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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者之姿

 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安顿下来之后才发现两个人身上的钱所剩无几,而阿朗又失去了工作。

 “PUB是不能再去了,那些‮察警‬也许会再到那里去找你。”

 阿朗撇撇,有些恼怒地挥个大大的手势:“真该死!两年前来日本的时候一无所有,到现在还是两手空空!真不知道我这人到底在搞什么?无所谓啦,工作再找就有了,东京这么大,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堵死每一条生路!”

 莫芜薏轻叹口气,她的钱几乎全花在买书买颜料上面,谁料得到事情竟会发展到令她们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现实生活可怕得很,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想来想去,她的手终究还是伸向话筒…

 “不要!”阿朗马上按住她,眼神二十万分坚决。“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能照顾你。”

 “阿朗,我已经不是孩子,不需要人照顾。”莫芜薏再度叹息:“我只是要打电话给我大哥而已。”

 阿朗倔强地抿起,不肯让步。

 “阿朗…”

 “两年前我又病又穷的时候是你照顾我,要不然我可能老早死在那个地下道里了。现在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也有能力照顾你?”

 两年前,阿朗背着吉他到东京寻求梦想。身无分文来到陌生国度,她只能在地下道里卖唱,过着餐风宿的生活,一个月过去,铁金刚也要变成一堆废铁,更何况是一个人?

 莫芜薏在地下道里听过她唱歌,哀怨的中文情歌听得人泪面,那夜好冷,她心血来回到地下道,没听到熟悉的歌声,却看到三、四个街头少年正大肆掠夺倒在地上的异乡少女。如果不是她赶到,那些血气方刚又胆大包天的男孩恐怕还会犯下更可怕的罪行!

 莫芜薏将阿朗带回小鲍寓,她病得像一只小猫,连喝水也没有力气,却懂得苦苦哀求不肯去医院;她拿的是观光护照,只要被发现马上就会被遣送出境。

 莫芜薏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将病得不省人事的她救回来,又用了快一个月才知道那少女名叫“阿朗”;她有着男子汉的冒险精神,和一颗男子心的漂亮女人。

 两年过去,阿朗比当初更像个男人了,俊出色的外表不知倒多少豆蔻年华的少女,现在她要更进一步,像个男人一样肩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阿朗从来没把感情放在嘴上,她只是一直在那里。当她回头、当她伸出手的时候,阿朗便无声无息出现。

 这样的感情与男人多么不同!只是她不知该如何接受?暴躁而沉默的阿朗只是寂寞,为了保有这分异乡感情,什么包袱她都愿意扛,只是,这样的感情是多么沉重啊!

 “就算让我报答你。”

 “你早已经报答完了。”莫芜薏的手终于离开话机。“别太勉强,你没有居留权,很容易吃亏。”

 阿朗浅浅一笑:“我都已经是老东京了还怕什么?”此时旅馆门外响起侍应生的声音:“送水。”

 阿朗愉快地吹着口哨去开门,门才打开便愣住了:“你!”

 穿着侍应生服饰的女子笑嘻嘻地推开她,迳自进门:“安顿好啦?嗯…这房间好像小了一点儿,挤两个人恐怕不太舒服吧!”

 “喂!”阿朗急急忙忙拉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嘛…狐狸。”女子笑眯眯的,弯月型漂亮的眼睛不知怎么地,看上去竟真与狐狸有几分神似。

 “搞什么鬼…”

 “那不要重要啦。”名叫狐狸的奇怪女子动作十分夸张地将房门拉开:“反正我们都只是配角而已,不必太介意。今天主要是跟两位美丽的好小姐介绍一个黄金单身汉,‘寒泽织真’先生!”

 伴随着卡通似的夸张音效,旅馆小门外面果然站着个沉默的男人。

 连向来严肃的阿朗都愣住了,狐狸的动作太夸张,而出现的男人又太陌生,霎时阿朗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能像个呆子一样定在那里。

 莫芜薏却微微蹙起眉。

 莫芜薏的眉头才动,阿朗已经摆出防卫姿态:“你又是谁?姬月良将的狗腿子?”

 “嘿!身为配角这样说话可就太难听啦。”狐狸皱皱眉道:“要不是他,你现在正蹲在牢房里等着被遣返呢!”

