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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寿失踪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穆勒不屑地展信细读。

 “他可不比你的寿思,三不五时跑得不见人影。他会愤然离家出走,全是因为昨天他与敦拜大人的那场争执!”希福纳气得叽呱叫。“昨天大夥几乎把府里全找遍,你是死到哪去了?”

 和寿思窝在房里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外来干扰,概不搭理。

 “他们父子吵架,你‮奋兴‬个什么劲儿?”

 “你还闲闲没事拘耳朵!”

 “好吧。”穆勒将信甩开。“难得你花这么大的力气发飙,我奉陪。请快快告诉我这件严重得不得了的大事吧。”

 “歌岚,你说,我先喝口茶。”储备火力。

 又来了,她没力转眼。“昨天寿少爷也学寿思福晋那样,去找敦拜大人把话谈开。结果被削得很惨,听说他还是哭著跑离书斋的。”

 “小孩子一个。”他边听边远瞄摊在茶几上的信笺内容,心不在焉。

 “其实他可怜的,因为敦拜大人疏离得太明显。”歌岚轻瞟他的小动作。“寿少爷母亲生前因为终于生下这个家的男丁,疼得不得了,连外公也格外疼他,因而较疏忽寿思福晋,这让敦拜大人心中大感疙瘩。”

 他最疼的女儿没人爱,他不爱的子又只疼儿子。对一个入赘的父亲来说,寿形同他被人利用的产物:制造一个能继承母系香火的儿子。

 “可是,母亲和外公过世后,寿没了靠山,就得学著独自面对父亲。”希福纳感叹。“一个不疼他的父亲。”

 烦人的话题。“他们父子昨天到底在争执什么?”

 “官府与土匪暗中勾结的事。”歌岚走近茶几,把几上信笺轻柔摺起,他专心。“男孩子就是这样,一定要出个理才甘愿。”

 “那又如何?”穆勒已经听不下去。

 “敦拜大人根本不解释,这比官匪勾结之事更伤他的心。寿绝望到乾脆豁出去跟他闹,大骂敦拜大人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他。结果你知道吗?我真不敢相信敦拜大人竟然冷冷地反问他凭什么要求别人在乎,没人在乎就会活不下去吗?”‮忍残‬得令希福纳寒颤。“他还反过来追问寿,说寿背著他胡写一堆龌龊文章,他故作不知,随寿自己高兴去,这样的包容还不够吗?”

 “说得没错。”

 “你还没错!”真是无情无义无血无泪不可理喻。“人家才十五岁,还是孩子年纪,哪受得了这种打击!”

 “那你到底想怎样?”

 “你就让寿思出去找她弟弟吧。”

 般半天,原来是寿思的说客。穆勒哼叹。“你想都别想。而且这事我早上才和她吵过,现在不想跟你吵。如果你很闲,收拾打点一下,跟我一起去接人。”

 “接谁?”

 “水。”

 接水?希福纳呆若木

 “干嘛接水?”

 “因为今夜又逢十五,兰陵王的冥府大军会来找寿思玩。”早该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没事少来纠别人的老婆。

 天哪。“所以你才硬把寿思锁入书斋里足?”

 “可惜这里没地牢。”不然更妥当。

 希福纳煞白俊脸,不安地瞟了下歌岚。她则淡然耸肩,把问题悄悄推回给他。

 “怎么了?”行至厅门的穆勒彷佛背后长了眼,慑得两人马上摇头卖笑。“你们还有什么没招供的,最好快说。”

 一旦他著手正事,就别想他会回头多管这种闲事。

 “那个…兰陵王的幽魂不是早解决掉了吗?我看他上个月十五就没来捣蛋嘛。”

 “因为那天我和寿思大婚。”

 “喔…所以人家不好意思来了。”呵、呵呵。

 “希福纳。”穆勒深情款款地走向他,伸长健臂将他困入墙角。“你想现在就讲白一切,还是要我揍扁你以后再说?”

 “有、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有啊。”他温柔地倾脸呢喃。“你喜欢全尸,还是死无全尸?任君选择,悉听尊便。”

 “我抬我招!拜托你别再靠近了!”也别像两年前他同行时那样,真的抬具空棺来接他,让他没齿难忘。“是寿思她坚持的啦!”

