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月底的周
傍晚。
吱!宾滚烟尘随车轮扬起,银、蓝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减速左转,停在一座开
杜鹃花的可爱小社区前。
接着,闲磕牙一下午,准备回家
晚餐的社区居民,透过云彩造型的雕花铁门就看见,一名体型剽悍得极为眼
的大个子被扔下车。
背向居民的他,浑身是泥,模样狼狈地趴卧不起。
碰!车门一关,第一辆蓝色越野车宛如打带跑的游击部队,把人一丢,和来时一样,匆促驶离了现场。
由于这一幕太过熟悉,太像电影里
票或人质
付赎款后获释的场景,社区居民与驻守门口的年轻警卫一阵紧张,纷纷收拾笑脸,严阵以待。
明山给人的刻板印象是富户多、爱招摇的有钱凯子多,宵小猖獗自不在话下。小社区人口单纯,仅仅二十户,由两栋五层楼高的双并建筑隔着中庭花园两相对望,座落地点隐蔽且清雅。这里虽属于
明山的
华地段,平均年龄在六十五岁以上的社区居民却坚称生活困顿,绝不富裕。
居民们一致宣称,在生财无道、节
无望之下,两年多前脾气一发作就天摇地动的年轻主委,同时也是社区内最年轻的急惊风少年郎,雪上加霜,连夜召开社区大会,拿出一大箱专家评估报告,以及旧公寓墙壁
裂惨状的实地堪验照片。
鳖异的是,穿着从来随
得近乎邋遢的雷公喉少年郎,那天不晓得吃错什么藥,居然西装革履,还多此一举的手持麦克风,配合震灾、风灾各种天然灾害的幻灯片,一板一眼对居民说明重建的必要
。
活像在主持董监事大会的反常少年郎,对着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强烈主张三十年的老社区地基严重松动,裂
处处,俨然成为比辐
屋危险一百倍的特级危楼,必须重建;否则,大家活不过下一个台风来袭。
此事疏通了快三年,激动的少年郎不择手段到几近恐吓。说明到重点处,他就捶一下白板、就再一次发布最后通牒…
他们这些老家伙,灌浆的脑筋假如坚持冥顽不灵,他就搬家,不管他们死活!
这句狠话,由于少年郎同样讲了三年,他每天照样早出晚归,每个月照样固定
出两天,义务当起社区的水电工。狠话感觉起来,就渐渐没有那么狠了。
不幸的,那天傍晚六点整,气象局发布了海上强烈台风警报。
血淋淋的报告与幻灯片历历在目,年事已大的居民们再也
不起少年郎的危言耸听;加上少年郎这次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整整三天,他看到老人家都不吭一声,连他们送去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事态严重!为了不让行为
渐偏激的火爆少年郎走到绝食抗议的绝路,居民们只好接受威胁了。
原本摇摇
坠的老旧公寓,在少年郎亲自监督下,历时一年峻工。
焕然一新的小社区一扫往昔的晦暗,清幽又明亮。最出人意外的,对花草树木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少年郎,竟配合
明山的土质,在社区内外大量栽植了不同品种的杜鹃花。
“浴火重生”的杜鹃小社区,此后声名远播,差不多成为
明山的模范社区。
出名,对行事低调又贪生怕死的居民们并非福音,因为这表示引人注目。而引人注目则表示,灾难躲都躲不过。
居民们为了不让自己身陷险境,只好展开自救行动,集体声称重建过后他们的荷包疯狂大失血,早早两袖清风,端差没喝西北风。心理上,更是自动调整至一级贫户的困顿状态,吃简单的、用
糙的,穿着务求破烂。
在如此这般“穷途潦倒”的情境下,他们一点都负担不起遭人洗劫的后果。
因此,青天白
之下,亲眼目睹歹徒丢弃“