 寒泽织真与莫芜薏无言地彼此凝视了三秒钟。

 狐狸来来回回看了他们两次,终于恍然大悟地嘻嘻一笑:“喔!对不起,这么重要的场面的确不应该有外人在场,我们走了。”她说着,马上拖住阿朗的手往外走。

 “喂!我没说要跟你走,放手啊!”阿朗哇哇大叫,无奈狐狸连一点机会也不给她,迳自将她拖出门去。

 配角离开了,剩下两个沉默的主角。

 仿佛思索着开场白,寒泽织真良久之后才走进房间,顺手带上门又过了几秒钟,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来到莫芜薏而前。

 “我是寒泽织真,樱冢小夜子的表兄,姬月良将的表弟。”背书似的音调,让他恨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沉默,双眼直直地凝视着他。

 他深一口气,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开口:“我爱你,早在一年之前。现在,我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追求你、与你白首谐老的机会。”

 莫芜薏愕然!

 说完话,寒泽织真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以一种山河难以撼动的专注眼神等待她的答案。

 她愣愣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剧情发展太快,连她自己也觉得突兀!

 一阵死寂的沉默,寒泽织真的姿态僵硬得仿佛石像。

 几秒钟之后,她终于轻呈口气,反应过来。

 “寒泽先生,我不可能同任何人白头偕老,我有病,是绝症…”

 “我知道,医生说你不可能活过二十七岁,但你已经二十八岁了。也许等你六十八岁的时候,你会笑着如此对我们的孙儿提起这件荒谬的事。”

 孙儿?多么遥远、虚幻而又认真得可怕的想法!

 莫芜薏轻咬着瓣,寒泽织真那无比坚定认真的模样几乎已经打动她…但她想起了姬月…

 崩解的爱情像毒蛇一样在记忆里回头,贲张着可怕的血盆大口,威胁着连她的未来也要一并噬!

 仿佛可以看穿她的心思,寒泽织真微微昂起下颚,俊美而阴郁的脸上透着一股自信与傲慢。

 “我不是姬月良将,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并不担心受到伤害…”莫芜薏起身走到门边,静静地打开门,良久之后才轻轻地开口:“人生,总是避免不了受伤的,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只是不愿意成为你们彼此竞争的奖赏。”

 寒泽织真缓缓起身来到她身后,望着她纤细的双望,他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可以理解的,这样的拒绝的理由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莫芜薏从来不是孤塔里无助受困的小鲍主,她有自己的想法与骄傲,而他不曾愚蠢到去摧毁这样珍贵的特质。

 于是,他轻轻地吹口气,用一同以往的温柔开口:“你的确是一种奖赏,但不是来自竞争,而是来自于老天。”

 走出门,寒泽织真面对她那双清澈的眼。

 “如果能与你相爱,将是老天赐给我这一生最宝贵的奖赏;虽然,现在你还不能接受我,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不管时间经过多久,这感情永不会变质。”

 莫芜薏的心,轻轻地被温柔的感情触动了一下;很轻微的,像是清风轻抚的悸动…

 凝视着她的眼,寒泽织真出深情温柔的笑容,轻柔地伸手碰碰她略显苍白的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准备着…直到那一天到来。”

 小旅馆的电梯间很小,大约三坪大的空间里回着狐狸荒腔走板的歌声。

 “爱上七个不肥暇的冷,爱上一扇不开心的门…紧闭的双,凝眼的怨神,何必还要哭哭将就,哭哭翠闻…爱上”

 原本她只是听,很忍耐的;可是等听懂她到底在唱什么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噢!拜托你好不好?你没有文歌可以唱吗?一定要这样侮辱中文歌?”

 “爱…咦?我哪里侮辱它了?我唱得不好吗?这歌我学了好久耶!”狐狸还是笑嘻嘻的,到底因为她生来就是一副笑脸,还是她真的这么爱笑?

 阿朗难以忍受地闭闭眼睛:“你一定要一直笑,拼命笑吗?到底什么事这样好笑?”

 “那你又为什么看起来老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的愁眉苦脸?”狐狸跳到她面前,很有趣似的打量着她:“长得这亲漂亮,却老是苦着一张脸,你不难过吗?”

 “因为我…”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住口。有什么理由她得足这怪小孩的好奇心?想到这里,她没好气地眯起眼:“因为我不像某些人,老爱当个开心果!”

