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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凉如水,四下一片寂静。

 琴心趁众人睡之际,悄悄上了湖心亭。这湖心亭并非名叫湖心亭,它的名宇事实上叫望月亭。名是望月,那自然是君府中赏月的最佳地点了。

 快十五了,月近回时,便是十五。此刻明月高挂,若是能对月品茗,该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琴心眼在望月,心思却不知飘往何处去了。

 中午的家宴,说是为三少爷洗尘,一大桌子的佳肴美食,吓得她不敢动筷。富贵人家的规矩多如牛。即使她失忆,旁人也认为她潜意识里多半也是会一些的。偏偏她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如此繁复的程序,她是一丁点儿也不知道,只能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君夫人当她还怕见人;君老爷当她真忘了该怎么做,特意为她省了一切程序,教她放心不少。但是,她为何还会食不下咽呢?

 就是为了她身边那一只狐狸。

 君砚似乎时时在提醒她,他已看出什么,却偏不点破,教她好不担心。偏偏在席上他殷勤得紧。

 先是以亲近为由,坐到了她身边的位子上,然后为表关心,猛挟菜给她,声称每道菜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她面前的菜堆得跟座小山似的,看了就叫人吃不下。好在女孩子家只需沾沾,便算吃过了。但是也害苦了她,她平时要吃两大碗米饭,在那里面对如此美食却不能动筷,真是‮磨折‬人。但为免她不雅的吃相贻笑大方,也只好委屈她的肚子一下。反正回房后还有好吃的在等着她,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小翠真是个贴心的丫环,以后可要记得好好谢她才是。

 不知不觉,琴心陷入沉思之中。不多时,不住瞌睡虫的侵袭,沉入梦乡。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立于她身后,细看半晌,方把提在手中的披风盖上琴心仅着单衣的身子。

 是君砚!

 其实,自她离开了琴心园来到望月亭时,他便知道并且一路跟着。她的身子极单薄,若不是练过武,怕早就染上风寒了。看来,她也并不懂得照顾自己,还需有人在旁时时照应着。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可以为旁人做这种事,不知该说她有义气,还是说她没脑子。据说那人是她的师兄,这或许可以解释这一点。

 然而,他仍是不免要担心。小妹不肯回来,因为知道爹是个老顽固。但,事情总得有解决的一天,拖久了,爹娘难免会起疑。饶是她再聪明,终究会有馅的时候。

 小妹拜托他照顾她,他答应了。却仍不太能苟同他们冒险的冲动做法。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也不能当众揭穿她,到时候若掀起轩然大波,不仅累及小妹,也会害了无辜的她。

 他是不忍,他承认。

 她的脸是小妹的脸,秀致美丽。但不知她自己的脸又是怎生模样。人之皮相不能长久美好,他明白。但是他却希望见到她的脸。他想知道,有一双能撼动他心神的眼眸的女子,会有怎样的一副容颜。

 琴心动了动,他猛地缩回手,琴心却并未醒转。

 他自嘲地笑了笑。她并不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小妹啊。

 双手敛后,君砚背对着琴心。今夜,月似乎太柔和了些。他重重吐了口气。自初见面时,他便在试她,她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起防备之心,时时拿戒备之对他。可见她是聪明,却不知他其实已知道全部事情,只待她开口承认。然而,若叫她对见面不到一天的人承认她自己并非是他的亲生妹子,即便是三岁孩童,也断然不会做出此等鲁莽之事。所以,他势必会找机会告诉她,只不过没那么快罢了。

 他有玩心,他也承认。

 每每见她灵动的眸中出恼怒之,他就觉得好玩,若是初见面就把一切都摊开,岂不很没意思?况且她生气时的神情极为动人,即使只是微有怒,即使顶着小妹的脸,他也不会把她当成琴心,奇怪的一件事儿。

 阵阵风吹来,吹起亭内柔软白纱。

 琴心颤了下,已自梦中醒转了来,有些酸疼的眼,心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趴着睡了,害她肩膀好疼。正要捶肩,触手处只觉得冰凉一片,反手一扯,她呆了下。她的身上何时有了件男子的披风?仔细一闻,还有淡淡的藥草味。难道是…

