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藏马市的悠久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它是定期集聚的四季马市,马匹除了出自领有官府证照的马场,也少不了私人牧场培养出来的优良品种,身价一样不差。
此刻市内买卖热络,
易频繁。
大抵有眼光的人看上的马匹几乎都相同,喊价声此起彼落,也有兴匆匆挤在马堆里用手在袖子里比价的,热闹得很。
赐天官跟别人很不一样,他在状况外。
他不跟人争抢,迳自看着一匹被旁人冷落的马匹。
“这样吧,就五两银子又五十文,这些可是我带出来的全部财产了。”他对著一匹不起眼的母马说,母马脾气暴躁,蹄子不停的刨著泥,怒眼相向,要不就对著空气
气。
一看就知道是匹劣马。
由于它经常踢伤人,贩子转了几手,又被以更
的价钱卖回,只好把它带来这里碰运气,看有没有卖出的希望,但怕它一下使
子伤人,只得把它绑在最边远的角落。
“嫌少?你的身价不只这样?不能商量一下吗,我原来是想用这五两银子买别的东西,你有点老了,呀,你别生气,我只是说实话,不是看不起你。”他一本正经的对著被拴在一旁,乏人问津的母马讨价还价起来。
说也奇怪,那匹母马好像听得懂赐天官的话,居然咧开大嘴不说,脚下也安静了。
“虽然你有点年纪了,但我就是看见你有一副好牙,身材又好,你就跟了我吧,要不然,让其他人把你带走,你只有沦落到马
场的份唷。”凑著马儿的耳朵,他的话越说越离奇,非要说服母马心甘情愿跟他走。
母马把头昂得高高地,即使像是完全听懂赐天官的话,已经被说服了,也要表现一下自己的矜持,造作一下。
偏了偏头,母马看似认真的考虑著。
“真的不肯?那就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赐天宫居然把马当做了人。
“嘶!”母马的体身僵了下。
不会吧!
打发前头的客人,马贩子眼看生意也做得差不多,马市快要敲锣收摊了,要是能做成这呆子的生意也不错,因而转身走来。
“老兄,看你是个大外行,又在我这耗了不少时间,我呢,就指点你这么一下好了,眼前拴著的母马
子烈、脾气坏,你非要一匹马不可的话,喏,榆树下那匹黄马我便宜卖给你了,只要四两银子,耐
耐磨,载货、长途旅行都行。”马贩子说得口沫横飞。
“不,它好。”遇上人,赐天官的话倏然变少。
“要不,看看别的,我这里多得是比这母马要好的种马,你多比较比较。”即使不是很有把握做成生意,马贩子还是极力游说。
赐天官摇头,才要走,却发现有什么咬住他的衣领,回头,是那匹母马。
它把一团黄泥踢到他鞋上,意思好像说,你敢要别的马匹我就跟你把命拚!
“你回心转意了?”他就知道,呵呵。
就这样,这笔买卖成
,马贩子心里惊诧下已。
哇勒,真是奇人怪事,这母马每回知道自己被卖出,总是要发一顿脾气,让买主带定时大费周章,让人巴不得槌昏它了事,这次竟然自动的让买主把一堆杂物堆上马背,好奇怪呐!
“客倌,你也来看看我的马,万中选一…”其他的马贩子见他挑了匹下驷,心想他是个呆子,欺他不懂,极力要推销存货给他。
“客倌,来看看,我的马便宜!”
不管其他人的叫嚣,付了银子,离开马市,赐天官也不催促马儿的脚步,就著没有马鞍的背跨上去,随兴闲逛。
马儿撒著蹄,精神抖擞的一扫之前的委靡颓废,
杆
直,就连眼神也变得明亮无比。
“你乖,想往哪去,就往哪走。”
“嘶!”
赐天官用指梳理马鬃,他就知道它是匹好马。
千里马也要遇到对的主人。
络绎不绝的船只在湖上往来,马儿载著他走上苏堤岸,跨过拱桥,秋风微拂,四周景
美不胜收。
他对美景没有特别的感觉,放纵思绪天地神游,直到马儿离开堤道,马蹄涉入水中。
“你看到什么…”不会天气炎热,它想泡水吧?