 狐狸又笑了,本来已经微微往上勾的眼角如今几乎要飞出那小小的脸蛋。

 “某人?你指的是我吧?嘿!好!当个开心果有啥不好?”她摆出夸张的武术姿态,嘿嘿哈哈地做了好几个好笑的动作之后,继续:“更何况我可是个本领高强的开心果!你就做不到吧?”

 “谁喜欢做到这种好笑的事?”

 “好笑?嗯…真的,连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是好笑不好吗?像寒泽老大,压力那么大,能让他笑,我倒觉得是我的荣幸呢。像莫芜薏,命那么短,却还是没人让她笑,想想都觉得她可怜啊!到底哪一种比较好呢?”

 狐狸微微笑着,说出口的话好像很不经意,但却让阿朗愣了一愣!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所以我说嘛…老大!”狭小走廊中响志寒泽织真的脚步声,狐狸的动作真的快得像狐狸一样飞窜过去:“怎么样?她答应嫁给你没有?”

 寒泽沉默地看着阿朗。

 狐狸耸耸肩:“喔,那是说没有喽…那也不要紧,反正早晚会成功的。”

 “你的境况很不利,自己要小心。”寒泽对着阿朗淡淡开口:“如果被移民司的人抓到,我也没办法。”

 所以,这是另一个受着芜薏的男人…

 看着寒泽织真,阿朗只能无言点头。想道谢,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电梯门开了,寒泽织真与狐狸进了电梯。门关上之前,狐狸依然笑嘻嘻地朝她扮鬼脸…

 阿朗无言地走在那里,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那是什么感觉呢?

 那感觉…就像当年第一次见到姬月良将…是的,就像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姬月良将时便已经知道他与芜薏将会相爱一样。

 东京。大和院。

 东京市郊一栋外貌并不起眼的小宅院,朱漆铁门上有着宝蓝色的优雅字体写着“大和”两个字。

 朱漆与蓝漆都已经斑驳。生锈的铁门看不出昔日丰采,铁栏杆后面的静幽林道十分狭长,但能供两辆车紧密相擦而过。一地的落叶发出微淡幽香,怎么看,都只是一户十分平常的人家。

 穿过林荫道,车子缓缓驶进宅院,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占地十分广阔的式古建筑。

 低斜的木头建筑已经相当古老了,却仍然保存良好,看上去充了古朴典雅的气质,正中央的主屋前,三个大大的宝蓝古字写着:“大和院。”

 而正在主屋内静静等待的,正是掌管了三个日本最有权势却不出世的家族的最高领导者。

 打开主屋的纸门,寒泽织真恭敬地跪坐在门口,低垂着头开口:“太祖母。”

 “嗯。”老妇人穿着净白和服,正专注地练写笔。

 她的字迹苍劲拔,比男人还要更胜几分!

 雪白银丝梳成发髻,商讨地束在脑后,的前额;她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鹰勾鼻具有着严肃的角度,而略显瘦削的双颊仍然红润,那曾经动人的薄如今严谨地抿着。

 她的年纪很大了!虽然保养良好,看上去只有六十出头,但实际上却已是八十一岁的老妪。

 “织真吗?进来吧。”她一笔狂飞,划下一道飞越权势地位的墨汁,终于满意地放下笔。“许久不见了,过来让太祖母瞧瞧你。”

 寒泽织真来到她面前,手脚俐落的仆人很快收走桌上的笔墨,换上两杯香茗。

 “嗯…长大了很多。”老妇人微微颔首,严峻的脸上出难得的温和笑容。“听说你近来终于睡醒,开始愿意管事了是吗?”

 他点头。

 “为了女人?”

 他依然点头。

 老妇人满意地笑了笑“很好,你总算是坦白的。那么你与小夜子为敌的事情自然也是真的了?”

 这次寒泽织真却摇头了:“还没有。”

 “还没有?”

 “是的,还没有。”他稳稳回答:“我只是对小夜子说过我要的,如果她阻止我,我才会与她为敌。”

 老夫人有趣地看着孙儿:“那你是来告诉我,你将与小夜子为敌?”

 “不,不是的,那不需要经过您的同意。”寒泽织真深一口气,直视着老妇人的眼睛回答:“我是来取回寒泽家族的控制权。”

 “哦?”老妇人的眼终于透出一丝兴趣:“为什么?”