 俊眸霎时眯起。

 呃啊,著名的杀人冷光出现了。“是寿思她…她在书斋又哭又求的,拜托大家放她出去找弟弟。我和她姨妈们听得好心疼,她都哽咽到哑了呢。没奈何,我们就、就…”

 “把她放了。”

 希福纳勉强牵了下嘴角,随即又紧张兮兮地挂了下来。

 好。先把人放了,再假惺惺地跑来替她求情,这八成是寿思自已出的鬼主意。丢个烂摊子给穆勒收拾,调虎离山,就没空亲自出马去捏死她。

 穆勒倒没有如预期般地暴怒,而是认命地闭目长叹,看得开的。思忖半晌后,他才沉沉低语。

 “现在已近落,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我说什么,你就赶紧著手。”

 “当然,我…”

 “不、要、罗、唆。”他极轻极柔地咬牙道。

 希福纳惶惶傻笑,乖乖住口,被穆勒平静面容上爆绽的青筋吓得战战兢兢。

 “你马上向敦拜大人追问院妈妈的落脚处,再供那老虔婆,要她招出蝶蝶的所在。然后,拖也要把寿思、寿给我拖回来。”

 “那、那你呢?”

 “我去替你选氨棺材,等你空手而返时,就可以直接躺进去了。”他柔喃。

 “我马上去找敦拜大人!”他拔腿就跑,一溜烟地不见踪影。

 啊,烦死了。每次都这样,内忧外患一起来。

 “王爷?”见他贴额在门板上的颓败样,歌岚不好奇。

 “你决定对象了吗?”

 “喔,那个啊。我本来是看中寿思福晋的表哥,但他可爱归可爱,继承不了家业又没什么实权。所以我想,还是选敦拜大人好了。”俊美又老练,掌控许多重要关节又沉稳内敛。

 “他不会对良家妇女有兴趣。”

 “我很乐意为他做娃。”歌岚当下媚声媚眼,神韵風騒。“所以敦拜大人就交给我负责,你去英雄救美吧。”

 “错了。”他恨恨冷哼。“英雄不是去救美,而是去抓鬼。”

 “抓鬼?你教我那么多咒术,就为了替你抓鬼?”

 “格格!”蝶蝶赶紧嘘声制止。“寿少爷刚刚才入睡。他从昨晚就一直伤心到今天,不曾合眼,你可别吵到他。”

 寿思侧目。“你照顾得很辛苦吧。”

 “还好,我喜欢热情的男人。”她一面为柴房上睡死的贵公子好被角,一面浅笑。“他在这方面很有敦拜大人的风范。”

 “蝶蝶,你真如我偷偷探听到的,是特地被派来我们家作人耳目吗?”初听此事,她失落了好久。

 “我是,但我对寿少爷却是真心的。”尽管两人早已玩遍男女之事,她仍坚持处子之身,一定要留到寿将她房那夜。

 “你对我也是真心的吗?”

 蝶蝶犹豫了一下,才客套一笑。“当然。只是王爷说得对,我们身分不同,该有的礼节还是得守。”

 “也就是说,我们仍是同一挂的?”

 “是啊。”她顺著寿思的雀跃哄著。“派我来的正是敦拜大人的同门师兄弟,当然算是自己人。我唯一没跟你讲清的,只有妈妈不是我亲生娘的事,我只是为图方便而挂个名。”

 “那些我懂,我不懂的是,咒术就是咒术,好玩就好,干嘛用来抓鬼?”

 “正确的说,是用来招魂。”

 “啥?”愈说愈玄了。

 “京城里传来消息,要大家快点找到某个人的下落。现在敌我两派人马都在拚命找,可都没有结果,所以我想…”

 “利用咒术到间去找?”