票”的骇人经过,居民们除了吓了个魂不附体,他们力求贫困的信念,也更加牢不可破了。
“现在的歹徒真是无法无天,无府政状态了,荒唐荒唐…”
“这种治安怎么得了,怎么住人呀!咱们一定要投书给内政部长…”
“台北市长也不能放过哪,一定要让那些朝野官员们看看咱们民不聊生,让他们别成天在电视上互揭疮疤。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故民者为国之根本也,他们懂不懂得治国之道呀,成天要嘴皮子,净是献丑…”社区居民们在年轻守卫的陪同下,壮大胆
,七嘴八舌朝大门口的“
票”小心靠去。
吱!已经驶离的第一辆蓝色越野车不知何故,突然匆匆回转。
居民们抱头鼠窜,纷纷逃入视野最佳又安全坚固的花岗石守卫室,静观其变。
蓝色越野车驶停在“
票”的身侧,车门一开,车内就咚咚咚,扔出了三个大型登山背包,将半抬起身张望的“
票”给
回地面。
碰!分秒必争地车门一关,越野车又像打了就落跑的突击部队,匆忙逃离。
老居民们与年轻警卫面面相觑,人心惶惶,顾忌着第二辆银色“匪车”尚未离去,全都不敢轻举妄动。正当大家伙各司其职,有的抄下车牌号码,有的密切监控车中动态,有的拿起电话准备报警“匪车”紧闭的车门突然打开…
越野车上,慢慢爬下来一名穿着白色羽
衣、海蓝牛仔
的“女绑匪。”
此匪个头娇小,模样秀气,素净的脸蛋明目张胆地暴
出来,并未戴上黑色面罩遮羞,看上去不像是干坏事的歹人,而且…
她发现他们了!
守卫室内,贼头贼脑窥探的一排头颅才想往下缩,却惊诧地发现“女绑匪”面朝这方,躬身微微笑,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她软软的笑容亲切无
又有礼貌,居民们忍不住站起身,微微一福身躯,对她回以极具长者风范的慈祥颔首。
开步朝左方而去的“女绑匪”见状,赶紧停步,又回以躬身一笑。
双方你来我往、你笑我更笑,社区内外笑得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居民们的视线尾随边走边笑的“女绑匪”笑个不停,飘飘地往左侧笑了去,落定在自行爬坐起来的“
票”身上。
哎呀!
票危险了!糟糕了!
他们这里不能成为新闻焦点!不能让SNG车现场连线,不能曝光!他们得先一步将中看不中用的大个头救出,然后蒙上布罩!山路多绕几圈,故步疑阵,确定他不记得来过这里,再把他丢到外县市的察警局去!
居民们打算采取
坚行动捍卫家园时,银色越野车的车窗忽然打开,一张他们很面善的脸孔探了出来。咦?那不是火爆少年郎的…
“树儿,我们跟你
代的事,你记下了吗?”
寇冰树在委靡不振的袁七英身边蹲下来,帮他拍掉他脸上的泥沙,纳闷回头:“什么事?”他们这两天
代了很多事情耶。
宁一的大脸旁硬是挤挤挤,挤出另一张笑嘻嘻的大脸,姬玄怂恿道:“总结一句话啦,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不用委曲求全,不用藉此普渡众生…”
“赶紧给我滚啦!废话一堆!”没人
的家伙,这次竟然不让他跟,他们每次登山回来都要去东区朝圣!这样他的就少他们一张了!可恶!“看到你们就不
!宾啦!最近别在我面前出没,否则我不保证你们不会出事,快点滚啦!”
哎哟!那声音不就是…果真是…
“英英!”
“袁袁!”不顾一切,放足狂奔来。
“什么?”坐在地上搔发
恨的袁七英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像在保护脆弱
仔的母
兵团一重重护住,又拥又抱,又是拍又是抚的。
“原来你被坏人绑票了呀!可怜的少年郎,难怪社区这两天这么安静,我就说嘛,事有蹊跷…原来你孤立无援…求助无门…”
“谁被绑票啊!谁孤立无援啊!”怒吼声破中带哑“还不快点放开我!”