 “因为我要比良将更强。”

 所谓“不出世的家族”、“日本政经界地下掌权者”听起来像是漫画中的情节。走在东京繁华的街上,怎么也想像不出在这样庞大的都市体系之后,其实有不少看不到的势力在彼此竞争!

 看得见的株式会社、商会,固然有着相当庞大的势力,但真正掌握整个社会脉动的,却往往是隐身在其后的那些“不出世”的家族。

 在日本的阶级中“家族”往往代表的是许多看似不相干的势力的结合与牵制。那是非常惊人的势力,因为其触角深入各阶层之中,金字塔型的结构稳固得难以撼动;而又因为同属一个“家族”体系,动员时所能产生的力量,更往往超乎外人之想像。

 这也是为什么系企业在面对外来派系斗争时,往往脑扑敌制胜的主要因素。要知道,一个势力的形成,金钱固然是不可或缺的原素,但其架构稳固与否,却大大影响了最后关头的决胜结果;毕竟,耐力战除了比体力,还要比意志力,而无法动摇的家族向心力,正是难以匹敌的可怕意志力!

 日本“不出世”的家族很多,他们将出锋头的事由外人去做,真正掌权者却隐身在幕后操控一切。这种现象非常普遍,从一般的株式会社到黑社会结构都可以轻易见到;这似乎是种古老传统,但外人往往难窥其秘。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令敌手永远摸不清你真正的实力。

 经常可见一家外商公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并了某家系企业,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元气大伤,反而落入一个‮大巨‬的圈套之中。

 圈套是谁设的?自然是那些永不出世的幕后家族。

 姬月企业正是这样的典型例子。表面上看来,姬月是非常庞大的企业体系,它旗下除了著名的“姬月帝国大厦”、“姬月八王子连锁饭店”还有“姬月餐饮连锁”整个范围以至泉为中心,向外扩展到大半个日本。看似惊人,但事实上姬月不过是整个家族的一部分而已;而且还是外的,最容易招致攻击的一部分。

 那是由三个家族所组成的“家族”历史可远溯回幕府时代,可见其部有多么不可动摇。而这家族数百年来一直以母系为中心,每一代都会产生一位女领导人。其他家族成员对这位“母亲”言听计从,也唯有这种王者似的、不可侵犯的无上权威,才足以领导整个家族!

 但,时代变了。

 家族中其他的成员,尤其是男成员们,开始不满意这样的架构!日本原就是父系社会,他们为什么必须服从“母亲”的领导?

 这样的家族冲突几乎历代均可见到。上一位“母亲”在传承下一位“母亲”之时,都必须一再受到其他成员的挑衅与考验。

 他,自然也对这样的安排大为不!尤其这位即将继承家族的“母亲”竟然是他的枕边人…不过年仅二十三岁的小子时。

 在他心中,女人,自然是极重要的,可以当他的子、爱侣与情妇,但却绝不能当他的主人。

 是的,当他站在“樱冢府”前,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如此。他已经想通了,既然已经娶了她,那么唯有征服她…他们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主人。”

 也只有当上她的主人,他才能随心所,不受牵制地找回他真正所爱的女人。

 他,便是姬月良将…樱冢小夜子甫新婚便独自出国的丈夫;莫芜薏那为了家族而放弃她的前任爱人。

 “取回继承权?在你放弃了十五年之后?你想寒泽、姬月、樱冢三家的人还认识你吗?”

 “这是唯一不用与家族为敌,又能得到我所爱的方式。”

 “很好,既然你心里还有家族,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证明你值得家族的信赖与托付…”

 “哈!”竹剑再次不偏不倚重重击在他的间。

 薄薄的护甲怎么也挡不住那沉重而烈的撞击,剧烈的疼痛教他几乎直不起身。豆大的汗珠涔涔下,濡了他身上的袍子…

 “继续吗?”他的对手稳如泰山站在他面前,手中竹剑与‮体身‬形成极为漂亮的角度,剑尖直指他的脸孔。

 他息着以一双颤抖的脚支撑全身重量,手痛得几乎握不住剑柄。

 “放弃啦!她喳全日本剑术冠军…我敢担保也是全世界第一的!再这样下去,你铁定会被打死的!”狐狸在旁边心焦地大叫:“放弃吧!一定还有其它方式的!”

