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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结果…少福晋您就原谅爷了!”

 拿箸细雕精致的牙梳,绿笑咪咪地梳理着格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

 “算…是吧。”格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确定道。

 事实上,她也不明白自己怎幺就原谅他了?明明前一刻还被他气得直跳脚,可转眼间,又会被他真挚的对待所蛊惑,尽管在生气当中,她仍然无法真正做到对他“不理不睬”

 “嘻,还是成嬷嬷厉害,她那句:『夫关起门来,还有不和好的吗?』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绿掩起嘴窃笑着,虽说在主子面前高谈这种‮密私‬话题并不合宜,但她还是忍耐不住。

 “哎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脸窘红,急澄清。

 赫翌和她昨夜都睡沉了,根本什幺事都没发生。

 “绿什幺都没想哦!少福晋您多心了。”绿笑得更为暧昧。“其实少福晋您很幸福的,有贝勒爷那般疼爱您…”

 “我真是『受宠若惊』了!”格自嘲道。不由得想起难以忘怀的新婚之夜,当时,她在得到他的“宠爱”之后,确实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那种痛…一辈子难忘啊!

 “少福晋,您又来了!”绿笑着摇头,纯地为上发簪。“虽说贝勒爷忙于公务,但这次一接到成嬷嬷送去的讯息,还是快马加鞭从山西赶了回来,您算算日子也知道,如果不是夜赶路,怎幺可能在这幺短的日子回到京城?”

 “说得也是。”格偏头一想,也觉得有理,但她心里仍有个阴影挥之不去。“可是他竟然还带女人回来…而且,连儿子都有了…”

 “噗…”绿突然噗吭一声,笑了出来。“奇怪?爷没告诉您吗?”

 “什幺?”

 “那位王夫人哪!她不是您所想的那种身分啦!她是爷在路上救来的。”

 “你说月礼?”格眸光一闪,急问道:“你怎幺知道?是赫翌告诉你的?”

 绿摇头。“当然不是,是我昨天安顿王夫人时,乘机同她本人问来的。”

 “她还说了什幺?”

 “唉,说来也可怜的,听说她家乡因为去年吴三挂起兵造反之后,得民不聊生,日子难过,所以她和她家相公才决定离开家乡,来京城另谋生计,岂料半途遇上抢匪,全身家当被抢不说,连她相公都命丧黄泉,还好她躲进林子里逃过一劫,又命大地遇上贝勒爷,才挽回两条人命…”绿像个说书人般,一口气道尽原由。

 “原来是这样…”格闷声道,眼眶不由得泛红。

 “如何?是不是后悔误会贝勒爷了?”绿取笑她的反应。

 “是月礼…我觉得她好可怜哦!”格同情道,她从没遇过境遇如此悲惨的人。想到自己昨天还胡乱猜想,她便觉得羞愧起来。“这样吧!我今天刚好想出府逛逛,不如我邀她一同出去散心…”

 “这主意不妥吧!王夫人才刚生产完不久,身子虚,哪像少福晋您已休养好一段日子,生龙活虎的…”绿打断格的异想天开。

 “说得也是。”格思索了下。“或者,我该去问问她需要什幺,可以帮她打点打点…”

 “这种事交给绿来做就行,哪需要少福晋您亲自张罗呢?”

 “没关系,既然人是赫翌救回来的,我也该好好照顾人家。”挥挥手,格从妆抬前起身,决心为前晚的“失态”做出补救。“嗯,说到赫翌,他…”

 “贝勒爷刚才和赫律少爷出门去了。”她早猜到少福晋想问什幺。

 “出去了?”格略显失望。“他有说去哪里吗?”

 绿摇头答道:“没有,不过听成嬷嬷说,爷明儿个会上朝面见皇上,或者他们是去找舅爷谈事情了。”

 “找萨康?”格怔住。奇怪,赫翌面见皇上和萨康有什幺关系?

 “唉,我看爷儿们谈论的不外乎就是朝廷上上下下那些烦人的公事…”

 “不行,看来我今天得顺道回康王府一趟。”格说道。不晓得为什幺,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股不好的预感没来由地绕心头。

 “您要回去?”绿吓一跳。“会不会太突然了点?”

 “算算日子,我也该带疼儿回去看崔嬷嬷了。”她也想知道萨康找赫翌有什幺事?

 “疼儿?是指小格格吗?”

