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镇国王妃的葬礼备极哀荣,但是,那并不能抚平海棠旋的悲伤。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了,海棠旋总是独坐在秋水生前躺卧的病榻上,沉默不语,不展
颜。
他的门生一律被挡在门外,所有的访客,全都不得其门而人。
朝臣们议论纷纷,大家都说,镇国王爷与王妃感情弥笃,因此,失去了挚爱的发
,等于是失去了求生意志。只有琅琊静明白,他的悲伤源自于他的自责,他责怪自己无法救治惠秋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力逐渐
失,什么他挽回不了。
琅琊静心疼了,也看不下去了;她无法就这么放任不管,看着心爱的男人憔悴消瘦,她几乎要跟着食不下咽。
再这么下去,恐怕失饿死的是她而不是他!
当下,琅琊静立即决定抛开所有政事摆驾镇国王府。
镇国王府原是仅次于监国摄政王府的豪门官邸,郁郁箐箐的前院如今因为主人的无心而荒置着,
地的落叶无人清扫,西风一吹,刮起了无数黄叶,严冬未到,这镇国王府却已格外凄清萧瑟。
琅琊静摒退了左右,不许任何人随侍,也没让王府的总管通报,便独自推门走进海棠旋独处的寝房。
午后的秋
,是透过窗棂迤逦而下的金色
光。金色,原该是灿烂夺目、尊贵无上的色彩,但不知道为什么,洒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却使他看来如此孤独、如此寂寥。
琅琊静几乎
不住冲动,想要将他牢牢的紧抱在怀里。
“…旋。”她对着他宽阔的背影,声若蚊呐地轻唤着。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没有听见。但是,海棠旋听见了,他缓缓的回过身来,
上琅琊静担忧的漆黑双瞳。
见到了她,他并没有很讶异,仿佛他早就料到她会前来。
“静儿。”
他朝她伸出手,无言的邀请着。
琅琊静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倚着他的肩,她问:“旋,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在想些什么呢?”
“想了很多很多,有关于我的、秋水的,还有你的…我们三个人的往事;有时候,则是什么都不想。”
思考是一件非常磨折人的事,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就能沉甸甸的
在心坎上,无法
息。
“这辈子,你已经想得太多了,所以你的眉宇总是锁着。”她伸出纤指,轻点着他的眉心“旋,我不爱看你这样。”
“怎么能不想呢?”他微微地苦笑了“睁开眼,触景伤情;闭上眼,我的脑?锞统涑庾徘蛲虻纳簦跋裼肷敉贫业乃夹鳎梦夷灾械哪钔纷霾煌#扌菸拗埂!?br>
琅琊静环抱着他劲瘦的
,低哺道:“告诉我,你都想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
“嗯!”她点了点头。
是的,她想听,想知道他心中悬念的一切。
“我…出生于贵胄世族,是海棠家排行第九的儿子,因为是么儿,所以备受疼宠。我的八位哥哥,有五个投笔从戎,其他三个则醉心于琴棋书画,无心从政。然而,父亲的爵位不能无人世袭,因此,我从小便在双亲有计划的栽培下,为
后的从政生涯铺路,严格说起来,我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童年。”
他的眼眸,因为怀想而变得有一丝朦胧。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已经知道秋水将会是我未来的
子。我喜欢她的恬静与温婉,她永远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陪我说话,该在什么时候贤淑的为我盛上一碗汤,她了解我,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旁,有一度,我以为这样的平静就是幸福,直到我遇见了你。”
海棠旋伸手轻抚她柔细如花瓣的颊,凝视着她的眼神,有着不言而喻的款款深情。
琅琊静微微一笑问:“遇见了我…然后呢?”
“你是女皇唯一的女儿,
后继位大统的不二人选,是琅琊国上上下下捧在掌心中的珍宝,谁不将你放在心坎儿里疼着、宠着?但你任
调皮、鬼奴
怪,存心让所有人拿你没辙,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琅琊静皱了皱鼻子,嘟啷着“你这是褒,还是贬啊?”
海棠旋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你的出现为我透明无感的心头绘上了一抹炫丽的色彩,你有种率真的吸引力使我想要亲近你,于是,当先皇将你托给我时,我二话不说便接了下来。”
琅琊静笑逐颜开“那么,后来呢?你就爱上了我?”
“或许,早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这份感情就隐隐约约种在心里,一天一点地慢慢萌芽,像经年常绿的藤蔓,蜷曲缭绕,
住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
霾…”他仰起头来,叹了口气“我承认当时我在逃避,我无法在爱着你的情况下与秋水成亲,而我的自私却害了秋水,我连累她为了守住这个婚约而虚掷青春,最后,连命都赔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的错!”她抱住海棠旋,抱得那样紧、那样害怕失去。
那个梦境…对了!她突然想起那个梦境。
“旋,我相信她从来不曾怪过你,她走的时候,是幸福而
足的!”
他对她淡淡一笑,然而笑意并没有扩散到眼睛里。
“不用安慰我,静儿。”
“我不是…”要怎么告诉他,这不是安慰?
“你…回宫去吧!”他轻轻的推开她“我还要在这儿坐一会儿。”
她看着他孤绝的背影,仿佛他已渐渐离她远去。
“我不走!”
“静儿!”