 她抓紧披风,转过身“呀。”往后跃了一步,直撞上亭柱。

 这人怎的魂不散似的,突如其来地出现。两次见他,都没好事。第一次,害她跌下桥,差些让她成了鱼虾的美食。虽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始作俑者却也是他。此次又害她撞痛了手臂,差些吓破了胆。

 听到她小小的惊叫声,君砚转身面对。见到的却又是她似要冒火的双眸。“小妹,你醒了。快来坐下,陪三哥聊一聊。”

 绕过桌子,琴心拥着披风,坐到对面,却不拿脸对他。笑意浮上他眼:“小妹,现如今虽然你已不记得我,但好歹咱们也算是认识了。我可是你的三哥。咱们之间,不用如此拘束吧?”

 琴心暗自咬牙,终于肯抬眼瞧他:“三哥。”眼前一花,一杯茶已递到她面前。

 “这才对呀。来,喝杯茶暖暖身子。瞧你穿得如此单薄,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反倒跑到亭中来了。”

 “我,我睡不着。”她低声答道。望着眼前茶水,暗自惊讶。茶,是袅袅升烟的,似是才泡就。在倾刻间便可使凉水生温至沸水的热度,较之师兄,恐怕还犹胜之吧。

 “是睡不惯吗?无妨,久了便习惯了。到时候,三哥想邀你赏月还怕找不到机会呢。”

 睡不惯?这是何种说法?她素来想睡便睡,客栈也好,破庙也罢,即便是宿山林,只要一沾枕,不消片刻,她就可入梦,睡不惯,可以说她是因为失忆而不惯,当然也可以讲成另外一种意思。只是,他的意思真是这样吗?

 琴心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

 “不愿与三哥一起赏月吗?”他把她无意的摇头自动理解成别种意义“唉,小时候,你可是老爱拉着我上望月亭来赏月。如今,却不愿了吗?”话中似有指责之意。

 “我,我…”她咬了咬“你虽是我三哥,我却是没有半点印象,所以若要我像以前一般与你相处,那是不可能的。”她有些着恼,不明白为何因他的话,心中会有恼意。

 他恍然大悟地:“瞧我,老是忘了你已不记得这些了。却总是以为你还是以前的琴心。但是,咱们毕竟是兄妹,再生疏,这关系是断不了的。”她有些恼了,却又为何?方才这话,是在探她,却不料会引起她如此大的反应。看来,她不太能沉住气,不是件好事。或者,他该现在就揭开一切?

 一阵冷风吹来,忍不住地,琴心微颤了下。“瞧你,风这么大,还穿这么少。快把披风披上。”作势要帮她披。

 琴心侧了侧身“我自己来。”原不想披,怕他又要来大段训话。她并非娇弱之人,练过武的身子,比常人能耐寒,为使耳清静,披上也无妨。何况这夜里还真有点凉呢。

 “啊!”他想起什么似的,又‮奋兴‬起来“小妹你又记不记得,这件技风还是你替我制的呢。大约是七年前吧,你学女红不久,却定要送我亲手制的生辰礼物,结果把十个手指都是针孔。”

 披风是陈旧,却因料子好,未曾有破损之处。针法也拙劣,但若教她制,只怕连一角都不好。洗衣做饭难不倒她,可她硬是对这针线活没辙。银针在她手中可以是暗器,却绝不会用作衣之用。她与老头子的衣裳全是镇上买来的,没有一件出自她手。

 琴心偷瞄一眼笑对她的君砚,发现他似乎真的对琴心很好。一件披风放置七年仍未有破损磨坏之处,足见主人必是极珍爱此物。可是他今夜为何老提陈年旧事?又是为了帮助她恢复记忆吗?

 啊,他可要混了,他想。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女子,像极琴心。样貌是她的,连神情间也颇似温柔娴静的小妹,只是,心中却为何如此神志清明,笃定自己不会认错人?

 “三哥,三哥?”