 “是的,格格。”

 “还是你聪明!”就是太过聪明了,机关算尽。

 寿思脸上一副惊喜佩服,心中萧索。她比较喜欢不聪明的感觉,不跟她来的。想利用她,就老实表现出来;别有居心,也很乾脆地把居心讲明白,这种人实在讨厌,人的丑陋完全不遮掩,令她又爱又恨…一如穆勒。

 不知为何,她突然好想见穆勒。被她视为好朋友的蝶蝶,原来彼此情没她想像中的那么好。被她视为大坏蛋的穆勒,却怀到无人比他更值得依赖。

 他根本就不在乎让人看尽他的缺点,也没那个闲情遮掩。

 真是傲慢透顶的臭家伙。

 “格格!”怎么自顾自地娇笑起来?

 “我是在想,该怎样帮这个忙。”因为仔细掂量,似乎都是穆勒在帮她,她很少帮他什么。

 顺势一想,才忆起穆勒西行,似乎也为了找人。

 等等。蝶蝶说,现在敌我双方都在拚命找同一个人,蝶蝶是“敌”的话,那么穆勒就是“我”再加上,她曾在阿玛书斋偷看到的重要信笺…

 敬谨亲王府四贝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蝶蝶,你要找的人该不会是四贝勒吧。”

 她一怔。“你怎么晓得?”

 “阿玛告诉我的。”

 “我还以为是穆勒王爷跟你说的。”居然不是。“毕竟你不是下令各处帮他找人吗?”

 “大概吧。”再串下去就要馅了。“帮你找人,也就等于帮穆勒找人,反正都是同一个,划算的。”

 而且她还有只大的鬼,可以来好好发挥。不过…

 “蝶蝶,你不也会咒术吗?为什么自己不动手?”

 “因为我的人字不如你,天分也不如你。”别人三年才苦练得到的境界,她三个时辰就可以轻松达成。“所以我的能力只及某种程度,层级既低,范围太小,这样根本找不到人。”

 “这样啊,听来我还厉害的嘛。”

 “本来就是啊。”

 寿思天真傻笑,暗暗思忖:其中有诈。

 “那,蝶蝶,我们抓只鬼去间替我们找人吧,你要帮我喔。”

 她微愕,却仍强笑。“当然。格格要召什么鬼上来?”

 “兰陵王。”

 “你不把事情讲清,就休想我会再听你的命令!”一名男子指著穆勒愤斥。

 深冬雪夜,穆勒和他的侍卫们森然驾马静候,军容肃杀,刀剑霍霍,已然准备决一死战。

 环顾四野,一片沧凉。城外荒境尽安白雪,幽冷地盛映月,天地森。

 “我不懂你玩的那套咒法道理,但我想,这里应该就是你平常所说的鬼方吧。”穆勒淡漠地远望东北,没把对方的火气放眼里。

 “我一接到你的信息,千里迢迢地冒死在大雪天里夜赶路,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很重要的命令,以为你真的很需要我亲自协助。我不要命地由北京赶到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一句『要我来帮你抓鬼』的狗回应。你要抓鬼,去找那些乡野土巫,去请那些茅山道士,你他妈的竟然远远把我找来就为了处理这种鸟事!”

 “水贝勒,王爷绝无耍你的意思,只是没把事情解释清楚。”

 “是的,否则你想,王爷会是随便向人求援的人吗?”

 沙岚、雪岚英姿飒飒,优雅驾马,以女人特有的雍容成,谈笑自若地融化英雄气焰,大展王爷左右护法的从容神韵。

 再大的危机,也不过尔尔,没啥搞不定。

 “那就请你们行行好,快把事情讲清楚。”水贝勒没空买美人的帐,是不耐。

 “你在烦躁些什么?”穆勒悠然垂眸,摩挲指上缰绳,状似无心。“打从你一跟我们出了城,就开始心浮气躁,是不是你感觉到了什么?”

 “或许吧。”水贝勒不安地调开怒眼,暗暗诧异自己的盲点。“这里很不对劲。或者该说,时辰不对劲…我不知道。你八字太重,福贵命厚,气焰盖过了某种奇怪的感觉。”

 “你说的,是这个吗?”

 当穆勒淡然取出马侧皮囊里装的兰陵王面具,登时惊动到水贝勒身下坐骑,狂啸扬蹄,差点将人摔下马去。幸而穆勒快手扣紧它颈旁马勒,强力制止它的躁动,才缓下突然爆发的危机。

 “你是从哪来那东西的?”水贝勒不复方才的忿忿不平。绷紧的苍白面容,隐隐动,万分戒备。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在待会进入子时时,把兰陵王的冥府大军全过来。”

 “然后呢?”