浅浅的水岸边,有抹浮动。
赐天宫跳下马背,猿臂一捞,水草下的物件比他想像中的要重,可是他天生神力,也不觉得什么,一捞上岸才发现是个人。
淋淋,是个女人。
她的手脚多处瘀伤、破皮,鞋子也没了,一双光滑洁白的小脚此刻都沾著淤泥。
她身上的衣料颇好,是好人家的女儿吧,可怎么落水了?这湖一向平静啊。
他单纯的脑筋一时也想不了太多,救人重要!
救人这事他常做,难不倒他。
把女子口鼻中的污泥清乾净,他双手
叠在她的
口处,轻轻一
,
出女子腹部的积水。
一连串的急救做完,女子还是昏
不醒。
对呵,他忘了测看看她还有没有呼吸。
把脸凑近,感觉不到什么,退而求其次,他把掌心放在她柔软的
部,怦怦…心音微弱,人还有救。
毫不迟疑的,赐天官把大子谠准女子的小口,专心渡起气来。
也亏得赐天宫是个练家子,绵长的气息毫不间断,片刻过去,仰躺的女子咳出肺部的水,
得赐天官一脸一头。
一心只想到救人的他放眼四望,一座破庙在不远处,遂抱起她往那走去。一进破庙,他把女子身上的
衣裳都
了下来,然后披上自己的
布衣,又把她身上的伤口细细照料过一回,这才起身去起火。
直线式思考的他
没想到自己把一个闺女的体身都看遍了,后面该要怎么办。
生了火,他从油纸包里面拿出一粒馒头,先给了马儿。
马儿把馒头踢到一边,不屑的啡啡叫。
“对不起啦,五十文钱本来可以买只油
,可是买了藥材,剩下的钱只够买两个馒头,你吃一个,另一个等那姑娘醒过来给她吃,回去后我再割山坡最新鲜的草料补偿你,你说好不好?”他认真的同马儿打起商量来,生怕马儿翻脸不认人。
听闻身后有细微声响转回头,突地“啪”一声,只感到脸颊上火辣辣的,居然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登徒子,竟敢对我无礼!”才清醒的曹瞒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剥光,怒从中来,激动的赏了赐天官一记大锅贴。她恨透这些只想染指她体身的男人!
“你…打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打了你算客气,我还没有用脚踹你!”
啊?这么凶!
“你打我是可以啦,可是要
伤自己的手就不好了。”刚刚不是还很安静地闭著眼,怎么眼睛睁开就开打?好在他皮
,不要紧。
“你是谁,把我
到这里来,说,企图是什么?”这人担心的竟然是她的手,不是自己的皮
。
哼,油嘴滑舌!
企图?拙于言词一向是赐天官的致命伤,对人,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话,刚刚得到那个巴掌,他还在纳闷是自己哪里讲错话?反对马儿的亲切体贴,面对活
生香的姑娘他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跟那个姓康的是不是同伙?”拉紧身上好几个补丁的单衣,眼前这男人看起来像做苦力的,还好,衣服没有什么污秽的味道。
半晌,大个子还是不吭半声,只笔
的站直,像棵千年来以昂然之姿耸立于此的大树。
“你哑了吗?”
他摇头。
她一下问这么多,叫他先从哪一个回答起?
“那回答我!”曹瞒皱眉。
“你的衣服破得不能穿了,要是没换上我的,会生病。”他的出发点很纯粹。
他看着曹瞒没有妆扮的清秀脸蛋,由里而外的透著好看的
泽,简单的脑袋想不出什么有关美丽的形容词,虽然很凶,但是,就觉得她像壁画里面走出来的仙子,叫人百看不厌。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他老实的点头。
“你知道看过我的体身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赐天宫很快被新冒出来的问题打倒。
他单纯烦恼的样于像小狈。
“不许你看我,把你的狗眼睛移开!”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狗?狗会
人,他又不会!
为难了,不然,他看墙壁好了。
“说,你在哪里发现我的?”这破庙又脏又
,不过她发现自己方才躺著的那片地倒是清理得很乾净。
“我没看着你没法回答,我娘说,跟人讲话要对著眼睛,这样才够坦诚。”他脑筋转得慢,怎么也跟不上曹瞒的思路。
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容易让人吃死死的呆子,她这样欺凌他,连吭一声也不会,木头!