 “啊,啊?”唤回他不知飘到哪儿去的神志,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就对着眼前人儿在发呆。

 她解下披风,置于桌上“我要回房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若是被其他人瞧见,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送你。”

 “不用了。”

 见他并未坚持,她逃难似的离开了桥。

 …

 匆匆回房睡了几刻钟,却无法成眠。躺在上想了很多,也无法理出个头绪来,琴心懊恼了半晌。君砚最后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却不能讲出怎么个怪法,想来想去也就睡不着了,只好对着顶发呆。

 此时,天际已白,她干脆起练功会。

 练功之处,是君府后院一个偏僻角落,素来乏人问津,更加无人打扫,她问了小翠才知此处,正好可以用作练功之地。若是在别处让君家人看见她舞刀剑的,他们会以为她中了什么,在发神经呢。

 练了几招剑法,已是大汗淋淋,觉得累得很,非得坐下来休息一下。大概是几来每天这个补品那个补品的,把她惯坏了,稍稍动一下就觉累。想她以前每天早晨山上山下来回跑三四趟也不成问题。千金小姐的生活还真不适合她。若是此刻她的样子叫老头子瞧见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不远处的树旁站立着一抹俊的身影,教大树遮去了大半身子,因此琴心未曾瞧见他,但他可瞧着她良久了,然而却未曾与她相见,也未曾离去。

 君砚目不转睛地细细看琴心练剑。她的剑法与那人属同一路,两人耍来却有不同意境。那人因是男子,剑路属稳重扎实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落在实处,没有半点花哨,剑法滴水不漏,让人难有可乘之机。而她,同一套剑法她要来却轻灵脱俗,看似绵绵无力,实则暗藏玄机,稍有不慎,对方便会中招。合该她有如此通透的悟性,把剑耍得得心应手。但,因她是女子,剑法重轻盈,也难免虚了些,若遇上内力雄浑的高手,她可占不了便宜,反会团体力不支而落于下风。瞧她,才练了几招就要休息,他大大摇头。

 用脚尖勾起几枚小石子,握在手心。

 休息了会儿的琴心,再次出盘于间的软剑,对着剑身轻一弹指,发出“琮琮”之声。此剑跟随她好多年了,从五岁起开始练剑,它便一直不离她身。对于她,这把剑可算是如今惟一的亲人了。老头不算,有了好吃的就甩掉她,没义气的家伙。师兄又常年不在山上,惟有此剑陪在她身旁。它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不能离开了。

 轻轻挥了几下,重又练起剑来。这套剑法名为“思尘”据说是老头为了纪念已去世多年的师娘洛尘而创。剑式绵绵不绝,一式连一式,每一式皆可反复使用。老头解释为:此剑法代表他对她师娘生生世世的爱意。听来怪恶心的。初闻此言,她也当真对着老头狂笑了三个时辰之久,害得他三个月不回家,以示抗议。想来真是不该。然而,那时她才十一岁,哪里懂得什么儿女情长之类的东西。如今,看师兄为情所困,她渐能体会此番意境,练起来更加融汇贯通。

 突然,似有东西破空而来,她忙挥剑去挡。来物与剑身相撞,发出“铮琮”两声。随声而落的是两颗小石子,君家园中随处可见的小东西。

 此处有旁人,并且功夫也不错!

 她站定,目观四方,却见不到半个人影。也许早已走了。

 方才是幻觉么?不可能,有石子为证。但为何她却辨不出石子究竟从哪一个方位击出,来人又是谁,站哪个位置?

 若说君府中有谁会有功大,据她所知,除了君砚外,别无他人。但也不见得,她并不了解其他人,说不定仆人中也大有高手在。

 主要的,来人并非有伤她之意。否则击出的不会是石子,而会是匕首、暗器之类的东西。而且,凭她的判断,此人并未使用全力。那,会是谁?

 若是君砚,他应该会马上跑来指证她这个冒牌货,因为君琴心并无功夫在身。

 若不是君砚,他的意图又何在?

 收起剑,暂不去理这恼人的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吧。她正待离开。

 “谁!”

