么回事?”张伯冠一看这丫头是从冠居屋里跑出来的,心下一紧,口吻一冽,教
桃哆嗦得更加厉害。
不会是…“是矣邬吗?是里头出了什么事?”张伯冠表情一绷,连带左半脸的烧伤都在扭曲,吓得
桃都快翻白眼了。
“啐!”甩开这丫头,张伯冠安步当车的速度一下子飞快了起来。“矣邬!”
人影才闪到门口,一只小香炉便当面扔了过来,张伯冠眼明手快的躲开,这才看清楚屋里的
地狼藉。
只见屋里不论是桌上、椅上、墙面上、地板上,能拿来砸、抛、丢、甩的东西,全都无一幸免,所有的仆妇鬟婢无不惊险地闪躲着这场无妄之灾,虽然很想逃走,偏偏她们又全是派来服侍矣邬的,还是不得不乖乖留下来当炮灰,狼狈至极!
“大夫人,您别…啊,大当家!”一名仆妇眼尖地率先看见张伯冠,简直像是看到了煞星…不不,是救星!“救人啊,大当家。大夫人她…”疯了!仆妇硬生生咽下底下的话。
大当家?矣邬也听见仆妇的尖叫声了。
“异乡人!哇…你是跑到哪里去了?”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睁着一双汪汪泪眼,朝他跑了过来,扑进他怀里。
“仲亚方才来找我去商量几件事…乖,我这不就是回来陪你了吗?”张仲亚那小子一大清早就兴匆匆拿了各种蟒袍与嫁衣图样,来给他挑挑选选,一直
了个把时辰,现在才结束。
“呜…我睡一觉起来就看不到你,好吵好吵,好多人跑进来说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要叫我做一大堆我不会做的事…她们欺负我啊!”小脸在他衣襟上用力蹭着、用力
着,像非要把泪水鼻涕全擦上去不可。
欺负?张伯冠徐徐拍抚她的背,轻怜
爱,但一转眼,狠脸瞪向众人,那教人不寒而栗的视线徐徐扫视四下,众人被瞧得一身冷汗。
“你们,谁敢不好好服侍大夫人?”矣邬之前可是受到什么委屈,否则哪会哭成这样?
不不,人家是冤枉的啊,大人。当下就有好几个人脚软跪了下来。
“等等…”倒是矣邬一听见他的质疑,马上抹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瞪大眼睛看着他。“异乡人,怎么连你也叫错了?我叫做矣邬,不是大夫人哩!”说着说着才恍然大悟“玉儿姊姊和这些大娘、姑姑、阿姨、姊姊一定是认错人了,所以才会对矣邬说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要叫矣邬做一大堆不会做的事啰!”自言自语地迳下结论,快乐地
齿一笑,拍掌定案,把眼泪和鼻涕忘到天边去。
呃…这下换张伯冠想昏倒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眼光镇定了玉儿,后者急忙仔细地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
“我明白了。”愈听是愈明白,愈明白就愈…头大!
挥手撤下一干仆妇鬟婢,张伯冠维持着坐在
边,抱她入怀的姿态,兀自思索着“这个…矣邬?”
“嗯?”很幸福地汲取他怀中温暖的安全感及淡淡的男
麝香,矣邬不哭了,只想咪咪的笑着。这怀抱,比任何
榻枕被要来得更舒服暖和,她所有的不安与娇泼,都变把戏般地瞬间消失,又回复成平
的憨纯可爱模样了。那可真像只波斯小猫,娇贵得偏要主人万般宠溺才行。
“我问你,除了叫异乡人外,你是怎么喊我的?”他决定先起个开头。
“大当家,异乡人大当家啰。”
“那我再问你,你是怎么喊我二弟的?”再循循善
。
“你是大当家,他是二当家。”
“那我再问你,我二弟娶的
又怎么称呼?”提示接二连三。
“叫二夫人,这个我知道…啊!”喜孜孜的笑容一凝,矣邬慢了这么多拍,此时此刻终于有一点点开窍了。“那…大夫人,就是在指异乡人的…
子?”结论终于出炉了。
“是。”张伯冠目光炯炯地等着她的回应。
矣邬的小脸上是一片纳闷,再来是疑惑,接着是恍然大悟,可到最末尾…却是一片惨白!