 “杀鬼。”

 水贝勒故作平常地随口道:“已经死了的东西,还杀什么?我看你还不如买些三牲六畜,供上鲜花素果,好好祭拜。”

 “放。”他无动于衷地轻喃。“死人不乖乖下间,跑出来撒野捣蛋,騒扰活人。我干嘛还反过来花钱设宴,讨好这批混帐?”

 “请,留点口德。”要命,差点噎到。

 “道德是用来规范活人,死人不需遵守。所以,我必须来狠的。”就像苍蝇不识相,嚣张飞,那就一掌给它巴下去,以示教训。

 “穆勒,我办不来的,我的能力仅限于水而已。”赶紧厘清,省得没命。“我建议你找道行更高的人,比较妥当。”

 “你就是最妥当的人选。”

 水贝勒当场被比鬼还可怕的东西吓住:穆勒温柔无比的笑容。

 “现在五季属冬,五方属北,五行属水。天上九星,以镇九宫;地有九宫,以应九州。你虽然不是咒法的个中翘楚,但等一下时辰进入了子时,你会成为天上地下最强的高手。”

 “所以你不远千里地急急把我召来?”他皱脸怪叫。

 他知道穆勒以谋略见长,但他不明白,如此缜密计算,铺排天罗地网,究竟是为了打什么旷世大战?

 “甘州之地出了什么军防危险吗?”

 “是他的宝贝娇娃出了危险。”沙岚、雪岚假作幽默地狠狠讥嘲。

 “真的假的?”

 “开玩笑的。”穆勒冷淡地截断话题。“时辰已近,我希望你现在就开始准备。”

 见穆勒气势如此刚烈,水贝勒也无心耽搁,嘱咐武装侍卫们备水各就各位,便开始等候时辰。

 一轮明月,寂然凄森。冰雪大地,幽微阴冷。

 穆勒一行十来个人,严阵以侍,兼有作战前独特的隐隐亢奋,虎视耽眈。沉寂中,只闻水贝勒极轻的自语喃喃…

 一黑贪狼坎水金,二白巨门坤士临;

 三碧禄存震木是,四绿巽上文曲星;

 五黄廉贞属中土,六玄武曲乾上巡;

 七赤破军金是兑,八白在辅艮土中;

 九紫右弼离火红,玄中妙诀胜黄金。

 蓦然,远处传来空灵的蹄音,由远至近,渐渐缓步而行。随著马蹄声的到临,人人愈发恐惧。那蹄声多到令人心惊,步步近,却不见丝毫踪影。敌人呢?鬼卒在哪里?

 “王爷!”一名侍卫惊声狂叫,拉马扬蹄。“我们被包围了!”

 但他看不见。什么包围?

 “王爷!脚印!”

 侍卫这一嘶声咆哮,他才赫然垂眸,看见雪地上难以数计的千百个脚印,往他们的反向行进。彷佛由他们正前方而来,穿越他们而去,向后远行。

 鳖异的景象,令身经百战的侍卫们都惊魂恐惧,忍不住紧握刀柄,随时都可能疯狂出鞘,胡乱砍扫。

 “兰陵王不在里面!”

 穆勒冷冽的重喝拉回众人几乎溃散的心志,他的火气,此刻比什么都真实。刹那间,人人由壮盛的蹄音中恢复清醒,由吓坏的凡人还原成悍的战士。

 “兰陵王,出来应战!”

 穆勒愤夹马腹,杀入冥府蹄声的深处,气恼盘旋。他是看不见间的存在,但他可以感觉。可恨的是,兰陵王竟然不在!

 他妈的,投胎做人去了?

 “穆勒!”一直凝神打印的水贝勒猝地抬眼,脸惊愕。“有人在作法!”

 他听不清,蹙眉驾马近水贝勒。

 “有人也在召唤兰陵王!”

 这下穆勒才开始发寒,每一条肌理紧。“谁?”