“下回又被绑票时,你要记得想法子通知我们呀!”对少年郎的吼叫习以为常般,母
兵团拍得更卖力,抚得更起劲“我们是穷,但为了让你少受点磨折,我们会想法子凑足巨款,尽快赎你回来呀,傻孩子!”
“你们…你们说够了没有…放开我,听到没有!谁会逊到被绑票啊!谁硬来啊!”这两天在浊水溪
受兄弟凌
,袁七英元气大伤,回来又遭遇这等不幸的阵仗,气得他两眼翻白,手脚发冷又发软。“你们到底抱够了没有…给我…一点新鲜空气
…行不行啊!放开我啦!听到没有啊!”悄悄地退到最外围,寇冰树看不见被包围住的袁七英,却清楚听到他时强时虚、忽高忽低的垂死挣扎声。
起初她有些点担心,但是看着看着,她忽然有种…
展力齐将车子开到怔忡失神的寇冰树面前,与她一同凝视三姑六婆,戏谑道:“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呀?树丫头。觉不觉得这群欧巴桑,很像咱们村里那堆有理说不清的老妖婆?”
寇冰树恍然大悟。
“嗯。”她对
眼兴味的邻家大哥哥开心点头,笑了起来。“真的好象哦。”
是呀,就是这种熟悉又老迈的笑声与氛围,让她感觉亲切,让她…仿佛回到桃园般温暖又自在。
这几位长辈没有姑婆与婆婆们那么老,应该只在六、七十岁。刚才他们一直对她微笑致意,看起来似乎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七英先生住在这里好好哦,有这么多长辈可以聊天,好好哦…看着她欣羡的表情,展力齐笑道:“树丫头,你看这些长舌妇每个都又干又瘪,七英一颗拳头就可以将她们捶成
泥…哥哥我只是比喻…比喻而已…你别吓成那样嘛,真是!我的意思是说,她们卯足劲围攻七英,七英这家伙耐
一向烂,这两天又被几个挟怨报复的死家伙
得人仰马翻,你知道这表示什么吗?树丫头。”
寇冰树蹙起秀眉,为难地想一下,才对车内三张静待答案的大脸摇了摇头。
“表示七英是一只外强中干、虚有其表的纸老虎啦,哈!炳…唔…唔…”宁一一拳堵住姬玄的嘴巴,直截了当道:“这表示七英面恶心善,就算盛怒,他都不会伤害任何人。他大的只有体型,你不必怕他。懂了吗?”
“懂、懂了,我会改进的,宁一先生。”寇冰树为自己的观察不力感到汗颜。
“七英不成材是他的问题,你没什么好改进,只要接纳就好。我们走了,七英交给你。他好象有点感冒,人在生病的时候会特别难相处,你要多担待。”宁一缩回车内之前,忽然深
一口气,朝吵吵闹闹的人堆一吼:“兄弟们,出发吧!上东区朝圣去吧!走吧!”
“可…恶…”间杂着感冒鼻腔的咆哮,饮恨地突破重围而出。“你们给我小心点!这阵子在路上不要被我堵到!可…恶!”转身仆倒在地。
“哎哟!想不到英英会有昏倒的时候,来人呀!快来人救命呀,英英昏倒啦!”