“异乡人…你、你…你有大夫人了?好坏呀,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有大夫人了!那、那我是不是也要服侍她呀?”
张伯冠差点吐血!说她痴呆笨傻嘛,她又不是真的痴呆笨傻吧?竟然是“聪明”得教他不想惩罚她都不行!
无语问苍天,张伯冠双眼往上一翻,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老天爷什么…自我哀悼不一会儿,衣襟便被一双小手扯得死紧,
“那大夫人呢?她在哪里?我好去告诉玉儿姊姊她们。这样,她们就不会把我跟大夫人给
错了。”好奇怪,她说这些话时,为什么会
口闷闷、眼睛酸酸呢?
矣邬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长发便被人用力一挽,迫使她仰起螓首,承受张伯冠放肆又凶悍的偷袭。
“你可知我娶大夫人要做什么吗?”再给她一次开悟的机会好了,免得
后说他不通人情。
张伯冠低声的耳语,宛如美梦的呢喃“大夫人娶来,是要陪我一起吃饭,一起看书写字,一起说话聊天,一起拥抱睡觉生娃娃…这些可都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做得到?”这个问题可意味深长了。
“嗯…”她听得一怔一怔,也回答得一愣一愣“矣邬可以,矣邬做得到啊!”“很好。”张伯冠轻轻吻她一记。这句“做得到”不就是一句变了相的允诺,教他怎能不开心呢?
可是“既然这些事,矣邬都做得到,你为什么还要娶个大夫人来做呢?”
“…”当下又乌云罩顶,青筋
颤。
…。。
随着所谓的“黄道吉
”
近,矣邬小脸上咪咪的笑容一点点退去,苦苦的眉头一次次打结。
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听那些仍然坚持要叫她“大夫人”的大娘、姑姑、阿姨、姊姊们说,成亲是人生中的重要大事,再加上锦绣庄的名气响亮,喜事不办得盛大热闹都不行,所以成天全府上下都有人跑来跑去、忙忙东又忙忙西,一下子有人嚷嚷着要买婚礼上要用的囍烛彩球,一下子又嚷嚷着要杀
宰羊,大红灯笼挂门楣,贺客赠礼堆如山,锦绣庄的荣华富贵及一代风光显
无遗。
全部的人都兴高彩烈得很,大概只有矣邬郁郁寡
了。
只要一想到张伯冠准备娶个大夫人来取代自己陪着他一起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甚至是拥抱睡觉…可恶,那心情说有多不好就有多不好!整张小脸更是垮到不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的人一夕之间对她态度的改变。左思右想,她终于决定…
“不成,我一定要去跟异乡人说,叫他不要成亲了!”
轰隆隆!巨雷打下来也不过如此,一时间所有的视线全都直勾勾的瞪着她。
“不行!”大家异口同声,咆哮得矣邬耳朵都快聋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哩!”只不过张伯冠
成亲的对象,的确是有点…
“更何况我赵老娘算是从小看大当家长大的,早心疼他没个伴儿的话,老来怎么办?”只不过张伯冠
成亲的对象,实在是…
“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大当家要成亲了,都在这个节骨眼上了,哪能说不成亲就不成亲的?”只不过张伯冠
成亲的对象,这个…
狐疑的视线全集中到矣邬身上去了!是啊,张伯冠要成亲可真是一件美事,但是这个成亲的对象,这个…
矣邬乖乖闭上嘴,但可不代表说她甘心了,是夜,她偷偷摸出了厢房,往冠居悄悄踮脚走去。
自从张伯冠宣布他要成亲,冠居要改装成新房,矣邬硬是被迫搬到另外一间厢房里去,晚上是怎么样都睡不好。呜呜,她想回冠居睡觉啦!不睡
,不睡在张伯冠的臂弯里,那睡在地上也没关系啦!
蹑手又蹑脚…嗯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好像在过去的某时某地,她也这么的鬼鬼崇崇过?
从她现在所睡的厢房到冠居,隔了一段距离,除了要走过厨灶、柴房外,还有一大片庭苑哩!终于,矣邬远远地看见了冠居窗口透出的隐约光芒,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敲门。
“矣邬?”前来应门的张伯冠怔了怔。
“异乡人!”啊啊,好高兴喔!矣邬纵身便预备一跳,吓得他冷汗一冒,凌空就拦下抱住她的
。
“这太危险了…”把肚子里的那一个小的跳坏了怎么办?张口想恶狠狠的斥责她,却在见到她全然不保留的
悦笑靥后消气,虽然很没骨气,但她笑得让他只想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你呀…”男
双
随着叹息与她的小嘴温存,舌尖逗
着轻怜
意。
“异乡人…”矣邬再迟钝,也感觉得出他的好心情,难得“聪明”了起来“异乡人,不要成亲了,好不好?”