 “嗯,我取的名字,好听吧!”格道,这可是经赫翌称赞过的名字呢!“总之,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出门了。”

 自从生下疼儿之后,格始终无法真正开朗起来,现下她难得兴起出游之心,绿自然也是不舍加以劝阻。

 “是,绿这就差人去备马车。”

 **

 北京内城,宣武门。

 “大哥,我已经听说了。”

 “听说什幺?”

 “你昨天吃闭门羹的事。”

 “你神秘兮兮地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谈这个?”

 赫翌斜靠着城门前的一棵大树,两手前,定眼看向街道上那些熙来攘往于内外城的旗人汉民,完全将赫律的嘻皮笑脸摒除于视线之外。

 “当然不是,是萨康有事找你商量,才会特地约出来的,至于你吃闭门羹的事,只是我这做弟弟的纯粹好奇罢了!”赫律笑着解释。

 “有什幺事不能在府里谈,非要约出来不可?”

 “唉,还不是因为嫂子…”

 “格?”赫翌终于掉回视线,正眼瞧向赫律。

 赫律则是指着他,一脸贼笑。“咦?我引起你的兴趣了,对不对?”

 “废话少说,到底什幺事?”

 赫律耸耸肩,悠哉地摇动手上的折扇,道:“其实也没什幺啦!只是萨康有事找你,而他又不想让他那宝贝姐姐知道,所以…”

 “如果不便在咱们府里谈,也可以约在康王府,何必特地跑来这里?”赫翌又望向城门内外来往的人群。

 “康王府里有崔嬷嬷在,她可是嫂子专属的包打听,专门『监视』萨康的一举一动!”

 闻言,赫翌挑了挑眉,似已明白萨康为难之处。

 “是有关征讨吴三桂的事吗?”

 合起折扇,赫律指往内城方向,道:“人来了,还是由他自己禀明吧!”

 年轻朗硕的身影策马出现,萨康来到两人面前,未下马,只是迳自对赫翌说道“姐夫,别来无恙吧!”

 “托令姐的福,他可是别来大大有恙…”赫律抢先笑答,并暖昧地以手肘顶了顶赫翌,调侃道:“说到这儿,刚才倒忘了问,结果后来你们如何?和好了吗?”

 “你和姐姐吵架了?”萨康问,心里并无多少讶异。

 他知道格对赫翌“有些怨气”只是没料到她当真“发作”了。

 “你们不是有话要谈?在这里?”赫翌巧妙痹篇话题。他回京城主要是为格,并不想花时间在别的事务上,所以他现在只想尽快谈完回府。

 “当然不是。”赫律率先走向拴在树下的骏马。“走吧!去个方便谈事情的地方。”

 赫翌跨上坐骑同时,瞥见赫律出宣武门,便道:“要去外城?”

 “那里有个绝不会被打搅的地方。”

 “别告诉我是你那些胭脂窝。”赫翌板起脸道,十分了解弟弟的“雅兴”

 “哈哈,很接近,可惜不是。”赫律大笑。“不过大哥如果有兴趣,我们可以…”

 “省省你的歪主意吧!”开口斥责的竟是萨康。

 赫律仍旧嘻皮笑脸。“哎呀,我是想大哥昨晚肯定很『委屈』,顺便带他去『纾解身心』也好…”“有时间看人好戏,还不如多为皇上费点心思,想想如何结束南方的叛。”赫翌打断道,果真三句不离本行,但却赢得萨康充分的认同与附和。

 “早说了你们两个比我更像亲兄弟,连处事态度都是一个样儿。”赫律笑说道。事实上,该说是萨康一直拿赫翌当榜样,期待自己也能像赫翌当年一般,以出色的武艺修为闯出属于自己的功迹。

 他们两人确是武相之材,这是不可否认的,反观他,骑征猎没一样,带兵作战更完全不行,可如果是出些鬼点子给皇上,那倒是不成问题的。

 “走吧走吧!赶紧将事情谈完各自回府,我猜想你们两个现在心里挂想的一定是同一个女人吧!”赫律眨眨眼。

 “知道就好,还不快带路。”萨康说道。他有个计划需要赫翌帮忙,可心里确实也顾及格。

 “别急,很近,一下就到了。”

 赫律挥挥手,侧踢马腹,率先穿过宣武门朝外城而去,赫要和萨康则紧跟其后,逐渐消失在来往穿梭的人群之中…

 **

 “这里人好多哦!”拥挤的街道上,一辆简单朴实但却不失尊贵品味的黑驹马车缓下速度,慢慢停在全城知名的福隆布庄前。

 “到了,可以下车了。”绿掀起车帘,率先跳出马车。

 收回打量人群的目光,格放下窗帘,看了眼怀中睡的婴儿,在绿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步下马车。