“我…才…没有…”他也要拍大头贴…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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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大
上,发高烧的病人辗转反侧之际,伤心地不断呓语着同一句话:“…我要拍…大头贴…可…恶…”
大致帮忙整理一下房子,拖地拖进了主卧室,听到伤心
绝的呻
,寇冰树身子一顿,缓缓转头,望着病得昏昏沉沉的病人。
“…大头贴…”
大头贴对七英先生好象真的很重要…将拖把往门柱一搁,寇冰树担忧地走近大
,探了探大个子高烧不退的额头。有点烫…
跑到客厅,从对门张
刚才过来探病时
给她的医藥箱里拿出电子体温计,快步回转卧室,让念念有词的病人含住。
等待的时间里,她跑到浴室拧了条
巾,帮全身病红的大个子擦脸降温。
巾轻轻柔柔地,由袁七英剑
的眉毛转下,拭过他刚劲有力的浓眉大眼,轻柔地擦上他紧闭的眼睑,专注的手势顿住。
密集相处了一段时
,突然之间,天天活蹦
跳接送她上下班的大男人一病不起了,软心肠又重感情的寇冰树无法适应,难受得直想掉泪。
晚上七英先生食
不振,洗好澡就郁郁寡
地说要补眠,让她准九点叫醒他,
他要送她回去…寇冰树心疼地望了一下手表。
哎呀!她惊呼着,慌忙将袁七英口中的温度计
出来,用力甩动。
睡不安稳的病人被看护的笨手笨脚惊眠。沉叹一声后,袁七英紧闭的双眼微微裂开一条
,雾里看花老半天,勉强认出了站在
前猛甩温度计的身影。
“树儿…”袁七英拖着飘飘的气音。
“七英先生!”寇冰树一跳,惊喜地凑脸过来“你要喝水吗?”
“不是…我要告诉你…那支是电子的,不用甩…”
“啊!我忘了,对不起…”将上面亮着38度的电子温度计放在
头,寇冰树望着气若游丝的他,忧心如焚“七英先生,你有没有舒服一些呢?”
“没…有…”袁七英老实对她摇头“树儿…九点了…没有…你不要自己去…搭公车…哦…”寇冰树这阵子仿徨失据的心,被狠狠冲撞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像七英先生一样,生病中还记挂着她、这样念着她…没有人啊…没有…她迟疑地凝睇病容枯槁却坚持送未婚
回家的袁七英,心跳渐渐加快。
对于这个她不知如何形容感觉,有时让人害怕,有时又觉得他人很好的大男人,她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忽然之间“未婚夫”不再只是虚浮不实的词汇,它有了具体的形象与轮廓。
寇冰树偷偷瞄一下口中咕哝有声的袁七英。
忽然之间,这桩她原本不知如何面对却又推不掉的婚事,变得真实,变得可期。
也许是她终于看清,这个看起来有一点点凶恶、有一点点难沟通的男人,是真心待她好。这“忽然之间”悸动的心情,她很清楚很清楚…太清楚了…
毕竟她学生时代,曾经被这种又酸又苦的甜美情感困扰了三、四年之久。
她人是胡涂又迟钝,但她永远不会
错一种叫…心动的感觉。
袁七英久等不到寇冰树报时,吃力地瞥着钉在衣橱上的趴趴熊电子钟。睡那么久…才八点十二分哦…第一次觉得人生无趣…
“树儿…”他回头,拉了拉呆若木
的女生“我在生病…你还给我…发呆…厚…你很过分…”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寇冰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说明。
“什么啊…太复杂就暂时…别跟我说…”他现在头很沉重,很有可能听到累死的…
寇冰树看到他捧着头呻
,似乎病情加重。她难掩忧心,拿起
巾跑到浴室冲洗,回来时迟疑了一下才在
缘坐下,轻轻帮他擦起脸。
“我自己…来…”袁七英昏沉沉地举起手,想自己擦脸,手臂却失速掉下来。“树儿…你擦吧…下次我帮…你…”“好。”寇冰树傻呼呼点头。擦净他狼狈的脸后,顺势拉起他的手臂将运动衣的袖子卷上去,态度自然地擦着,一面闲话家常:“刚才,七英先生睡觉的时候,社区里有很多
和大婶来探望你,她们带了藥来给你吃,说是你从小吃到大的草藥。”原来这间屋子是七英先生的祖厝,他在这座可爱的社区长大,好好…不晓得七英先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可爱…吧…
“那种草藥很臭耶…”病红的鼻端皱起“我不要吃…”
他生病的虚弱模样,让寇冰树自然而然以拐骗儿童的语气,软软
哄道:“她们还带了鱼头火锅来让你当消夜哦,很大一锅,很香哦!”“那给你吃…好了…我今天没心情吃…火锅…”
袁七英配合她袖珍的身材,软趴趴侧卧起他的身躯,将右臂送到她面前,便利她擦拭,并萌生一种重症病患被俏看护擦澡的错觉。
他紧张地向下瞄去,看见蓝白相间的运动衣
都还在身上,不
松了口气。
若有所思的寇冰树眉结一解,开心地建议道:“那我煮地瓜粥给你吃好吗?地瓜很甜哦,是姑婆种的!”