“什么!”温存一扫而空,张伯冠的脸冷下。“不能不成亲,你在说笑吗!”米都煮成饭,木已造成舟,她竟然还没有与他共度一生的“觉悟”吗?
“是呀是呀,矣邬可以一直一直陪你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拥抱睡觉…有矣邬,很好用很方便,你就不必去娶大夫人了嘛!好不好?”
闻言,张伯冠这才啼笑皆非的发现,原来这矣邬还不知道他要娶的便是她吗?令人绝倒!
“唔…”罕见的玩心大起,张伯冠表情一整,脑袋一摇“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一定要娶个大夫人。”
“啊,可是…”她还急切地想推销自己,却在他的吻中迅速融化殆尽,接下来的下半夜里,更是被一遍遍吻得忘了再度提起这个话题…
第一回合宣告:失败!
不死心,矣邬隔夜又跑到冠居来了。
这一夜,冠居窗口透出的蜡烛光更明亮了,仿佛正在期盼着谁的大驾光临。
“异乡人!”按照昨夜惯例,矣邬高兴地往他怀里头跳进去,然后便吻吻吻,吻完以后她很有自信的说:“异乡人,你成亲吧!”
嗯?张伯冠挑起一边眉。她开窍了?知道是自己要嫁给他了?正想欣喜地再亲吻她,却听见了下一句…
“因为,你娶了大夫人后,我还是可以陪你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拥抱睡觉,这样不就成了吗?”
喜孜孜地说明自己的想法,窝在他的怀中,矣邬边说还边陶醉地闭上眼,完全没发现到某人一脸的铁青色。
不必说,这第二回合再度宣告:失败!
而且矣邬还觉得失败得好突然、好无辜喔!怎么上一刻他还抱着她,对着她的小嘴吻吻吻,可是下一刻,他却突然抓着她的小
股打打打?会痛的耶!
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
唉!矣邬在庭苑里停下,对灯火依然通明的冠居看了看,灰心地一垮双肩。
这几天来,她好说歹说拚命的说,张伯冠到最后还是决定要娶个大夫人!连皱眉头、扁小嘴、撒娇泼、挤眼泪…这些通通都宣告无效,敌不过他一句“我一定要娶个大夫人!”怎么办?
怎么办?闲闲地靠在墙边,从里往外,由门
里凝视着矣邬踌躇的娇小身影,张伯冠对她可是又气又怜!这矣邬可真绝,连几夜来拚小命说服自己别成亲,怎么就不懂得改说一句“娶我做大夫人”不就结了吗?笨丫头,也不想想他还能上哪去找一个对自己的脸伤全然无惧的姑娘呢?
嘴角勾出一丝又甜又酸的笑,感觉七年前心中那恐怖的创伤,正一点一滴被矣邬的颦笑憨泼模样给抚平。
冥冥中,他认为矣邬是
丝的“新生”是
丝为了她临死前的许诺,以矣邬的身分前来重续一份被硬生生中断的情缘,来与他
绵一辈子的。只是这矣邬也太痴拙了吧?他的明谕暗示究竟是哪里不够?她怎么听都听不懂呢?
娇小身影在踅步子了,跨前又倒退的,在张伯冠引颈盼望中,她却退缩地掉头走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教他不忍再这么逗
她了。
好吧,明夜她再来,他会跟她把话说清楚,让她
快喜预备做大夫人…他张伯冠的爱
。
举头望天,明月星光。灿灿亮亮。他真心地笑了。
举头望天,明月星光,灿灿亮亮…矣邬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啦!