 “我不认识。”水贝勒双眼空地盯往无垠远方,穿越眼见之界,透视著另一个处所。“两女一男。男的在睡,两个女的在合力召唤。其中一个…很奇怪。”

 “什么?”

 忽然平地掀起巨风,横扫人间。穆勒一行人忙著拉缰俯身,难以行动。蜷在马背上的众人,只能勉强垂眼,看着被大风刮去的深雪蹄印。

 穆勒突然明白了。

 “他们要去哪里?”他吼向水贝勒。

 “去找他们的将领!”乘著森冽巨风,奔集至兰陵王麾下。

 “把他们…”

 “什么?我听不到!”

 狂风怒扫,几乎将他们连人带马地撂倒。强风刮起飞雪,卷起石砾,横破飞去,在众人脸上身上,凡一切暴在外的,都被刻下破裂的痕迹。或衣袍撕裂,或皮开绽,完全无法反击。

 穆勒猛地发现,暴风趁卷走了重要的东西:兰陵王的面具。

 鬼出招!

 他卯起来刀出鞘,愤恨地飞往远处空中飘浮的黑影。一声脆响,长刀刺入面具中央,发出惊人的尖嚷。

 很难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似人声,又不像。如野兽狂哮,但其中又有人的凄厉,深沉的灵魂。那尖嚷之剧,连风雪都为之停歇,不敢妄动。那尖嚷之恨,强烈震击入人耳膜,轰人脑门,撼动人类最原始的惊恐。

 “穆勒!”水贝勒惊叹,瞠视眼前的不可思议。

 时辰愈深入子时,水贝勒的结界威力愈大。之前他命众人泼洒成圈的清水,已凝结为冰,在雪地上建构出紧密繁复的结界。如蛛网,错连结;如涟漪,扩散蔓延。终而,整片白雪大地全铺覆了冰晶般的水结界,世界为之改变。

 “现在,天上地下都由你吩咐了。”穆勒淡道。

 水贝勒一时回不了神。他从小修炼的,确实是最上乘的法术,但始终勘不破自己的极限。这是生平第一次,他亲眼见识到自己潜在的能耐。他不敢相信,自己真会有这种能力…

 倏地一道凶猛的手劲,揪起他的前襟,将呆怔的他拉近一张暴怒的狠脸。

 “你的能耐是有时限的,所以请别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孤芳自赏上。”

 “你要我…做什么?”他完全顺从,完全地无助降服了。

 “把兰陵王和召唤它的女孩抓过来!”

 同时问,县官家中的柴房里,传来叽哇尖嚷。

 寿思没想到自己召鬼会召成这样,蝶蝶更没想到来的幽魂力量会如此大。吓坏的两人紧紧相抱,不敢看,却又移不开视线…

 兰陵鬼王正杵在她俩跟前,背后是枯槁的冥府鬼卒,充狭小的柴房内。甚至有的鬼卒,身子一半在屋内,另一半嵌在门板外,景象妖异。

 表王戴著面具,如同书斋里藏的那张,可是面具中央笔直地裂了道刻痕,渗透出幽寒腐败的死亡气息。它朝寿思伸出没有骨血筋的右掌,森沉等待。

 “格格。”蝶蝶颤然催促。

 寿思不地甩开一直想把她推出去的战栗小手,愤然向鬼王开炮!

 “我召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走,而是有事要问!”

 表王不动不语,令人心惊。柴房内一片冷冽,柴房外则一片热络,由老远杀过来。

 “你不用再说,反正我确定寿思和寿一定躲在你家柴房里!”

 “希福纳大人,这根本不可能的啦。”暴牙县官的聒噪急急追在希福纳之后。“我们那间柴房早就废弃不用了,哪能住人呀。而且寿少爷的侍女怎么会躲到我这儿咧?”

 “少罗唆,反正你一定是共犯!”希福纳终于逮到一逞官威的时刻,白然不会吝啬。

 “大人冤枉,下官真的没有。不然你就搜嘛,无论新柴房旧柴房,都随便你搜嘛。”暴牙县官几乎潸然落泪,状甚委屈。

 寿思暗叫不妙。外人若闯进来看到这一屋子鬼怪和寿、蝶蝶等人,铁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阿玛会更难堪。

 她才不要让这个大暴牙乘机踩在阿玛头上。

 “兰陵王,快告诉我蝶蝶要找的人是死是活,我就跟你走!”