“我吃不…下…”被兄弟们恶意排挤,和他们登山攻顶十多年以来,这是他首次无法参与大头贴团照之旅,袁七英心灵严重受创。万念俱灰地,他向前一趴,把脸埋进蓝色枕头里,闷闷说道:“我什么都…不想要…”
望着他耍脾气的背部,寇冰树福至心灵,突然建议道:“那…那我们去拍大头贴,好吗?”
“我不…”闭上的病眼一瞠,病入膏肓的男人迅速爬坐起来“你也想拍大头贴吗?树儿。我们现在就去吗?想拍大头贴你可以早点告诉我啊!”寇冰树愣眼看着面她而坐的大个子,错愕得说不上话。
看袁七英毫不掩饰面容上的喜
,看着不到三分钟之前病体犹虚、一句话要分四五次讲完的垂死病人瞬间活跳跳起来,诡谲莫测的局势变化,寇冰树一时难以适应,只能羡慕地暗叹:大头贴好神奇哦,她没拍过,一定很有趣吧…
“你要是也很想拍,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我知道东区有一间店十一点才休息,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你不要跟我客气!”病人中气十足,一口气说完话就跳下
,推开衣柜,摆明了不允许对方出尔反尔。
唔…唔…
一柜子的衣
让人为难,袁七英摇摆不定好久,沉重一叹。他转过头,神色严肃地扫瞄
上女生窄身的白色棉质上衣与海蓝牛仔
。
眉头渐锁的他,瞄着瞄着,忽然对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的寇冰树开心一笑。
袁七英快乐回头,从衣柜里抓出白色高领
衣与水蓝牛仔
,转身就往主卧室附属的小浴间快乐冲去,结果冲力过猛,不幸朝门柱
头撞去。
“七英先生!你不要紧吧?”寇冰树惊呼着从
上跨下来。
“我没事…你等我一下…哦…”痛死他了…
望着撞得不轻的男人
着额头,像瞎子一样摸进浴室,寇冰树不由得
心起来。
七英先生这样子,真的…可以出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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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鉴于拍不到大头贴,袁七英心灵受创的程度,远远超过溯溪两天所遭受的诸多非人凌辱。虽然担心他的病况欠佳,体力可能无法负荷,可是看他为了大头贴怏怏不乐一整晚,无法安心入睡,寇冰树更是于心不忍。
于是,不畏外头斜风细雨,她连夜开车陪乐疯的男人到东区拍大头贴。
回程,顺便载心花怒放的病人到医院看一下医生,吊一下点滴。
翁失马,焉知非福。结果这一晚,病体微恙的袁七英因祸得福,不仅得偿所愿拍到大头贴,还是与未来老婆合影的第一组情人照。而由于与未婚
合照的画面实在太协调,绝非以前那批不堪入目的照片可一较长短,病人当下做出明智的决定,从今尔后他将舍弃一众兄弟,专力追求与未来老婆的每一张大头贴。
想到明天就可以带着独家的照片,向一众背弃他的死家伙炫耀,袁七英
经凌
而严重受创的身心,不
以神奇的速度复元当中。
载着龙心大悦的傻大个在台北市区跑来跑去一整晚,回到小社区时,寇冰树看见一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伯伯提着一篮苹果,站卫兵一样,身躯笔
地杵在袁七英家门口。
“七英先生…”寇冰树向老人家微笑致意,拍拍身旁低着头一迳对大头贴傻笑的男人。“七英先生,有人找你…”“谁啊?这么晚了…”袁七英抬眸看见老人家,并未多问,接过老人家沉默递过来的水果,摆手让老人家先回去。“我一会儿到,你们都给我早点睡啊!”“老爷爷,晚安,小心慢走哦。”寇冰树向直
走下楼的老人家挥挥手,直挥到被袁七英拖进门,她才关心道:“七英先生,这位爷爷有事情需要帮忙吗?”