“呜…”夜阑深谧,整座锦绣庄寂静无比,人人都因为数
后即将举行的婚礼忙得累坏了,个个都在睡梦里,走到哪里都悄然无声,只剩下矣邬微微的
泣声随夜风飘散。
呜…异乡人要成亲了。呜呜…异乡人说他一定要娶个大夫人。呜呜…异乡人再也不要她陪着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拥抱睡觉了!呜呜呜…
哭丧着心情,矣邬才转到走廊的拐角,眼光漫无边际,没个焦点,忽地…
“咦?”小脚停了下来,小小鼻头因一丝若有似无的木头焦味而皱了皱,不知不觉寻着这味道一路绕道,赫然发现小路尽头的偌大柴房,从窗门酚邬内正冒出又浓又呛的白烟,同时有人手持火把从里头跑了出来。
“啊…”矣邬慢了半拍才喊了起来“失火了!失火…嗯…”持火把的男人朝她冲过来抓人,矣邬逃避不及,才转过身,一头长发便被人抓牢,后脑勺遭到狠狠一顿重击!
“呜!”矣邬吃痛,胡乱挣扎动扭着,连
际间系的玉块也铿然一响落地,被打得昏死过去。
“哼,算你倒楣!”男人左顾右盼,右手所持的火把焰光映亮他疯狂忍残的神情。
“哼哼,有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左手拖着昏瘫在地上的矣邬,竟然又一步步回头走入柴房中,将她扔到一堆干裂的柴薪旁。
“姓张的,你们锦绣庄或许赢了我周大通一回,但现在瞧瞧我怎么扳回这一城吧!”
…。。
咚…
毫无预警冒出一身的冷汗,张伯冠的
膛剧烈
息,深邃的眸子瞪视漆黑的上方好半晌,缓缓别过头凝视一旁桌案上的烛火。
烛火在经过几个时辰的燃烧后,已积了不少蜡泪,宛如一摊
泥。
仅着一件单衣,爬爬黑发,在房内绕着桌椅
榻走了几个来回,一口气喝完一壶变凉的茶,再重重坐到桌旁,只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则是不断弹敲桌面,嗒、嗒、嗒地传入自己的耳里,好不心烦!
他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从睡梦中惊醒的原因。一无噩梦,二无内急的,怎么就是这么难以入眠?
咚!重新躺回
榻上,愈来愈是心浮气躁,双眼再也闭不起来。
咚咚!整颗心宛如一口大钟,警告似的撞击,响得他全副神魂无法安定。
咚咚咚!他干跪又起身,这回是走到屋外去,看看多呼吸几口夜凉的空气,是不是可以睡得安稳一点。
咚咚咚咚!大钟愈敲愈急了,教他全身热血跟着沸腾,沸腾到了极点时,却是一种要灭顶的恐惧。
这恐惧,他七年前便已经尝过了一回,在得知
丝要被施以焚刑的那一刻起,便入骨钻髓
绕住自己,像种
治不好的隐疾,平
没事,但遇事时便尽数发作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矣邬!”他倏地起身,疾步快走,没几步路更跑了起来,再没多久竟就奔出了冠居,打破了他七年来的闭关!
夜幕黑沉沉的,鞋底磨擦过地面的声响刺耳,他张目极望,却仍想不通自己是在找些什么!他动作迅速,却仍想不通自己是在追赶些什么!就只知道自己要找、要快,否则就要来不及、来不及了…
下意识穿过冠居的庭苑,张伯冠人才转到走廊的拐角,猛地就先闻到一股刺鼻呛人的烟味!
失火了!他呼吸一窒,脑子像被人狠狠
喝了一
,拔腿跑入小径,直冲尽头…果然是柴房失火了,焰光正盛着呢!
“糟糕!”他马上转身要去叫人来帮忙扑灭。
哐啷!
他急促的鞋尖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反
低头一瞧,倏地倒
一口冷气,同时激动得全身打颤!
那不是他给矣邬的玉块吗!不是该佩戴在她的身上,怎么会被扔弃在这里?
咚咚咚咚咚咚!“啪啦!”身后传来一记木头被烧毁掉落的声响。
“不!”张伯冠马上回过身,笔直冲入柴房内。“矣邬!”
…。。
“我就说嘛,那个周大通会是个麻烦人物!”相当臭
的,张仲亚将鼻子竖得又高又尖,撇嘴批评“可是啊,我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耍这种忍残卑劣的报复手段哩!”
商场上的竞争本来就是有赢有输,而这一回御衣坊年供由锦绣庄大获全胜,独家取得市场,周大通便盘算着要给锦绣庄一些教训。原先,周大通只想着要破坏锦绣庄的织坊仓库,奈何守卫重重把关,固若金汤,怎么样都进不去,这才把主意打到锦绣庄的主屋上,夜里偷偷翻墙而入,放火来消怨解恨!