她越发
近,赐天官的眼睛却撇了开来,仿佛在逃避什么。
“你…不要一直靠过来。”
吧么!她身上长麻疯吗…眼睛顺著他方才停留过的方向瞄去…
“啊…”曹瞒花容失
的看见自己
前的蓓蕾正因为凉薄的空气微微的顶著单薄的衣料。
赐天官不知道要怎么表示他的意见,他也不敢有意见,乾脆转开眼不见。
“你说!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凄惨的叫声结束,接著响起的是河东狮吼,风去为之变
。
一发不可收拾的热气直往曹瞒耳
子烧,这二楞子要敢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她非要把他切八块丢下西湖喂王八!
还是不懂看人脸色的呆子对著墙壁,微敛眉头想了下,很认真的想,这才摇摇头。
“有还是没有?”真是气死人了!
和马相处的机会多过女孩子,赐天宫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算得体,不会再惹得她跳脚。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他据实以告。
曹瞒
哭无泪“你这拙蛋!”
要是这样能消她的气也没什么不好,赐天宫乐天的想。
曹瞒忿然坐下,温暖的火堆慢慢消去了她一肚子的火。
“这馒头是你的。”隔著火,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他把手中的馒头递给看起来还是面色不善的她。
“你就面壁不许过来!”拿著半著火的树枝朝他晃了晃,她警告意味浓厚。
他岂会怕那一
小树枝,而且他的手够长,也用不著绕过火堆,再加上他面壁著,莫非她以为他有三只眼?
“你姓什么,叫什么,哪儿人氏?”曹瞒显然对救命恩人没什么尊重,肚子饿了,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过馒头来啃。
填
肚子后她还是赶紧回家,爹娘找不著她,一定急疯了。
看在他救了她一命的份上,还是要
清楚他的来历,给予回报,免得别人说她忘恩负义。
馒头有点硬,曹瞒瞧向那坚定面对墙壁的背影。
这人,耿直忠厚得过份,叫他不能动还当真,一点也不敢偷混。
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冷静下来,想到刚才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
扣人家罪名,又劈头给他一巴掌,俏白的脸蛋悄悄泛上一大片的红晕,越想,越深觉无地自容了。
略亭亭
曹家的气氛同屋外的凄风苦雨有得比…
“康府的势力我们惹不起啊。”
哼,是下想惹吧!
“可是我们也不能卖女儿。”
这还差不多。
从缸子拿出水果来吃的曹瞒丢了果核,再挖一串葡萄。
曹府宅子不用薰香,用香果子代替,五、六个缸散放各处,里面置著时鲜新果,自然香味四溢,既可闻香,又可养馋,一举数得。
“康、宝两府联姻,势力无远弗届,可是我曹雨堂有得是志节,我不会把女儿送进虎口,只求自己平安。”一脸正气的曹雨堂坚毅不屈。
说得好,爹爹!
“这康家独子上树能掏鸟,下水会摸鱼,放鹰走马,玩鸟斗鹌鹑,学的都是吃喝玩乐的玩意,我听说他结
的也都是一些爱玩乐的公子哥,败光家产大概为他人生最大目标。”曹夫人跟丈夫同一鼻孔出气,越说越生气。
最叫人诟病的是这康独夫好女
,只要是看上眼的女子一定要
到手,什么下三褴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般的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吃了闷亏只能怨恨命不好,但这会真是玩得过火,连他们曹府这同是应天四大家的人也敢招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是知道他风评差,他怎么也不肯把女儿的终身托付于他,屡次求亲不遂,谁知道他恼羞成怒,居然趁她单独出门的时候出手,太可
了!
骂归骂,就是把那厮康独夫给骂臭,问题还是横著没解决。
不过这次的闷亏就算他们愿意吃下,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来纠
。
“你呀,”曹雨堂总算想到要向掌上明珠发几句牢騒。“要是肯多花些时间在家,别到处
跑,就没今天的事情。”
“你怎么不说她该拴在家中,脚镣手铐伺候,就不会出
子?”曹夫人虽说平常绝对跟相公站同一线,可是心肝宝贝的女儿被他人欺凌,回到家中就是要寻求安慰,她当然要站在女儿这边。
嗄,她又不是牛,还嘴巴乾脆套个牛络头…嗯…这北地的葡萄还
甜的…曹瞒对于娘亲的贴心感动万分。
相对家中长辈们的苦脸,她也实在太过事不关己了。
“爹,是你教育女儿要落落大方,不要柔弱没肩膀,徒惹人家笑话,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家中安坐也不见得就能一路平安到老死啊。”
对于自己失踪的大半天,她大约的做了报告,却惹来两个老人家的担忧,而且情况有些无力且麻烦。
似乎家中能干的人都跑光了,剩下他们这些老弱残兵。
老弱残兵除了心烦,难以对抗恶人,早知道她就不要说。
唉,千金难买早知道!