“八成是电视坏了啦。”袁七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王老头家的老太婆是购物频道狂,一天没看电视要她的命一样。我去帮忙看一下,马上回来。”
寇冰树看了一下绑在窗帘上的天线宝宝电子钟。快十二点半了耶,七英先生体身不适,还要帮人家修理电视…
“那我自己回…”她贴心的建议被猛然侧过脸的尽责未婚夫瞪断。
“明天星期一,你不是公休吗?就住下来好了,两间有
的客房随你挑。对了!”袁七英拎起工具箱时,想起什么的几个快步冲进卧室,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串上面挂有可爱小人偶与小吊钟的钥匙。“这是给你的,包括社区大门和地下室的钥匙。所有钥匙我都帮你注明清楚了,等一下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楼上楼下都试开看看。”
“哦,谢谢…”捧住钥匙串的一剎那,心飘飘浮啊两三年的寇冰树,对台北这块繁华之地,首度产生一丝家的踏实感。
彼虑老人家抵抗力差,袁七英翻箱倒柜地找出口罩戴上,边回头对尾随他走到门口的寇冰树指着客房。
“这里有四间房。除了主卧室,我自己的娱乐室兼工作房,还有两间…”他忽然弯下
,佯装很忙地穿着夹脚凉鞋,状似自言自语:“都给你用…你想怎么布置都可以,想一想再告诉我,我请人来改装…还有哦,你的东西可以陆续搬进来了,再来会很忙啦,要拍婚纱照,准备宴客的事,有的没的,很多啦…”
袁七英喃喃自语着背向寇冰树,头不回地打开大门。
“七、七英先生…”她想问他,很想提醒他…“我的缺点很多,你、你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谁说你缺点多?才没有!会这么说的人一定是太嫉妒你!”她载他去拍大头贴,还和他合照了好几张耶!树儿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女人了。
“可是…”寇冰树愁着眉,跟在他身后才跨出大门,惶惶不安的嘴,忽然被猛转回身的袁七英用力堵住!
她还不搞清楚怎么回事,袁七英已转身几个大步冲下楼,一面
代:“我马上回来!”可恶!口罩忘了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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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英先生…刚刚…那个不是体力不支,难道是…
自动自发把整理一半的地板拖完,一边回想半小时之前某人奇怪的举措,正在熬皮蛋瘦
粥给某奇怪男人当消夜的寇冰树,恍然一惊!
他在吻她吗!
嘶嘶嘶嘶…寇冰树掩着嘴,从餐椅上惊跳起来,冲进厨房,把不断溢出汤汁的炉火关掉。心绪不宁的,她慢慢将向粥勺入袁七英专用的海碗,端进电饭锅保温后,无事可做,开始逛起袁七英支支吾吾指定要给她的房间。
房间很容易辨认,因为袁七英的工作房堆
了杂七杂八的杂物柜。
要给她的两间房,隔着小甬道对望,约有六、七坪大。明显整理过的房间空
的,空气中飘有淡淡花香,两间都是方正的隔局,视野极佳。
寇冰树将飘入
雨丝的窗户关上,手贴着窗户,仰望
濛的
明山夜空。她喜欢七英先生送给她的两间房间,她喜欢这里的人,也喜欢这里…
这些真的都将是她的吗?她可以拥有吗?真的可以吗?