 她的左方有枝叶在动,表明有人。未及转身,就听到小翠亲切的叫唤。

 “小姐。”

 她马上松懈了下来,上前去,道:“小翠,是你?”心中却又疑惑。她只知小翠是君琴心的贴身丫环,对主子极好。其余的,她便一概不知,这小翠会不会武功呢?她细细打量了下。

 小翠见琴心眼光老住她身卜转,便低头也细瞧自己。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呀“小姐,你在瞧什么?”

 她走路虽轻快,却不似有武功底子的样子,许是她多心了。

 “没什么。啊,你叫我何事?我正在练功呢,不如,我现在就教你几招,以作防身之用,如何呀?”

 “小姐肯教,我自然快,可现在不是时候。”

 “怎会不是时候?”师父在,徒弟在,地方也对了,怎么还会不是时候?啊,她倒忘了之前有人用石子来袭击她呢。

 “小姐。”小翠道“老爷和夫人正急着找小姐去大堂呢。”

 琴心看看天色,离早膳时间还有一大段时光,此番找她去是为何?

 “老爷夫人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小翠摇头:“他们没说。不过,急的样子。”所以她才匆匆而来。如若不然,她倒宁可让小姐多些时刻单独呆会儿。

 “那,咱们走吧。”拉了小翠便要走。

 小翠却定住了步子:“小姐!”

 “做啥?”

 “小姐也该先洗把脸,换身衣裳才是。此刻头大汗的,老爷夫人又要担心了呢。”

 琴心低头看了下“我忘了嘛。”身上此刻穿的是练功服,若让君老爷与夫人见了,定要以为她又病得不轻了呢。

 主仆二人先回琴心园去了。

 君砚方自隐身之处闪了出来。那丫头功力尚浅,居然看不出他隐身于何处。其实,他就躺在她的正前方,他能见她,她却见不着他。而这恰恰是“隐藏”二字的最佳范例了。下次有机会,他或者可以教教她。而瞧她方才打量小翠,定是以为是偷袭之人,这可就好笑了。然而,她能正确地不差分毫地同时击落他击出的两枚石子,身手之利落,也算是不错的了。就不知她能挡得了他几招。

 举步正要回砚居,却见管家君福头大汗地跑来:“三少爷,三少爷…”气吁吁的。

 “何事?”

 “老爷,老爷叫你到大堂去。”呼呼,累死他这把老骨头了。找遍了大半个君府,才在这荒僻处找到三少爷。三少爷一大早不在屋里好生休息,跑来这里干吗?

 “三少爷,三…咦?”哪里还有君砚的身影。

 老管家垮下了脸。主子们可真会折腾人。他这回还得去张罗马车呢。

 “呼、呼、呼…”好累啊…君府大堂

 君老爷与夫人早已在首座,等着女儿来到。

 “老爷,事情真这么急吗?”非马上出发不可,并且连她也得去。往常有什么事,只要老爷一人,无需带上她啊,君母不解。一大早,信差就来敲君府大门。待老爷看完信,却只字未提,马上派人去备马车,说是去洛。洛不正是老爷的三妹居住之地吗?莫非出了什么事?

 君老爷叹道:“越早越好,迟了,怕来不及了。”

 “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地催我们去?”

 说起信中所提之事,直把君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三妹与妹夫出事了,还有咱们的侄儿路文。”

 “出事?路家在洛也算是大户人家,素与官府好,不应有什么大事才对。”

 “夫人有所不知。俗话说‘树大要招风’。此次,三妹夫就因为一颗夜明珠与府尹大人翻了脸。那府尹原是贪财之人,平素收了路家不少好处,却也为夜明珠翻脸不认人。妹夫他为保传家之宝得罪了他,如今下了狱。若我们不速去赎人,他们就要被发配到边关充军去了。”

 唉,钱财乃身外之物,不知妹夫他为何宁死也不肯出夜明珠,但结果还不是一样。民怎能与官斗呢。他早已明白此理,才可安然至今。

 “啊…原来如此。”君夫人讶异“那如今,路家不就破败了么?”