她
烈地道;“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埋葬在过往的回忆与自责里,那是一个泥淖,只会拖着你坠入无底深渊…”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
含着伤痛,那对琅琊静而言,是一种全然陌生的眼光。“你不是我,怎能了解我的感受?”
她不是他,难道就无法心意相通了吗?
她不相信,但是,他正在对她关上,那道曾经亲亲昵相互了解的心门。
“回去吧!静儿,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疲惫地说。
琅琊静默默的退出寝房。
当她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眼眶里的隐隐泪光,一闪而逝。
“圣上病危!”
消息一传出,震动了整个北陵。
琅琊皇宫里,御医来来去去,奉汤葯的宫女们来来回回,朝臣们轮番守在皇寝之外愁眼相对,忧心不已。
摄政王被黜,女皇又尚未大婚,也未有子息,女皇这么一倒下,朝堂政事也全然停摆了。
琅琊静是一个不肯合作的病人,她打翻了一盅又一盅的苦涩葯汁,赶跑了一个又一个的御医,但风允韶是唯—一个被允许陪在琅琊静身边的大臣。
凤允韶不能医治她的病,但是,他能理解她的心。
坐在
沿,他看着她苍白而无血
的小脸道:“我去请镇国王爷来吧!”
听见海棠旋的名字,她冷冷的背过身。
“不用了。”她毫不考虑的拒绝。
“但你想见他吧?”凤允韶淡淡地道出了她心中的渴求。
“想有什么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她负气地道:“或许我病死还好一些,这样我就和他的王妃一样,在他的心里拥有相等的地位了。说不定,他还会常常思念我呢!”
凤允韶忍不住叹气了。“陛下,你绝不能这么想…”
“启奏陛下,镇国王爷求见!”
琅琊静倏地从
榻上坐起。
他来了?
凤允韶如释重负“太好了,快快有请!”
“谁说要让他进来的?”琅琊静拉起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裹成一个茧“师傅,你出去告诉海棠旋,就说我已经驾崩了,要他给我披麻带孝吧!”
如果不是这个话题太不吉利,凤允韶真的会忍不住想笑!
他起身,决定亲自去向海棠旋解释。
紧闭的宫门开启,凤允韶缓步走了出来,朝海棠旋行了个礼。
“王爷,陛下她…不想见任何人。”
连他…也不肯接见?
海棠旋
中一痛“她是这样说的?”
“不!女皇要微臣转答您,她说她已经驾崩了,要您给她披麻带孝。”凤允韶尽责的婉转转达。
“胡闹!她怎么能说这种话?”海棠旋又气又急又心疼“让我见她!”
他正要冲进去,一向温雅的凤允韶竟伸手出来拦阻。
海棠旋微微动怒了“你坚持奉旨行事吗?”
此刻的他忧心如焚。即使凤允韶是他的知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再也顾不得
情。
凤允韶摇了摇头,微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只是要告诉你,这一次,不要再让幸福轻易从你的手中溜走,该是你的,应该紧紧抓住。”
“允韶…”他是支持他的。
凤允韶让开了路,做了个手势“请进吧!王爷。”
“谢谢你,允韶。”
海棠旋奔了进去,那样急、那样快,仿佛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看着他玄黑的背影,凤允韶轻轻地笑了。
或许,再过不久,女皇与王爷就要同时大婚了。
000
他来了!
琅琊静“身手矫健”地火速跳上龙
,被子一盖,开始装作病入膏盲,即将驾鹤西归的模样。
“哎…哎哟…好疼…哎哟…”一听见海棠旋的脚步声走近,
上的琅琊静哀嚎得更大声了。
“静儿!”海棠旋忧虑的声音在
边想起,他掀开被子,拂去她脸上微
的
发“告诉我,哪儿不舒服?”
从许久以前开始,她的一切就与他牵扯得太过,她的每一丝情绪都能牵动他内心最幽微的角落。
“别管我!”琅琊静呜呜咽咽的痛呼着“哎哟…我要死了…”
“陛下的体身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海棠旋看向一旁应侍的宫女,责问:“御医来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爆女慌忙跪下,诚惶诚恐地道:“回王爷,女皇她…不许任何人传御医,所以…”
海棠旋的眉峰皱了起来,随即当机立继的下令“来人,传御…”
“旋…”她微弱的唤着,从被子中伸出柔若无骨的雪白素手。
海棠旋握住了她,深邃的眼睛里盈
了担忧。
“静儿,我在这里。”
她虚弱地一笑“我…我好高兴,总算…在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他的心狠狠的揪着,那是一种接近战栗般的疼痛,接近死亡般的恐惧。
他不能失去她!
“旋…你好久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她感伤的语气,像个就要被舍弃的小动物,惶然无助又楚楚可怜。
当下,海棠旋的心都要化了。他自责地道;“对不起…”
“不要道歉,我都知道的。”她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还沉浸在惠秋水过世的悲伤里?”
“静儿,别说了,你需要好好养病。”他为她拉高了被子,但琅琊静伸手制止了他。
“你要走了吗?”她泫然
泣地问。
他怎么走得开?他放不下心哪!“我不走,我会在这儿陪你。”
只是陪,怎么够呢?她想念他宽阔的
怀哪!
琅琊静拼命的动脑子。想要对那副伟岸的身躯投怀送抱。
她瑟缩了一下“旋…好冷,我好冷。”
他马上将她连人带被的搂进怀里,悦耳的嗓音里有着深深的焦灼“这样好点了吗?静儿。”
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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