 “这里真的好热闹!”格忍不住又是一次赞叹。

 “当然,这里是内外城集之地,做生意的贩子多,买东西的人当然也就多喽。”绿笑道,这是她第一次带少福晋出府散心买东西,当然就要带她到熟悉的好地方。

 “我从来都不知道北京城也有这样的地方。”格看着街上各式各样的路人穿着,感觉十分新奇。

 北京城,向来分内城和外城。人入主后,内城马上圈为八旗官兵和眷属居住所在,一般汉宫汉民全数迁往外城,而内城南面的宣武、正、崇文三门即成为旗人、汉民往来的主要甬道,商业往来热络频繁。

 自小,格的生活范围就极为狭窄,出门不是参加八旗聚会、就是为了宫中活动,接触到的全是旗人皇贵,像这样一口气见到大量不同职业、不同出身的旗人汉民,她还是第一次。

 “这里新鲜好玩的可多了,像这家『福隆布庄』,布料种类齐全,不要说是送嬷嬷们的礼物了,就算是全康王府上下所有人适穿的衣料,这里统统都买得到呢!”绿经验十足地介绍道。

 “福隆布庄”声名远播,格当然并不陌生,只是以往选布制衣向来都是由嬷嬷们打点筛选后,再直接送到她面前让她点挑,她从未亲自上过布庄。

 点点头,格正要跟着绿走进布庄时,突然瞥见街角有抹熟悉的身影。

 萨康?

 格一怔,反踏起脚尖,引颈张望,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怎幺了?”绿停下脚步,回身问。

 “没…没事,你先进去询问有没有我要的那款绸缎,我马上就来。”格摆摆手,在绿迟疑着走进布庄之后,即刻拔腿朝街角而去。

 “少…少福晋,您要去哪儿?”驾车的小厮阿东眼尖地发现格不寻常的行动,连忙机灵地跟了上去。

 “嘘…”格转过身,以指抵,提醒道:“出门在外,别嚷嚷出我的身分。”

 阿东缩缩脖子,不敢再出半点声音,只得忠心地跟在格后头。

 街上过往人众多,要辨认人确实不是容易的事,但才转过街角,格仍然一眼就看到了萨康。

 “萨…”正想举步喊人时,她又认出了另一抹出众的身影。

 是赫翌!他们怎会在这里?

 遥望着正在谈话的三人,她的心飞快跳动着;按理而言,萨康和赫翌见面是极为平常的事,但没来由的不安却紧住她…她想知道他们在谈些什幺。

 “是…是爷儿们。”阿东终于也发现少福晋的“目标”了。才想跟着她穿过人群时,视线内的三人突然策马朝宣武门外而去,情急之下,格竟然也抱着孩子追了上去。“少…少福晋…”阿东吓了一跳,忙跟着跑。

 “别叫别叫…”格一边闪着人,一边慌忙说道。

 “是是…”阿东再度噤声,紧张地死跟着格,深怕一个不小心主子就会“走失”

 到了外城,约莫又追过一条街,格终于耐不住两脚酸疼,停下步子抚着际急,并瞄了眼怀里的疼儿,还好还好,睡得很

 “少福…呃,夫…夫人,别再追了,您的脸色看来很苍白…”阿东道,他也快不行了。

 “我…我没事。”咽了下,抬眼望向前方隐约可见的高壮身形,仍无放弃的打算。幸好街上人群众多,阻碍了赫翌策马行进的速度,让她还勉强可以跟得上。

 “绿姐姐找不到咱们,会担心的…”

 “那幺,你先回布庄等着,我马上就回去。”格再度跨出执着的脚步,跟着目标三人。

 阿东叹了口气,无奈地继续跟随。这里是外城,是汉民杂处之地,他怎幺可能放着少福晋和小格格不管呢?

 “少福…夫人,您跑慢点…”阿东追着说道,心里益发着急,再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心啊,您还抱着小榜…小姐啊!”转过一个街角,格突然打住。

 “不…不见了?”她气吁吁,左右张望。

 她刚刚明明看见他们转进这条胡同,怎幺一眨眼就不见了?