 “是啊。唉…”又是一声长叹,叹的是世事无常。

 如今,那边的具体情况还未知晓,信上也没说得很清楚。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如今,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教他们放心不下的,还不只这一桩。他们的小女儿琴心才更让人挂心。经过几的调理与悉心照顾,她虽已不再怕生,也肯主动搭理他们,但举止间仍有不少羞怯与忐忑。如今,他们又要丢下她往洛而去。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会回来。好在三儿君砚已回来,暂可代二老照顾她,倒叫他们放心不少。君砚是懂医术之人,就更让人放心了。

 思忖间,小翠已扶着琴心入堂内来了。

 “爹,娘。”她微微福了福,君老爷点点头,君母却早已把她扶起“女儿,坐下,坐下。”琴心还不太敢正眼瞧她。唉,她如今又要随老爷出远门,到时回来,怕她连叫声娘都会觉得生疏。这路家为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三人沉默了半晌,君砚也来到大堂。后头还跟着快要瘫了的老管家。

 见过父母,他落了座。管家君福气如牛上前回报:“老爷,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只待老爷夫人上车。”

 君老爷挥了挥手,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马车?”君砚惊道“爹,您要出门么?”

 “是啊。这会儿,你娘也随我一同前往。你姑父家里出了事,我们得马上赶去。”

 泵父?怎的又跑出个姑父来。琴心眼角瞄了眼首座的君老爷与夫人。难道富贵人家多亲戚吗?也没见有半个亲戚找上老头叫他一声姑父的。

 但,听君老爷言下之意,她似乎可以有不少的时间松口气。当然,如果连君三少爷也一同去就更好了。

 琴心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忙转头盯着眼前曳地的裙摆。

 “姑父?”在洛哪“他家出了何事?”路家在洛似乎财大气,会有怎样的事。

 “此事等我们回来再告诉你。砚儿,我与你娘此番出门要多久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府中的大小事务就由你来掌管了。”

 琴心忍不住要欢呼。以后,她不用随时担心君父君母会突击检查,也不用怕被认出。她尽可趁这段时间好好想个万全之策。也可乘机逛逛戊城,以自己的面目,就不怕旁人会认出来。

 当然,麻烦的是,君三少还在。不过,以后偌大的君府要由他打理,怕他是没时间来“照料”她了吧?想来她就忍不住要偷笑。

 “孩儿明白。”看了看琴心,果见她面。她是以为爹娘走了,可以任她为所为吗?

 君母优雅地起身来到琴心身旁。兀自沉浸在欣喜中的琴心未曾察觉到君母的到来。小翠忙轻轻碰了她一下,她猛地抬起头:“啊,娘!”

 “你坐下。”君母轻按她肩“琴心,爹娘此去要不少日子,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没事少出门,府中有不少胜境,等你逛完了,我们也就回来了。无论到哪里,至少得有人跟着,明白么?”不放心啊,那些伤害她女儿的歹人,官府还未抓到。出了门去,万一碰到那可怎生是好?

 “娘。”君砚道“您忘了还有我吗?我会照顾好小妹的,您就放心好了。”

 照顾?琴心偏过头看了眼君砚。他仍是温和地笑着,并未有何异处,是她多心,还是他隐藏得好?她总觉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又似乎他一无所知。唉,他是真关心她么?为何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君母听了,倒是笑逐颜开:“有你在,我是放心。不过,府中事务繁多,你哪来的空暇顾着琴心哪。”

 “娘,这些事哪里有小妹重要。您就放心,等您回来,保证还您一个健康完好的小妹。”

 避家已来催,不得不走了。

 众人相送到门口。君夫人仍不忘叮咛君砚与小翠,拖拖拉拉又耽搁了许久才上了马车。

 车渐行渐远…

 琴心眼随车走,自己心里也甚觉奇怪。似乎相处了几,她对君老爷与夫人也有了不舍之情。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关系吧,才会产生依恋之情。或者她心中一直渴望能有父母可以让她承膝下。虽然从小老头身兼母职,总没有君母的细致慈祥。

 啊,若是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是否会舍不得离开?