至于把前来的矣邬打昏,则是想给锦绣庄来点下马威!
“幸好大哥发现得早…”说到这,张仲亚就不得不问兄长了“可是,那时候你怎么会突然清醒呢?”幸好张伯冠清醒了,否则哪只是损失一间柴房这么简单?
对呀!其他在场的奴仆也忍不住竖起耳朵,等着听张伯冠的回答。
“…”张伯冠微一耸肩,自始至终只顾凝视着蜷在怀中的矣邬,他的手一遍遍顺抚着她的长发,再度抬起脸时,众人微微屏息。这一回,倒不是因为他左半脸上的狰狞,而是因为张伯冠
边那抹温存的笑意!
“大当家…”一片静默无言的感动中,众人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打量张伯冠和矣邬的视线中,也多了些什么,然后,他们也都跟着笑了。
“好了好了。”张仲亚清清喉咙,挥手赶人了“走吧走吧,这里就留给他俩静一静好了,还有许多事要忙哩!”比方说忙着处理烧毁的柴房,把人扭上衙门送官哩。
张伯冠用眼神对弟弟表达感激之意。他的身心仍是余悸犹存,身子淡淡发凉着、指尖轻轻发颤着,非得把矣邬牢牢抱在怀中,靠这份真实感来趋走七年前的恶寒。
当他一意识到矣邬可能就在那间大火熊熊的柴房里,首当其冲,就是想起另一张
着血淡笑地咽气,教他终身悔恨也挽不回的小脸…不,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七年前失去
丝,他便觉得天地无光;现在,如果再失去矣邬的话…
斑大的身躯窜过一阵抖意,他的双臂加重搂抱的力道,惹得矣邬哇啦哇啦叫了几声以示抗议,但他沉溺在自己的心绪中没有发现。
是的,七年前失去
丝时,他觉得天地都无光,但如果再失去矣邬的话…不,这并非他对
丝、矣邬的情感孰重孰轻,而是这种遗憾再来一次,张伯冠便肯定自己再也没有存活在这世上的动力了!
“好痛好痛!”他发他的呆没关系,但她可被他搂抱得好痛耶!小手拚命拍打他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换得他后知后觉的松手。
“异乡人,我想睡觉觉。”他放松了,但她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了,反而整个人又密密地贴合上去。“那个…坏人不会再来了对不对?”眼睛闭了又张,她惴惴地要求他一个保证,好让她将它带入梦乡。
“不会了。”张伯冠克制着自己又想收紧手臂,他轻声给予保证“他永远不会再来了。”双眼乍
悍的光芒。
周大通这一被扭送官衙,锦绣庄绝对会请求那捕快及官府老爷将他“打点”得很好的。
“那好好…”打了个呵欠,矣邬又想起了一件事,不觉又教她亢奋起来,睡意消散了些。“异乡人,你是不是一定要成亲啊?”
嗯嗯嗯,这可是她被打得痛得不得了,昏过去的一刹那所想到的点子“那你可以娶我做大夫人嘛!这样子,你既可以成亲,我也可以继续陪你吃饭、看书写字、说话聊天、拥抱睡觉…”再努力想了想“还有,玉儿姊姊跟我说的:生娃娃抱抱!”嘿嘿,她很“厉害”吧,一个人居然可以做得到这么多件事情哩!矣邬沾沾自喜地摇头晃脑。
张伯冠忽地呛咳了好几声,不敢在她的面前“笑场”免得让她自卑沮丧。“是这样吗?娶你做大夫人喔…”故意正容摆出为难样。“也不是不可以…好吧,就看在你天天陪我、服侍我,做得很认真的份上,我就娶了你…勉勉强强!”
啊,这姑娘,到最后紧要关头还是有变得聪明点了。
张伯冠含住她的小嘴,吻了好一阵子,才肯慢慢给她透气的空隙,欣赏她嫣红奋兴的小脸。
“我的姑娘啊…”轻喟一声,张伯冠捧着这张嫣红奋兴的小脸,口中的昵称是对着眼前的矣邬,亦是对着心中的
丝喊的。
“异乡人…”矣邬嘤咛着回应,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补偿过去七年没有叫的份。“异乡人异乡人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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