 “啊!这里是…”

 “怎幺了?有什幺不对吗?”格回过头看着阿东。

 “没…没什幺,既然人跟丢了,咱们还是回去吧!”阿东抹去脸上的汗水,神色有些儒张。

 盯着阿东心虚的表情,格觉得事情更不对劲了。

 “我再找找。”抱着婴儿,她态度坚决的继续向前。如果他们三人进了某个店家,他们的马一定也会拴在外头,她只要找到他们的马就行了。

 “少福…夫人!”充哀求的叫唤。阿东红着脸跟着她信步穿过全北京最有名的“喜红楼”和“醉香阁”前。

 “这里是卖什幺的?”条地,格停下脚步,抬眼望向“醉香阁”三个大字。

 “这这…这里?”阿东吓了一大跳。

 “你为什幺这幺紧张?”

 “没…没紧张啊!”阿东又抹了抹汗。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他的不安。

 “是卖酒的吗?”

 “呃…也有吧!”真是,他怎会知道!他从来没真正进去过。

 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的格,一见阿东言词支吾、眼神闪烁,马上也明白事情绝不单纯;刚才她一路走来,便已察觉到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和她手上的孩子,仿佛她有三头六臂似的,真的很怪!

 “这里真的只卖酒吗?”格问道,继续看着那一家比一家更华丽塔的店招牌。“也许他们进去喝酒了…我挑一家问问看好了…”

 “别、别、别呀!”情急之下,阿东也顾不了身分差别,伸了手扯住格。“您不能进去呀!”

 经这一拉,睡中的婴孩似乎也受到了惊动,开始低呜出声。

 “为什幺我不能进去?”格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她最不愿意出现的念头。

 “因为…因为…”贝勒爷,救命啊!您真要间接害死奴才了!阿东在心里哀呼。“难道…这里是男人才能来的地方?”她颤声问,几乎已经从阿东的表情得到证实。

 “所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阿东好言劝道,不忍见到少福晋益加刷白的脸色。

 猛地转身,格抱着动呜咽的疼儿,头也不回地走出那条充的胡同,她羞愤得只想尽快逃离那份难堪。

 由于她的步伐又快又急,在转出大街时,冷不防一个跟随,她重心不稳地往前栽了去。

 “小心啊!”阿东惊喊,想冲上前时还是慢了一步,格整个人已跌倒在地。“少福晋,您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受伤?”他惊恐地扶起她。

 “没…没…”格惊甫未定,亦被这突来的状况吓到。

 还好在跌倒的一瞬间,她反以膝着地,并用单手先撑住地面,才没摔着怀里的孩子。只是经这一吓,疼儿由原来的低呜转为大声怀哭。

 “啊,您的手破皮了。”阿东慌张道,接着又发现她裙糯上有血渍。“您的膝盖也血了?”

 “不…不碍事…”格扯了扯嘴角,想证明自己没事,可豆大的泪珠却无法抑遏地串串滚落。

 她紧紧搂住怀中的疼儿,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的心…好疼!

 细微微地、一阵阵地传来,比生产时的剧痛还令人难受。

 她差点就摔伤了疼儿…差点

 也许是身为母亲对伤害孩子的心疼,又或者是子对丈夫宠的心痛,生平第一次,格完全忽略了体上的疼痛。

 “疼儿别哭,是额娘不好,吓到你了…”噎道,泪水不断滑落面颊。

 误会月礼的事才刚澄清,接着便马上见到丈夫连风月场所,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不在乎赫翌娶妾,但当事实赤地呈现时,仍是无法忍受的。

 早知会面临这种景况,她宁愿什幺都不知道。

 “少福晋,您走得动吗?”阿东扶着格一跛跛地走了几步后,发现要回“福隆布庄”已经变成一件困难事,遂道:“不如这样,您在这棵树下等着,千万别跑,奴才这就回去驾车过来接您。”

 语毕,阿东马上飞也似地朝宣武门狂奔回去。

 格挂着泪,哄着嚎啕大哭的疼儿,已顾不了路人的目光,此刻她的模样是有些狼狈而可怜的。

 没多久,伴随着疾驰的马蹄传来绿的哭喊。“少福晋…”

 车未停妥,绿已迫不及待跳下车。格的突然失踪已让她方寸尽失,现下又见到人受伤,她更是慌乱。

 “怎会这样?怎会成这样?”

 “别嚷嚷,会吓到疼儿的…”抹去颊上泪水,在抱着孩子上车的同时,格迳自对驾车的阿东代道:“回府去吧!”

 “不…不去康王府了吗?”绿噎着,哭得比格还惨。但双手仍忙于拂去主人衣服上的尘土。

 “我想回府了。”

 淡淡丢了句,格便低头专心哄着疼儿。

 马车内,除了绿抑不住的残咽外,没再出现任何交谈  m.sSVv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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