 “是寿思福晋的声音!”

 匆匆赶往柴房的一票人不错愕。真如希福纳大人所说,这废弃柴房确实藏著人。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哈哈,真是太帅了。“喂,寿思、寿,该回家上睡觉罗。”

 “你说是不说!”急煞寿思。兰陵鬼王明明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说话?

 她正跳脚之际,猝地看到鬼王竟由脚跟开始向上结冰。不只鬼王如此,鬼卒们亦然,被凝为冰霜的双腿冻止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表王的骷髅大掌霍然抓过寿思,惊坏了她,也吓得蝶蝶大嚷。昏睡在一旁的寿,也终于不耐于一波波的扰人噪音,咕哝眼,缓缓起身。

 “不要!放手放手,你抓得我好痛!”寿思惶恐哭叫,拚命胡乱踢打。

 枯骨的长指如条条铁线,几乎箝陷至她柔的手臂里。她痛得不顾一切,挣扭吼叫,不住地哭嚷蝶蝶救她。可蝶蝶也早给吓坏了,无法反应…

 直到寿思狂暴的小手槌上鬼王的脸。

 面具应声而破,裂为两半,暴了鬼王的真面目,令蝶蝶失声骇叫。

 “四贝勒!”鬼王召鬼竟然召到四贝勒?

 “在哪里?四贝勒在哪里?”及时破门而入的希福纳暨闲杂人等,一拥而入。

 希福纳和穆勒秘密西行,为的就是找四贝勒,怎会也藏匿在此?

 但,柴房内无所异常,只有瞠大泪眼跪地发呆的蝶蝶,以及惺惺忪忪的寿。方才众鬼壅的室内,一片空,死寂而荒凉。既不见任何鬼影子,也不见寿思。

 希福纳一时僵呆。怎么…寿思呢?他刚才明明听到寿思一连串的惊叫,也明明听到有人喊四贝勒,人呢?

 不只此地错愕,遥遥彼处也正错愕。

 城外荒郊雪地上,铺列的紧密水结界里,倏地出现难以数计的冥府大军,寂静地被定在水结界里,文风不动。兰陵王为首,正箝著哭到搐的惊惶小人儿。

 穆勒的人马尽皆呆滞,眼前景象远超过他们生平见闻,所思所想。之前面对的是辽阔荒原,此刻面对的竟霎时变为千万大军。由不可见的存在,凝结为可见的冰雪铁骑。

 他们才十几人,如何敌得过千万鬼?

 “穆勒!穆勒救我!”寿思已然吓到只剩本能反应在运作。她痛哭哽咽,急急哆嗉,被鬼王箝著手臂拎在它身前。

 “鬼王竟是四贝勒?”水贝勒怔怔梦呓,难以置信。

 没了面具遮掩的容颜,呈现的是毫无血的俊美,空灵而寒冽,决绝的瞪视,似幽似恨,若喜若悲,彷佛疏离,又像在渴望遥远的救赎。景象之凄,令人失神。

 鳖异的美,让众人忘了吐息,全慑于鬼王幽微的绝俊。这是不属于人间的优雅,不属于人间的飘逸。醉人的静谧存在,能忘今夕何夕,甚至忘了那张雍容尊贵的脸庞,伸出的是枯槁的残肢。

 众人恍然失神,唯独穆勒,蓄势待发地步步近,近到与鬼王仅一臂之遥的距离。

 寿思泣不成声,可怜兮兮地泪眼相望。

 “下次还敢不敢随便玩咒术?”

 “不敢了…我再也不玩了…”

 旁人张口结舌,不明白是穆勒搞错状况,还是他们自己有问题。

 “以后若再胡搞,休想我会救你!”