总觉得美好得太不真实,仿佛错入梦境…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觉醒来,却发现她以为拥有的一切,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令人伤心的…一梦啊…“树儿,我…”袁七英推门而入,一看见寇冰树拥着两只白色抱枕,蜷缩着身子趴在沙发扶手打盹,马上消音。
悄悄锁上门,像闯空房的小偷蹑手蹑脚放好工具箱之后,他拿了一张小板凳,静静绕回客厅沙发,静静地坐在睡姿歪歪斜斜的女生面前,撑起下巴,眼神认真地研究她好像睡得很幸福的面容。
袁七英看到兴起,好奇地扯了扯寇冰树额前的刘海,又拉了拉她短俏的发丝,望着自己的手指沉思老半天,他仿佛很不解地用力拉扯他硬如钢刷的五分头。
厚!一样是头发,哪有发质差这么多的!树儿不知用什么牌子的洗发
,好香哦…柠檬草的味道,好香哦…整张脸凑入柔软的短发中,陶醉地嗅着闻着。
啊这里小小的…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点住寇冰树的眼睑。
这里…这里也一点点…食指分别又点一下寇冰树软软的耳垂和软软的鼻骨。还有…这里,这里…
袁七英好奇的手指像在点菜,随便在人家的脸上这里点那里点,点来点去。
点到最后,长茧的指腹
连回粉
瓣之间,爱不释手,轻轻地一刷,两刷,三刷…来来回回刷动得很起劲。
袁七英突然半起身,东张西望一下,再三确定屋内无人,再三确定脸上的口罩已拔除之后。他双手扶着沙发,向睡梦中的未婚
俯下脸。
上陡增的压力,惊动了等门不小心等到睡着的寇冰树。
“唔…唔…”被吻得无法动弹的她不顾一切地挣扎。
“树儿,是我是我!我啦!”袁七英
离意犹未尽的嘴巴,坐上沙发,顺势将惊弓之鸟拥入怀中,对她惊颤的瘦背拍拍又抚抚。“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啦,你没事吧?”
“不是…七英先生…”她以为什么都没有了…寇冰树碎不成语地依偎着他肩头,眼角噙泪,透过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打量并非幻影、并非南柯一梦的她的房间。惊魂未定之际,并未忘记等门的任务,她低声道:“我没事,谢谢你。电锅里有…
粥,你赶紧趁鲜吃了,吃完后,要记得吃藥。”
“好啦,我知道了…”袁七英脸色不自然地嘀咕:“那我可以继续了吧…”
“继续什么?”
袁七英将擦着眼泪的寇冰树抓到身前,双手一捧住她的脸,低头就给一顿饥渴的狠吻。他的吻来得太突然,寇冰树不知如何是好,双瞳无助地只能瞪大又瞪圆。
“我去冲个澡,你想睡就到房间睡!别在那里睡,会着凉!好了,快去睡!其它的我自己
!”
“七英…先生…”惨遭狼吻完,寇冰树被独自弃置在沙发上,呆呆望着袁七英边全速落跑边丢话,一溜烟已不见人影。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点想笑。
她不愿错过这个人…
她不愿再像以前对某个男孩一样因犹豫过久而错失了机会,遗憾至今。
小秀问她想要什么,她现在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想要把握这个令她再度动心的男人,她想要七英先生送给她的房间,她想要住在这里,想和这些好相处的长辈一起生活,一起度过必须在台北
的四十年…
她想要这桩婚姻,想要七英先生给的家,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于是,二月底飘着薄雾的早晨,在桃园复兴乡的小山村。
寇冰树披上由“岁月村”绣技
湛的一众老婆婆合绣的可爱婚纱,哭肿双眸,抓住新郎扶持的大手,踏上了结
汽球糖果、鲜花彩带与各种小玩偶的越野车。在热热闹闹的炮竹声中,最后还是劳驾
鲁新郎将新娘手中的蕾丝白扇硬给
出来,往车外随便一扔,
娶仪式才告终结。
新娘才算从桃园出嫁了,才算迈向另一段人生旅途,融入台北新生活的开始。
就在冷气团
境的微雨夜晚,也是
房被闹得很凶、新郎烦到踹人的当晚,手足无措的新娘子由纯稚的女生躯壳,破茧而出,正式蜕变成纯真的傻女人。
二月底的这一天,寇冰树嫁入袁家门,正式成为袁七英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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