 “绝不…”他咬紧牙关,杆。如果这样就被打入,连他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更遑论其他人将如何看待他…芜薏又将以何种眼光凝视他?

 他深一口气,站稳脚步,双眼凝视着前言的敌手。

 她的体型并不高大,修长的身型十分灵活,与她硬碰硬,绝无胜算…

 对方的眼光透出一股冷洌…

 他稳稳将竹剑放下,与‮体身‬呈九十度直角。

 他用力一跺脚,大吼一声:“杀!”人影错,对方的竹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击上他头顶护甲…

 “碰”地一声,他重重往地面跌去!

 “哇!”狐狸大惊失,飞奔过来:“左术门!你这女人太狠啦!比度而已,下手何必这么重?”

 她站定的‮体身‬没有动,几秒钟之后才缓缓取下脸上的护甲,看看自己的际;她有些讶异地碰碰际,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对着一直坐在高台上静静观战的老妇人微微一笑,道:“他击中我了。”

 “嘎?”听到这话,狐狸错愕地抬眼:“你刚刚说什么?”

 少女带着一丝笑意,口气却依然寒凉。“是的,他击中我了。扶他下去休息吧,放心,死不了人的,不过未来的一个星期会如何就难说了。”

 狐狸傻愣愣地,过了好几秒才咧开嘴大笑!

 “喂!你打中她了!炳…哈哈!你真的打中她了!炳…你听见没有?你真的打中她了!炳…了不起!真了不起!炳…哈…”下课钟响,和善的藤子教授一反常态并没有留下来与学生们讨论,反而很快走出教室,郁结的眉锁着重重心事。

 “教授?”莫芜薏很快追上去:“教授?您没事吧?为什么今天好像…”

 藤子山雄停下脚步,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了她好一会儿,张口言,却又叹口气闭上。

 “发生什么事了?”

 老教授摇摇头,眉宇之间颇有难

 她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心里不免感到一丝忿怒!凡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庭吗?樱冢小夜子一定要得她穷途末路才肯放手?

 “是因为我吧?是学校?还是美术馆?”

 对方的确说得非常明白,只因为他疼爱莫芜薏,便要他退休,他们没打算隐瞒,很清楚让他知道原因,理由自是希望莫芜薏也知道…挑明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可见对自己的能力多有自信!

 “都有,他们希望我提早退休…”老教授叹口气“其实我也该退休了,只是不甘心在这种情况之下…”

 “您打算屈服?”

 “屈服?”他似乎现在才想到这两个字的定义,原本温文儒雅的老教授突然蹙起眉“当然不行,我当了一辈子的教书匠,别的没有,骨气倒还有几分,怎么能这样任由他们污蔑我?”

 莫芜薏微微一笑,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我想也是。对了,美术馆不是有一个空缺?像我这样的成绩,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先去见习一下?”

 藤子山雄教授终于舒眉展颜,很开心地拍拍她的肩:“够了够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他们说我老眼昏懵,已经不适合做修补古画的工作,现在有了你,我想他们该没话可说了!”

 “那只是他们的第一步,除非能得我们屈服,要不然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莫芜薏很有几分歉意。事情由她而起,不但连累阿朗、房东,现在连教授也拖累了。

 “是这样啊…”老教授淡淡笑了笑:“反正年纪都这么大了,这辈子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没想到临老倒还有机会见识见识,也算了了我一点遗憾啊!”“教授…”莫芜薏感动得低下眼。

 老教授反而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这样也好,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像我这样的教书匠一生原也没什么值得得意的,现在跟你合作,说不定真有机会完成些好作品。这不是很值得高兴吗?”

 莫芜薏点点头,抬起一双再度充斗志的眼:“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您的!”

 老教授呵呵一笑,然后对着她行了个礼:“那么,将来就请你多费心了!”

 莫芜薏马上回礼。“是的,彼此彼此!”