 穆勒怒斥,随即挥刀,斩下兰陵鬼王的首级,顿时尸身迸然碎裂,化为灿灿冰屑,散在黑夜。鬼首落地,不见四贝勒的幽怨形貌,而是向黑暗彼方滚去的古老骷髅头骨。失去将帅,已经被水结界冻结为冰的鬼卒大军也同声炸散,冰珠碎片由星空纷纷坠回地面,化为水贝勒最初作法所洒的清水,又渐渐被寒冬凝为霜雪。

 终而,子夜仍是子夜,荒原仍是荒原,十来只白呆人影僵立其间。

 被暴躁英雄救回来的小美人,高高坐在他臂弯上,紧紧搂著他颈项,哭得昏天暗地,风云变

 “看哪,这就是你贪玩的下场。”不乘机狠狠教训一顿,他死不瞑目!

 “我才没有玩,我是为了要帮你…”她嚎淘大哭,埋在他颈窝忿忿诉苦。

 “哭什么!你活该找死,还有脸哭!”

 “是我帮你找到人的!是我藉兰陵王从间找到你要找的人…”

 “还敢抢功?还敢跟我辩?”捏死她!

 “不要不要!”被捏歪的小脸蛋气恼哭叫。“你痛我了啦!”

 “穆勒,你别这样。”水贝勒看不下去,忙来劝架。“她帮你探到四贝勒生死下落,这对你可是大功一件,你就…”

 “大功个!她根本就是爱玩,不知死活,早该痛扁一顿!”他想来就气。

 可怜寿思哭得惨兮兮,小脸被捏得红通通,众人忙劝得烘烘,热闹无比,而且还一路闹回府里。

 敦拜一见宝贝女儿遭人如此折腾,受委屈,马上面如阎罗,为女报仇。即使亲如女婿,也绝不手下留情…此即希福纳真正所指,为了寿思而会要穆勒老命的那个兰陵王。除此之外,寿与蝶蝶的柴房幽会,被目击者传得绘声绘影,浪漫情,这自然又是一椿局。而院妈妈,本以为寿思出嫁后,她便会快快被敦拜入府里作夫人,岂料天外飞来横祸:風騒美少女歌岚,改头换面,粉墨登场。凭著青春本钱,让人肥松的中年妈妈备感迫,更加使劲卖騒…

 一元复始,回大地,从来是春风不渡玉门关,今却旎甘州城。

 真是可喜可贺。

 对穆勒来说,这场人生,却有点可歌可泣。

 娶到太娇的老婆,不见得是福气,更何况,那份倾城绝之下,包藏阴险的小小心机。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准再勾引我儿子!”他杀人房内劈头痛骂。

 “我没有啊。”

 穆勒见状,气血逆。幸而内力深厚,才稳住大局。

 “你、在、干、什、么?”

 “读寿寄来的新稿。”她嚼著点心翻页说道,心不在焉得很。

 “你读就读,干嘛不穿上衣服?”仅著小小肚兜和亵,趴在凉榻上,勾著细小腿晃呀晃,闻闲翻书。“这像话吗?”

 “我热啊。”嗯,有图,这样比较好玩。

 “难道你以前在甘州夏天都这样过?”

 “我只在嫁到北京以后才这样做。”

 “为什么?”

 寿思才不甩他,只回他个懒懒的鬼脸,吐出粉小舌头。

 他不地认命上闩,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老要任她予取予求。“我已经说过,舌头不是这样用。”

 “会吗?可我觉得有效的。”

 穆勒有好长一段时间想不透,寿思为何老在奇怪的场合、奇怪的时候,突兀地对他大作鬼脸吐舌头。后来才晓得这小混蛋胡乱诠释蝶蝶的闺房教导:舌头是挑逗男人的最佳武器。

 她那个天才脑袋,竟拿来对他作鬼脸。

 “到底该说你懂事,还是不懂事?”他颓然落坐凉榻边,无奈长叹。

 “什么?”

 他轻瞥她撑肘趴在榻上的德行,垂下的肚兜领口,隐约透被挤在双臂间的两团酥,坚,粉蓓蕾呼之出。

 “不要在别的男人面前笑得那么媚。”他沙哑醇,宛如恳求,痴地摩挲她滑腻的背。

 “我没有啊。”太冤枉人了吧。

 她半侧过身来,回头瞠视,模样认真。

 “什么叫笑得很媚?我只知道笑就是笑,不笑就是不笑,难不成还有得分?”