就算这样,也不能任人欺凌。
只靠爹娘的话显然不通,两个姊姊都已嫁出,她也不能把自己的烦恼带给她们,家里面没有一个可以帮忙拿主意的人…伤脑筋啊!
他们家需要一个可以帮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不过,优秀的夫婿要去哪找?
设擂台招亲?抛绣球?呋!还发武林帖呢。
这年头优秀的人才不好找。
“爹、娘,您两位老人家不用太担心,这事女儿自己会解决的。”
她不会冀望自己的“未婚夫”因为,她知道自己那个神秘的夫婿本来就是个幌子。
***
她夸下海口,办法还孵在蛋壳哩,麻烦就上门了。
曹瞒完好无缺回到家的消息不知道从哪传了出去,翌
,康独夫率领一群恶仆就到曹府来要人。
他吃定曹府,反正他横著走习惯,王法他
不看在眼里,要是出事,他有个势力庞大的爹撑
,这么坚强的家底,他不多做点坏事,怎么彰显他家的权高位重!
硬要曹雨堂
出曹瞒来算是客气的了,看在这软弱无能的老头将是他未来的岳父,多少做些面子予他。
大厅里,男人们斡旋著。
后院…
“孩子,包袱拿好,你赶紧从后门离开,能走多远就定多远,免得那个恶人发现!”蒙蒙的雨下了一夜仍没有停歇的迹象,曹夫人顺手再
给女儿一把油伞,心中充
不舍。
她怕文人出身的丈夫挡不住恶人,等等她还要回去,跟丈夫一同抗敌。
“娘,我不走!”
被推著往前走,曹瞒不停的回头。
她不想像丧家犬一样的离家,要走,也是那个康独夫,再不然…大家一起离开。
“这时有理说不清,你先避避风头去,牧场里都是娘娘家的人,他们会照顾你的。”
“我不能把麻烦留给爹娘,自己逃走。”
“傻丫头,你爹爹或多或少有些社会地位,那恶人再放肆也不敢太过撒野,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到了牧场也不用捎信回来,免得多生枝节。”为母则强,虽然离别在即,曹夫人展现了不常见的果决坚毅。
“娘。”曹瞒哽咽了。
“只是暂时避一下风头,等那恶人找不到你,日子平静了,我跟你爹自会去接你回来的。”
见到女儿不舍的神情,曹夫人
言又止。
“娘,你跟爹要保重体身。”
“不用你叮咛,我跟你爹最大的资产就是体身强健,八匹马都拉不动。”亏她还有心情说笑,为的是博女儿一抹粲笑。
“娘…”
“快走!”
拉开后门门闩,她把小女儿推了出去。
多说无益,徒增悲伤。
门,无声的阖上。
曹瞒握紧的拳头距离门板半寸。
明明只是相隔著一扇门,为什么她却觉得心如刀割?
擦掉眼眶的
意,爹娘为她暂时阻挡了狼豺虎豹,那么她也要坚强,眼前的路只有她自己走了。
著风雨,她迈开了脚步。
今
的曹家牧场是曹夫人当初的嫁妆,当然,牧场本来不叫曹家牧场,是她觉得嫁
随
,女子嫁夫从夫姓,自然牧场也随著姓了曹。
溽暑寒冬季节,曹瞒常随著娘亲到牧场小住一段时间,如今单身出远门,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以往,都是
快喜的出门,而今
,天空落个不停的雨,是不是因知道她低落的心情?牧场在好几个镇外,就算坐马车也要两天的路程。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她叫了辆板车代步,但才几里路,板车的颠簸叫她粉
疼痛,叫苦天,只好认了命,用脚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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