 从这一刻开始,这一老一少成了彼此的伙伴。

 美术学上说:有光线才有阴影。而笼罩在阴影之下的事物,往往才是画家最精彩的表演。

 这幅画由樱冢小夜子起笔,但表现得最精彩的却未必是她…

 她很少去想。

 很少去想自己是个几乎没有未来的人。八岁那年,医生诊断出她患有罕见的“血饼症”…血非常容易北纬成块,可能是由于血纤维素过多而迁居的一种病症;当时医生推断她活不过十六岁,然后是二十岁,然后是二十七岁…

 二十年来,她夜活在没有明天的恐惧之中,从刚开始的极度恐惧、排斥、认命,到现在的“不去想”几乎耗尽她大半青春岁月;然后,她终于学会与命运共存。

 辈存!不是屈服、不是妥协,更不是放弃求生。

 如果她真的只能活得那么短,那她绝对不让自己活得狼狈、活得悲哀,她要用每一分力气去发光、发亮;要用每一个细胞用力呼吸、每一丝神经细细体会。

 如果她真的只能活那么短,那么,走的时候她要带着无憾的笑容,而不是含泪抱恨。

 “Moore,休息一下吧,换我接班了。”吧台的酒保伸个懒。“阿朗不在,真辛苦,七八糟的客人多了好多。”

 她笑了笑,退出吧台。

 其实门口的把关还是很严格,甚至还更严格。上次打架的事件之后,门口原本只有两个保镖,现在已有四个了。只是以前阿朗在的时候,那些少女们总会包围着阿朗,用崇拜的眼神追随着她;现在阿朗不在了,那些少女们顿失所依,只好占据在吧台,不停喝酒说话。光是这个晚上她就调了上百杯的“幻之美人”到后来都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调酒机器了。

 深一口气,她爬上二楼。靠近栏杆处坐了两条人影,一个是狐狸,另一个是寒泽织真。

 狐狸今天打扮成金发蓝眼的西方美女。嚼着口香糖的她,双腿放在桌上停摇晃,一双蓝得妖诡的媚眼飘来飘去,看上去轻松的姿态,眼底却透着警戒。

 寒泽织真仰躺在椅背上。好几个钟头了,动作一直没换过,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他竟睡得十分香甜。

 “休息了?”

 “嗯。”倚在栏杆前,莫芜薏有趣地打量着狐狸。“你照顾他?”

 狐狸骨架不小,眉目十分出色,她喜欢做各种奇怪的打扮,每次见到都很令人惊绝倒,是个百变美人,只可惜骨架略嫌大了些,要不然绝对可打分!

 “谁教他是老大?”

 “睡得这么,铁定是累坏了,怎么不回去?”

 狐狸嘿嘿一笑,睨了寒泽织真一眼。“我也有这种疑惑,还以为你会知道答案呢。”

 无言的凝视仿佛唤醒了沉睡中的男人,他有些不安地略略侧身,额头上好大一片瘀青从阴影中出现,红得有些泛紫。

 “终于醒了?”狐狸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我都快变成僵尸了。你们聊吧,我出去透透气。”

 寒泽大梦初醒,发现自己睡着,很有些不安,马上懊恼地坐直了‮体身‬。

 莫芜薏却微微一笑,摇摇头。凝视着寒泽织真额上的伤,她轻轻开口:“怎么的?”

 他不自觉地碰碰伤口,不碰还好,一碰之下顿时疼得皱眉。“没什么…”

 “对于不想让女人知道的事,男人总爱回答‘没什么’。基因里固定为着的口头禅?”

 他笑起来,表情竟有着大男孩似的腼腆。

 莫芜薏倚在栏杆边,楼下的乐队正好演唱着“当男人遇上女人。”

 柔柔地,带着点淡淡的沧桑,蓄着大胡子的歌手略带低哑的嗓子唱起来特别觉得温柔。

 “你很累了吧…”她轻轻地开口,语气很平静,像多年老友。

 寒泽织真点头:“是啊…”“那就再睡一会儿吧。”她说,背景衬着淡蓝色灯光,像光圈。“我在这里陪你。”

 “好。”他回答,凝睇她的侧影。她知道自己美得像梦吗?

 奇异的幸福感令人安心。

 他轻叹口气,再度缓缓闭上眼睛…梦啊,何时才能变成真实的幸福?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悄悄转身。

 他真的睡着了,平静的睡容下不知道为什么,竟令她的心涌出温柔…暖暖的,蔓延了她的脸。

 温柔的歌,仍然低低地唱着…

 当男人爱上女人,啊…当男人爱上女人…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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