 “别闹了。”他就不信她听不懂。

 “你很奇怪喔。”

 她并未如他预期地攀爬到他身上闲串,而是翻身仰躺,安然玩著他背后的发辫。这种隐约的疏离,令他不安。

 “我觉得我老了,跟不上你的脚步。”

 “因为你儿子的缘故?”

 他不语,迳自咬牙,凝睇前方窗棂。

 儿子只小寿思两岁,生得俊逸斯文,温柔细心。当他初领寿思返回北京时,儿子马上被光四的神秘佳人慑住,从此失了魂。

 为此,穆勒备受‮磨折‬。

 他发现,年少时期的新娘被弟弟夺走,他尚能隐忍。但一想到寿思有被弟弟的儿子夺走的可能,他完全无法容忍。

 “我不觉得你老了,也不觉得你的儿子算得了什么。”呵啊…伸伸懒

 “你给我认真点!”还敢懒懒敷衍!

 哇,火了。“你在吃儿子的醋?”

 “还得同时吃你老子的醋!”她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堆人疼。

 “这样啊。”她歹毒地嘿嘿笑。没办法呀,穆勒愈到中年,魅力愈发危险,女人见了他都会被勾得如狼似虎,害她担惊受怕得要死。这个仇,不报怎行?

 包何况,穆勒虽然已经是她的,但男人是愈老愈人,女人是愈老愈吓人。要维系住紧凑的夫感情,当然得施展些手段了。

 她可是个勤奋的坏女人,努力得很。

 “穆勒,你快点向皇上自请视察陕甘驿站嘛。这样,我就可以回去探望阿玛,见见寿。再说,之前百姓聚众御匪的事,虽然被你以鬼王显灵、率众抗匪的说辞在朝堂上打发过去,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后续。”

 “皇上又不是我在当。想调派到哪儿,就调派到哪儿?”

 “你的朋友们不是很会安排这些事吗?叫他们动点手脚不就得了。”她像钓鱼般地甩著他的发辫。“或者,我可以替你跑这趟,请他们卖我个人情。”

 “你敢!”

 “这有什么不好的?”故意跟他拗。“他们人又好,对我又客气,有求必应…”

 “你以为我会放你去对那些家伙卖笑!”

 “凶什么?”她愤而起身对坐。“我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你这么大个人了,心眼为什么这么小?为什么不多跟你儿子看齐,或向我阿玛好好学习?”

 他骤然狠狠箝住她双臂,拖往面前,切齿狺狺。“不准你拿我跟别的男人比,否则你就倒大楣了。”

 她哼然扬起一边嘴角。“很不幸地,我这人最不爱受人威胁。”教她不要她偏要!

 “你试试看我是不是在威胁而已!”他暴躁地马上行动。

 “干什么!你这禽兽!”

 他愤恨地将小身子翻过,趴伏在榻上,却被迫跪著双膝高高翘起丰鲁大掌狠然扯下亵便拨开她瓣,长驱直入。

 “住手…”噢。“我不准…简直像猫狗!我不…”啊,他真是太强了。

 “小野猫,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惹著我玩。”他‮忍残‬地捧著丰美翘,凶猛进击,不时辅以下得她战栗高

 “别…我讨厌这样…”霍然一声越尖叫,推翻了她的贞洁抗议。

 “你会渐渐喜欢的。”他深深地翻搅兜转,胜利地醇声低喃。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有完全征服她的踏实感,独享她惊人的狂野回应。

 “我才不会喜…”她猝然声仰颈,某种陌生的震撼汹涌袭来。

 “你再说啊。”再说他就再惩罚下去。

 那她到底说是不说呢?当然要说。她千回百折地拚命钓他,为的就是惹他,利用他的醋劲及独占,尽情酣畅。她哪舍得做个平淡乏味的贞洁烈女?更何况,这家伙天生皮,就爱冒险犯难,她还跟他客气什么。

 既然嫁了个这么能干的老公,当然得物尽其用。

 外边都说,他们夫俩其实感情不太好,子骄宠倨傲,丈夫悍妒暴躁,两人视同水火,时常争吵。

 就算是冤家,如此为敌,动辙火并,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我最想要的就是这个敌人,谁也管不著。”哼!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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