 爹娘走了,以后君府就剩他与她二位主子。这倒是个好时机,让她明白他的想法,也可趁此时机派人把小妹找回来。事情若是能在爹娘回来之前圆解决,那是再好不过。若不能,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君砚瞧向琴心,却见她眼中似有盈盈泪光,倒叫他呆了下。她为何想哭?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呆愣愣注视她。

 琴心见他目光不离她,垂首道:“我先回去了。”便举步先行离了大堂。

 …

 君老爷君夫人走了一天了,她得了一天自由可以出入君府无忧。那个她名义上的三哥君砚,自昨早上一别之后,再没有瞧见他的身影,仿佛在空中消失了一般。君府虽大,也不至于大到那种地步。

 琴心撇撇嘴。他不出现最好,她难得有好心情与一身的轻松,可不能让他给坏了兴致。

 一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她逛遍了君府每一个角落。她是开心,可累坏了小翠,此刻,她还在房中呼呼大睡呢。而她呢,又来了望月亭,对着眼前的古琴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君府每一处皆可称得上优雅别致,不知为何,她却独钟情于望月亭,理不清原因,可能这个亭子是她在君府发现的第一处美景吧。如果有可能,将来回到家,非得拉老头也造一座一般无二的望月亭,算是对君府的一点点怀念。

 不知老头怎样了,是不是还四处偷美食解馋?

 师兄怎样了,是不是与师嫂幸福地生活着?

 啊,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以往,只有她与老头二人,她每天烦的就是那些藥草名称,哪里有空闲时间去胡思想。老头则是动脑筋找下一顿美食在哪里。两个人都不会替对方担心。她不担心老头,是因为老头除了贪吃与贪玩,他并不会出什么事;老头不担心她,则是因她比他还会照顾自己。

 随手拨几下石桌上的古琴。

 那是真正的君小姐极钟爱之物。听小翠说,每晨昏二时,君小姐必会奏上一曲以抒情怀。千金小姐排遣时间的方式到底是诗情画意。像她,心情不好时,可以背着藥篓呆在山上一整天不下来;也可边跳石阶边背功夫口诀,心情若大好,她会把屋子重新布置并且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还记得,有一次老头隔了半个月回来,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足足呆了一刻钟。那样子,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轻轻一笑,弹起五音不全的曲子,没有章法可言,全是随兴而作,随意拨琴弦而已。

 哪里来的噪音?

 正在书房念书的君砚皱了眉。好不容易可以闲下片刻念会儿书,却教这琴声扰了清静。动听悦耳倒也罢了,偏这曲子全然似初学之人随意而奏,哪里像一首曲。一忽儿狂风暴雨,一忽儿和风拂面,会有人受得了她弹琴吗!

 推开窗,果见远处望月亭中有抹紫身影。不用想,定然是那位“君琴心”小姐在弹琴,他的小妹!

 啊,他倒是把她这事给丢在了脑后边。一天来被家务之事了个灰头土脸,没时间去理会她,想必她是悠然自得如鱼得水吧。否则也不会有闲情雅意去“弹”劳什子古琴。

 或许,他是该去“见见”她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放下书册,往望月亭而去,打算与她好好“聊聊。”

 是的,就在今天,让一切摆上台面吧。他决定了。

 当君砚下这一决定时,琴心正懊恼着呢。该死的,手指又让琴弦给痛了。弹琴可比练功难多了,她刚发现。练一招她只需一天便可用,但弹琴可不同了,练会一首曲子,非‮磨折‬她一年半载不可。莫非它老与她作对?

 琴心重重拨了下琴弦,以心头之怨…

 “啊呀呀…”是惊叫也是惨叫。

 拈着断了的这琴弦,琴心再有多少恨意也恨不起来。它抗议,自动断了弦。这下惨了,她一脸悲惨。她可不会修古琴,若是让师嫂哪天回来发现是她毁了她的心爱之物,难知她的下场会如何。唉,该怎么办呢?

 独自发愁的琴心,并未发现君砚已来到她的身旁,并且盯着她的手指良久了。当然,她也就没有发觉她右手食指已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一条白布飘在她眼前。

 “啊…”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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